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本紀第七
作者：(漢)司馬遷撰 (唐)司馬貞等注項籍者，下相人也，〔一〕字羽?！捕吵跗饡r，年二十四。其季父項梁，〔三〕梁父即楚將項燕，〔四〕為秦將王翦所戮者也〔五〕。項氏世世為楚將，封於項，〔六〕故姓項氏。 〔一〕集解地理志臨淮有下相縣。索隱縣名，屬臨淮。案：應(yīng)劭云「相，水名，出沛國。沛國有相縣，其水下流，又因置縣，故名下相也」。正義括地志云：「相故城在泗州宿豫縣西北七十里，秦縣?！鬼棧v反。籍，秦昔反。
〔二〕索隱按：下序傳籍字子羽也。
〔三〕索隱按：崔浩云「伯、仲、叔、季，兄弟之次，故叔云叔父，季云季父」。 〔四〕正義燕，烏賢反。
〔五〕集解始皇本紀云：「項燕自殺?！顾麟[此云為王翦所殺，與楚漢春秋同，而始皇本紀云項燕自殺。不同者，蓋燕為王翦所圍逼而自殺，故不同耳。
〔六〕索隱地理志有項城縣，屬汝南。正義括地志云：「今陳州項城縣城即古項子國?！?項籍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項梁怒之。籍曰：「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轨妒琼椓耗私碳ǎ笙玻灾湟?，又不肯竟學。項梁嘗有櫟陽逮，〔一〕乃請?zhí)I〔二〕獄掾曹咎書抵櫟陽獄掾司馬欣，以故事得已?！踩稠椓簹⑷?，與籍避仇於吳中。吳中賢士大夫皆出項梁下。每吳中有大繇役及喪，項梁常為主辦，陰以兵法部勒賓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秦始皇帝游會稽，渡浙江，〔四〕梁與籍俱觀。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沽貉谄淇?，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籍長八尺余，力能扛鼎，〔五〕才氣過人，雖吳中子弟皆已憚籍矣。
〔一〕索隱按：逮訓及。謂有罪相連及，為櫟陽縣所逮錄也。故漢（史）〔世〕每制獄皆有逮捕也。正義櫟音藥。逮音代。
〔二〕集解蘇林曰：「蘄音機，縣，屬沛國。」
〔三〕集解應(yīng)劭曰：「項梁曾坐事傳系櫟陽獄，從蘄獄掾曹咎取書與司馬欣。抵，歸；已，止也?！鬼f昭曰：「抵，至也。謂梁嘗被櫟陽縣逮捕，梁乃請?zhí)I獄掾曹咎書至櫟陽獄掾司馬欣，事故得止息也?！顾麟[按：服虔云「抵，歸也」。韋昭云「抵，至也?！箘⒉f云「抵，相憑託也」。故應(yīng)劭云「項梁曾坐事系櫟陽獄，從蘄獄掾曹咎取書與司馬欣。抵，歸；已，息也」。
〔四〕索隱韋昭云：「浙江在今錢塘?！拐阋簟刚郦z」之「折」。晉灼音逝，非也。蓋其流曲折，莊子所謂「淛河」，即其水也。淛折聲相近也。
〔五〕集解韋昭曰：「扛，舉也。」索隱說文云：「橫關(guān)對舉也?！鬼f昭云：「扛，舉也。」音江。
秦二世元年七月，陳涉等起大澤中?！惨弧称渚旁拢瑫亍捕惩ㄖ^梁曰：〔三〕「江西皆反，此亦天亡秦之時也。吾聞先即制人，后則為人所制?！菜摹澄嵊l(fā)兵，使公及桓楚將。」〔五〕是時桓楚亡在澤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處，獨籍知之耳?！沽耗顺?，誡籍持劍居外待。梁復(fù)入，與守坐，曰：「請召籍，使受命召桓楚?！故卦唬骸钢Z?！沽赫偌?。須臾，梁眴籍曰：「可行矣！」於是籍遂拔劍斬守頭。項梁持守頭，佩其印綬。門下大驚，擾亂，籍所擊殺數(shù)十百人。〔六〕一府中皆慴伏，〔七〕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諭以所為起大事，遂舉吳中兵。使人收下縣，得精兵八千人。梁部署吳中豪杰為校尉、候、司馬。有一人不得用，自言於梁。梁曰：「前時某喪使公主某事，不能辦，以此不任用公?！贡娔私苑ｌ妒橇簽闀?，籍為裨將，徇下縣。〔八〕
〔一〕索隱徐氏以為在沛郡，即蘄縣大澤中。
〔二〕集解徐廣曰：「爾時未言太守?！拐x守音狩。漢書云景帝中二年七月，更郡守為太守。
〔三〕集解楚漢春秋曰：「會稽假守殷通?！拐x按：言「假」者，兼攝之也。
〔四〕索隱按：謂先舉兵能制得人，后則為人所制。故荀卿子曰：「制人之與為人制也，其相去遠矣」。
〔五〕正義張晏云：「項羽殺宋義時，桓楚為羽使懷王?！?
〔六〕索隱此不定數(shù)也。自百已下或至八十九十，故云數(shù)十百。
〔七〕索隱說文云：「讋，失氣也?！挂糁娣础?〔八〕集解李奇曰：「徇，略也。」如淳曰：「徇音「撫徇」之「徇」。徇其人民?！?
廣陵人召平於是為陳王徇廣陵，〔一〕未能下?！捕陈勱愅鯏∽?，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矯陳王命，〔三〕拜梁為楚王上柱國。〔四〕曰：「江東已定，急引兵西擊秦?！鬼椓耗艘园饲硕山?。聞陳嬰已下東陽，〔五〕使使欲與連和俱西。陳嬰者，故東陽令史〔六〕，居縣中，素信謹，稱為長者。東陽少年殺其令，相聚數(shù)千人，欲置長，無適用，乃請陳嬰。嬰謝不能，遂彊立嬰為長，縣中從者得二萬人。少年欲立嬰便為王，異軍蒼頭特起?！财摺酬悑肽钢^嬰曰：「自我為汝家婦，未嘗聞汝先古之有貴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事成猶得封侯，事敗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八〕嬰乃不敢為王。謂其軍吏曰：「項氏世世將家，有名於楚。今欲舉大事，將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轨妒潜姀钠溲?，以兵屬項梁。項梁渡淮，黥布、蒲將軍〔九〕亦以兵屬焉。凡六七萬人，軍不邳?！惨唬啊?
〔一〕正義揚州。
〔二〕正義胡嫁反。以兵威服之曰下。 〔三〕正義矯，紀兆反。召平從廣陵渡京口江至吳，詐陳王命拜梁。 〔四〕集解徐廣曰：「二世之二年正月也?！柜棸福簯?yīng)劭曰「上柱國，上卿官，若今相國也」。
〔五〕集解晉灼曰：「東陽縣本屬臨淮郡，漢明帝分屬下邳，后復(fù)分屬廣陵?！顾麟[下音如字。按：以兵威伏之曰下，胡嫁反。彼自歸伏曰下，如字讀。他皆放此。東陽，縣名，屬廣陵也。正義括地志：「東陽故城在楚州盱眙縣東七十里，秦東陽縣城也，在淮水南。」
〔六〕集解晉灼曰：「漢儀注云令吏曰令史，丞吏曰丞史?！拐x楚漢春秋云東陽獄史陳嬰。
〔七〕集解應(yīng)劭曰：「蒼頭特起，言與眾異也。蒼頭，謂士卒皁巾，若赤眉、青領(lǐng)，以相別也?！谷绱驹唬骸肝壕渲栆病?zhàn)國策魏有蒼頭二十萬?！顾麟[晉灼曰：「殊異其軍為蒼頭，謂著青帽?！谷绱驹唬骸柑仄皙q言新起也?！拱矗簽樯n頭軍特起，欲立陳嬰為王，嬰母不許嬰稱王，言天下方亂，未知瞻烏所止。
〔八〕集解張晏曰：「陳嬰母，潘旌人，墓在潘旌?！顾麟[按：潘旌是邑聚之名，后為縣，屬臨淮。
〔九〕集解服虔曰：「英布起於蒲地，因以為號?！谷绱驹唬骸秆援旉柧⑵褜④娊詫夙椨?，此自更有蒲將軍?！顾麟[按：布姓英，咎繇之后，后以罪被黥，故改姓黥以應(yīng)相者之言。韋昭云「蒲，姓也」，是英布與蒲將軍二人共以兵屬項梁也。故服虔以為「英布起蒲」，非也。按：黥布初起於江湖之閑。
〔一０〕正義被悲反。下邳，泗水縣也。應(yīng)劭云：「邳在薛，徙此，故曰下邳?！拱矗河猩馅?，故曰下邳。
當是時，秦嘉〔一〕已立景駒為楚王，〔二〕軍彭城東，〔三〕欲距項梁。項梁謂軍吏曰：「陳王先首事，戰(zhàn)不利，未聞所在。今秦嘉倍陳王而立景駒，逆無道?！鼓诉M兵擊秦嘉。秦嘉軍敗走，追之至胡陵?！菜摹臣芜€戰(zhàn)一日，嘉死，軍降。景駒走死梁地。項梁已并秦嘉軍，軍胡陵，將引軍而西。章邯軍至栗，〔五〕項梁使別將朱雞石、余樊君與戰(zhàn)。余樊君死。朱雞石軍敗，亡走胡陵。項梁乃引兵入薛，〔六〕誅雞石。項梁前使項羽別攻襄城，〔七〕襄城堅守不下。已拔，皆阬之。還報項梁。項梁聞陳王定死，召諸別將會薛計事。此時沛公亦起沛，往焉。
〔一〕集解陳涉世家曰：「秦嘉，廣陵人?！?
〔二〕集解文穎曰；「景駒楚族，景氏，駒名。」
〔三〕正義括地志云：「徐州彭城縣，古彭祖國也?！寡郧丶诬婌洞顺侵畺|。
〔四〕集解鄧展曰：「今胡陸，屬山陽。漢章帝改曰胡陵。」
〔五〕集解徐廣曰：「縣名，在沛?！?
〔六〕正義括地志云：「故薛城古薛侯國也，在徐州滕縣界，黃帝之所封。左傳曰定公元年薛宰云「薛之祖奚仲居薛，為夏車正」，后為孟嘗君田文封邑也?！?
〔七〕正義許州襄城縣。
居鄛人范增，〔一〕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計，往說項梁曰：「陳勝敗固當?！捕撤蚯販缌鶉?，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至今，故楚南公曰〔三〕「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菜摹辰耜悇偈资?，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勢不長。今君起江東，楚蜂午之將〔五〕皆爭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將，為能復(fù)立楚之后也?！埂擦踌妒琼椓喝黄溲?，乃求楚懷王孫心民閑，為人牧羊，立以為楚懷王，〔七〕從民所望也。〔八〕陳嬰為楚上柱國，封五縣，與懷王都盱臺〔九〕。項梁自號為武信君。
〔一〕索隱晉灼音「勦絕」之「勦」。地理志居鄛縣在廬江郡，音巢，是故巢國，夏桀所奔。荀悅漢紀云：「范增，阜陵人也。」
〔二〕正義顧著作云：「固宜當應(yīng)敗也。」當音如字。
〔三〕集解徐廣曰：「楚人也，善言陰陽。」駰案：文穎曰「南方老人也」。索隱徐廣云：「楚人善言陰陽者，見天文志也。」正義虞喜志林云：「南公者，道士，識廢興之數(shù)，知亡秦者必於楚?！?jié)h書藝文志云南公十三篇，六國時人，在陰陽家流。
〔四〕集解瓚曰；「楚人怨秦，雖三戶猶足以亡秦也?！顾麟[臣瓚與蘇林解同。韋昭以為三戶，楚三大姓昭、屈、景也。二說皆非也。按：左氏「以畀楚師于三戶」，杜預(yù)注云「今丹水縣北三戶亭」，則是地名不疑。正義按：服虔云「三戶，漳水津也」。孟康云「津峽名也，在鄴西三十里」。括地志云「濁漳水又東經(jīng)葛公亭北，經(jīng)三戶峽，為三戶津，在相州滏陽縣界」。然則南公辨陰陽，識廢興之數(shù)，知秦亡必於三戶，故出此言。后項羽果度三戶津破章邯軍，降章邯，秦遂亡。是南公之善讖。
〔五〕集解如淳曰：「蜂午猶言蜂起也。眾蜂飛起，交橫若午，言其多也?！顾麟[凡物交橫為午，言蜂之起交橫屯聚也。故劉向傳注云「蜂午，雜沓也」。又鄭玄曰「一縱一橫為午」。
〔六〕正義為，于偽反。 〔七〕集解徐廣曰：「此時二世之二年六月。」 〔八〕集解應(yīng)劭曰：「以祖謚為號者，順民望?！?〔九〕集解鄭氏曰：「音煦怡?！拐x盱，況于反。眙，以之反。盱眙，今楚州，臨淮水，懷王都之。
居數(shù)月，引兵攻亢父，〔一〕與齊田榮、司馬龍且〔二〕軍救東阿，〔三〕大破秦軍於東阿。田榮即引兵歸，逐其王假。假亡走楚。假相田角亡走趙。角弟田閑故齊將，居趙不敢歸。田榮立田儋子市為齊王。項梁已破東阿下軍，遂追秦軍。數(shù)使使趣〔四〕齊兵，欲與俱西。田榮曰：「楚殺田假，趙殺田角、田閑，乃發(fā)兵?！鬼椓涸唬骸柑锛贋榕c國之王，〔五〕窮來從我，不忍殺之?！冠w亦不殺田角、田閑以市於齊?！擦除R遂不肯發(fā)兵助楚。項梁使沛公及項羽別攻城陽，〔七〕屠之。西破秦軍濮陽東，〔八〕秦兵收入濮陽。沛公、項羽乃攻定陶?！簿拧扯ㄌ瘴聪?，去，西略地至雝丘，〔一０〕大破秦軍，斬李由?！惨灰弧尺€攻外黃，〔一二〕外黃未下。
〔一〕正義亢音剛，又苦浪反。父音甫。括地志云：「亢父故城在兗州任城縣南五十一里?！?
〔二〕正義子余反。
〔三〕正義括地志云：「東阿故城在濟州東阿縣西南二十五里，漢東阿縣城，秦時齊之阿也?！?
〔四〕正義下「使」色吏反。趣音促。
〔五〕集解如淳曰：「相與交善為與國，黨與也?！顾麟[按：高誘注戰(zhàn)國策云「與國，同禍福之國也?！?
〔六〕集解張晏曰：「若市買相貿(mào)易以利也。梁救榮難，猶不用命。梁念殺假等，榮未必多出兵，不如依春秋寄公待以禮也，又可以貿(mào)易他利，以除己害，遂背德可輔假以伐齊，故曰市貿(mào)易也，」晉灼曰：「假，故齊王建之弟，欲令楚殺之，以為己利，而楚保全不殺，以買其計，故曰市也?！顾麟[按：張晏云「市，貿(mào)易也」韋昭云「市利於齊也」，故劉氏亦云「市猶要也」。留田假而不殺，欲以要脅田榮也。 〔七〕正義括地志云：「濮州雷澤縣，本漢城陽，在州東九十一里。地理志云城陽屬濟陰郡，古郕伯國，姬姓之國。史記周武王封季弟載于郕，其后遷於城之陽，故曰城陽?！?〔八〕正義括地志云：「濮陽縣在濮州西八十六里濮縣也，古吳之國?！拱矗汗コ顷枺乐?，西破秦軍濮陽縣也。東即此縣東。 〔九〕正義定陶，曹州城也。從濮陽南攻定陶。 〔一０〕正義雍丘，今汴州縣也。地理志云「古杞國，武王封禹后於杞，號東樓公，二十一世簡公，為楚所滅」，即此城也。
〔一一〕集解應(yīng)劭曰：「由，李斯子也。」
〔一二〕正義括地志云：「故周城即外黃之地，在雍丘縣東?！箯堦淘唬骸肝嚎び袃?nèi)黃縣，故加「外」也?！钩辑懺唬骸缚h有黃溝，故名?！?
項梁起東阿，西，（北）〔比〕至定陶，再破秦軍，項羽等又斬李由，益輕秦，有驕色。宋義乃諫項梁曰：「戰(zhàn)勝而將驕卒惰者敗。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為君畏之。」項梁弗聽。乃使宋義使於齊。道遇齊使者高陵君顯，〔一〕曰：「公將見武信君乎？」曰：「然?！乖唬骸赋颊撐湫啪姳財?。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則及禍?！骨毓て鸨嬲潞?，擊楚軍，大破之定陶，項梁死。沛公、項羽去外黃攻陳留，陳留堅守不能下。沛公、項羽相與謀\曰：「今項梁軍破，士卒恐。」乃與呂臣軍俱引兵而東。呂臣軍彭城東，項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捕?
〔一〕集解張晏曰：「顯，名也。高陵，縣名。」索隱按：晉灼云「高陵屬瑯邪」。
〔二〕集解應(yīng)劭曰：「碭，屬梁國。」蘇林曰：「碭音唐?！拐x括地志云：「宋州碭山縣，本漢碭縣也，在宋州東百五十里?！?章邯已破項梁軍，則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擊趙，大破之。當此時，趙歇為王，陳余為將，張耳為相，皆走入鉅鹿城。章邯令王離、涉閑圍鉅鹿，〔一〕章邯軍其南，筑甬道而輸之粟?！捕酬愑酁閷ⅲ瑢⒆鋽?shù)萬人而軍鉅鹿之北，此所謂河北之軍也。
〔一〕集解張晏曰：「涉，姓；閑，名。秦將也?！?
〔二〕集解應(yīng)劭曰：「恐敵抄輜重，故筑墻垣如街巷也?！?楚兵已破於定陶，懷王恐，從盱臺之彭城，并項羽、呂臣軍自將之。以呂臣為司徒，以其父呂青為令尹。〔一〕以沛公為碭郡長〔二〕，封為武安侯，將碭郡兵。
〔一〕集解應(yīng)劭曰：「天子曰師尹，諸侯曰令尹，時去六國尚近，故置令尹?！弓懺唬骸钢T侯之卿，唯楚稱令尹。時立楚之后，故置官司皆如楚舊。」
〔二〕集解蘇林曰：「長如郡守也?！?
