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部 卷四百六十七
作者：董誥等 纂修◎ 陸贄（八）◇ 論兩河及淮西利害狀內(nèi)侍朱冀寧奉宣圣旨：緣兩河寇賊未平殄，又淮西兇黨攻逼襄城，卿識古知今，合有良策，宜具陳利害封進者。
臣質(zhì)性凡鈍，聞見陋狹，幸因乏使，簪組升朝。薦承過恩，文學(xué)入侍，每自奮勵，思酬獎遇，感激所至，亦能忘身。但以越職干議，典制所禁，未信而言，圣人不尚。是以循循默默，尸居榮近，日日以愧，自春徂秋，心雖懷憂，言不敢發(fā)，此臣之罪也，亦臣之分也。陛下天縱圣德，神授英謀，明照八表，思周萬務(wù)，猶慮闕漏，下詢芻蕘，此堯舜舍已從人，好問而好察邇言之意也。臣每讀前史，見開說納忠之士，乃有泣血碎首，牽裾斷鞅者，皆以進議見拒，懇誠激忠，遂至發(fā)憤逾禮而不能自止故也。況今勢有危迫，事有機宜，當圣主開懷訪納之時，無昔人逆鱗顛沛之患，儻又上探微旨，慮匪悅聞，傍懼貴臣，將為沮議，首尾憂畏，前后顧瞻，是乃偷合茍容之徒，非有扶危救亂之意，此愚臣之所痛心切齒於既往，是以不忍復(fù)躬行於當世也。心蘊忠憤，固愿披陳，職居禁闈，當備顧問。承問而對，臣之職也；寫誠無隱，臣之忠也。謹具件如后，惟明主循省而備慮之，豈直微臣獨荷容納之恩，實億兆之幸，社稷之福也。臣本書生，不習(xí)戎事。竊惟霍去病，漢將之良者也。每言行師用軍之道，「顧方略何如耳，不在學(xué)古兵法?！故侵ㄕ邿o他，見其情而通其變，則得失可辯，成敗可知。古人所以坐籌樽俎之間，制勝千里之外者，得此道也。臣才不逮古人，而頗窺其意，是敢承詔不默，輒陳狂愚。伏以克敵之要，在乎將得其人；馭將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將非其人者，兵雖眾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將雖材不為用。兵不足恃，與無兵同；將不為用，與無將同。將不能使兵，國不能馭將，非止費財玩寇之弊，亦有不戢自焚之災(zāi)。自昔禍亂之興，何嘗不由於此。今兩河淮西，為叛亂之帥者，獨四五兇人而巳。尚恐其中或有傍遭詿誤，內(nèi)蓄危疑，蒼黃失圖，勢不得止，亦未必皆是處心積慮，果為奸逆，以僭帝稱王者也。況其余眾，蓋并脅從，茍知全生，豈愿為惡。若招攜以法，悔禍以誠，使來者必安，安者必久，斯道積著人誰不懷？縱有野心難馴，臣知其從化者必過半矣。舞干苗格，豈獨虛言？假使四五兇渠俱稟梟鴟之性，其下，同惡，復(fù)有十百相從，是皆卒伍庸流，茸下品。其志好不過聲色財貨之樂，其材用不過蹴リ距踴之能，其約從締交，則迭相侮詐，以為智謀；其御眾使人，則例質(zhì)妻孥，以為術(shù)數(shù)。斯乃盜竊偷安之伍，非有奸雄特異之資。以陛下英神，志期平壹，君臣之勢不類，逆順之理不侔，形勢之大小不倫，師徒之眾寡不敵。然尚曠歲持久，老師費財，加算不止於舟車，征卒殆窮於閩濮。笞肉捶骨，呻吟里閭，送父別夫，號呼道路，杼柚已空，興發(fā)巳殫，而將帥者，尚曰財不足，兵不多，此微臣所以千慮百思，而不悟其理也。未審陛下嘗征其說、察其由乎？股肱之臣，日月獻納，復(fù)為陛下察其事乎？臣愚無知，實所深惑，遂乃過為臆度，輒肆討論。以為克敵之要，在乎將得其人；馭將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將非其人者，兵雖眾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將雖材不為用。今以陛下效其明圣，群帥畏威，雖萬無此虞，然亦不可不試省察也。陛下若謂臣此說蓋虛體耳，不足征焉，臣請復(fù)為陛下效其明征，以實前說。田悅唱亂之始，氣盛力全，恒、趙、青、齊，迭為唇齒。陛下特詔馬燧，委之專征，抱真、李，聲勢相援。于時士吏畏法，將帥感恩，俱蘊勝殘盡敵之試，未有爭功邀利之釁，故能累摧堅陣，深抵窮巢，元惡幸脫於俘囚，兇徒幾盡於鋒刃。臣故曰克敵之要，在乎將得其人；馭將之方，在乎操得其柄，此其明效也。