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陳商
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
楞伽堆案前，楚辭系肘后。
人生有窮拙，日暮聊飲酒。
只今道已塞，何必須白首？
凄凄陳述圣，披褐鉏俎豆。
學為堯舜文，時人責衰偶。
柴門車轍凍，日下榆影瘦。
黃昏訪我來，苦節(jié)青陽皺。
太華五千仞，劈地抽森秀。
旁古無寸尋，一上戛牛斗。
公卿縱不憐，寧能鎖吾口？
李生師太華，大坐看白晝。
逢霜作樸樕，得氣為春柳。
禮節(jié)乃相去，憔悴如芻狗。
風雪直齋壇，墨組貫銅綬。
臣妾氣態(tài)間，唯欲承箕帚。
天眼何時開，古劍庸一吼。
譯文注釋
譯文
長安城里有一個男子漢，二十歲的年紀心靈已經枯朽。
佛經《楞伽》堆放在桌上，《楚辭》常常帶著手肘后。
人生有時會弄得窮困無能，對著黃昏，姑且喝幾杯酒。
如今前進的道路已經堵塞，何必要存在幻想等白了頭？
清苦可憐的朋友陳述圣，穿著粗布衣，邊耕鋤邊陳列俎豆。
學成了堯舜時代的古樸文體，時髦人卻要求他衰朽的駢偶。
我的柴門前車跡稀稀落落，夕陽西下，榆樹影子又長又瘦。
黃昏時候，你來訪問我，你苦守節(jié)操，致使額上已經打皺。
你像那五千仞的太華山，劈地而出，抽拔挺立，森嚴而靈秀。
身旁連一寸一尋的土堆都沒有，卻獨立沖云霄，觸動牽牛與北斗。
達官貴人縱然不賞識你，可是哪能鎖得住我的口？
我李生要師法你這太華山，傲然端坐，觀看長天白晝。
逢上寒霜就做那堅強的樸樕，得到暖氣就做那柔美的春柳。
當了奉禮郎，卻迫使我離開這個意愿，面黃肌瘦，如同任人擺弄的芻狗。
刮風飄雪，仍然在齋壇上值班，佩帶銅印，貫穿著黑絲帶的印綬。
像奴婢受人頤指氣使，只能乖乖地替人捧簸箕拿掃帚。
老天的眼睛不知什么時候能睜開，也讓我這把沉淪的古劍大聲一吼。
注釋
陳商：字述圣，陳宣帝五世孫，散騎常侍陳彝之子，元和九年（814年）進士，仕至秘書監(jiān)，封許昌縣男。
楞（léng）伽：佛教典籍名，是法相宗所依的經書之一。
道已塞：指仕進無路?！墩撜Z·公冶長》：“道不行，乘桴浮于海?！?/p>
鉏（chú）：同“鋤”。俎（zǔ）豆：俎和豆是古代祭祀、宴會時盛肉類等食品的兩種器皿。王琦注：“恐是帶經而鋤，休息輒讀誦之意?！?/p>
“學為”二句：韓愈《答陳商書》：“辱惠書，語高而旨深，三四讀尚不能通達?！彼ヅ迹捍蠹s是批評其文章氣有迂腐氣。
“柴門”二句：描寫其居處冷落，連日光樹影都顯得不舒暢。
太華：即西岳華山，在今陜西省華陰市境內。
旁古：一作“旁苦”。尋：古時長八尺為一尋。
戛（jiá）：觸動，碰撞。斗牛：泛指星宿。
樸樕（sù）：木名。《詩經·召南·野有死麕》：“林有樸樕?！泵珎鳎骸皹銟?，小木也?！焙蟪Ｒ员扔髌接怪?。這兩句自嘲命運不佳：遇艱難則如逢霜之樸樕，遇盛時亦不過像得春氣之楊柳。
禮節(jié)”二句：言自己雖為奉禮郎，但在禮節(jié)方面遠不及陳商，就像巫祝祭祀所用的芻狗一樣卑瑣不堪。這是自嘲之辭。
直：通“值”，值班。齋壇：祭壇。當時李賀任奉禮郎，職掌祭祀君臣版位、陳設祭器、贊導跪拜，所以說直齋壇。
“墨組”句：黑絲帶穿在銅印上作綬帶?！稘h書·百官公卿表》：“秩比六百石以上，皆銅印墨綬?！倍疃Y郎僅從九品，無印綬。
臣妾：猶奴婢。鄭玄《周禮注》：“臣妾，男女貧賤之稱?！?/p>
“天眼”二句：言何時得遇明主，自己將如古劍鳴吼飛騰。這是激憤之語。
創(chuàng)作背景
此詩當作于李賀任奉禮郎的后期。吳企明認為約寫于唐憲宗元和五年（810年）至六年（811年）間，閔澤平認為寫于元和六年（811年）冬。李賀是在長安任奉禮郎時與陳商交游，當時陳商尚未中舉，生活貧寒，李賀卻樂與之游，而且非常敬重他。
李賀（約公元791年-約817年），字長吉，漢族，唐代河南福昌（今河南洛陽宜陽縣）人，家居福昌昌谷，后世稱李昌谷，是唐宗室鄭王李亮后裔。有“詩鬼”之稱，是與“詩圣”杜甫、“詩仙”李白、“詩佛”王維相齊名的唐代著名詩人。著有《昌谷集》。李賀是中唐的浪漫主義詩人，與李白、李商隱稱為唐代三李。有“‘太白仙才，長吉鬼才’之說。李賀是繼屈原、李白之后，中國文學史上又一位頗享盛譽的浪漫主義詩人。李賀長期的抑郁感傷，焦思苦吟的生活方式，元和八年（813年）因病辭去奉禮郎回昌谷，27歲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