初，宋義所遇齊使者高陵君顯在楚軍，見楚王曰：「宋義論武信君之軍必敗，居數(shù)日，軍果敗。兵未戰(zhàn)而先見敗征，此可謂知兵矣。」王召宋義與計事而大說之，因置以為上將軍，項羽為魯公，為次將，范增為末將，救趙。諸別將皆屬宋義，號為卿〔一〕子冠軍。〔二〕行至安陽，留四十六日不進?！踩稠椨鹪唬骸肝崧勄剀妵w王鉅鹿，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yīng)其內(nèi)，破秦軍必矣?！顾瘟x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蟣蝨?！菜摹辰袂毓ペw，戰(zhàn)勝則兵罷，我承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趙。夫被堅執(zhí)銳，義不如公；坐而運\策，公不如義。」因下令軍中曰：「猛如虎，很如羊，〔五〕貪如狼，彊不可使者，皆斬之?！鼓饲财渥铀蜗逑帻R，身送之至無鹽，〔六〕飲酒高會?！财摺程旌笥?，士卒凍飢。項羽曰：「將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歲饑民貧，士卒食芋菽，〔八〕軍無見糧，〔九〕乃飲酒高會，不引兵渡河因趙食，與趙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彊，攻新造之趙，其勢必舉趙。趙舉而秦彊，何敝之承！且國兵新破，王坐不安席，埽境內(nèi)而專屬於將軍，國家安危，在此一舉。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一０〕非社稷之臣?！鬼椨鸪砍蠈④娝瘟x，即其帳中斬宋義頭，出令軍中曰：「宋義與齊謀\反楚，楚王陰令羽誅之?！巩斒菚r，諸將皆慴服，莫敢枝梧?！惨灰弧辰栽唬骸甘琢⒊?，將軍家也。今將軍誅亂?！鼓讼嗯c共立羽為假上將軍?！惨欢呈谷俗匪瘟x子，及之齊，殺之。使桓楚報命於懷王。懷王因使項羽為上將軍，〔一三〕當陽君、蒲將軍皆屬項羽。
〔一〕集解徐廣曰：「一作「慶」。」
〔二〕集解文穎曰：「卿子，時人相褒尊之辭，猶言公子也。上將，故言冠軍?！箯堦淘唬骸溉艋羧ゲ」谌姡蚍鉃楣谲姾?，至今為縣名?！?
〔三〕索隱按：傅寬傳云「從攻安陽、扛里」，則安陽與扛里俱在河南。顏師古以為今相州安陽縣。按：此兵猶未渡河，不應(yīng)即至相州安陽。今檢后魏書地形志，云「己氏有安陽城，隋改己氏為楚丘」，今宋州楚丘西北四十里有安陽故城是也。正義括地志云：「安陽縣，相州所理縣。七國時魏寧新中邑，秦昭王拔魏寧新中，更名安陽?！箯埗鷤髟普潞娾犅鼓希缹俸?，餉王離。項羽數(shù)絕邯甬道，王離軍乏食。項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圍鉅鹿下。又云渡河湛船，持三日糧。按：從滑州白馬津齎三日糧不至邢州，明此渡河，相州漳河也。宋義遣其子襄相齊，送之至無鹽，即今鄆州之東宿城是也。若依顏監(jiān)說，在相州安陽，宋義送子不可棄軍渡河，南向齊，西南入魯界，飲酒高會，非入齊之路。義雖知送子曲，由宋州安陽理順，然向鉅鹿甚遠，不能數(shù)絕章邯甬道及持三日糧至也。均之二理，安陽送子至無鹽為長。濟河絕甬道，持三日糧，寧有遲留？史家多不委曲說之也。
〔四〕集解如淳曰：「用力多而不可以破蟣蝨，猶言欲以大力伐秦而不可以救趙也?！顾麟[張晏云：「搏音博?！鬼f昭云「虻大在外，蝨小在內(nèi)」。故顏師古言「以手擊牛之背，可以殺其上虻，而不能破其內(nèi)蝨，喻方欲滅秦，不可與章邯即戰(zhàn)也」。鄒氏搏音附。今按：言虻之搏牛，本不擬破其上之蟣蝨，以言志在大不在小也。
〔五〕正義很，何懇反。
〔六〕索隱按：地理志東平郡之縣，在今鄆州之東也。 〔七〕集解韋昭曰：「皆召尊爵，故云高?！顾麟[韋昭曰：「皆召高爵者，故曰高會?！狗疲骸复髸且??！?
〔八〕集解徐廣曰：「芋，一作「半」。半，五升器也?！柜棸福涵懺弧甘孔涫呈卟耍暂碾s半之?！顾麟[芋，蹲鴟也。菽，豆也。故臣瓚曰「士卒食蔬菜，以菽半雜之」，則芋菽義亦通。漢書作「半菽」。徐廣曰：「芋，一作「半」。半，五升也。」王劭曰：「半，量器名，容半升也?！?〔九〕正義胡練反。顏監(jiān)云：「無見在之糧?！?
〔一０〕索隱私，謂使其子相齊，是徇其私情。崔浩云：「徇，營也。」
〔一一〕集解如淳曰：「梧音悟。枝梧猶枝捍也?！弓懺唬骸感≈鶠橹?，邪柱為梧，今屋梧邪柱是也?！拐x枝音之移反。梧音悟。
〔一二〕正義未得懷王命也。假，攝也。
〔一三〕集解徐廣曰：「二世三年十一月?！?項羽已殺卿子冠軍，威震楚國，名聞諸侯。乃遣當陽君、蒲將軍將卒二萬渡河，〔一〕救鉅鹿。戰(zhàn)少利，陳余復(fù)請兵。項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燒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於是至則圍王離，與秦軍遇，九戰(zhàn)，絕其甬道，大破之，殺蘇角，〔二〕虜王離。涉閑不降楚，自燒殺。當是時，楚兵冠諸侯。諸侯軍救鉅鹿下者十余壁，莫敢縱兵。及楚擊秦，諸將皆從壁上觀。楚戰(zhàn)士無不一以當十，楚兵呼聲動天，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三〕於是已破秦軍，項羽召見諸侯將，入轅門，〔四〕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項羽由是始為諸侯上將軍，諸侯皆屬焉。 〔一〕正義漳水。
〔二〕集解文穎曰：「秦將也?！?
〔三〕集解漢書音義曰：「惴音章瑞反。」
〔四〕集解張晏曰：「軍行以車為陳，轅相向為門，故曰轅門。」
章邯軍棘原，〔一〕項羽軍漳南，〔二〕相持未戰(zhàn)。秦軍數(shù)卻，二世使人讓章邯。章邯恐，使長史欣請事。至咸陽，留司馬門〔三〕三日，趙高不見，有不信之心。長史欣恐，還走其軍，〔四〕不敢出故道，趙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軍，報曰：「趙高用事於中，下無可為者。今戰(zhàn)能勝，高必疾妒吾功；戰(zhàn)不能勝，不免於死。愿將軍孰計之?！龟愑嘁噙z章邯書曰：「白起為秦將，南征鄢郢，北阬馬服，〔五〕攻城略地，不可勝計，而竟賜死。蒙恬為秦將，北逐戎人，開榆中地數(shù)千里，〔六〕竟斬陽周?！财摺澈握?？功多，秦不能盡封，因以法誅之。今將軍為秦將三歲矣，所亡失以十萬數(shù)，而諸侯並起滋益多。彼趙高素諛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誅之，故欲以法誅將軍以塞責，使人更代將軍以脫其禍。夫?qū)④娋油饩?，多?nèi)卻，有功亦誅，無功亦誅。且天之亡秦，無愚智皆知之。今將軍內(nèi)不能直諫，外為亡國將，孤特獨立而欲常存，豈不哀哉！將軍何不還兵與諸侯為從，〔八〕約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稱孤；此孰與身伏鈇質(zhì)，〔九〕妻子為僇乎？」章邯狐疑，陰使候始成〔一０〕使項羽，欲約。約未成，項羽使蒲將軍日夜引兵度三戶，〔一一〕軍漳南，與秦戰(zhàn)，再破之。項羽悉引兵擊秦軍汙水上，〔一二〕大破之。
〔一〕集解張晏曰：「在漳南。」晉灼曰：「地名，在鉅鹿南?！?
〔二〕正義括地志云：「濁漳水一名漳水，今俗名柳河，在邢州平鄉(xiāng)縣南。注水經(jīng)云漳水一名大漳水，兼有水之目也?！?
〔三〕集解凡言司馬門者，宮垣之內(nèi)，兵衛(wèi)所在，四面皆有司馬，主武事?？傃灾?，外門為司馬門也。索隱按：天子門有兵闌，曰司馬門也。
〔四〕正義走音奏。 〔五〕索隱韋昭云：「趙奢子括也，代號馬服?！勾藓圃疲骸格R服，趙官名，言服武事?！?
〔六〕索隱服虔云：「金城縣所治?！固K林曰：「在上郡。」崔浩云：「蒙恬樹榆為塞也。」
〔七〕集解孟康曰：「縣屬上郡?！拐x括地志云：「寧州羅川縣在州東南七十里，漢陽周縣?！?
〔八〕索隱此諸侯謂關(guān)東諸侯也。何以知然？文穎曰：「關(guān)東為從，關(guān)西為橫?！垢哒T曰：「關(guān)東地形從長，蘇秦相六國，號為合從。關(guān)西地形橫長，張儀相秦，壞關(guān)東從，使與秦合，號曰連橫。」
〔九〕索隱公羊傳云：「加之鈇質(zhì)。」何休云：「要斬之罪。」崔浩云：「質(zhì)，斬人椹也?！褂止⑷n云：「質(zhì)，莝椹也。」 〔一０〕集解張晏曰：「候，軍候?！顾麟[候，軍候，官名。始成，其名。
〔一一〕集解服虔曰：「漳水津也?！箯堦淘唬骸溉龖?，地名，在梁淇西南?！姑峡翟唬骸附驆{名也，在鄴西三十里?！顾麟[水經(jīng)注云「漳水東經(jīng)三戶峽，為三戶津」也。淇當為「湛」。案：晉八王故事云「王浚伐鄴，前至梁湛」，蓋梁湛在鄴西四十里。孟康云「在鄴西三十里」。又闞駰十三州志云「鄴北五十里梁期故縣也」，字有不同。
〔一二〕集解徐廣曰：「在鄴西?！顾麟[汙音于?？距捒h有汙城。麗元云「汙水出武安山東南，經(jīng)汙城北入漳」。正義括地志云：「汙水源出懷州河內(nèi)縣北大行山?！褂衷疲骸腹蔬幊窃诤觾?nèi)縣西北二十七里，古邘國地也。左傳云「邘、晉、應(yīng)、韓，武之穆也」?！?
章邯使人見項羽，欲約。項羽召軍吏謀\曰：「糧少，欲聽其約。」軍吏皆曰：「善?！鬼椨鹉伺c期洹水南殷虛上?！惨弧骋衙耍潞婍椨鸲魈?，為言趙高。項羽乃立章邯為雍王，置楚軍中。使長史欣為上將軍，將秦軍為前行。〔二〕
〔一〕集解徐廣曰：「二世三年七月也?！柜棸福簯?yīng)劭曰「洹水在湯陰界。殷墟，故殷都也」。瓚曰「洹水在今安陽縣北，去朝歌殷都一百五十里。然則此殷虛非朝歌也。汲冢古文曰「盤庚遷于此」，汲冢曰「殷虛南去鄴三十里」。是舊殷虛，然則朝歌非盤庚所遷者」。索隱按：釋例云「洹水出汲郡林慮縣，東北至長樂入清水」是也。汲冢古文云「盤庚自奄遷于北蒙，曰殷虛，南去鄴州三十里」，是殷虛南舊地名號北蒙也。
〔二〕正義胡郎反。
到新安?！惨弧持T侯吏卒異時故繇使屯戍過秦中，秦中吏卒遇之多無狀，及秦軍降諸侯，諸侯吏卒乘勝多奴虜使之，輕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竊言曰：「章將軍等詐吾屬降諸侯，今能入關(guān)破秦，大善；即不能，諸侯虜吾屬而東，秦必盡誅吾父母妻子。」諸侯微聞其計，以告項羽。項羽乃召黥布、蒲將軍計曰：「秦吏卒尚眾，其心不服，至關(guān)中不聽，事必危，不如擊殺之，而獨與章邯、長史欣、都尉翳入秦?！轨妒浅娨箵絷l秦卒二十余萬人新安城南?！捕?
〔一〕正義括地志云：「新安故城在洛州澠池縣東一十三里，漢新安縣城也。即阬秦卒處。」
〔二〕集解徐廣曰：「漢元年十一月?！?
行略定秦地。函谷關(guān)〔一〕有兵守關(guān)，不得入。又聞沛公已破咸陽，項羽大怒，使當陽君等擊關(guān)。項羽遂入，至于戲西。沛公軍霸上，未得與項羽相見。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於項羽曰：「沛公欲王關(guān)中，使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鬼椨鸫笈?，曰：「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當是時，項羽兵四十萬，在新豐鴻門，〔二〕沛公兵十萬，在霸上。范增說項羽曰：「沛公居山東時，貪於財貨，好美姬。今入關(guān)，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氣，皆為龍虎，成五采，此天子氣也。急擊勿失。」
〔一〕集解文穎曰：「時關(guān)在弘農(nóng)縣衡山嶺，今移在河南谷城縣。」索隱文穎曰：「在弘農(nóng)縣衡山嶺，今移在谷城?！诡亷煿旁疲骸附裉伊挚h南有洪滔澗水，即古之函關(guān)?！拱矗荷叫稳绾?，故稱函關(guān)。正義括地志云：「函谷關(guān)在陜州桃林縣西南十二里，秦函谷關(guān)也。圖記云西去長安四百余里，路在谷中，故以為名?！?
〔二〕集解孟康曰：「在新豐東十七里，舊大道北下阪口名也?！?
楚左尹項伯者，項羽季父也，〔一〕素善留侯張良。張良是時從沛公，項伯乃夜馳之沛公軍，私見張良，具告以事，欲呼張良與俱去。曰：「毋從俱死也?！箯埩荚唬骸赋紴轫n王送沛公，〔二〕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義，不可不語?！沽寄巳?，具告沛公。沛公大驚，曰：「為之柰何？」張良曰：「誰為大王為此計者？」曰：「鯫生〔三〕說我曰「距關(guān)，毋內(nèi)諸侯，秦地可盡王也」。故聽之?！沽荚唬骸噶洗笸跏孔渥阋援旐椡鹾?？」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為之柰何？」張良曰：「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不敢背項王也?！古婀唬骸妇才c項伯有故？」張良曰：「秦時與臣游，項伯殺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來告良?！古婀弧甘肱c君少長？」良曰：「長於臣。」沛公曰「君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張良出，要項伯。項伯即入見沛公。沛公奉卮酒為壽，約為婚姻，曰：「吾入關(guān)，秋豪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庫，而待將軍。所以遣將守關(guān)者，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日夜望將軍至，豈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鬼棽S諾。謂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古婀唬骸钢Z?！轨妒琼棽畯?fù)夜去，至軍中，具以沛公言報項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關(guān)中，公豈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不如因善遇之。」項王許諾。
〔一〕索隱名纏，字伯，后封射陽侯。
〔二〕正義為，于偽反。 〔三〕集解徐廣曰：「鯫音士垢反，魚名。」駰案：服虔曰：「鯫音淺\。鯫，小人貌也?！弓懺弧赋h春秋鯫，姓也」。
沛公旦日從百余騎來見項王，至鴻門，謝曰：「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將軍戰(zhàn)河北，臣戰(zhàn)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關(guān)破秦，得復(fù)見將軍於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將軍與臣有卻?！鬼椡踉唬骸复伺婀笏抉R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鬼椡跫慈找蛄襞婀c飲。項王、項伯東向坐。亞父南向坐。亞父者，范增也?！惨弧撑婀毕蜃?，張良西向侍。范增數(shù)目項王，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項王默然不應(yīng)。范增起，出召項莊，〔二〕謂曰：「君王為人不忍，若入前為壽，壽畢，請以劍舞，因擊沛公於坐，殺之。不者，若屬皆且為所虜?！骨f則入為壽，壽畢，曰：「君王與沛公飲，軍中無以為樂，請以劍舞?！鬼椡踉唬骸钢Z?！鬼椙f拔劍起舞，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莊不得擊。於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樊噲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項莊拔劍舞，其意常在沛公也?！箛堅唬骸复似纫?，臣請入，與之同命?！箛埣磶矶苋胲婇T?！踩辰魂l(wèi)士欲止不內(nèi)，樊噲側(cè)其盾以撞，〔四〕衛(wèi)士仆地，噲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視項王，〔五〕頭發(fā)上指，目眥盡裂?！擦稠椡醢磩Χ铡财摺吃唬骸缚秃螢檎撸俊箯埩荚唬骸概婀畢⒊朔畤堈咭?。」項王曰：「壯士，賜之卮酒?！箘t與斗卮酒。噲拜謝，起，立而飲之。項王曰：「賜之彘肩?！箘t與一生彘肩。樊噲覆其盾於地，加彘肩上，拔劍切而啗之。〔八〕項王曰：「壯士，能復(fù)飲乎？」樊噲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懷王與諸將約曰「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陽，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閉宮室，還軍霸上，以待大王來。故遣將守關(guān)者，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賞，而聽細說，欲誅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續(xù)耳，竊為大王不取也?！鬼椡跷从幸詰?yīng)，曰：「坐?！狗畤垙牧甲?。坐須臾，沛公起如廁，因招樊噲出。
〔一〕集解如淳曰：「亞，次也。尊敬之次父，猶管仲為仲父?！?〔二〕正義項羽從弟。 〔三〕正義擁，紆拱反。盾，食允反。
〔四〕正義直江反。
〔五〕正義瞋，昌真反。
〔六〕正義眥，自賜反。
〔七〕索隱其紀反，謂長跪。
〔八〕索隱啗，徒覽反。凡以食餧人則去聲，自食則上聲。 沛公已出，項王使都尉〔一〕陳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辭也，為之柰何？」樊噲曰：「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何辭為?！轨妒撬烊ァＤ肆顝埩剂糁x。良問曰：「大王來何操？」曰：「我持白璧一雙，欲獻項王，玉斗一雙，欲與亞父，會其怒，不敢獻。公為我獻之」張良曰：「謹諾。」當是時，項王軍在鴻門下，沛公軍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則置車騎，脫身獨騎，與樊噲、夏侯嬰、靳彊、紀信等〔二〕四人持劍盾步走，從麗山下，道芷陽閑行。沛公謂張良曰：「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里耳。度我至軍中，公乃入?！古婀讶?，閑至軍中，張良入謝，曰：「沛公不勝桮杓，不能辭。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再拜獻大王足下；玉斗一雙，再拜奉大將軍足下?！鬼椡踉唬骸概婀苍?？」良曰︰「聞大王有意督過之，脫身獨去，已至軍矣。」〔三〕項王則受璧，置之坐上。亞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曰：「唉！〔四〕豎子不足與謀\。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古婀淋?，立誅殺曹無傷。
〔一〕集解徐廣曰：「一本無「都」字?！?
〔二〕索隱漢書作「紀通」。通，紀成之子。
〔三〕集解如淳曰：「脫身逃還其軍?！?
〔四〕集解徐廣曰：「唉，烏來反。」索隱音虛其反。皆嘆恨發(fā)聲之辭。 居數(shù)日，項羽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人或說項王曰：「關(guān)中阻山河四塞，〔一〕地肥饒，可都以霸?！鬼椡跻娗貙m皆以燒殘破，又心懷思欲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說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二〕項王聞之，烹說者?！踩?
〔一〕集解徐廣曰：「東函谷，南武關(guān)，西散關(guān)，北蕭關(guān)?！?
