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鵀轼B,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yùn)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吨C》之言曰:“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币榜R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yuǎn)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fù)大舟也無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fēng)之積也不厚,則其負(fù)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fēng)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風(fēng);背負(fù)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后乃今將圖南。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鵀轼B,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yùn)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洱R諧》者,志怪者也?!吨C》之言曰:“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币榜R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yuǎn)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fù)大舟也無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fēng)之積也不厚,則其負(fù)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fēng)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風(fēng);背負(fù)青天而莫之夭閼(è)者,而后乃今將圖南。
蜩與學(xué)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搶榆枋一作:槍榆枋)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
湯之問棘也是已:“窮發(fā)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shù)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
荊宣王問群臣曰:“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誠何如?”群臣莫對。
”虎以為然,故遂與之行。獸見之,皆走。虎不知獸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
今王之地五千里,帶甲百萬,而專屬之于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實(shí)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也!”
鳩曰:“子將安之?”
梟曰:“我將東徙?!?/p>
鳩曰:“何故?”
梟曰:“鄉(xiāng)人皆惡我鳴。以故東徙?!?/p>
鳩曰:“子能更鳴,可矣;不能更鳴,東徙,猶惡子之聲?!?/p>
弈秋,通國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誨二人弈,其一人專心致志,惟弈秋之為聽;一人雖聽之,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思援弓繳而射之。雖與之俱學(xué),弗若之矣。為是其智弗若與?曰:非然也。
凡讀書......須要讀得字字響亮,不可誤一字,不可少一字,不可多一字,不可倒一字,不可牽強(qiáng)暗記,只是要多誦數(shù)遍,自然上口,久遠(yuǎn)不忘。古人云,“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謂讀得熟,則不待解說,自曉其義也。余嘗謂,讀書有三到,謂心到,眼到,口到。心不在此,則眼不看仔細(xì),心眼既不專一,卻只漫浪誦讀,決不能記,記亦不能久也。三到之中,心到最急。心既到矣,眼口豈不到乎?
邴原少孤,數(shù)歲時,過書舍而泣。師曰:“童子何泣?”原曰:“孤者易傷,貧者易感。夫書者,凡得學(xué)者,有親也。一則愿其不孤,二則羨其得學(xué),中心傷感,故泣耳?!睅煇湃辉唬骸坝麜啥?”原曰:“無錢資?!睅熢唬骸巴悠堄兄?吾徒相教,不求資也?!庇谑撬炀蜁?。一冬之間,誦《孝經(jīng)》《論語》。
閩縣林琴南孝廉紓六七歲時,從師讀。師貧甚,炊不得米。林知之,亟歸,以襪實(shí)米,滿之,負(fù)以致師。師怒,謂其竊,卻弗受。林歸以告母,母笑曰:“若心固善,然此豈束修之禮?”即呼備,赍米一石致之塾,師乃受。
鳩曰:“子將安之?”
梟曰:“我將東徙?!?/p>
鳩曰:“何故?”
梟曰:“鄉(xiāng)人皆惡我鳴。以故東徙?!?/p>
鳩曰:“子能更鳴,可矣;不能更鳴,東徙,猶惡子之聲?!?/p>
齊有富人,家累千金。其二子甚愚,其父又不教之。
一日,艾子謂其父曰:“君之子雖美,而不通世務(wù),他日曷能克其家?”
父怒曰:“吾之子敏而且恃多能,豈有不通世務(wù)者耶?”
艾子曰:“不須試之他,但問君之子,所食者米,從何來?若知之,吾當(dāng)妄言之罪。”
父遂呼其子問之。其子嘻然笑曰:“吾豈不知此也?每以布囊取來?!?/p>
其父愀然改容曰:“子之愚甚也!彼米不是田中來?”
艾子曰:“非其父不生其子?!?/p>
龐蔥與太子質(zhì)于邯鄲,謂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否?!搜允杏谢?,王信之乎?’王曰:‘寡人疑之矣?!搜允杏谢?,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矣。’龐蔥曰:‘夫市之無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鄲去大梁也遠(yuǎn)于市,而議臣者過于三人,愿王察之?!踉唬骸讶俗詾橹!谑寝o行,而讒言先至。后太子罷質(zhì),果不得見。(龐蔥一作:龐恭)
宋有狙公者,愛狙,養(yǎng)之成群,能解狙之意;狙亦得公之心。損其家口,充狙之欲。俄而匱焉,將限其食,恐眾狙之不訓(xùn)于己也。先誑之曰:“與若芧,朝三而暮四,足乎?”眾狙皆起怒。俄而曰:“與若芧,朝四而暮三,足乎?”眾狙皆伏而喜。
有醫(yī)者,自稱善外科。一裨將陣回,中流矢,深入膜,延使治。乃持并州剪,剪去矢官,跪而請酬。裨將曰:“鏃在膜內(nèi)須亟治?!贬t(yī)曰:“此內(nèi)科之事,不意并責(zé)我?!瘪詫⒃唬骸皢韬?,世直有如是欺詐之徒。”
承宮,瑯邪姑幕人。少孤,年八歲,為人牧豬。鄉(xiāng)里徐子盛明《春秋》經(jīng),授諸生數(shù)百人。宮過其廬下,見諸生講誦,好之,因忘其豬而聽經(jīng)。豬主怪其不還,尋之。見而欲笞之。門下生共禁,乃止,因留宮門下。樵薪執(zhí)苦,數(shù)十年間,遂通其經(jīng)。
楊子之鄰人亡羊,既率其黨,又請楊子之豎追之。楊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眾?”鄰人曰:“多歧路?!奔确?,問:“獲羊乎?”曰:“亡之矣。”曰:“奚亡之?”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睏钭悠萑蛔?nèi)荩谎哉咭茣r,不笑者竟日。門人怪之,請?jiān)唬骸把蛸v畜,又非夫子之有,而損言笑者何哉?”楊子不答。(追者之眾一作:追之者眾)
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學(xué)者以多方喪生。學(xué)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異若是。唯歸同反一,為亡得喪。子長先生之門,習(xí)先生之道,而不達(dá)先生之況也,哀哉!”
荊宣王問群臣曰:“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誠何如?”群臣莫對。
江乙對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長百獸。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為不信,吾為子先行,子隨我后,觀百獸之見我而敢不走乎?”虎以為然,故遂與之行。獸見之,皆走?;⒉恢F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
今王之地五千里,帶甲百萬,而專屬之于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實(shí)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也!”
眾犬吠聲,盲者得視,遠(yuǎn)近翕赫,其下車騎常數(shù)千百,酒肉滂沱。間一歲余,張助遠(yuǎn)出來還,見之,驚云:“此有何神,乃我所種耳?!币蚓晚街?/p>
磨針溪,在眉州象耳山下。世傳李太白讀書山中,未成,棄去。過小溪,逢老媼方磨鐵杵,問之,曰:“欲作針?!碧赘衅湟猓€卒業(yè)。媼自言姓武。今溪旁有武氏巖。
楚有祠者,賜其舍人卮酒,舍人相謂曰:“數(shù)人飲之不足,一人飲之有余。請畫地為蛇,先成者飲酒?!?/p>
一人蛇先成,引酒且飲之,乃左手持卮,右手畫蛇,曰:“吾能為之足。”未成,一人之蛇成,奪其卮曰:“蛇固無足,子安能為之足?”遂飲其酒。為蛇足者,終亡其酒。
葉公子高好龍,鉤以寫龍,鑿以寫龍,屋室雕文以寫龍。于是天龍聞而下之,窺頭于牖,施尾于堂。葉公見之,棄而還走,失其魂魄,五色無主。是葉公非好龍也,好夫似龍而非龍者也。
宋人有閔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芒芒然歸,謂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長矣!”其子趨而往視之,苗則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以為無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閔通:憫)
一猴死,見冥王,求轉(zhuǎn)人身。王曰:“既欲做人,須將毛盡拔去?!奔磫疽共姘沃7桨我桓?,猴不勝痛叫。王笑曰:“看你一毛不拔,如何做人?”