〔二〕集解張晏曰：「沐猴，獼猴也?！顾麟[言獼猴不任久著冠帶，以喻楚人性躁暴。果然，言果如人言也。
〔三〕集解楚漢春秋、楊子法言云說者是蔡生，漢書云是韓生。
項王使人致命懷王。懷王曰：「如約?！鼓俗饝淹鯙榱x帝。項王欲自王，先王諸將相。謂曰：「天下初發(fā)難時，〔一〕假立諸侯后以伐秦。然身被堅執(zhí)銳首事，暴露於野〔二〕三年，滅秦定天下者，皆將相諸君與籍之力也。義帝雖無功，故當分其地而王之?！怪T將皆曰：「善?！鼓朔痔煜拢⒅T將為侯王。項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業(yè)已講解，〔三〕又惡負約，恐諸侯叛之，乃陰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人皆居蜀。」乃曰：「巴、蜀亦關(guān)中地也?！构柿⑴婀珵闈h王，〔四〕王巴、蜀、漢中，都南鄭?！参濉扯株P(guān)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王。項王乃立章邯為雍王，王咸陽以西，都廢丘。〔六〕長史欣者，故為櫟陽獄掾，嘗有德於項梁；都尉董翳者，本勸章邯降楚。故立司馬欣為塞王，〔七〕王咸陽以東至河，都櫟陽；〔八〕立董翳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九〕徙魏王豹為西魏王，王河東，都平陽。瑕丘〔一０〕申陽者，〔一一〕張耳嬖臣也，先下河南〔郡〕，迎楚河上，故立申陽為河南王，都雒陽?！惨欢稠n王成因故都，都陽翟?！惨蝗弛w將司馬卬定河內(nèi)，數(shù)有功，故立卬為殷王，王河內(nèi)，都朝歌。徙趙王歇為代王。趙相張耳素賢，又從入關(guān)，故立耳為常山王，王趙地，都襄國。〔一四〕當陽君黥布為楚將，常冠軍，故立布為九江王，都六?！惨晃濉驰毒惨涣硡擒锹拾僭阶糁T侯〔一七〕，又從入關(guān)，故立芮為衡山王，都邾?！惨话恕沉x帝柱國共敖〔一九〕將兵擊南郡，功多，因立敖為臨江王，〔二０〕都江陵。〔二一〕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二二〕燕將臧荼從楚救趙，因從入關(guān)，故立荼為燕王，都薊。徙齊王田市為膠東王?！捕除R將田都從共救趙，因從入關(guān)，故立都為齊王，都臨菑。〔二四〕故秦所滅齊王建孫田安，項羽方渡河救趙，田安下濟北數(shù)城，引其兵降項羽，故立安為濟北王，都博陽?！捕濉程飿s者，數(shù)負項梁，又不肯將兵從楚擊秦，以故不封。成安君〔二六〕陳余棄將印去，不從入關(guān)，然素聞其賢，有功於趙，聞其在南皮，〔二七〕故因環(huán)封三縣?！捕恕撤龑⒚蜂m〔二九〕功多，故封十萬戶侯。項王自立為西楚霸王，〔三０〕王九郡，都彭城?！踩弧?
〔一〕集解服虔曰：「兵初起時?！拐x難，乃憚反。
〔二〕正義暴，蒲北反。
〔三〕集解蘇林曰：「講，和也。」索隱服虔云：「解，折伏也?！拐f文云：「講，和解也。」?jié)h書作「媾解」。蘇林云：「媾，和也?！故恰钢v」之與「媾」俱訓和也。業(yè)，事也。言雖有疑心，然事已和解也。
〔四〕集解徐廣曰：「以正月立?！?
〔六〕索隱孟康曰：「縣名。今槐里是也?！鬼f昭曰：「周時名犬丘，懿王所都，秦欲廢之，故曰廢丘?！拐x括地志云：「犬丘故城一名廢丘，故城在雍州始平縣東南十里。地理志云漢高二年，引水灌廢丘，章邯自殺，更廢丘曰槐里。」
〔七〕集解韋昭曰：「在長安東，名桃林塞。」
〔八〕集解蘇林曰：「櫟音藥。」正義括地志云：「櫟陽故城一名萬年城，在雍州櫟陽東北二十五里。秦獻公之城櫟陽，即此也?！?
〔九〕集解文穎曰：「上郡，秦所置，項羽以董翳為翟王，更名為翟?！顾麟[按：今鄜州有高奴城。正義括地志云：「延州州城即漢高奴縣?！?〔一０〕集解徐廣曰：「一云瑕丘公也。」
〔一一〕集解服虔曰：「瑕丘縣屬山陽。申，姓；陽，名?！刮姆f曰：「姓瑕丘，字申陽。」瓚曰：「瑕丘公申陽是。瑕丘，縣名?！?
〔一二〕正義括地志云：「洛陽故城在洛州洛陽縣東北二十六里，周公所筑，即成周城也。輿地志云成周之地，秦莊襄王以為洛陽縣，三川守理之。后漢都洛陽，改為「雒」。漢以火德，忌水，故去洛旁「水」而加「隹」。魏於行次為土，土，水之忌也，水得土而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而加「水」?！?
〔一三〕正義括地志云：「陽翟，洛州縣也。左傳云鄭伯突入于櫟。杜預(yù)云櫟，鄭別都，今河南陽翟縣是也。地理志云陽翟縣是，屬潁川郡，夏禹之國?！?〔一四〕正義括地志云：「邢州城本漢襄國縣，秦置三十六郡，於此置信都縣，屬鉅鹿郡，項羽改曰襄國，立張耳為常山王，理信都。地理志云故邢侯國也。帝王世紀云邢侯為紂三公，以忠諫被誅。史記云周武王封周公旦之子為邢侯。左傳云「凡、蔣、邢、茅，周公之胤也」。」
〔一五〕索隱六縣，古國，皋陶之后。正義括地志云：「故六城在壽州安豐縣南百三十二里，本六國，偃姓，皋繇之后所封也。黥布亦皋繇之后，居六也?！?
〔一六〕正義番君。番音婆。
〔一七〕集解韋昭曰：「鄱音蒲河反。初，吳芮為鄱令，故號曰鄱君。今鄱陽縣是也?！?〔一八〕集解文穎曰：「邾音朱，縣名，屬江夏?！拐x說文云音誅。括地志云：「故邾城在黃州黃岡縣東南二十里，本春秋時邾國。邾子，曹姓。俠居。至魯隱公徙蘄?！挂魴C。
〔一九〕正義共音恭。 〔二０〕集解漢書音義曰：「本南郡，改為臨江國?！?
〔二一〕正義江陵，荊州縣。史記江陵，故郢都也。 〔二二〕集解徐廣曰：「都無終?！?〔二三〕集解徐廣曰：「都即墨?！拐x括地志云：「即墨故城在萊州膠水縣南六十里。古齊地，本漢舊縣?！鼓z音交。在膠水之東。 〔二四〕索隱按：高紀及田儋傳云「臨濟」，此言「臨菑」，誤。正義菑，側(cè)其反。括地志云：「青州臨菑縣也。即古臨菑地也。一名齊城，古營丘之地，所封齊之都也。少昊時有爽鳩氏，虞、夏時有季崱，殷時有逢伯陵，殷末有薄姑氏，為諸侯，國此地。后太公封，方五百里?！?
〔二五〕正義在濟北。
〔二六〕正義地理志云成安縣在潁川郡，屬豫州。
〔二七〕正義括地志云：「故南皮城在滄州南皮縣北四里，本漢皮縣城，即陳余所封也?！?〔二八〕集解漢書音義曰：「繞南皮三縣以封之?！?〔二九〕集解韋昭曰：「呼玄反?！?
〔三０〕正義貨殖傳云淮以北，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也。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為東楚也。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為南楚。孟康云：「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
〔三一〕集解孟康曰：「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拐x彭城，徐州縣。
漢之元年四月，諸侯罷戲下，各就國?！惨弧稠椡醭鲋畤?，使人徙義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埂捕衬耸故贯懔x帝長沙郴縣?！踩橙ちx帝行，其群臣稍稍背叛之，乃陰令衡山、臨江王擊殺之江中?！菜摹稠n王成無軍功，項王不使之國，與俱至彭城，廢以為侯，已又殺之。臧荼之國，因逐韓廣之遼東，廣弗聽，荼擊殺廣無終，并王其地。 〔一〕索隱戲音羲，水名也。言「下」者，如許下、洛下然也。按：上文云項羽入至戲西鴻門，沛公還軍霸上，是羽初停軍於戲水之下。后雖引兵西屠咸陽，燒秦宮室，則亦還戲下。今言「諸侯罷戲下」，是各受封邑號令訖，自戲下各就國。何須假借文字，以為旌麾之下乎？顏師古、劉伯莊之說皆非。 〔二〕集解文穎曰：「居水之上流也。游，或作「流」?！?
〔三〕集解如淳曰：「郴音綝?！?
〔四〕集解文穎曰：「郴縣有義帝冢，歲時常祠不絕?！?
田榮聞項羽徙齊王市膠東，而立齊將田都為齊王，乃大怒，不肯遣齊王之膠東，因以齊反，迎擊田都。田都走楚。齊王市畏項王，乃亡之膠東就國。田榮怒，追擊殺之即墨。榮因自立為齊王，而西殺擊濟北王田安，并王三齊?！惨弧硺s與彭越將軍印，令反梁地。陳余陰使張同、夏說說齊王田榮曰：「項羽為天下宰，不平。今盡王故王於丑地，而王其群臣諸將善地，逐其故主趙王，乃北居代，余以為不可。聞大王起兵，且不聽不義，愿大王資余兵，請以擊常山，以復(fù)趙王，請以國為捍蔽?！过R王許之，因遣兵之趙。陳余悉發(fā)三縣兵，與齊并力擊常山，大破之。張耳走歸漢。陳余迎故趙王歇於代，反之趙。趙王因立陳余為代王。
〔一〕集解漢書音義曰：「齊與濟北、膠東?！拐x三齊記云：「右即墨，中臨淄，左平陸，謂之三齊?！?
是時，漢還定三秦。項羽聞漢王皆已并關(guān)中，且東，齊、趙叛之：大怒。乃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以距漢。令蕭公角等〔一〕擊彭越。彭越敗蕭公角等。漢使張良徇韓，乃遺項王書曰：「漢王失職，欲得關(guān)中，如約即止，不敢東。」又以齊、梁反書遺項王曰：「齊欲與趙并滅楚?！钩源斯薀o西意，而北擊齊。征兵九江王布。布稱疾不往，使將將數(shù)千人行。項王由此怨布也。漢之二年冬，項羽遂北至城陽，田榮亦將兵會戰(zhàn)。田榮不勝，走至平原，平原民殺之。遂北燒夷齊城郭室屋，皆阬田榮降卒，係虜其老弱婦女。徇齊至北海，多所殘滅。齊人相聚而叛之。於是田榮弟田橫收齊亡卒得數(shù)萬人，反城陽。項王因留，連戰(zhàn)未能下。
〔一〕集解蘇林曰：「官號也。或曰蕭令也。時令皆稱公?！?
春，漢王部〔一〕五諸侯兵，〔二〕凡五十六萬人，東伐楚。項王聞之，即令諸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南從魯出胡陵?！踩乘脑?，漢皆已入彭城，收其貨寶美人，日置酒高會。項王乃西從蕭，晨擊漢軍〔四〕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参濉碀h軍皆走，相隨入谷、泗水，〔六〕殺漢卒十余萬人。漢卒皆南走山，〔七〕楚又追擊至靈壁東〔八〕睢水上。〔九〕漢軍卻，為楚所擠，〔一０〕多殺，漢卒十余萬人皆入睢水，睢水為之不流?！惨灰弧硣鷿h王三匝。於是大風從西北而起，折木發(fā)屋，揚沙石，窈冥晝晦，〔一二〕逢迎楚軍。楚軍大亂，壞散，而漢王乃得與數(shù)十騎遁去，欲過沛，收家室而西；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漢王家：家皆亡，不與漢王相見。漢王道逢得孝惠、魯元，〔一三〕乃載行。楚騎追漢王，漢王急，推墮孝惠、魯元車下，滕公常下收載之。如是者三。曰：「雖急不可以驅(qū)，柰何棄之？」於是遂得脫。求太公、呂后不相遇。審食其〔一四〕從太公、呂后閑行，〔一五〕求漢王，反遇楚軍。楚軍遂與歸，報項王，項王常置軍中。
〔一〕集解徐廣曰：「一作「劫」?！顾麟[按：漢書見作「劫」字。
〔二〕集解徐廣曰：「塞、翟、魏、殷、河南。」駰案：應(yīng)劭曰「雍、翟、塞、殷、韓也」。韋昭曰「塞、翟、殷、韓、魏，雍時已敗也」。索隱按：徐廣、韋昭皆數(shù)翟、塞及殷、韓等；顏師古不數(shù)三秦，謂常山、河南、韓、魏、殷；顧胤意略同，乃以陳余兵為五：未知孰是。鄙意按：韓王鄭昌拒漢，漢使韓信擊破之，則是韓兵不下而已破散也。韓不在此數(shù)。五諸侯者，塞、翟、河南、魏、殷也。正義師古云：「諸家之說皆非。張良遺羽書曰「漢欲得關(guān)中，如約即止，不敢復(fù)東」，謂出關(guān)之東也。今羽聞漢東之時，漢固已得三秦矣。五諸侯者，謂常山、河南、韓、魏、殷也。此年十月，常山王張耳降，河南王申陽降，韓王鄭昌降，魏王豹降，虜殷王卬，皆漢東之后，故知謂此為五諸侯。時雖未得常山之地，功臣年表云「張耳棄國，與大臣歸漢」，則當亦有士卒爾。時雍王猶在廢丘被圍，即非五諸侯之數(shù)也。尋此紀文，昭然可曉。前賢注釋，並失指趣?！垢呒o及漢書皆言「劫五諸侯兵」。凡兵初降，士卒未有自指麾，故須劫略而行。又云「發(fā)關(guān)中兵，收三河士」。發(fā)謂差點撥發(fā)也，收謂劫略收斂也。韋昭云河南、河東、河內(nèi)。申陽都雒陽，韓王成都陽翟，皆河南也。，魏豹都平陽，河東也。司馬卬都朝歌，張耳都襄國，河內(nèi)也。此三河士則五諸侯兵也。更著雍、塞、翟，則成八諸侯矣。重明顏公之說是。故韓信傳云「漢二年出關(guān)，收魏河南，韓、殷王皆降」是。
〔三〕正義括地志云：「（徐州）魯，兗州曲阜縣也。地理志云胡陵在山陽縣屬也?！?
〔四〕正義括地志云「徐州蕭縣，古蕭叔之國，春秋時為宋附庸。帝王世紀云周封子姓之別為附庸也?！?
〔五〕集解張晏曰：「一日之中也?；蛟坏糁?，至日中大破?！?
〔六〕集解瓚曰：「二水皆在沛郡彭城?！?〔七〕正義走音奏。
〔八〕集解徐廣曰：「在彭城?！顾麟[孟康曰：「故小縣，在彭城南?！?
〔九〕集解徐廣曰：「睢水於彭城入泗水?！拐x睢音雖。括地志云：「靈壁故城在徐州符離縣西北九十里。睢水首受浚儀縣莨蕩水，東經(jīng)取慮，入泗，過郡四，行千二百六十里?！?
〔一０〕集解服虔曰：「擠音「濟民」之「濟」?！弓懺唬骸概艛D也?！?
〔一一〕正義為，于偽反。
〔一二〕集解徐廣曰：「窈亦作「窅」字?！?
〔一三〕集解服虔曰：「元，長也。食邑於魯?！鬼f昭曰：「元，謚也?！?〔一四〕集解瓚曰：「其音基。」索隱食音異。按：麗、審、趙三人同名，其音合並同，以六國時衛(wèi)有司馬食其，並慕其名。
〔一五〕集解如淳曰：「閑出，閑步，微行，皆同義也?！?
是時呂后兄周呂侯〔一〕為漢將兵居下邑，〔二〕漢王閑往從之，稍稍收其士卒。至滎陽，諸敗軍皆會，蕭何亦發(fā)關(guān)中老弱未傅悉詣滎陽，〔三〕復(fù)大振。楚起於彭城，常乘勝逐北，與漢戰(zhàn)滎陽南京、索閑，漢敗楚，〔四〕楚以故不能過滎陽而西。
〔一〕集解徐廣曰：「名澤?！拐x蘇林云：「以姓名侯也。」晉灼云：「外戚表周呂令武侯澤也。呂，縣名。封於呂，以為國。」顏師古云：「周呂，封名。令武，其謚也。蘇云「以姓名侯」，非也?！?
〔二〕集解徐廣曰：「在梁?！拐x括地志云：「宋州碭山縣本下邑縣也，在宋州東一百五十里?！拱矗航裣乱卦谒沃輺|一百一十里。
〔三〕集解服虔曰：「傅音附?！姑峡翟唬骸腹耪叨?，三年耕有一年儲，故二十三年而后役之?！谷绱驹唬骸嘎赡甓抵牴?，各從其父疇內(nèi)學之。高不滿六尺二寸以下為罷癃。漢儀注「民年二十三為正，一歲為衛(wèi)士，一歲為材官騎士，習射御騎馳戰(zhàn)陣」。又曰「年五十六衰老，乃得免為庶民，就田里」。今老弱未嘗傅者皆發(fā)之。未二十三為弱，過五十六為老。食貨志曰「月為更卒，已復(fù)為正，一歲屯戍，一歲力役，三十倍於古者」?！顾麟[按：姚氏云「古者更卒不過一月，踐更五月而休」。又顏云「五當為「三」，言一歲之中三月居更，三日戍邊，總九十三日。古者役人歲不過三日，此所謂「一歲力役三十倍於古」也」。斯說得之。 〔四〕集解應(yīng)劭曰：「京，縣名，屬河南，有索亭?！箷x灼曰：「索音柵?！拐x括地志云：「京縣城在鄭州滎陽縣東南二十里。鄭之京邑也。晉太康地志云鄭太叔段所居邑。滎陽縣即大索城。杜預(yù)云成皋東有大索城，又有小索故城，在滎陽縣北四里。京相璠地名云京縣有大索亭、小索亭，大小氏兄弟居之，故有小大之號?！拱矗撼c漢戰(zhàn)滎陽南京、索閑，即此三城耳。
項王之救彭城，追漢王至滎陽，田橫亦得收齊，立田榮子廣為齊王。漢王之敗彭城，諸侯皆復(fù)與楚而背漢。漢軍滎陽，筑甬道屬之河，以取敖倉粟?！惨弧碀h之三年，項王數(shù)侵奪漢甬道，漢王食乏，恐，請和，割滎陽以西為漢。
〔一〕集解瓚曰：「敖，地名，在滎陽西北山，臨河有大倉?！拐x括地志云「敖倉在鄭州滎陽縣西十五里，縣門之東北臨汴水，南帶三皇山，秦時置倉於敖山，名敖倉云?！?
項王欲聽之。歷陽侯范增曰：〔一〕「漢易與耳，今釋弗取，后必悔之?！鬼椡跄伺c范增急圍滎陽。漢王患之，乃用陳平計閑項王。項王使者來，為太牢具，舉欲進之。見使者，詳驚愕曰：「吾以為亞父使者，乃反項王使者?！垢秩?，以惡食食〔二〕項王使者。使者歸報項王，項王乃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之權(quán)。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愿賜骸骨歸卒伍?！鬼椡踉S之。行未至彭城，疽發(fā)背而死?！踩?〔一〕正義括地志云：「和州歷陽縣，本漢舊縣也?；茨献釉啤笟v陽之都，一夕而為湖」。漢帝時，歷陽淪為歷湖?！?