楚有祠者,賜其舍人卮酒,舍人相謂曰:“數(shù)人飲之不足,一人飲之有余。請畫地為蛇,先成者飲酒。”
一人蛇先成,引酒且飲之,乃左手持卮,右手畫蛇,曰:“吾能為之足。”未成,一人之蛇成,奪其卮曰:“蛇固無足,子安能為之足?”遂飲其酒。為蛇足者,終亡其酒。
范氏之亡也,百姓有得鐘者,欲負(fù)而走,則鐘大不可負(fù);以錘毀之,鐘況然有聲。恐人聞之而奪己也,遽掩其耳。惡人聞之,可也;惡己自聞之,悖也!
雙燕復(fù)雙燕,雙飛令人羨。
玉樓珠閣不獨(dú)棲,金窗繡戶長相見。
柏梁失火去,因入?yún)峭鯇m。
吳宮又焚蕩,雛盡巢亦空。
憔悴一身在,孀雌憶故雄。
雙飛難再得,傷我寸心中。
蝜蝂者,善負(fù)小蟲也。行遇物,輒持取,卬其首負(fù)之。背愈重,雖困劇不止也。其背甚澀,物積因不散,卒躓仆不能起。人或憐之,為去其負(fù)。茍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極其力不已,至墜地死。
今世之嗜取者,遇貨不避,以厚其室,不知為己累也,唯恐其不積。及其怠而躓也,黜?xiàng)壷?,遷徙之,亦以病矣。茍能起,又不艾。日思高其位,大其祿,而貪取滋甚,以近于危墜,觀前之死亡,不知戒。雖其形魁然大者也,其名人也,而智則小蟲也。亦足哀夫!
刷毛伸羽和且樂,爾獨(dú)落魄今為何?
無乃慕高近白日,三足妒爾令爾疾?
無乃饑啼走路旁,貪鮮攫肉人所傷?
翹肖獨(dú)足下叢薄,口銜低枝始能越。
還顧泥涂備螻蟻,仰看棟梁防燕雀。
左右六翮利如刀,踴身失勢不得高。
支離無趾猶自免,努力低飛逃后患。
凄風(fēng)淅瀝飛嚴(yán)霜,蒼鷹上擊翻曙光。
云披霧裂虹霓斷,霹靂掣電捎平岡。
砉然勁翮剪荊棘,下攫狐兔騰蒼茫。
爪毛吻血百鳥逝,獨(dú)立四顧時激昂。
炎風(fēng)溽暑忽然至,羽翼脫落自摧藏。
草中貍鼠足為患,一夕十顧驚且傷。
但愿清商復(fù)為假,拔去萬累云間翔。
杭有賣果者,善藏柑,涉寒暑不潰。出之燁然,玉質(zhì)而金色。置于市,賈十倍,人爭鬻之。
予貿(mào)得其一,剖之,如有煙撲口鼻,視其中,則干若敗絮。予怪而問之曰:“若所市于人者,將以實(shí)籩豆,奉祭祀,供賓客乎?將炫外以惑愚瞽也?甚矣哉,為欺也!”
賣者笑曰:“吾業(yè)是有年矣,吾賴是以食吾軀。吾售之,人取之,未嘗有言,而獨(dú)不足子所乎?世之為欺者不寡矣,而獨(dú)我也乎?吾子未之思也。
今夫佩虎符、坐皋比者,洸洸乎干城之具也,果能授孫、吳之略耶?峨大冠、拖長紳者,昂昂乎廟堂之器也,果能建伊、皋之業(yè)耶?盜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而不知理,坐糜廩粟而不知恥。觀其坐高堂,騎大馬,醉醇醴而飫肥鮮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
予默默無以應(yīng)。退而思其言,類東方生滑稽之流。豈其憤世疾邪者耶?而托于柑以諷耶?
惠子相梁,莊子往見之?;蛑^惠子曰:“莊子來,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國中三日三夜。莊子往見之,曰:“南方有鳥,其名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發(fā)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shí)不食,非醴泉不飲。于是鴟得腐鼠,鹓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
昔皖南有一農(nóng)婦,于河邊拾薪,微聞禽聲,似哀鳴。熟視之,乃鶩也。婦就之,見其兩翅血跡斑斑,疑其受創(chuàng)也。婦奉之歸,治之旬日,創(chuàng)愈。臨去,頻頻頷之,似謝。月余,有鶩數(shù)十來農(nóng)婦園中棲,且日產(chǎn)蛋甚多。婦不忍市之,即孵,得雛成群。二年,農(nóng)婦家小裕焉,蓋創(chuàng)鶩之報也。
昔有田夫耕地,值見傷蛇在焉。頃之,有一蛇銜草著傷口上,經(jīng)日創(chuàng)蛇走。田夫取其余葉治傷,皆驗(yàn)。本不知草名,鄉(xiāng)人因以蛇銜名之。古人云:蛇銜草能續(xù)已斷之指如故,非妄言也。
某氏園中,有古木,鵲巢其上,孵雛將出。一日,鵲徊翔其上,悲鳴不已。頃之,有群鵲鳴漸近,集古木上,忽有二鵲對鳴,若相語狀,俄而揚(yáng)去。未幾,一鸛橫空而來,“咯咯”作聲,二鵲亦尾其后。群鵲見而噪,若有所訴。鸛又“咯咯”作聲,似允所請。鸛于古木上盤旋三匝,遂俯沖鵲巢,銜一赤蛇吞之。群鵲喧舞,若慶且謝也。蓋二鵲招鸛援友也。
昔一人嗜酒,忽遇故人,其故人乃慳吝之徒。嗜酒者曰:“望詣貴府一敘,口渴心煩,或茶或酒,求止渴耳?!惫嗜嗽唬骸拔豳v寓甚遐,不敢勞煩玉趾。”嗜酒者曰:“諒第二三十里耳?!惫嗜嗽唬骸氨衷⑸趼?,不堪屈尊?!笔染普咴唬骸暗珕艟秃谩!惫嗜嗽唬骸澳纹髅蟛粋洌瑹o有杯盞。”嗜酒者曰:“吾與爾相知,瓶飲亦好?!惫嗜嗽唬骸扒掖岚肴眨嵩L友畢即呼爾同歸。”嗜酒者目瞪口呆。
若石居冥山之陰,有虎恒窺其藩。若石帥家人晝夜警:日出而殷鉦,日入而舉輝,筑墻掘坎以守。卒歲虎不能有獲。一日,虎死,若石大喜,自以為虎死無毒己者矣。于是弛其憊,墻壞而不葺。無何,有貙聞其牛羊豕之聲而入食焉。若石不知其為貙也,斥之不走。貙人立而爪之?dāng)?。人曰:若石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其死也宜?/p>
曩有愚者,常于戶外縣履為志。一日出戶,及午,忽暴雨。其妻收履。至薄暮,愚者歸,不見履,訝曰:“吾家徙乎?”徘徊不進(jìn)。妻見之,曰:“是汝家,何不入?”愚者曰:“無履,非吾室?!逼拊唬骸叭旰我圆蛔R吾?”愚者審視之,乃悟。
明有陸廬峰者,于京城待用。嘗于市遇一佳硯,議價未定。既還邸,使門人往,以一金易歸。門人持硯歸,公訝其不類。門人堅(jiān)稱其是。公曰:“向觀硯有鴝鵒眼,今何無之?”答曰:“吾嫌其微凸,路值石工,幸有余銀,令磨而平之?!惫笸锵?。
紅毛國,舊許與中國相貿(mào)易,邊帥見其眾,不許登岸。紅毛人固請賜一氈地足矣。帥思一氈所容無幾,許之。其人置氈岸上,但容二人,拉之容四五人。且拉且登,頃刻氈大畝許,已登百人矣。短刃并發(fā),出于不意,被掠數(shù)里而去。
并州有紇干者,好戲劇。邑傳言有狐魅,人心惶。一日,紇干得一狐尾,綴于衣后,至妻旁,側(cè)坐露之。其妻疑為狐魅,遂持斧欲斫之。紇干亟云:“吾非魅?!逼薏恍?。走,至鄰家,鄰家又以刀杖逐之。紇干叩頭謝:“我紇干也,第戲劇耳,何意專殺我?”