〔二〕正義上如字，下音寺。
〔三〕集解皇覽曰「亞父冢在廬江居巢縣郭東。居巢廷中有亞父井，吏民皆祭亞父於居巢廷上。長吏初視事，皆祭然后從政。后更造祠郭東，至今祠之?！拐x疽，七余反。崔浩云：「疽，附骨癰也?！估ǖ刂驹疲骸各求t山在廬州巢縣東北五里。昔范增居北山之陽，后佐項羽?！?
漢將紀信說漢王曰：「事已急矣，請為王誑楚為王，王可以閑出?！轨妒菨h王夜出女子滎陽東門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擊之。紀信乘黃屋車，〔一〕傅左纛，〔二〕曰：「城中食盡，漢王降?！钩娊院羧f歲。漢王亦與數(shù)十騎從城西門出，走成皋。〔三〕項王見紀信，問：「漢王安在？」曰：「漢王已出矣。」項王燒殺紀信。
〔一〕正義李斐云：「天子車以黃繒為蓋裹，」 〔二〕集解李斐曰：「纛，毛羽幢也。在乘輿車衡左方上注之?！共嚏咴弧敢誀优Ｎ矠橹?，如斗，或在騑頭，或在衡上也?！?
〔三〕正義括地志云：「成皋故縣在洛州氾水縣西南二里?！?
漢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樅公、〔一〕魏豹守滎陽。周苛、樅公謀\曰：「反國之王，難與守城?！鼓斯矚⑽罕３聹铌柍?，生得周苛。項王謂周苛曰：「為我將，我以公為上將軍，封三萬戶?！怪芸亮R曰：「若不趣降漢，漢今虜若，若非漢敵也?！鬼椡跖?，烹周苛，井殺樅公。 〔一〕集解樅音七容反。
漢王之出滎陽，南走宛、葉，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復(fù)入保成皋。漢之四年，項王進兵圍成皋。漢王逃，〔一〕獨與滕公出成皋北門，〔二〕渡河走脩武，從張耳、韓信軍。諸將稍稍得出成皋，從漢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漢使兵距之鞏，令其不得西。 〔一〕集解晉灼曰：「獨出意?！顾麟[音徒凋反。漢書作「跳」字。
〔二〕集解徐廣曰：「北門名玉門?！?
是時，彭越渡河擊楚東阿，殺楚將軍薛公。項王乃自東擊彭越。漢王得淮陰侯兵，欲渡河南。鄭忠說漢王，乃止壁河內(nèi)。使劉賈將兵佐彭越，燒楚積聚?！惨弧稠椡鯑|擊破之，走彭越。漢王則引兵渡河，復(fù)取成皋，軍廣武，就敖倉食。項王已定東海來，西，與漢俱臨廣武而軍，〔二〕相守數(shù)月。 〔一〕正義上積賜反。
〔二〕集解孟康曰：「於滎陽筑兩城相對為廣武，在敖倉西三皇山上。」正義括地志云：「東廣武，西廣武在鄭州滎陽縣西二十里。戴延之西征記云三皇山上有二城，東曰東廣武，西曰西廣武，各在一山頭，相去百步。汴水從廣澗中東南流，今涸無水。城各有三面，在敖倉西。郭緣生述征記云一澗橫絕上過，名曰廣武。相對皆立城塹，遂號東西廣武。」
當此時，彭越數(shù)反梁地，絕楚糧食，項王患之。為高俎，置太公其上，〔一〕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jié)h王曰：「吾與項羽俱北面受命懷王，曰「約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桮羹?！鬼椡跖?，欲殺之。項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為天下者不顧家，雖殺之無益，祇益禍耳?！鬼椡鯊闹?。
〔一〕集解如淳曰：「高俎，幾之上。」李奇曰「軍中巢櫓方面，人謂之俎也?！顾麟[俎亦機之類，故夏侯湛新論為「機」，機猶俎也。比太公於牲肉，故置之俎上。姚察按：左氏「楚子登巢車以望晉軍」，杜預(yù)謂「車上櫓也」，故李氏云「軍中巢櫓」，又引時人亦謂此為俎也。正義括地志云：「東廣武城有高壇，即項羽坐太公俎上者，今名項羽堆，亦呼為太公亭?！诡亷煿旁疲骸纲拚撸运]肉，示欲烹之，故置俎上?！?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zhuǎn)漕。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數(shù)歲者，徒以吾兩人耳，愿與漢王挑戰(zhàn)〔一〕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jié)h王笑謝曰：「吾寧斗智，不能斗力?！鬼椡趿顗咽砍鎏魬?zhàn)。漢有善騎射者樓煩，〔二〕楚挑戰(zhàn)三合，樓煩輒射殺之。項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戰(zhàn)。樓煩欲射之，項王瞋目叱之，樓煩目不敢視，手不敢發(fā)，遂走還入壁，不敢復(fù)出。漢王使人閑問之，乃項王也。漢王大驚。於是項王乃即漢王相與臨廣武閑而語。漢王數(shù)之，項王怒，欲一戰(zhàn)。漢王不聽，項王伏弩射中漢王。漢王傷，走入成皋。
〔一〕集解李奇曰「挑身獨戰(zhàn)，不復(fù)須眾也。挑音荼了反?！弓懺弧柑魬?zhàn)，擿嬈敵求戰(zhàn)，古謂之致師?！?
〔二〕集解應(yīng)劭曰：「樓煩胡也，今樓煩縣?！?項王聞淮陰侯已舉河北，破齊、趙，且欲擊楚，乃使龍且〔一〕往擊之?；搓幒钆c戰(zhàn)，騎將灌嬰擊之，大破楚軍，殺龍且。韓信因自立為齊王。項王聞龍且軍破，則恐，使盱臺人武濊涉往說淮陰侯?；搓幒罡ヂ?。是時，彭越復(fù)反，下梁地，絕楚糧。項王乃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等曰：「謹守成皋，則漢欲挑戰(zhàn)，慎勿與戰(zhàn)，毋令得東而已。我十五日必誅彭越，定梁地，復(fù)從將軍。」乃東，行擊陳留、〔二〕外黃。
〔一〕集解韋昭曰：「音子閭反。」
〔二〕正義括地志云：「陳留，汴州縣也。在州東五十里，本漢陳留郡及陳留縣之地。」孟康云：「留，鄭邑也。后為陳所并，故曰陳留?！钩辑懹职矗核斡辛?，彭城留是也。此留屬陳，故曰陳留。
外黃不下。數(shù)日，已降，項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已上詣城東，欲阬之。外黃令舍人兒年十三，〔一〕往說項王曰：「彭越彊劫〔二〕外黃，外黃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阬之，百姓豈有歸心？從此以東，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鬼椡跞黄溲裕松馔恻S當阬者。東至睢陽，〔三〕聞之皆爭下項王。
〔一〕集解蘇林曰：「令之舍人兒也?！弓懺唬骸阜Q兒者，以其幼弱，故係其父，春秋傳曰「仍叔之子」是也?！?
〔二〕正義彊，其兩反。
〔三〕正義括地志云：「宋州外城本漢睢陽縣也。地理志云睢陽縣，故宋國也?！?
漢果數(shù)挑楚軍戰(zhàn)，楚軍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馬怒，渡兵汜水。〔一〕士卒半渡，漢擊之，大破楚軍，盡得楚國貨賂。大司馬咎、長史翳、塞王欣皆自剄汜水上。〔二〕大司馬咎者，故蘄獄掾，長史欣亦故櫟陽獄吏，兩人嘗有德於項梁，是以項王信任之。當是時，項王在睢陽，聞海春侯軍敗，則引兵還。漢軍方圍鍾離眛〔三〕於滎陽東，項王至，漢軍畏楚，盡走險阻。
〔一〕集解張晏曰：「汜水在濟陰界?！谷绱驹唬骸搞嵋綮搿Ｗ髠髟弧副稍卩嵉劂帷?。」瓚曰：「高祖攻曹咎成皋，渡汜水而戰(zhàn)，今成皋城東汜水是也?！顾麟[按：今此水見名汜水，音似。張晏云在濟陰，亦未全失。按：古濟水當此截河而南，又東流，溢為滎澤。然水南曰陰，此亦在濟之陰，非彼濟陰郡耳。臣瓚之說是。正義括地志云：「汜水源出洛州汜水縣東南三十二里方山。山海經(jīng)云「浮戲之山，汜水出焉」?！?
〔二〕集解鄭氏曰：「剄音經(jīng)鼎反。以刀割頸為剄。」」 〔三〕集解漢書義曰：「眛音末?！?是時，漢兵盛食多，項王兵罷食絕。漢遣陸賈說項王，請?zhí)?，項王弗聽。漢王復(fù)使侯公往說項王，項王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為漢，〔一〕鴻溝而東者為楚。項王許之，即歸漢王父母妻子。軍皆呼萬歲。漢王乃封侯公為平國君?！捕衬涓タ蠌?fù)見。曰：「此天下辯士，所居傾國，故號為平國君?！鬼椡跻鸭s，乃引兵解而東歸。
〔一〕集解文穎曰：「於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wèi)，與濟、汝、淮、泗會於楚，即今官渡水也?！拐x應(yīng)劭云：「在滎陽東二十里。」張華云：「大梁城在浚儀縣北，縣西北渠水東經(jīng)此城南，又北屈分為二渠。其一渠東南流，始皇鑿引河水以灌大梁，謂之鴻溝，楚漢會此處也。其一渠東經(jīng)陽武縣南，為官渡水?！拱矗簭埲A此說是。 〔二〕正義楚漢春秋云：「上欲封之，乃肯見。曰「此天下之辨士，所居傾國，故號曰平國君」?！拱矗赫f歸太公、呂后，能和平邦國。
漢欲西歸，張良、陳平說曰：「漢有天下太半，〔一〕而諸侯皆附之。楚兵罷食盡，此天亡楚之時也，不如因其機而遂取之。今釋弗擊，此所謂「養(yǎng)虎自遺患」也?！埂捕碀h王聽之。漢五年，漢王乃追項王至陽夏〔三〕南，止軍，與淮陰侯韓信、建成侯彭越期會而擊楚軍。至固陵，〔四〕而信、越之兵不會。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復(fù)入壁，深塹而自守。謂張子房曰：「諸侯不從約，為之柰何？」對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五〕其不至固宜。君王能與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即不能，事未可知也。君王能自陳以東傅海，〔六〕盡與韓信；睢陽以北至谷城，〔七〕以與彭越：使各自為戰(zhàn)，〔八〕則楚易敗也。」?jié)h王曰：「善?！轨妒悄税l(fā)使者告韓信、彭越曰：「并力擊楚。楚破，自陳以東傅海與齊王，睢陽以北至谷城與彭相國?！故拐咧?，韓信、彭越皆報曰：「請今進兵。」韓信乃從齊往，劉賈軍從壽春並行，屠城父，〔九〕至垓下?！惨唬啊炒笏抉R周殷叛楚，以舒屠六，〔一一〕舉九江兵，〔一二〕隨劉賈、彭越皆會垓下，詣項王。
〔一〕集解韋昭曰：「凡數(shù)三分有二為太半，一為少半?！?〔二〕正義遺，唯季反。
〔三〕集解如淳曰：「夏音賈?！拐x括地志云：「陳州太康縣，本漢陽夏縣也。續(xù)漢書郡國志云陽夏縣屬陳國?！拱矗禾悼h城夏后太康所筑，隋改陽夏為太康。 〔四〕集解徐廣曰：「在陽夏?！柜棸福簳x灼曰「即固始也」。正義括地志云：「固陵，縣名也。在陳州宛丘縣西北四十二里?！?
〔五〕集解李奇曰：「信、越等未有益地之分也?！鬼f昭曰：「信等雖名為王，未有所畫經(jīng)界?！?
〔六〕正義傅音附，著也。陳即陳州，古陳國都也。自陳著海，并齊舊地，盡與齊王韓信也。
〔七〕正義括地志云：「谷城故在濟州東阿縣東二十六里?！诡￡?，宋州也。自宋州以北至濟州谷城際黃河，盡與相國彭越。
〔八〕正義為，于偽反。
〔九〕集解如淳曰：「並行，並擊之?！拐x父音甫。壽州壽春縣也。城父，亳州縣也。屠謂多刑殺也。劉賈入圍壽州，引兵過淮北，屠殺亳州、城父，而東北至垓下。
〔一０〕集解徐廣曰：「在沛之洨縣。洨，下交切?！柜棸福簯?yīng)劭曰「垓音該」。李奇曰「沛洨縣聚邑名也」。索隱張揖三蒼注云：「垓，堤名，在沛郡?！拐x按：垓下是高岡絕巖，今猶高三四丈，其聚邑及堤在垓之側(cè)，因取名焉。今在亳州真源縣東十里，與老君廟相接。洨音戶交反。
〔一一〕集解如淳曰：「以舒之眾屠破六縣?！拐x括地志云：「舒，今廬江之故舒城是也。故六城在壽州安豐南百三十二里，匽姓，咎繇之后?！拱矗褐芤笈殉媾e九江郡之兵，隨劉賈而至垓下。
〔一二〕正義九江郡壽州也。楚考烈王二十二年，自陳徙壽春，號云郢。至王負芻為秦將王翦、蒙武所滅，於此置九江郡。應(yīng)劭云：「自廬江尋陽分為九江?！?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shù)重。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一〕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項王則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二〕常幸從；駿馬名騅，〔三〕常騎之。於是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歌數(shù)闋，美人和之?！菜摹稠椡跗鼣?shù)行下，〔五〕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一〕集解應(yīng)劭曰：「楚歌者，謂雞鳴歌也。漢已略得其地，故楚歌者多雞鳴時歌也?！拐x顏師古云：「楚人之歌也，猶言「吳謳」、「越吟」。若雞鳴為歌之名，於理則可，不得云「雞鳴時」也。高祖戚夫人楚舞，自為楚歌，豈亦雞鳴時乎？」按：顏說是也。
〔二〕集解徐廣曰：「一云姓虞氏?！拐x括地志云：「虞姬墓在濠州定遠縣東六十里。長老傳云項羽美人冢也。」
〔三〕正義音隹。顧野王云青白色也。釋畜云：「蒼白雜毛，騅也?！?
〔四〕正義和音胡臥反。楚漢春秋云：「歌曰「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五〕正義數(shù)，色庾反。行，戶郎反。
於是項王乃上馬騎，〔一〕麾下〔二〕壯士騎從者八百余人，直夜?jié)铣?，馳走。平明，漢軍乃覺之，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項王渡淮，騎能屬者〔三〕百余人耳。項王至陰陵，〔四〕迷失道，問一田父，田父紿曰「左」?！参濉匙?，乃陷大澤中。以故漢追及之。項王乃復(fù)引兵而東，至東城，〔六〕乃有二十八騎。漢騎追者數(shù)千人。項王自度不得脫。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余戰(zhàn)，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七〕，此天之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今日固決死，愿為諸君快戰(zhàn)，必三勝之，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鼓朔制潋T以為四隊，四向。漢軍圍之數(shù)重。項王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令四面騎馳下，期山東為三處?！舶恕踌妒琼椡醮蠛簟簿拧绸Y下，漢軍皆披靡，〔一０〕遂斬漢一將。是時，赤泉侯為騎將，追項王，項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馬俱驚，辟易數(shù)里〔一一〕與其騎會為三處。漢軍不知項王所在，乃分軍為三，復(fù)圍之。項王乃馳，復(fù)斬漢一都尉，殺數(shù)十百人，復(fù)聚其騎，亡其兩騎耳。乃謂其騎曰：「何如？」騎皆伏曰：「如大王言?！?
〔一〕正義其倚反。凡單乘曰騎。后同。
〔二〕正義麾亦作「戲」，同呼危反。 〔三〕正義屬音燭。
〔四〕集解徐廣曰：「在淮南?！拐x括地志云：「陰陵縣故城在濠州定遠縣西北六十里。地理志云陰陵縣屬九江郡?！?
〔五〕集解文穎曰：「紿，欺也。欺令左去。」
〔六〕集解漢書音義曰：「縣名，屬臨淮?！拐x括地志云：「東城縣故城在濠州定遠縣東南五十里。地理志云東城縣屬九江郡?！?
〔七〕正義，卒，子律反。
〔八〕正義期遇山東，分為三處，漢軍不知項羽處。括地志云：「九頭山在滁州全椒縣西北九十六里。江表傳云項羽敗至烏江，漢兵追羽至此，一日九戰(zhàn)，因名?！?
〔九〕正義火故反。
〔一０〕正義上披彼反。靡，言精體低垂。 〔一一〕正義言人馬俱驚，開張易舊處，乃至數(shù)里。
於是項王乃欲東渡烏江?！惨弧碁踅らL檥船待，〔二〕謂項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shù)十萬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項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乃謂亭長曰：「吾知公長者。吾騎〔三〕此馬五歲，所當無敵，嘗一日行千里，不忍殺之，以賜公?！鼓肆铗T皆下馬步行，持短兵接戰(zhàn)。獨籍所殺漢軍數(shù)百人。項王身亦被十余創(chuàng)。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馬童面之，〔四〕指王翳曰：〔五〕「此項王也?！鬼椡跄嗽唬骸肝崧劃h購我頭千金，〔六〕邑萬戶，吾為若德?！埂财摺衬俗载囟馈Ｍ豸枞∑漕^，余騎相蹂踐爭項王，相殺者數(shù)十人。最其后，郎中騎楊喜，騎司馬呂馬童，郎中呂勝、楊武各得其一體。五人共會其體，皆是。故分其地為五：封呂馬童為中水侯，〔八〕封王翳為杜衍侯，〔九〕封楊喜為赤泉侯，〔一０〕封楊武為吳防侯，〔一一〕封呂勝為涅陽侯?！惨欢?
〔一〕集解瓚曰：「在牛渚?！顾麟[按：晉初屬臨淮。正義括地志云：「烏江亭即和州烏江縣是也。晉初為縣。注水經(jīng)云江水又北，左得黃律口，漢書所謂烏江亭長檥船以待項羽，即此也?！?
〔二〕集解徐廣曰：「檥音儀。一音俄?！柜棸福簯?yīng)劭曰「檥，正也」。孟康曰「檥音蟻，附也，附船著岸也」。如淳曰「南方人謂整船向岸曰檥」。索隱檥字，服、應(yīng)、孟、晉各以意解爾。鄒誕生作「漾船」，以尚反，劉氏亦有此音。 〔三〕正義音奇。
〔四〕集解張晏曰：「以故人故，難視斫之，故背之?！谷绱驹唬骸该?，不正視也。」 〔五〕集解如淳曰：「指示王翳?！?
〔六〕正義漢以一斤金為一金，當一萬錢也。
〔七〕集解徐廣曰：「亦可是「功德」之「德」?！拐x為，于偽反。言呂馬童與項羽先是故人，舊有恩德於羽。一云德行也。
〔八〕索隱按晉書地道記，其中水縣屬河閑。正義地理志云中水縣屬涿郡。應(yīng)劭云：「在易、滱二水之中，故曰中水?！?
〔九〕索隱按地理志，縣在南陽。按：表作「王翥」也。正義括地志云：「杜衍侯故縣在鄧州南陽縣西八里?！?
〔一０〕索隱南陽有丹水縣，疑赤泉后改。按：漢書表及后漢作「
〔二〕索隱按：下序傳籍字子羽也。
〔三〕索隱按：崔浩云「伯、仲、叔、季，兄弟之次，故叔云叔父，季云季父」。 〔四〕正義燕，烏賢反。
〔五〕集解始皇本紀云：「項燕自殺?！顾麟[此云為王翦所殺，與楚漢春秋同，而始皇本紀云項燕自殺。不同者，蓋燕為王翦所圍逼而自殺，故不同耳。
〔六〕索隱地理志有項城縣，屬汝南。正義括地志云：「今陳州項城縣城即古項子國?！?項籍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項梁怒之。籍曰：「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轨妒琼椓耗私碳ǎ笙玻灾湟?，又不肯竟學。項梁嘗有櫟陽逮，〔一〕乃請?zhí)I〔二〕獄掾曹咎書抵櫟陽獄掾司馬欣，以故事得已?！踩稠椓簹⑷?，與籍避仇於吳中。吳中賢士大夫皆出項梁下。每吳中有大繇役及喪，項梁常為主辦，陰以兵法部勒賓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秦始皇帝游會稽，渡浙江，〔四〕梁與籍俱觀。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沽貉谄淇?，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籍長八尺余，力能扛鼎，〔五〕才氣過人，雖吳中子弟皆已憚籍矣。
〔一〕索隱按：逮訓及。謂有罪相連及，為櫟陽縣所逮錄也。故漢（史）〔世〕每制獄皆有逮捕也。正義櫟音藥。逮音代。
〔二〕集解蘇林曰：「蘄音機，縣，屬沛國。」
〔三〕集解應(yīng)劭曰：「項梁曾坐事傳系櫟陽獄，從蘄獄掾曹咎取書與司馬欣。抵，歸；已，止也?！鬼f昭曰：「抵，至也。謂梁嘗被櫟陽縣逮捕，梁乃請?zhí)I獄掾曹咎書至櫟陽獄掾司馬欣，事故得止息也?！顾麟[按：服虔云「抵，歸也」。韋昭云「抵，至也?！箘⒉f云「抵，相憑託也」。故應(yīng)劭云「項梁曾坐事系櫟陽獄，從蘄獄掾曹咎取書與司馬欣。抵，歸；已，息也」。
〔四〕索隱韋昭云：「浙江在今錢塘?！拐阋簟刚郦z」之「折」。晉灼音逝，非也。蓋其流曲折，莊子所謂「淛河」，即其水也。淛折聲相近也。
〔五〕集解韋昭曰：「扛，舉也。」索隱說文云：「橫關(guān)對舉也?！鬼f昭云：「扛，舉也。」音江。
秦二世元年七月，陳涉等起大澤中?！惨弧称渚旁拢瑫亍捕惩ㄖ^梁曰：〔三〕「江西皆反，此亦天亡秦之時也。吾聞先即制人，后則為人所制?！菜摹澄嵊l(fā)兵，使公及桓楚將。」〔五〕是時桓楚亡在澤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處，獨籍知之耳?！沽耗顺?，誡籍持劍居外待。梁復(fù)入，與守坐，曰：「請召籍，使受命召桓楚?！故卦唬骸钢Z?！沽赫偌?。須臾，梁眴籍曰：「可行矣！」於是籍遂拔劍斬守頭。項梁持守頭，佩其印綬。門下大驚，擾亂，籍所擊殺數(shù)十百人。〔六〕一府中皆慴伏，〔七〕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諭以所為起大事，遂舉吳中兵。使人收下縣，得精兵八千人。梁部署吳中豪杰為校尉、候、司馬。有一人不得用，自言於梁。梁曰：「前時某喪使公主某事，不能辦，以此不任用公?！贡娔私苑ｌ妒橇簽闀?，籍為裨將，徇下縣。〔八〕
〔一〕索隱徐氏以為在沛郡，即蘄縣大澤中。
〔二〕集解徐廣曰：「爾時未言太守?！拐x守音狩。漢書云景帝中二年七月，更郡守為太守。
〔三〕集解楚漢春秋曰：「會稽假守殷通?！拐x按：言「假」者，兼攝之也。
〔四〕索隱按：謂先舉兵能制得人，后則為人所制。故荀卿子曰：「制人之與為人制也，其相去遠矣」。
〔五〕正義張晏云：「項羽殺宋義時，桓楚為羽使懷王?！?
〔六〕索隱此不定數(shù)也。自百已下或至八十九十，故云數(shù)十百。
〔七〕索隱說文云：「讋，失氣也?！挂糁娣础?〔八〕集解李奇曰：「徇，略也。」如淳曰：「徇音「撫徇」之「徇」。徇其人民?！?
廣陵人召平於是為陳王徇廣陵，〔一〕未能下?！捕陈勱愅鯏∽?，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矯陳王命，〔三〕拜梁為楚王上柱國。〔四〕曰：「江東已定，急引兵西擊秦?！鬼椓耗艘园饲硕山?。聞陳嬰已下東陽，〔五〕使使欲與連和俱西。陳嬰者，故東陽令史〔六〕，居縣中，素信謹，稱為長者。東陽少年殺其令，相聚數(shù)千人，欲置長，無適用，乃請陳嬰。嬰謝不能，遂彊立嬰為長，縣中從者得二萬人。少年欲立嬰便為王，異軍蒼頭特起?！财摺酬悑肽钢^嬰曰：「自我為汝家婦，未嘗聞汝先古之有貴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事成猶得封侯，事敗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八〕嬰乃不敢為王。謂其軍吏曰：「項氏世世將家，有名於楚。今欲舉大事，將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轨妒潜姀钠溲?，以兵屬項梁。項梁渡淮，黥布、蒲將軍〔九〕亦以兵屬焉。凡六七萬人，軍不邳?！惨唬啊?
〔一〕正義揚州。
〔二〕正義胡嫁反。以兵威服之曰下。 〔三〕正義矯，紀兆反。召平從廣陵渡京口江至吳，詐陳王命拜梁。 〔四〕集解徐廣曰：「二世之二年正月也?！柜棸福簯?yīng)劭曰「上柱國，上卿官，若今相國也」。
〔五〕集解晉灼曰：「東陽縣本屬臨淮郡，漢明帝分屬下邳，后復(fù)分屬廣陵?！顾麟[下音如字。按：以兵威伏之曰下，胡嫁反。彼自歸伏曰下，如字讀。他皆放此。東陽，縣名，屬廣陵也。正義括地志：「東陽故城在楚州盱眙縣東七十里，秦東陽縣城也，在淮水南。」
〔六〕集解晉灼曰：「漢儀注云令吏曰令史，丞吏曰丞史?！拐x楚漢春秋云東陽獄史陳嬰。
〔七〕集解應(yīng)劭曰：「蒼頭特起，言與眾異也。蒼頭，謂士卒皁巾，若赤眉、青領(lǐng)，以相別也?！谷绱驹唬骸肝壕渲栆病?zhàn)國策魏有蒼頭二十萬?！顾麟[晉灼曰：「殊異其軍為蒼頭，謂著青帽?！谷绱驹唬骸柑仄皙q言新起也?！拱矗簽樯n頭軍特起，欲立陳嬰為王，嬰母不許嬰稱王，言天下方亂，未知瞻烏所止。
〔八〕集解張晏曰：「陳嬰母，潘旌人，墓在潘旌?！顾麟[按：潘旌是邑聚之名，后為縣，屬臨淮。
〔九〕集解服虔曰：「英布起於蒲地，因以為號?！谷绱驹唬骸秆援旉柧⑵褜④娊詫夙椨?，此自更有蒲將軍?！顾麟[按：布姓英，咎繇之后，后以罪被黥，故改姓黥以應(yīng)相者之言。韋昭云「蒲，姓也」，是英布與蒲將軍二人共以兵屬項梁也。故服虔以為「英布起蒲」，非也。按：黥布初起於江湖之閑。
〔一０〕正義被悲反。下邳，泗水縣也。應(yīng)劭云：「邳在薛，徙此，故曰下邳?！拱矗河猩馅?，故曰下邳。
當是時，秦嘉〔一〕已立景駒為楚王，〔二〕軍彭城東，〔三〕欲距項梁。項梁謂軍吏曰：「陳王先首事，戰(zhàn)不利，未聞所在。今秦嘉倍陳王而立景駒，逆無道?！鼓诉M兵擊秦嘉。秦嘉軍敗走，追之至胡陵?！菜摹臣芜€戰(zhàn)一日，嘉死，軍降。景駒走死梁地。項梁已并秦嘉軍，軍胡陵，將引軍而西。章邯軍至栗，〔五〕項梁使別將朱雞石、余樊君與戰(zhàn)。余樊君死。朱雞石軍敗，亡走胡陵。項梁乃引兵入薛，〔六〕誅雞石。項梁前使項羽別攻襄城，〔七〕襄城堅守不下。已拔，皆阬之。還報項梁。項梁聞陳王定死，召諸別將會薛計事。此時沛公亦起沛，往焉。
〔一〕集解陳涉世家曰：「秦嘉，廣陵人?！?
〔二〕集解文穎曰；「景駒楚族，景氏，駒名。」
〔三〕正義括地志云：「徐州彭城縣，古彭祖國也?！寡郧丶诬婌洞顺侵畺|。
〔四〕集解鄧展曰：「今胡陸，屬山陽。漢章帝改曰胡陵。」
〔五〕集解徐廣曰：「縣名，在沛?！?
〔六〕正義括地志云：「故薛城古薛侯國也，在徐州滕縣界，黃帝之所封。左傳曰定公元年薛宰云「薛之祖奚仲居薛，為夏車正」，后為孟嘗君田文封邑也?！?
〔七〕正義許州襄城縣。
居鄛人范增，〔一〕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計，往說項梁曰：「陳勝敗固當?！捕撤蚯販缌鶉?，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至今，故楚南公曰〔三〕「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菜摹辰耜悇偈资?，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勢不長。今君起江東，楚蜂午之將〔五〕皆爭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將，為能復(fù)立楚之后也?！埂擦踌妒琼椓喝黄溲?，乃求楚懷王孫心民閑，為人牧羊，立以為楚懷王，〔七〕從民所望也。〔八〕陳嬰為楚上柱國，封五縣，與懷王都盱臺〔九〕。項梁自號為武信君。
〔一〕索隱晉灼音「勦絕」之「勦」。地理志居鄛縣在廬江郡，音巢，是故巢國，夏桀所奔。荀悅漢紀云：「范增，阜陵人也。」
〔二〕正義顧著作云：「固宜當應(yīng)敗也。」當音如字。
〔三〕集解徐廣曰：「楚人也，善言陰陽。」駰案：文穎曰「南方老人也」。索隱徐廣云：「楚人善言陰陽者，見天文志也。」正義虞喜志林云：「南公者，道士，識廢興之數(shù)，知亡秦者必於楚?！?jié)h書藝文志云南公十三篇，六國時人，在陰陽家流。
〔四〕集解瓚曰；「楚人怨秦，雖三戶猶足以亡秦也?！顾麟[臣瓚與蘇林解同。韋昭以為三戶，楚三大姓昭、屈、景也。二說皆非也。按：左氏「以畀楚師于三戶」，杜預(yù)注云「今丹水縣北三戶亭」，則是地名不疑。正義按：服虔云「三戶，漳水津也」。孟康云「津峽名也，在鄴西三十里」。括地志云「濁漳水又東經(jīng)葛公亭北，經(jīng)三戶峽，為三戶津，在相州滏陽縣界」。然則南公辨陰陽，識廢興之數(shù)，知秦亡必於三戶，故出此言。后項羽果度三戶津破章邯軍，降章邯，秦遂亡。是南公之善讖。
〔五〕集解如淳曰：「蜂午猶言蜂起也。眾蜂飛起，交橫若午，言其多也?！顾麟[凡物交橫為午，言蜂之起交橫屯聚也。故劉向傳注云「蜂午，雜沓也」。又鄭玄曰「一縱一橫為午」。
〔六〕正義為，于偽反。 〔七〕集解徐廣曰：「此時二世之二年六月。」 〔八〕集解應(yīng)劭曰：「以祖謚為號者，順民望?！?〔九〕集解鄭氏曰：「音煦怡?！拐x盱，況于反。眙，以之反。盱眙，今楚州，臨淮水，懷王都之。
居數(shù)月，引兵攻亢父，〔一〕與齊田榮、司馬龍且〔二〕軍救東阿，〔三〕大破秦軍於東阿。田榮即引兵歸，逐其王假。假亡走楚。假相田角亡走趙。角弟田閑故齊將，居趙不敢歸。田榮立田儋子市為齊王。項梁已破東阿下軍，遂追秦軍。數(shù)使使趣〔四〕齊兵，欲與俱西。田榮曰：「楚殺田假，趙殺田角、田閑，乃發(fā)兵?！鬼椓涸唬骸柑锛贋榕c國之王，〔五〕窮來從我，不忍殺之?！冠w亦不殺田角、田閑以市於齊?！擦除R遂不肯發(fā)兵助楚。項梁使沛公及項羽別攻城陽，〔七〕屠之。西破秦軍濮陽東，〔八〕秦兵收入濮陽。沛公、項羽乃攻定陶?！簿拧扯ㄌ瘴聪?，去，西略地至雝丘，〔一０〕大破秦軍，斬李由?！惨灰弧尺€攻外黃，〔一二〕外黃未下。
〔一〕正義亢音剛，又苦浪反。父音甫。括地志云：「亢父故城在兗州任城縣南五十一里?！?
〔二〕正義子余反。
〔三〕正義括地志云：「東阿故城在濟州東阿縣西南二十五里，漢東阿縣城，秦時齊之阿也?！?
〔四〕正義下「使」色吏反。趣音促。
〔五〕集解如淳曰：「相與交善為與國，黨與也?！顾麟[按：高誘注戰(zhàn)國策云「與國，同禍福之國也?！?
〔六〕集解張晏曰：「若市買相貿(mào)易以利也。梁救榮難，猶不用命。梁念殺假等，榮未必多出兵，不如依春秋寄公待以禮也，又可以貿(mào)易他利，以除己害，遂背德可輔假以伐齊，故曰市貿(mào)易也，」晉灼曰：「假，故齊王建之弟，欲令楚殺之，以為己利，而楚保全不殺，以買其計，故曰市也?！顾麟[按：張晏云「市，貿(mào)易也」韋昭云「市利於齊也」，故劉氏亦云「市猶要也」。留田假而不殺，欲以要脅田榮也。 〔七〕正義括地志云：「濮州雷澤縣，本漢城陽，在州東九十一里。地理志云城陽屬濟陰郡，古郕伯國，姬姓之國。史記周武王封季弟載于郕，其后遷於城之陽，故曰城陽?！?〔八〕正義括地志云：「濮陽縣在濮州西八十六里濮縣也，古吳之國?！拱矗汗コ顷枺乐?，西破秦軍濮陽縣也。東即此縣東。 〔九〕正義定陶，曹州城也。從濮陽南攻定陶。 〔一０〕正義雍丘，今汴州縣也。地理志云「古杞國，武王封禹后於杞，號東樓公，二十一世簡公，為楚所滅」，即此城也。
〔一一〕集解應(yīng)劭曰：「由，李斯子也。」
〔一二〕正義括地志云：「故周城即外黃之地，在雍丘縣東?！箯堦淘唬骸肝嚎び袃?nèi)黃縣，故加「外」也?！钩辑懺唬骸缚h有黃溝，故名?！?
項梁起東阿，西，（北）〔比〕至定陶，再破秦軍，項羽等又斬李由，益輕秦，有驕色。宋義乃諫項梁曰：「戰(zhàn)勝而將驕卒惰者敗。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為君畏之。」項梁弗聽。乃使宋義使於齊。道遇齊使者高陵君顯，〔一〕曰：「公將見武信君乎？」曰：「然?！乖唬骸赋颊撐湫啪姳財?。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則及禍?！骨毓て鸨嬲潞?，擊楚軍，大破之定陶，項梁死。沛公、項羽去外黃攻陳留，陳留堅守不能下。沛公、項羽相與謀\曰：「今項梁軍破，士卒恐。」乃與呂臣軍俱引兵而東。呂臣軍彭城東，項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捕?
〔一〕集解張晏曰：「顯，名也。高陵，縣名。」索隱按：晉灼云「高陵屬瑯邪」。
〔二〕集解應(yīng)劭曰：「碭，屬梁國。」蘇林曰：「碭音唐?！拐x括地志云：「宋州碭山縣，本漢碭縣也，在宋州東百五十里?！?章邯已破項梁軍，則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擊趙，大破之。當此時，趙歇為王，陳余為將，張耳為相，皆走入鉅鹿城。章邯令王離、涉閑圍鉅鹿，〔一〕章邯軍其南，筑甬道而輸之粟?！捕酬愑酁閷ⅲ瑢⒆鋽?shù)萬人而軍鉅鹿之北，此所謂河北之軍也。
〔一〕集解張晏曰：「涉，姓；閑，名。秦將也?！?
〔二〕集解應(yīng)劭曰：「恐敵抄輜重，故筑墻垣如街巷也?！?楚兵已破於定陶，懷王恐，從盱臺之彭城，并項羽、呂臣軍自將之。以呂臣為司徒，以其父呂青為令尹。〔一〕以沛公為碭郡長〔二〕，封為武安侯，將碭郡兵。
〔一〕集解應(yīng)劭曰：「天子曰師尹，諸侯曰令尹，時去六國尚近，故置令尹?！弓懺唬骸钢T侯之卿，唯楚稱令尹。時立楚之后，故置官司皆如楚舊。」
〔二〕集解蘇林曰：「長如郡守也?！?
初，宋義所遇齊使者高陵君顯在楚軍，見楚王曰：「宋義論武信君之軍必敗，居數(shù)日，軍果敗。兵未戰(zhàn)而先見敗征，此可謂知兵矣。」王召宋義與計事而大說之，因置以為上將軍，項羽為魯公，為次將，范增為末將，救趙。諸別將皆屬宋義，號為卿〔一〕子冠軍。〔二〕行至安陽，留四十六日不進?！踩稠椨鹪唬骸肝崧勄剀妵w王鉅鹿，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yīng)其內(nèi)，破秦軍必矣?！顾瘟x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蟣蝨?！菜摹辰袂毓ペw，戰(zhàn)勝則兵罷，我承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趙。夫被堅執(zhí)銳，義不如公；坐而運\策，公不如義。」因下令軍中曰：「猛如虎，很如羊，〔五〕貪如狼，彊不可使者，皆斬之?！鼓饲财渥铀蜗逑帻R，身送之至無鹽，〔六〕飲酒高會?！财摺程旌笥?，士卒凍飢。項羽曰：「將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歲饑民貧，士卒食芋菽，〔八〕軍無見糧，〔九〕乃飲酒高會，不引兵渡河因趙食，與趙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彊，攻新造之趙，其勢必舉趙。趙舉而秦彊，何敝之承！且國兵新破，王坐不安席，埽境內(nèi)而專屬於將軍，國家安危，在此一舉。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一０〕非社稷之臣?！鬼椨鸪砍蠈④娝瘟x，即其帳中斬宋義頭，出令軍中曰：「宋義與齊謀\反楚，楚王陰令羽誅之?！巩斒菚r，諸將皆慴服，莫敢枝梧?！惨灰弧辰栽唬骸甘琢⒊?，將軍家也。今將軍誅亂?！鼓讼嗯c共立羽為假上將軍?！惨欢呈谷俗匪瘟x子，及之齊，殺之。使桓楚報命於懷王。懷王因使項羽為上將軍，〔一三〕當陽君、蒲將軍皆屬項羽。
〔一〕集解徐廣曰：「一作「慶」。」
〔二〕集解文穎曰：「卿子，時人相褒尊之辭，猶言公子也。上將，故言冠軍?！箯堦淘唬骸溉艋羧ゲ」谌姡蚍鉃楣谲姾?，至今為縣名?！?