南頓張助于田中植禾,見李核,欲持去,顧見空桑中有土,因植種,以余漿灌溉,后人見桑中復(fù)生李,轉(zhuǎn)相告語。有病目痛者息陰下,言:“李君令我目愈,謝以一豚。”目痛乃小疾,亦行自愈。聞?wù)邆髡Z:“盲者得視?!北娙吐?,遠(yuǎn)近翕赫,其下車騎常數(shù)千百,酒肉滂沱。間一歲余,張助遠(yuǎn)出來還,見之驚云:“此有何神,乃我所種耳?!币蚓晚街?。
兩牧童入山至狼穴,穴中有小狼二。謀分捉之,各登一樹,相去數(shù)十步。少傾,大狼至,入穴失子,意甚倉皇。童于樹上扭小狼蹄、耳,故令嗥。大狼聞聲仰視,怒奔樹下,且號且抓。其一童嗥又在彼樹致小狼鳴急。狼聞聲四顧,始望見之;乃舍此趨彼,號抓如前狀。前樹又鳴,又轉(zhuǎn)奔之??跓o停聲,足無停趾,數(shù)十往復(fù),奔漸遲,聲漸弱;既而奄奄僵臥,久之不動。童下視之,氣已絕矣。
黔無驢,有好事者船載以入。至則無可用,放之山下?;⒁娭嬋淮笪镆?,以為神,蔽林間窺之。稍出近之,慭慭然,莫相知。
他日,驢一鳴,虎大駭,遠(yuǎn)遁;以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來視之,覺無異能者;益習(xí)其聲,又近出前后,終不敢搏。稍近,益狎,蕩倚沖冒。驢不勝怒,蹄之?;⒁蛳玻?jì)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斷其喉,盡其肉,乃去。
噫!形之龐也類有德,聲之宏也類有能。向不出其技,虎雖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dá)于漢陰,可乎?”雜然相許。其妻獻(xiàn)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彼炻首訉O荷擔(dān)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畚運(yùn)于渤海之尾。鄰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遺男,始齔,跳往助之。寒暑易節(jié),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余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應(yīng)。
操蛇之神聞之,懼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誠,命夸娥氏二子負(fù)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
曹司農(nóng)竹虛言,其族兄自歙往揚(yáng)州,途經(jīng)友人家。時盛夏,延坐書屋,甚軒爽,暮欲下榻其中。友人曰:“是有魅,夜不可居?!辈軓?qiáng)居之。夜半,有物自門隙蠕蠕入,薄如夾紙。入室后,漸開展作人形,乃女子也。曹殊不畏。忽披發(fā)吐舌作縊鬼狀。曹笑曰:“猶是發(fā),但稍亂;猶是舌,但稍長,亦何足畏?”忽自摘其首置案上。曹又笑曰:“有首尚不足畏,況無首也。”鬼技窮,倏然。及歸途再宿,夜半,門隙又蠕蠕,甫露其首,輒唾曰:“又此敗興物耶?”竟不入。
陳康肅公善射,當(dāng)世無雙,公亦以此自矜。嘗射于家圃,有賣油翁釋擔(dān)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見其發(fā)矢十中八九,但微頷之。
康肅問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無他,但手熟爾。”康肅忿然曰:“爾安敢輕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蹦巳∫缓J置于地,以錢覆其口,徐以杓酌油瀝之,自錢孔入,而錢不濕。因曰:“我亦無他,惟手熟爾?!笨得C笑而遣之。
此與莊生所謂解牛斫輪者何異?