〔三〕索隱按：傅寬傳云「從攻安陽、扛里」，則安陽與扛里俱在河南。顏師古以為今相州安陽縣。按：此兵猶未渡河，不應(yīng)即至相州安陽。今檢后魏書地形志，云「己氏有安陽城，隋改己氏為楚丘」，今宋州楚丘西北四十里有安陽故城是也。正義括地志云：「安陽縣，相州所理縣。七國時魏寧新中邑，秦昭王拔魏寧新中，更名安陽?！箯埗鷤髟普潞娾犅鼓希缹俸?，餉王離。項羽數(shù)絕邯甬道，王離軍乏食。項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圍鉅鹿下。又云渡河湛船，持三日糧。按：從滑州白馬津齎三日糧不至邢州，明此渡河，相州漳河也。宋義遣其子襄相齊，送之至無鹽，即今鄆州之東宿城是也。若依顏監(jiān)說，在相州安陽，宋義送子不可棄軍渡河，南向齊，西南入魯界，飲酒高會，非入齊之路。義雖知送子曲，由宋州安陽理順，然向鉅鹿甚遠，不能數(shù)絕章邯甬道及持三日糧至也。均之二理，安陽送子至無鹽為長。濟河絕甬道，持三日糧，寧有遲留？史家多不委曲說之也。
〔四〕集解如淳曰：「用力多而不可以破蟣蝨，猶言欲以大力伐秦而不可以救趙也?！顾麟[張晏云：「搏音博?！鬼f昭云「虻大在外，蝨小在內(nèi)」。故顏師古言「以手擊牛之背，可以殺其上虻，而不能破其內(nèi)蝨，喻方欲滅秦，不可與章邯即戰(zhàn)也」。鄒氏搏音附。今按：言虻之搏牛，本不擬破其上之蟣蝨，以言志在大不在小也。
〔五〕正義很，何懇反。
〔六〕索隱按：地理志東平郡之縣，在今鄆州之東也。 〔七〕集解韋昭曰：「皆召尊爵，故云高?！顾麟[韋昭曰：「皆召高爵者，故曰高會?！狗疲骸复髸且??！?
〔八〕集解徐廣曰：「芋，一作「半」。半，五升器也?！柜棸福涵懺弧甘孔涫呈卟耍暂碾s半之?！顾麟[芋，蹲鴟也。菽，豆也。故臣瓚曰「士卒食蔬菜，以菽半雜之」，則芋菽義亦通。漢書作「半菽」。徐廣曰：「芋，一作「半」。半，五升也。」王劭曰：「半，量器名，容半升也?！?〔九〕正義胡練反。顏監(jiān)云：「無見在之糧?！?
〔一０〕索隱私，謂使其子相齊，是徇其私情。崔浩云：「徇，營也。」
〔一一〕集解如淳曰：「梧音悟。枝梧猶枝捍也?！弓懺唬骸感≈鶠橹?，邪柱為梧，今屋梧邪柱是也?！拐x枝音之移反。梧音悟。
〔一二〕正義未得懷王命也。假，攝也。
〔一三〕集解徐廣曰：「二世三年十一月?！?項羽已殺卿子冠軍，威震楚國，名聞諸侯。乃遣當陽君、蒲將軍將卒二萬渡河，〔一〕救鉅鹿。戰(zhàn)少利，陳余復(fù)請兵。項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燒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於是至則圍王離，與秦軍遇，九戰(zhàn)，絕其甬道，大破之，殺蘇角，〔二〕虜王離。涉閑不降楚，自燒殺。當是時，楚兵冠諸侯。諸侯軍救鉅鹿下者十余壁，莫敢縱兵。及楚擊秦，諸將皆從壁上觀。楚戰(zhàn)士無不一以當十，楚兵呼聲動天，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三〕於是已破秦軍，項羽召見諸侯將，入轅門，〔四〕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項羽由是始為諸侯上將軍，諸侯皆屬焉。 〔一〕正義漳水。
〔二〕集解文穎曰：「秦將也?！?
〔三〕集解漢書音義曰：「惴音章瑞反。」
〔四〕集解張晏曰：「軍行以車為陳，轅相向為門，故曰轅門。」
章邯軍棘原，〔一〕項羽軍漳南，〔二〕相持未戰(zhàn)。秦軍數(shù)卻，二世使人讓章邯。章邯恐，使長史欣請事。至咸陽，留司馬門〔三〕三日，趙高不見，有不信之心。長史欣恐，還走其軍，〔四〕不敢出故道，趙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軍，報曰：「趙高用事於中，下無可為者。今戰(zhàn)能勝，高必疾妒吾功；戰(zhàn)不能勝，不免於死。愿將軍孰計之?！龟愑嘁噙z章邯書曰：「白起為秦將，南征鄢郢，北阬馬服，〔五〕攻城略地，不可勝計，而竟賜死。蒙恬為秦將，北逐戎人，開榆中地數(shù)千里，〔六〕竟斬陽周?！财摺澈握?？功多，秦不能盡封，因以法誅之。今將軍為秦將三歲矣，所亡失以十萬數(shù)，而諸侯並起滋益多。彼趙高素諛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誅之，故欲以法誅將軍以塞責，使人更代將軍以脫其禍。夫?qū)④娋油饩?，多?nèi)卻，有功亦誅，無功亦誅。且天之亡秦，無愚智皆知之。今將軍內(nèi)不能直諫，外為亡國將，孤特獨立而欲常存，豈不哀哉！將軍何不還兵與諸侯為從，〔八〕約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稱孤；此孰與身伏鈇質(zhì)，〔九〕妻子為僇乎？」章邯狐疑，陰使候始成〔一０〕使項羽，欲約。約未成，項羽使蒲將軍日夜引兵度三戶，〔一一〕軍漳南，與秦戰(zhàn)，再破之。項羽悉引兵擊秦軍汙水上，〔一二〕大破之。
〔一〕集解張晏曰：「在漳南。」晉灼曰：「地名，在鉅鹿南?！?
〔二〕正義括地志云：「濁漳水一名漳水，今俗名柳河，在邢州平鄉(xiāng)縣南。注水經(jīng)云漳水一名大漳水，兼有水之目也?！?
〔三〕集解凡言司馬門者，宮垣之內(nèi)，兵衛(wèi)所在，四面皆有司馬，主武事?？傃灾?，外門為司馬門也。索隱按：天子門有兵闌，曰司馬門也。
〔四〕正義走音奏。 〔五〕索隱韋昭云：「趙奢子括也，代號馬服?！勾藓圃疲骸格R服，趙官名，言服武事?！?
〔六〕索隱服虔云：「金城縣所治?！固K林曰：「在上郡。」崔浩云：「蒙恬樹榆為塞也。」
〔七〕集解孟康曰：「縣屬上郡?！拐x括地志云：「寧州羅川縣在州東南七十里，漢陽周縣?！?
〔八〕索隱此諸侯謂關(guān)東諸侯也。何以知然？文穎曰：「關(guān)東為從，關(guān)西為橫?！垢哒T曰：「關(guān)東地形從長，蘇秦相六國，號為合從。關(guān)西地形橫長，張儀相秦，壞關(guān)東從，使與秦合，號曰連橫。」
〔九〕索隱公羊傳云：「加之鈇質(zhì)。」何休云：「要斬之罪。」崔浩云：「質(zhì)，斬人椹也?！褂止⑷n云：「質(zhì)，莝椹也。」 〔一０〕集解張晏曰：「候，軍候?！顾麟[候，軍候，官名。始成，其名。
〔一一〕集解服虔曰：「漳水津也?！箯堦淘唬骸溉龖?，地名，在梁淇西南?！姑峡翟唬骸附驆{名也，在鄴西三十里?！顾麟[水經(jīng)注云「漳水東經(jīng)三戶峽，為三戶津」也。淇當為「湛」。案：晉八王故事云「王浚伐鄴，前至梁湛」，蓋梁湛在鄴西四十里。孟康云「在鄴西三十里」。又闞駰十三州志云「鄴北五十里梁期故縣也」，字有不同。
〔一二〕集解徐廣曰：「在鄴西?！顾麟[汙音于?？距捒h有汙城。麗元云「汙水出武安山東南，經(jīng)汙城北入漳」。正義括地志云：「汙水源出懷州河內(nèi)縣北大行山?！褂衷疲骸腹蔬幊窃诤觾?nèi)縣西北二十七里，古邘國地也。左傳云「邘、晉、應(yīng)、韓，武之穆也」?！?
章邯使人見項羽，欲約。項羽召軍吏謀\曰：「糧少，欲聽其約。」軍吏皆曰：「善?！鬼椨鹉伺c期洹水南殷虛上?！惨弧骋衙耍潞婍椨鸲魈?，為言趙高。項羽乃立章邯為雍王，置楚軍中。使長史欣為上將軍，將秦軍為前行。〔二〕
〔一〕集解徐廣曰：「二世三年七月也?！柜棸福簯?yīng)劭曰「洹水在湯陰界。殷墟，故殷都也」。瓚曰「洹水在今安陽縣北，去朝歌殷都一百五十里。然則此殷虛非朝歌也。汲冢古文曰「盤庚遷于此」，汲冢曰「殷虛南去鄴三十里」。是舊殷虛，然則朝歌非盤庚所遷者」。索隱按：釋例云「洹水出汲郡林慮縣，東北至長樂入清水」是也。汲冢古文云「盤庚自奄遷于北蒙，曰殷虛，南去鄴州三十里」，是殷虛南舊地名號北蒙也。
〔二〕正義胡郎反。
到新安?！惨弧持T侯吏卒異時故繇使屯戍過秦中，秦中吏卒遇之多無狀，及秦軍降諸侯，諸侯吏卒乘勝多奴虜使之，輕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竊言曰：「章將軍等詐吾屬降諸侯，今能入關(guān)破秦，大善；即不能，諸侯虜吾屬而東，秦必盡誅吾父母妻子。」諸侯微聞其計，以告項羽。項羽乃召黥布、蒲將軍計曰：「秦吏卒尚眾，其心不服，至關(guān)中不聽，事必危，不如擊殺之，而獨與章邯、長史欣、都尉翳入秦?！轨妒浅娨箵絷l秦卒二十余萬人新安城南?！捕?
〔一〕正義括地志云：「新安故城在洛州澠池縣東一十三里，漢新安縣城也。即阬秦卒處。」
〔二〕集解徐廣曰：「漢元年十一月?！?
行略定秦地。函谷關(guān)〔一〕有兵守關(guān)，不得入。又聞沛公已破咸陽，項羽大怒，使當陽君等擊關(guān)。項羽遂入，至于戲西。沛公軍霸上，未得與項羽相見。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於項羽曰：「沛公欲王關(guān)中，使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鬼椨鸫笈?，曰：「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當是時，項羽兵四十萬，在新豐鴻門，〔二〕沛公兵十萬，在霸上。范增說項羽曰：「沛公居山東時，貪於財貨，好美姬。今入關(guān)，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氣，皆為龍虎，成五采，此天子氣也。急擊勿失。」
〔一〕集解文穎曰：「時關(guān)在弘農(nóng)縣衡山嶺，今移在河南谷城縣。」索隱文穎曰：「在弘農(nóng)縣衡山嶺，今移在谷城?！诡亷煿旁疲骸附裉伊挚h南有洪滔澗水，即古之函關(guān)?！拱矗荷叫稳绾?，故稱函關(guān)。正義括地志云：「函谷關(guān)在陜州桃林縣西南十二里，秦函谷關(guān)也。圖記云西去長安四百余里，路在谷中，故以為名?！?
〔二〕集解孟康曰：「在新豐東十七里，舊大道北下阪口名也?！?
楚左尹項伯者，項羽季父也，〔一〕素善留侯張良。張良是時從沛公，項伯乃夜馳之沛公軍，私見張良，具告以事，欲呼張良與俱去。曰：「毋從俱死也?！箯埩荚唬骸赋紴轫n王送沛公，〔二〕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義，不可不語?！沽寄巳?，具告沛公。沛公大驚，曰：「為之柰何？」張良曰：「誰為大王為此計者？」曰：「鯫生〔三〕說我曰「距關(guān)，毋內(nèi)諸侯，秦地可盡王也」。故聽之?！沽荚唬骸噶洗笸跏孔渥阋援旐椡鹾?？」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為之柰何？」張良曰：「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不敢背項王也?！古婀唬骸妇才c項伯有故？」張良曰：「秦時與臣游，項伯殺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來告良?！古婀弧甘肱c君少長？」良曰：「長於臣。」沛公曰「君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張良出，要項伯。項伯即入見沛公。沛公奉卮酒為壽，約為婚姻，曰：「吾入關(guān)，秋豪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庫，而待將軍。所以遣將守關(guān)者，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日夜望將軍至，豈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鬼棽S諾。謂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古婀唬骸钢Z?！轨妒琼棽畯?fù)夜去，至軍中，具以沛公言報項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關(guān)中，公豈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不如因善遇之。」項王許諾。
〔一〕索隱名纏，字伯，后封射陽侯。
〔二〕正義為，于偽反。 〔三〕集解徐廣曰：「鯫音士垢反，魚名。」駰案：服虔曰：「鯫音淺\。鯫，小人貌也?！弓懺弧赋h春秋鯫，姓也」。
沛公旦日從百余騎來見項王，至鴻門，謝曰：「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將軍戰(zhàn)河北，臣戰(zhàn)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關(guān)破秦，得復(fù)見將軍於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將軍與臣有卻?！鬼椡踉唬骸复伺婀笏抉R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鬼椡跫慈找蛄襞婀c飲。項王、項伯東向坐。亞父南向坐。亞父者，范增也?！惨弧撑婀毕蜃?，張良西向侍。范增數(shù)目項王，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項王默然不應(yīng)。范增起，出召項莊，〔二〕謂曰：「君王為人不忍，若入前為壽，壽畢，請以劍舞，因擊沛公於坐，殺之。不者，若屬皆且為所虜?！骨f則入為壽，壽畢，曰：「君王與沛公飲，軍中無以為樂，請以劍舞?！鬼椡踉唬骸钢Z?！鬼椙f拔劍起舞，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莊不得擊。於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樊噲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項莊拔劍舞，其意常在沛公也?！箛堅唬骸复似纫?，臣請入，與之同命?！箛埣磶矶苋胲婇T?！踩辰魂l(wèi)士欲止不內(nèi)，樊噲側(cè)其盾以撞，〔四〕衛(wèi)士仆地，噲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視項王，〔五〕頭發(fā)上指，目眥盡裂?！擦稠椡醢磩Χ铡财摺吃唬骸缚秃螢檎撸俊箯埩荚唬骸概婀畢⒊朔畤堈咭?。」項王曰：「壯士，賜之卮酒?！箘t與斗卮酒。噲拜謝，起，立而飲之。項王曰：「賜之彘肩?！箘t與一生彘肩。樊噲覆其盾於地，加彘肩上，拔劍切而啗之。〔八〕項王曰：「壯士，能復(fù)飲乎？」樊噲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懷王與諸將約曰「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陽，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閉宮室，還軍霸上，以待大王來。故遣將守關(guān)者，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賞，而聽細說，欲誅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續(xù)耳，竊為大王不取也?！鬼椡跷从幸詰?yīng)，曰：「坐?！狗畤垙牧甲?。坐須臾，沛公起如廁，因招樊噲出。
〔一〕集解如淳曰：「亞，次也。尊敬之次父，猶管仲為仲父?！?〔二〕正義項羽從弟。 〔三〕正義擁，紆拱反。盾，食允反。
〔四〕正義直江反。
〔五〕正義瞋，昌真反。
〔六〕正義眥，自賜反。
〔七〕索隱其紀反，謂長跪。
〔八〕索隱啗，徒覽反。凡以食餧人則去聲，自食則上聲。 沛公已出，項王使都尉〔一〕陳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辭也，為之柰何？」樊噲曰：「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何辭為?！轨妒撬烊ァＤ肆顝埩剂糁x。良問曰：「大王來何操？」曰：「我持白璧一雙，欲獻項王，玉斗一雙，欲與亞父，會其怒，不敢獻。公為我獻之」張良曰：「謹諾。」當是時，項王軍在鴻門下，沛公軍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則置車騎，脫身獨騎，與樊噲、夏侯嬰、靳彊、紀信等〔二〕四人持劍盾步走，從麗山下，道芷陽閑行。沛公謂張良曰：「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里耳。度我至軍中，公乃入?！古婀讶?，閑至軍中，張良入謝，曰：「沛公不勝桮杓，不能辭。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再拜獻大王足下；玉斗一雙，再拜奉大將軍足下?！鬼椡踉唬骸概婀苍?？」良曰︰「聞大王有意督過之，脫身獨去，已至軍矣。」〔三〕項王則受璧，置之坐上。亞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曰：「唉！〔四〕豎子不足與謀\。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古婀淋?，立誅殺曹無傷。
〔一〕集解徐廣曰：「一本無「都」字?！?
〔二〕索隱漢書作「紀通」。通，紀成之子。
〔三〕集解如淳曰：「脫身逃還其軍?！?
〔四〕集解徐廣曰：「唉，烏來反。」索隱音虛其反。皆嘆恨發(fā)聲之辭。 居數(shù)日，項羽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人或說項王曰：「關(guān)中阻山河四塞，〔一〕地肥饒，可都以霸?！鬼椡跻娗貙m皆以燒殘破，又心懷思欲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說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二〕項王聞之，烹說者?！踩?
〔一〕集解徐廣曰：「東函谷，南武關(guān)，西散關(guān)，北蕭關(guān)?！?
〔二〕集解張晏曰：「沐猴，獼猴也?！顾麟[言獼猴不任久著冠帶，以喻楚人性躁暴。果然，言果如人言也。
〔三〕集解楚漢春秋、楊子法言云說者是蔡生，漢書云是韓生。
項王使人致命懷王。懷王曰：「如約?！鼓俗饝淹鯙榱x帝。項王欲自王，先王諸將相。謂曰：「天下初發(fā)難時，〔一〕假立諸侯后以伐秦。然身被堅執(zhí)銳首事，暴露於野〔二〕三年，滅秦定天下者，皆將相諸君與籍之力也。義帝雖無功，故當分其地而王之?！怪T將皆曰：「善?！鼓朔痔煜拢⒅T將為侯王。項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業(yè)已講解，〔三〕又惡負約，恐諸侯叛之，乃陰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人皆居蜀。」乃曰：「巴、蜀亦關(guān)中地也?！构柿⑴婀珵闈h王，〔四〕王巴、蜀、漢中，都南鄭?！参濉扯株P(guān)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王。項王乃立章邯為雍王，王咸陽以西，都廢丘。〔六〕長史欣者，故為櫟陽獄掾，嘗有德於項梁；都尉董翳者，本勸章邯降楚。故立司馬欣為塞王，〔七〕王咸陽以東至河，都櫟陽；〔八〕立董翳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九〕徙魏王豹為西魏王，王河東，都平陽。瑕丘〔一０〕申陽者，〔一一〕張耳嬖臣也，先下河南〔郡〕，迎楚河上，故立申陽為河南王，都雒陽?！惨欢稠n王成因故都，都陽翟?！惨蝗弛w將司馬卬定河內(nèi)，數(shù)有功，故立卬為殷王，王河內(nèi)，都朝歌。徙趙王歇為代王。趙相張耳素賢，又從入關(guān)，故立耳為常山王，王趙地，都襄國。〔一四〕當陽君黥布為楚將，常冠軍，故立布為九江王，都六?！惨晃濉驰毒惨涣硡擒锹拾僭阶糁T侯〔一七〕，又從入關(guān)，故立芮為衡山王，都邾?！惨话恕沉x帝柱國共敖〔一九〕將兵擊南郡，功多，因立敖為臨江王，〔二０〕都江陵。〔二一〕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二二〕燕將臧荼從楚救趙，因從入關(guān)，故立荼為燕王，都薊。徙齊王田市為膠東王?！捕除R將田都從共救趙，因從入關(guān)，故立都為齊王，都臨菑。〔二四〕故秦所滅齊王建孫田安，項羽方渡河救趙，田安下濟北數(shù)城，引其兵降項羽，故立安為濟北王，都博陽?！捕濉程飿s者，數(shù)負項梁，又不肯將兵從楚擊秦，以故不封。成安君〔二六〕陳余棄將印去，不從入關(guān)，然素聞其賢，有功於趙，聞其在南皮，〔二七〕故因環(huán)封三縣?！捕恕撤龑⒚蜂m〔二九〕功多，故封十萬戶侯。項王自立為西楚霸王，〔三０〕王九郡，都彭城?！踩弧?
〔一〕集解服虔曰：「兵初起時?！拐x難，乃憚反。
〔二〕正義暴，蒲北反。
〔三〕集解蘇林曰：「講，和也。」索隱服虔云：「解，折伏也?！拐f文云：「講，和解也。」?jié)h書作「媾解」。蘇林云：「媾，和也?！故恰钢v」之與「媾」俱訓和也。業(yè)，事也。言雖有疑心，然事已和解也。
〔四〕集解徐廣曰：「以正月立?！?
〔六〕索隱孟康曰：「縣名。今槐里是也?！鬼f昭曰：「周時名犬丘，懿王所都，秦欲廢之，故曰廢丘?！拐x括地志云：「犬丘故城一名廢丘，故城在雍州始平縣東南十里。地理志云漢高二年，引水灌廢丘，章邯自殺，更廢丘曰槐里。」
〔七〕集解韋昭曰：「在長安東，名桃林塞。」
〔八〕集解蘇林曰：「櫟音藥。」正義括地志云：「櫟陽故城一名萬年城，在雍州櫟陽東北二十五里。秦獻公之城櫟陽，即此也?！?
〔九〕集解文穎曰：「上郡，秦所置，項羽以董翳為翟王，更名為翟?！顾麟[按：今鄜州有高奴城。正義括地志云：「延州州城即漢高奴縣?！?〔一０〕集解徐廣曰：「一云瑕丘公也。」
〔一一〕集解服虔曰：「瑕丘縣屬山陽。申，姓；陽，名?！刮姆f曰：「姓瑕丘，字申陽。」瓚曰：「瑕丘公申陽是。瑕丘，縣名?！?
〔一二〕正義括地志云：「洛陽故城在洛州洛陽縣東北二十六里，周公所筑，即成周城也。輿地志云成周之地，秦莊襄王以為洛陽縣，三川守理之。后漢都洛陽，改為「雒」。漢以火德，忌水，故去洛旁「水」而加「隹」。魏於行次為土，土，水之忌也，水得土而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而加「水」?！?
〔一三〕正義括地志云：「陽翟，洛州縣也。左傳云鄭伯突入于櫟。杜預(yù)云櫟，鄭別都，今河南陽翟縣是也。地理志云陽翟縣是，屬潁川郡，夏禹之國?！?〔一四〕正義括地志云：「邢州城本漢襄國縣，秦置三十六郡，於此置信都縣，屬鉅鹿郡，項羽改曰襄國，立張耳為常山王，理信都。地理志云故邢侯國也。帝王世紀云邢侯為紂三公，以忠諫被誅。史記云周武王封周公旦之子為邢侯。左傳云「凡、蔣、邢、茅，周公之胤也」。」
〔一五〕索隱六縣，古國，皋陶之后。正義括地志云：「故六城在壽州安豐縣南百三十二里，本六國，偃姓，皋繇之后所封也。黥布亦皋繇之后，居六也?！?
〔一六〕正義番君。番音婆。
〔一七〕集解韋昭曰：「鄱音蒲河反。初，吳芮為鄱令，故號曰鄱君。今鄱陽縣是也?！?〔一八〕集解文穎曰：「邾音朱，縣名，屬江夏?！拐x說文云音誅。括地志云：「故邾城在黃州黃岡縣東南二十里，本春秋時邾國。邾子，曹姓。俠居。至魯隱公徙蘄?！挂魴C。
〔一九〕正義共音恭。 〔二０〕集解漢書音義曰：「本南郡，改為臨江國?！?
〔二一〕正義江陵，荊州縣。史記江陵，故郢都也。 〔二二〕集解徐廣曰：「都無終?！?〔二三〕集解徐廣曰：「都即墨?！拐x括地志云：「即墨故城在萊州膠水縣南六十里。古齊地，本漢舊縣?！鼓z音交。在膠水之東。 〔二四〕索隱按：高紀及田儋傳云「臨濟」，此言「臨菑」，誤。正義菑，側(cè)其反。括地志云：「青州臨菑縣也。即古臨菑地也。一名齊城，古營丘之地，所封齊之都也。少昊時有爽鳩氏，虞、夏時有季崱，殷時有逢伯陵，殷末有薄姑氏，為諸侯，國此地。后太公封，方五百里?！?
〔二五〕正義在濟北。
〔二六〕正義地理志云成安縣在潁川郡，屬豫州。
〔二七〕正義括地志云：「故南皮城在滄州南皮縣北四里，本漢皮縣城，即陳余所封也?！?〔二八〕集解漢書音義曰：「繞南皮三縣以封之?！?〔二九〕集解韋昭曰：「呼玄反?！?
〔三０〕正義貨殖傳云淮以北，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也。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為東楚也。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為南楚。孟康云：「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
〔三一〕集解孟康曰：「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拐x彭城，徐州縣。
漢之元年四月，諸侯罷戲下，各就國?！惨弧稠椡醭鲋畤?，使人徙義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埂捕衬耸故贯懔x帝長沙郴縣?！踩橙ちx帝行，其群臣稍稍背叛之，乃陰令衡山、臨江王擊殺之江中?！菜摹稠n王成無軍功，項王不使之國，與俱至彭城，廢以為侯，已又殺之。臧荼之國，因逐韓廣之遼東，廣弗聽，荼擊殺廣無終，并王其地。 〔一〕索隱戲音羲，水名也。言「下」者，如許下、洛下然也。按：上文云項羽入至戲西鴻門，沛公還軍霸上，是羽初停軍於戲水之下。后雖引兵西屠咸陽，燒秦宮室，則亦還戲下。今言「諸侯罷戲下」，是各受封邑號令訖，自戲下各就國。何須假借文字，以為旌麾之下乎？顏師古、劉伯莊之說皆非。 〔二〕集解文穎曰：「居水之上流也。游，或作「流」?！?
〔三〕集解如淳曰：「郴音綝?！?
〔四〕集解文穎曰：「郴縣有義帝冢，歲時常祠不絕?！?
田榮聞項羽徙齊王市膠東，而立齊將田都為齊王，乃大怒，不肯遣齊王之膠東，因以齊反，迎擊田都。田都走楚。齊王市畏項王，乃亡之膠東就國。田榮怒，追擊殺之即墨。榮因自立為齊王，而西殺擊濟北王田安，并王三齊?！惨弧硺s與彭越將軍印，令反梁地。陳余陰使張同、夏說說齊王田榮曰：「項羽為天下宰，不平。今盡王故王於丑地，而王其群臣諸將善地，逐其故主趙王，乃北居代，余以為不可。聞大王起兵，且不聽不義，愿大王資余兵，請以擊常山，以復(fù)趙王，請以國為捍蔽?！过R王許之，因遣兵之趙。陳余悉發(fā)三縣兵，與齊并力擊常山，大破之。張耳走歸漢。陳余迎故趙王歇於代，反之趙。趙王因立陳余為代王。
〔一〕集解漢書音義曰：「齊與濟北、膠東?！拐x三齊記云：「右即墨，中臨淄，左平陸，謂之三齊?！?
是時，漢還定三秦。項羽聞漢王皆已并關(guān)中，且東，齊、趙叛之：大怒。乃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以距漢。令蕭公角等〔一〕擊彭越。彭越敗蕭公角等。漢使張良徇韓，乃遺項王書曰：「漢王失職，欲得關(guān)中，如約即止，不敢東。」又以齊、梁反書遺項王曰：「齊欲與趙并滅楚?！钩源斯薀o西意，而北擊齊。征兵九江王布。布稱疾不往，使將將數(shù)千人行。項王由此怨布也。漢之二年冬，項羽遂北至城陽，田榮亦將兵會戰(zhàn)。田榮不勝，走至平原，平原民殺之。遂北燒夷齊城郭室屋，皆阬田榮降卒，係虜其老弱婦女。徇齊至北海，多所殘滅。齊人相聚而叛之。於是田榮弟田橫收齊亡卒得數(shù)萬人，反城陽。項王因留，連戰(zhàn)未能下。
〔一〕集解蘇林曰：「官號也。或曰蕭令也。時令皆稱公?！?
春，漢王部〔一〕五諸侯兵，〔二〕凡五十六萬人，東伐楚。項王聞之，即令諸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南從魯出胡陵?！踩乘脑?，漢皆已入彭城，收其貨寶美人，日置酒高會。項王乃西從蕭，晨擊漢軍〔四〕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参濉碀h軍皆走，相隨入谷、泗水，〔六〕殺漢卒十余萬人。漢卒皆南走山，〔七〕楚又追擊至靈壁東〔八〕睢水上。〔九〕漢軍卻，為楚所擠，〔一０〕多殺，漢卒十余萬人皆入睢水，睢水為之不流?！惨灰弧硣鷿h王三匝。於是大風從西北而起，折木發(fā)屋，揚沙石，窈冥晝晦，〔一二〕逢迎楚軍。楚軍大亂，壞散，而漢王乃得與數(shù)十騎遁去，欲過沛，收家室而西；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漢王家：家皆亡，不與漢王相見。漢王道逢得孝惠、魯元，〔一三〕乃載行。楚騎追漢王，漢王急，推墮孝惠、魯元車下，滕公常下收載之。如是者三。曰：「雖急不可以驅(qū)，柰何棄之？」於是遂得脫。求太公、呂后不相遇。審食其〔一四〕從太公、呂后閑行，〔一五〕求漢王，反遇楚軍。楚軍遂與歸，報項王，項王常置軍中。
〔一〕集解徐廣曰：「一作「劫」?！顾麟[按：漢書見作「劫」字。
〔二〕集解徐廣曰：「塞、翟、魏、殷、河南。」駰案：應(yīng)劭曰「雍、翟、塞、殷、韓也」。韋昭曰「塞、翟、殷、韓、魏，雍時已敗也」。索隱按：徐廣、韋昭皆數(shù)翟、塞及殷、韓等；顏師古不數(shù)三秦，謂常山、河南、韓、魏、殷；顧胤意略同，乃以陳余兵為五：未知孰是。鄙意按：韓王鄭昌拒漢，漢使韓信擊破之，則是韓兵不下而已破散也。韓不在此數(shù)。五諸侯者，塞、翟、河南、魏、殷也。正義師古云：「諸家之說皆非。張良遺羽書曰「漢欲得關(guān)中，如約即止，不敢復(fù)東」，謂出關(guān)之東也。今羽聞漢東之時，漢固已得三秦矣。五諸侯者，謂常山、河南、韓、魏、殷也。此年十月，常山王張耳降，河南王申陽降，韓王鄭昌降，魏王豹降，虜殷王卬，皆漢東之后，故知謂此為五諸侯。時雖未得常山之地，功臣年表云「張耳棄國，與大臣歸漢」，則當亦有士卒爾。時雍王猶在廢丘被圍，即非五諸侯之數(shù)也。尋此紀文，昭然可曉。前賢注釋，並失指趣?！垢呒o及漢書皆言「劫五諸侯兵」。凡兵初降，士卒未有自指麾，故須劫略而行。又云「發(fā)關(guān)中兵，收三河士」。發(fā)謂差點撥發(fā)也，收謂劫略收斂也。韋昭云河南、河東、河內(nèi)。申陽都雒陽，韓王成都陽翟，皆河南也。，魏豹都平陽，河東也。司馬卬都朝歌，張耳都襄國，河內(nèi)也。此三河士則五諸侯兵也。更著雍、塞、翟，則成八諸侯矣。重明顏公之說是。故韓信傳云「漢二年出關(guān)，收魏河南，韓、殷王皆降」是。
〔三〕正義括地志云：「（徐州）魯，兗州曲阜縣也。地理志云胡陵在山陽縣屬也?！?
〔四〕正義括地志云「徐州蕭縣，古蕭叔之國，春秋時為宋附庸。帝王世紀云周封子姓之別為附庸也?！?
〔五〕集解張晏曰：「一日之中也?；蛟坏糁?，至日中大破?！?
〔六〕集解瓚曰：「二水皆在沛郡彭城?！?〔七〕正義走音奏。
〔八〕集解徐廣曰：「在彭城?！顾麟[孟康曰：「故小縣，在彭城南?！?
〔九〕集解徐廣曰：「睢水於彭城入泗水?！拐x睢音雖。括地志云：「靈壁故城在徐州符離縣西北九十里。睢水首受浚儀縣莨蕩水，東經(jīng)取慮，入泗，過郡四，行千二百六十里?！?
〔一０〕集解服虔曰：「擠音「濟民」之「濟」?！弓懺唬骸概艛D也?！?
〔一一〕正義為，于偽反。
〔一二〕集解徐廣曰：「窈亦作「窅」字?！?
〔一三〕集解服虔曰：「元，長也。食邑於魯?！鬼f昭曰：「元，謚也?！?〔一四〕集解瓚曰：「其音基。」索隱食音異。按：麗、審、趙三人同名，其音合並同，以六國時衛(wèi)有司馬食其，並慕其名。
〔一五〕集解如淳曰：「閑出，閑步，微行，皆同義也?！?
是時呂后兄周呂侯〔一〕為漢將兵居下邑，〔二〕漢王閑往從之，稍稍收其士卒。至滎陽，諸敗軍皆會，蕭何亦發(fā)關(guān)中老弱未傅悉詣滎陽，〔三〕復(fù)大振。楚起於彭城，常乘勝逐北，與漢戰(zhàn)滎陽南京、索閑，漢敗楚，〔四〕楚以故不能過滎陽而西。
〔一〕集解徐廣曰：「名澤?！拐x蘇林云：「以姓名侯也。」晉灼云：「外戚表周呂令武侯澤也。呂，縣名。封於呂，以為國。」顏師古云：「周呂，封名。令武，其謚也。蘇云「以姓名侯」，非也?！?
〔二〕集解徐廣曰：「在梁?！拐x括地志云：「宋州碭山縣本下邑縣也，在宋州東一百五十里?！拱矗航裣乱卦谒沃輺|一百一十里。
〔三〕集解服虔曰：「傅音附?！姑峡翟唬骸腹耪叨?，三年耕有一年儲，故二十三年而后役之?！谷绱驹唬骸嘎赡甓抵牴?，各從其父疇內(nèi)學之。高不滿六尺二寸以下為罷癃。漢儀注「民年二十三為正，一歲為衛(wèi)士，一歲為材官騎士，習射御騎馳戰(zhàn)陣」。又曰「年五十六衰老，乃得免為庶民，就田里」。今老弱未嘗傅者皆發(fā)之。未二十三為弱，過五十六為老。食貨志曰「月為更卒，已復(fù)為正，一歲屯戍，一歲力役，三十倍於古者」?！顾麟[按：姚氏云「古者更卒不過一月，踐更五月而休」。又顏云「五當為「三」，言一歲之中三月居更，三日戍邊，總九十三日。古者役人歲不過三日，此所謂「一歲力役三十倍於古」也」。斯說得之。 〔四〕集解應(yīng)劭曰：「京，縣名，屬河南，有索亭?！箷x灼曰：「索音柵?！拐x括地志云：「京縣城在鄭州滎陽縣東南二十里。鄭之京邑也。晉太康地志云鄭太叔段所居邑。滎陽縣即大索城。杜預(yù)云成皋東有大索城，又有小索故城，在滎陽縣北四里。京相璠地名云京縣有大索亭、小索亭，大小氏兄弟居之，故有小大之號?！拱矗撼c漢戰(zhàn)滎陽南京、索閑，即此三城耳。
項王之救彭城，追漢王至滎陽，田橫亦得收齊，立田榮子廣為齊王。漢王之敗彭城，諸侯皆復(fù)與楚而背漢。漢軍滎陽，筑甬道屬之河，以取敖倉粟?！惨弧碀h之三年，項王數(shù)侵奪漢甬道，漢王食乏，恐，請和，割滎陽以西為漢。
〔一〕集解瓚曰：「敖，地名，在滎陽西北山，臨河有大倉?！拐x括地志云「敖倉在鄭州滎陽縣西十五里，縣門之東北臨汴水，南帶三皇山，秦時置倉於敖山，名敖倉云?！?
項王欲聽之。歷陽侯范增曰：〔一〕「漢易與耳，今釋弗取，后必悔之?！鬼椡跄伺c范增急圍滎陽。漢王患之，乃用陳平計閑項王。項王使者來，為太牢具，舉欲進之。見使者，詳驚愕曰：「吾以為亞父使者，乃反項王使者?！垢秩?，以惡食食〔二〕項王使者。使者歸報項王，項王乃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之權(quán)。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愿賜骸骨歸卒伍?！鬼椡踉S之。行未至彭城，疽發(fā)背而死?！踩?〔一〕正義括地志云：「和州歷陽縣，本漢舊縣也?；茨献釉啤笟v陽之都，一夕而為湖」。漢帝時，歷陽淪為歷湖?！?