有婦人晝?nèi)罩眯荷成隙揭掠谒??;⒆陨缴像Y來,婦人倉皇沉水避之。二小兒戲沙上自若?;⑹煲暰弥烈允椎钟|,庶幾其一就懼;而兒癡,竟不知?;⒁鄬ぷ淙ァ`?,虎之食人,先被之以威,而不懼之人,威亦無所施歟!
有婦人晝?nèi)罩眯荷成隙揭掠谒?。虎自山上馳來,婦人倉皇沉水避之。二小兒戲沙上自若。虎熟視久之,至以首抵觸,庶幾其一就懼;而兒癡,竟不知。虎亦尋卒去。噫,虎之食人,先被之以威,而不懼之人,威亦無所施歟!
其一
有屠人貨肉歸,日已暮,欻一狼來,瞰擔(dān)上肉,似甚垂涎,隨尾行數(shù)里。屠懼,示之以刃,少卻;及走,又從之。屠無計(jì),思狼所欲者肉,不如姑懸諸樹而早取之。遂鉤肉,翹足掛樹間,示以空擔(dān)。狼乃止。屠歸。昧爽,往取肉,遙望樹上懸巨物,似人縊死狀。大駭,逡巡近視之,則死狼也。仰首細(xì)審,見狼口中含肉,鉤刺狼腭,如魚吞餌。時狼皮價昂,直十余金,屠小裕焉。緣木求魚,狼則罹之,是可笑也。
其二
一屠晚歸,擔(dān)中肉盡,止有剩骨。途中兩狼,綴行甚遠(yuǎn)。
屠懼,投以骨。一狼得骨止,一狼仍從。復(fù)投之,后狼止而前狼又至。骨已盡矣,而兩狼之并驅(qū)如故。
屠大窘,恐前后受其敵。顧野有麥場,場主積薪其中,苫蔽成丘。屠乃奔倚其下,弛擔(dān)持刀。狼不敢前,眈眈相向。
少時,一狼徑去,其一犬坐于前。久之,目似瞑,意暇甚。屠暴起,以刀劈狼首,又?jǐn)?shù)刀斃之。方欲行,轉(zhuǎn)視積薪后,一狼洞其中,意將隧入以攻其后也。身已半入,止露尻尾。屠自后斷其股,亦斃之。乃悟前狼假寐,蓋以誘敵。
狼亦黠矣,而頃刻兩斃,禽獸之變詐幾何哉?止增笑耳。
其三
一屠暮行,為狼所逼。道旁有夜耕所遺行室,奔入伏焉。狼自苫中探爪入。屠急捉之,令不可去。但思無計(jì)可以死之。惟有小刀不盈寸,遂割破狼爪下皮,以吹豕之法吹之。極力吹移時,覺狼不甚動,方縛以帶。出視,則狼脹如牛,股直不能屈,口張不得合。遂負(fù)之以歸。
非屠,烏能作此謀也!
三事皆出于屠;則屠人之殘爆,殺狼亦可用也。
有鸚鵡飛集他山,山中禽獸輒相愛。鸚鵡自念雖樂,此山雖樂,然非吾久居之地,遂去,禽獸依依不舍后數(shù)月,山中大火。鸚鵡遙見,心急如焚,遂入水沾羽,飛而灑之。
天神言:“汝雖有好意,然何足道也?”對曰:“雖知區(qū)區(qū)水滴不能救,然吾嘗僑居是山,禽獸善待,皆為兄弟,吾不忍見其毀于火也!”
天神嘉其義,即為之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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