〔二〕正義上如字，下音寺。
〔三〕集解皇覽曰「亞父冢在廬江居巢縣郭東。居巢廷中有亞父井，吏民皆祭亞父於居巢廷上。長吏初視事，皆祭然后從政。后更造祠郭東，至今祠之?！拐x疽，七余反。崔浩云：「疽，附骨癰也?！估ǖ刂驹疲骸各求t山在廬州巢縣東北五里。昔范增居北山之陽，后佐項羽?！?
漢將紀信說漢王曰：「事已急矣，請為王誑楚為王，王可以閑出?！轨妒菨h王夜出女子滎陽東門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擊之。紀信乘黃屋車，〔一〕傅左纛，〔二〕曰：「城中食盡，漢王降?！钩娊院羧f歲。漢王亦與數(shù)十騎從城西門出，走成皋。〔三〕項王見紀信，問：「漢王安在？」曰：「漢王已出矣。」項王燒殺紀信。
〔一〕正義李斐云：「天子車以黃繒為蓋裹，」 〔二〕集解李斐曰：「纛，毛羽幢也。在乘輿車衡左方上注之?！共嚏咴弧敢誀优Ｎ矠橹?，如斗，或在騑頭，或在衡上也?！?
〔三〕正義括地志云：「成皋故縣在洛州氾水縣西南二里?！?
漢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樅公、〔一〕魏豹守滎陽。周苛、樅公謀\曰：「反國之王，難與守城?！鼓斯矚⑽罕３聹铌柍?，生得周苛。項王謂周苛曰：「為我將，我以公為上將軍，封三萬戶?！怪芸亮R曰：「若不趣降漢，漢今虜若，若非漢敵也?！鬼椡跖?，烹周苛，井殺樅公。 〔一〕集解樅音七容反。
漢王之出滎陽，南走宛、葉，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復(fù)入保成皋。漢之四年，項王進兵圍成皋。漢王逃，〔一〕獨與滕公出成皋北門，〔二〕渡河走脩武，從張耳、韓信軍。諸將稍稍得出成皋，從漢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漢使兵距之鞏，令其不得西。 〔一〕集解晉灼曰：「獨出意?！顾麟[音徒凋反。漢書作「跳」字。
〔二〕集解徐廣曰：「北門名玉門?！?
是時，彭越渡河擊楚東阿，殺楚將軍薛公。項王乃自東擊彭越。漢王得淮陰侯兵，欲渡河南。鄭忠說漢王，乃止壁河內(nèi)。使劉賈將兵佐彭越，燒楚積聚?！惨弧稠椡鯑|擊破之，走彭越。漢王則引兵渡河，復(fù)取成皋，軍廣武，就敖倉食。項王已定東海來，西，與漢俱臨廣武而軍，〔二〕相守數(shù)月。 〔一〕正義上積賜反。
〔二〕集解孟康曰：「於滎陽筑兩城相對為廣武，在敖倉西三皇山上。」正義括地志云：「東廣武，西廣武在鄭州滎陽縣西二十里。戴延之西征記云三皇山上有二城，東曰東廣武，西曰西廣武，各在一山頭，相去百步。汴水從廣澗中東南流，今涸無水。城各有三面，在敖倉西。郭緣生述征記云一澗橫絕上過，名曰廣武。相對皆立城塹，遂號東西廣武。」
當此時，彭越數(shù)反梁地，絕楚糧食，項王患之。為高俎，置太公其上，〔一〕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jié)h王曰：「吾與項羽俱北面受命懷王，曰「約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桮羹?！鬼椡跖?，欲殺之。項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為天下者不顧家，雖殺之無益，祇益禍耳?！鬼椡鯊闹?。
〔一〕集解如淳曰：「高俎，幾之上。」李奇曰「軍中巢櫓方面，人謂之俎也?！顾麟[俎亦機之類，故夏侯湛新論為「機」，機猶俎也。比太公於牲肉，故置之俎上。姚察按：左氏「楚子登巢車以望晉軍」，杜預(yù)謂「車上櫓也」，故李氏云「軍中巢櫓」，又引時人亦謂此為俎也。正義括地志云：「東廣武城有高壇，即項羽坐太公俎上者，今名項羽堆，亦呼為太公亭?！诡亷煿旁疲骸纲拚撸运]肉，示欲烹之，故置俎上?！?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zhuǎn)漕。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數(shù)歲者，徒以吾兩人耳，愿與漢王挑戰(zhàn)〔一〕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jié)h王笑謝曰：「吾寧斗智，不能斗力?！鬼椡趿顗咽砍鎏魬?zhàn)。漢有善騎射者樓煩，〔二〕楚挑戰(zhàn)三合，樓煩輒射殺之。項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戰(zhàn)。樓煩欲射之，項王瞋目叱之，樓煩目不敢視，手不敢發(fā)，遂走還入壁，不敢復(fù)出。漢王使人閑問之，乃項王也。漢王大驚。於是項王乃即漢王相與臨廣武閑而語。漢王數(shù)之，項王怒，欲一戰(zhàn)。漢王不聽，項王伏弩射中漢王。漢王傷，走入成皋。
〔一〕集解李奇曰「挑身獨戰(zhàn)，不復(fù)須眾也。挑音荼了反?！弓懺弧柑魬?zhàn)，擿嬈敵求戰(zhàn)，古謂之致師?！?
〔二〕集解應(yīng)劭曰：「樓煩胡也，今樓煩縣?！?項王聞淮陰侯已舉河北，破齊、趙，且欲擊楚，乃使龍且〔一〕往擊之?；搓幒钆c戰(zhàn)，騎將灌嬰擊之，大破楚軍，殺龍且。韓信因自立為齊王。項王聞龍且軍破，則恐，使盱臺人武濊涉往說淮陰侯?；搓幒罡ヂ?。是時，彭越復(fù)反，下梁地，絕楚糧。項王乃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等曰：「謹守成皋，則漢欲挑戰(zhàn)，慎勿與戰(zhàn)，毋令得東而已。我十五日必誅彭越，定梁地，復(fù)從將軍。」乃東，行擊陳留、〔二〕外黃。
〔一〕集解韋昭曰：「音子閭反。」
〔二〕正義括地志云：「陳留，汴州縣也。在州東五十里，本漢陳留郡及陳留縣之地。」孟康云：「留，鄭邑也。后為陳所并，故曰陳留?！钩辑懹职矗核斡辛?，彭城留是也。此留屬陳，故曰陳留。
外黃不下。數(shù)日，已降，項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已上詣城東，欲阬之。外黃令舍人兒年十三，〔一〕往說項王曰：「彭越彊劫〔二〕外黃，外黃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阬之，百姓豈有歸心？從此以東，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鬼椡跞黄溲裕松馔恻S當阬者。東至睢陽，〔三〕聞之皆爭下項王。
〔一〕集解蘇林曰：「令之舍人兒也?！弓懺唬骸阜Q兒者，以其幼弱，故係其父，春秋傳曰「仍叔之子」是也?！?
〔二〕正義彊，其兩反。
〔三〕正義括地志云：「宋州外城本漢睢陽縣也。地理志云睢陽縣，故宋國也?！?
漢果數(shù)挑楚軍戰(zhàn)，楚軍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馬怒，渡兵汜水。〔一〕士卒半渡，漢擊之，大破楚軍，盡得楚國貨賂。大司馬咎、長史翳、塞王欣皆自剄汜水上。〔二〕大司馬咎者，故蘄獄掾，長史欣亦故櫟陽獄吏，兩人嘗有德於項梁，是以項王信任之。當是時，項王在睢陽，聞海春侯軍敗，則引兵還。漢軍方圍鍾離眛〔三〕於滎陽東，項王至，漢軍畏楚，盡走險阻。
〔一〕集解張晏曰：「汜水在濟陰界?！谷绱驹唬骸搞嵋綮搿Ｗ髠髟弧副稍卩嵉劂帷?。」瓚曰：「高祖攻曹咎成皋，渡汜水而戰(zhàn)，今成皋城東汜水是也?！顾麟[按：今此水見名汜水，音似。張晏云在濟陰，亦未全失。按：古濟水當此截河而南，又東流，溢為滎澤。然水南曰陰，此亦在濟之陰，非彼濟陰郡耳。臣瓚之說是。正義括地志云：「汜水源出洛州汜水縣東南三十二里方山。山海經(jīng)云「浮戲之山，汜水出焉」?！?
〔二〕集解鄭氏曰：「剄音經(jīng)鼎反。以刀割頸為剄。」」 〔三〕集解漢書義曰：「眛音末?！?是時，漢兵盛食多，項王兵罷食絕。漢遣陸賈說項王，請?zhí)?，項王弗聽。漢王復(fù)使侯公往說項王，項王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為漢，〔一〕鴻溝而東者為楚。項王許之，即歸漢王父母妻子。軍皆呼萬歲。漢王乃封侯公為平國君?！捕衬涓タ蠌?fù)見。曰：「此天下辯士，所居傾國，故號為平國君?！鬼椡跻鸭s，乃引兵解而東歸。
〔一〕集解文穎曰：「於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wèi)，與濟、汝、淮、泗會於楚，即今官渡水也?！拐x應(yīng)劭云：「在滎陽東二十里。」張華云：「大梁城在浚儀縣北，縣西北渠水東經(jīng)此城南，又北屈分為二渠。其一渠東南流，始皇鑿引河水以灌大梁，謂之鴻溝，楚漢會此處也。其一渠東經(jīng)陽武縣南，為官渡水?！拱矗簭埲A此說是。 〔二〕正義楚漢春秋云：「上欲封之，乃肯見。曰「此天下之辨士，所居傾國，故號曰平國君」?！拱矗赫f歸太公、呂后，能和平邦國。
漢欲西歸，張良、陳平說曰：「漢有天下太半，〔一〕而諸侯皆附之。楚兵罷食盡，此天亡楚之時也，不如因其機而遂取之。今釋弗擊，此所謂「養(yǎng)虎自遺患」也?！埂捕碀h王聽之。漢五年，漢王乃追項王至陽夏〔三〕南，止軍，與淮陰侯韓信、建成侯彭越期會而擊楚軍。至固陵，〔四〕而信、越之兵不會。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復(fù)入壁，深塹而自守。謂張子房曰：「諸侯不從約，為之柰何？」對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五〕其不至固宜。君王能與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即不能，事未可知也。君王能自陳以東傅海，〔六〕盡與韓信；睢陽以北至谷城，〔七〕以與彭越：使各自為戰(zhàn)，〔八〕則楚易敗也。」?jié)h王曰：「善?！轨妒悄税l(fā)使者告韓信、彭越曰：「并力擊楚。楚破，自陳以東傅海與齊王，睢陽以北至谷城與彭相國?！故拐咧?，韓信、彭越皆報曰：「請今進兵。」韓信乃從齊往，劉賈軍從壽春並行，屠城父，〔九〕至垓下?！惨唬啊炒笏抉R周殷叛楚，以舒屠六，〔一一〕舉九江兵，〔一二〕隨劉賈、彭越皆會垓下，詣項王。
〔一〕集解韋昭曰：「凡數(shù)三分有二為太半，一為少半?！?〔二〕正義遺，唯季反。
〔三〕集解如淳曰：「夏音賈?！拐x括地志云：「陳州太康縣，本漢陽夏縣也。續(xù)漢書郡國志云陽夏縣屬陳國?！拱矗禾悼h城夏后太康所筑，隋改陽夏為太康。 〔四〕集解徐廣曰：「在陽夏?！柜棸福簳x灼曰「即固始也」。正義括地志云：「固陵，縣名也。在陳州宛丘縣西北四十二里?！?
〔五〕集解李奇曰：「信、越等未有益地之分也?！鬼f昭曰：「信等雖名為王，未有所畫經(jīng)界?！?
〔六〕正義傅音附，著也。陳即陳州，古陳國都也。自陳著海，并齊舊地，盡與齊王韓信也。
〔七〕正義括地志云：「谷城故在濟州東阿縣東二十六里?！诡￡?，宋州也。自宋州以北至濟州谷城際黃河，盡與相國彭越。
〔八〕正義為，于偽反。
〔九〕集解如淳曰：「並行，並擊之?！拐x父音甫。壽州壽春縣也。城父，亳州縣也。屠謂多刑殺也。劉賈入圍壽州，引兵過淮北，屠殺亳州、城父，而東北至垓下。
〔一０〕集解徐廣曰：「在沛之洨縣。洨，下交切?！柜棸福簯?yīng)劭曰「垓音該」。李奇曰「沛洨縣聚邑名也」。索隱張揖三蒼注云：「垓，堤名，在沛郡?！拐x按：垓下是高岡絕巖，今猶高三四丈，其聚邑及堤在垓之側(cè)，因取名焉。今在亳州真源縣東十里，與老君廟相接。洨音戶交反。
〔一一〕集解如淳曰：「以舒之眾屠破六縣?！拐x括地志云：「舒，今廬江之故舒城是也。故六城在壽州安豐南百三十二里，匽姓，咎繇之后?！拱矗褐芤笈殉媾e九江郡之兵，隨劉賈而至垓下。
〔一二〕正義九江郡壽州也。楚考烈王二十二年，自陳徙壽春，號云郢。至王負芻為秦將王翦、蒙武所滅，於此置九江郡。應(yīng)劭云：「自廬江尋陽分為九江?！?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shù)重。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一〕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項王則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二〕常幸從；駿馬名騅，〔三〕常騎之。於是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歌數(shù)闋，美人和之?！菜摹稠椡跗鼣?shù)行下，〔五〕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一〕集解應(yīng)劭曰：「楚歌者，謂雞鳴歌也。漢已略得其地，故楚歌者多雞鳴時歌也?！拐x顏師古云：「楚人之歌也，猶言「吳謳」、「越吟」。若雞鳴為歌之名，於理則可，不得云「雞鳴時」也。高祖戚夫人楚舞，自為楚歌，豈亦雞鳴時乎？」按：顏說是也。
〔二〕集解徐廣曰：「一云姓虞氏?！拐x括地志云：「虞姬墓在濠州定遠縣東六十里。長老傳云項羽美人冢也。」
〔三〕正義音隹。顧野王云青白色也。釋畜云：「蒼白雜毛，騅也?！?
〔四〕正義和音胡臥反。楚漢春秋云：「歌曰「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五〕正義數(shù)，色庾反。行，戶郎反。
於是項王乃上馬騎，〔一〕麾下〔二〕壯士騎從者八百余人，直夜?jié)铣?，馳走。平明，漢軍乃覺之，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項王渡淮，騎能屬者〔三〕百余人耳。項王至陰陵，〔四〕迷失道，問一田父，田父紿曰「左」?！参濉匙?，乃陷大澤中。以故漢追及之。項王乃復(fù)引兵而東，至東城，〔六〕乃有二十八騎。漢騎追者數(shù)千人。項王自度不得脫。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余戰(zhàn)，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七〕，此天之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今日固決死，愿為諸君快戰(zhàn)，必三勝之，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鼓朔制潋T以為四隊，四向。漢軍圍之數(shù)重。項王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令四面騎馳下，期山東為三處?！舶恕踌妒琼椡醮蠛簟簿拧绸Y下，漢軍皆披靡，〔一０〕遂斬漢一將。是時，赤泉侯為騎將，追項王，項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馬俱驚，辟易數(shù)里〔一一〕與其騎會為三處。漢軍不知項王所在，乃分軍為三，復(fù)圍之。項王乃馳，復(fù)斬漢一都尉，殺數(shù)十百人，復(fù)聚其騎，亡其兩騎耳。乃謂其騎曰：「何如？」騎皆伏曰：「如大王言?！?
〔一〕正義其倚反。凡單乘曰騎。后同。
〔二〕正義麾亦作「戲」，同呼危反。 〔三〕正義屬音燭。
〔四〕集解徐廣曰：「在淮南?！拐x括地志云：「陰陵縣故城在濠州定遠縣西北六十里。地理志云陰陵縣屬九江郡?！?
〔五〕集解文穎曰：「紿，欺也。欺令左去。」
〔六〕集解漢書音義曰：「縣名，屬臨淮?！拐x括地志云：「東城縣故城在濠州定遠縣東南五十里。地理志云東城縣屬九江郡?！?
〔七〕正義，卒，子律反。
〔八〕正義期遇山東，分為三處，漢軍不知項羽處。括地志云：「九頭山在滁州全椒縣西北九十六里。江表傳云項羽敗至烏江，漢兵追羽至此，一日九戰(zhàn)，因名?！?
〔九〕正義火故反。
〔一０〕正義上披彼反。靡，言精體低垂。 〔一一〕正義言人馬俱驚，開張易舊處，乃至數(shù)里。
於是項王乃欲東渡烏江?！惨弧碁踅らL檥船待，〔二〕謂項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shù)十萬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項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乃謂亭長曰：「吾知公長者。吾騎〔三〕此馬五歲，所當無敵，嘗一日行千里，不忍殺之，以賜公?！鼓肆铗T皆下馬步行，持短兵接戰(zhàn)。獨籍所殺漢軍數(shù)百人。項王身亦被十余創(chuàng)。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馬童面之，〔四〕指王翳曰：〔五〕「此項王也?！鬼椡跄嗽唬骸肝崧劃h購我頭千金，〔六〕邑萬戶，吾為若德?！埂财摺衬俗载囟馈Ｍ豸枞∑漕^，余騎相蹂踐爭項王，相殺者數(shù)十人。最其后，郎中騎楊喜，騎司馬呂馬童，郎中呂勝、楊武各得其一體。五人共會其體，皆是。故分其地為五：封呂馬童為中水侯，〔八〕封王翳為杜衍侯，〔九〕封楊喜為赤泉侯，〔一０〕封楊武為吳防侯，〔一一〕封呂勝為涅陽侯?！惨欢?
〔一〕集解瓚曰：「在牛渚?！顾麟[按：晉初屬臨淮。正義括地志云：「烏江亭即和州烏江縣是也。晉初為縣。注水經(jīng)云江水又北，左得黃律口，漢書所謂烏江亭長檥船以待項羽，即此也?！?
〔二〕集解徐廣曰：「檥音儀。一音俄?！柜棸福簯?yīng)劭曰「檥，正也」。孟康曰「檥音蟻，附也，附船著岸也」。如淳曰「南方人謂整船向岸曰檥」。索隱檥字，服、應(yīng)、孟、晉各以意解爾。鄒誕生作「漾船」，以尚反，劉氏亦有此音。 〔三〕正義音奇。
〔四〕集解張晏曰：「以故人故，難視斫之，故背之?！谷绱驹唬骸该?，不正視也。」 〔五〕集解如淳曰：「指示王翳?！?
〔六〕正義漢以一斤金為一金，當一萬錢也。
〔七〕集解徐廣曰：「亦可是「功德」之「德」?！拐x為，于偽反。言呂馬童與項羽先是故人，舊有恩德於羽。一云德行也。
〔八〕索隱按晉書地道記，其中水縣屬河閑。正義地理志云中水縣屬涿郡。應(yīng)劭云：「在易、滱二水之中，故曰中水?！?
〔九〕索隱按地理志，縣在南陽。按：表作「王翥」也。正義括地志云：「杜衍侯故縣在鄧州南陽縣西八里?！?
〔一０〕索隱南陽有丹水縣，疑赤泉后改。按：漢書表及后漢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