田悅既敗，力屈勢窮，且皆離心，莫有固志，乘我?guī)焺俳葜畾?，躡亡虜傷夷之余，比於前功，難易百倍。既而大軍遂駐，遺孽復(fù)安，其后饋運日增，師徒日益，於茲再稔，竟不交鋒。量兵力則前者寡而今者多；議軍資則前者薄而今者厚；論氣勢則前者新集而今者乘勝；度攻具則前者草創(chuàng)而今者繕完；計兇黨則前者盛而今者殘；揣敵情則前者銳而今者挫。然而勢因時變，事與理乖，當易而反難，當進而中止，本末殊趣，前后易方，順理之常，必不如此。臣故曰：將非其人者，兵雖眾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將雖材不為用。此自昔必然之效，但未審令茲事實，得無近於此乎？在陛下熟察而亟救之耳，固不在益兵以生事，加賦以殄人，無紓目前之虞，或興意外之患。人者邦之本也，財者人之心也，兵者財之蠹也。其心傷則其本傷，其本傷則枝干顛瘁，而根柢蹶拔矣。惟陛下重慎之，愍惜之。今師興三年，可謂久矣；稅及百物，可謂繁矣；陛下為之宵衣旰食，可謂憂勤矣；海內(nèi)為之行赍居送，可謂勞敝矣。而寇亂有益，翦滅無期，人搖不寧，事變難測。是以兵貴拙速，不尚巧遲，速則乘機，遲則生變，此兵法深切之誡，往事明著之驗也。
夫投膠以變濁，不如澄其源而濁變之愈也；揚湯以止沸，不如絕其薪而沸止之速也。是以勞心於服速者，莫若修近而其遠自來；多方以救失者，莫若改行而其失自去。若不靖於本，而務(wù)救於末，則救之所為，乃禍之所起也。修近之道，改行之方，易於舉毛，但在陛下然之與否耳。儻或重難易制，姑務(wù)持危，則當校禍患之重輕，辯攻守之緩急。臣謂幽燕恒魏之寇，勢緩而禍輕；汝洛滎汴之虞，勢急而禍重。緩者宜圖之以計，今失於屯戍太多；急者宜備之以嚴，今失於守御不足。何以言其然也？自胡羯稱亂，首起薊門，中興巳來，未暇芟蕩，因其降將，即而撫之，朝廷置河朔於度外，殆三十年，非一朝一夕之所急也。田悅累經(jīng)覆敗，氣沮勢羸偷全余生，無復(fù)遠略。武俊蕃種，有勇無謀，朱滔卒材，多疑少決。皆受田悅誘陷，遂為猖狂出師，事起無名，眾情不附，進退惶惑，內(nèi)外防虞。所以才至魏郊，遽又退歸巢穴，意在自保，勢無他圖。加以洪河太行御其沖，并汾潞壓其腹，雖欲放肆，亦何能為。又此郡兇徒，互相劫制，急則合力，退則背憎，是皆茍且之徒，必無越軼之患，此臣所謂幽燕恒魏之寇，勢緩而禍輕。希烈忍，於傷殘，果於吞噬，據(jù)蔡許富全之地，益鄧襄鹵獲之資，意殊無厭，兵且未衄，（一作恤）東寇則轉(zhuǎn)輸將阻，北窺則都城或驚。此臣所謂汝洛滎汴之虞，勢急而禍重。代朔靈之騎士，自昔之精騎也；上黨盟津之步卒，當今之練卒也。悉此︹勁，委之山東，勢分於將多，財屈於兵廣，以攻則曠歲不進，以守則數(shù)倍有余，各懷顧瞻，遞欲推倚，此臣所謂緩者宜圖之以計，今失於屯戍太多。李勉以文吏之材，當浚郊奔突之會；哥舒曜以烏合之眾，襄野豺狼之群。陛下雖連發(fā)禁軍，以為繼援，累敕諸鎮(zhèn)，務(wù)使協(xié)同，睿旨殷憂，人思自效。但恐本非素習(xí)，令不適從，奔鯨觸羅，倉卒難制，首鼠應(yīng)敵，因循莫前。此臣所謂急者宜備之以嚴，今失於守御不足。陛下若察其緩爭，審其重輕，使懷光帥師救襄城之圍，李還鎮(zhèn)為東都之援，汝洛既固，梁宋亦安。是乃取有余，救不足，罷關(guān)右賦車籍馬之擾，減山東飛芻挽粟之勞。無擾則禍亂不生，息勞則物力可濟，非止排難於變切，亦將防患於未然。征發(fā)既停，守備且固，足得徐觀事勢，更選良圖，此於紓亂解紛，抑亦計之次也。議者若曰：「河朔群盜，尚未殲夷，儻又減兵，必更生患?！勾松w好異不思之說耳。臣請有以詰之，前歲伐叛之初，唯馬燧抱真李三帥而巳，以攻必克，以戰(zhàn)必︹，是則力非不足明矣。洎遲留不進，乃請益師，於是選神策銳卒以繼之，而李晟往矣，猶曰未足，復(fù)請益師，于是征朔方全軍以赴之，而懷光往矣。幾遣加半之戍，竟無分寸之功，是則師不在眾又明矣。然而可托以為解者，必曰：「王師雖益，賊黨亦增，曩獨田悅寶臣，今兼朱滔武俊?！钩颊堅僭懸匀滢o，曩之田悅寶臣，皆蓄銳養(yǎng)謀，劇賊之方︹者也。尋而田悅喪敗，寶臣殮夷，雖復(fù)朱滔武俊加於前，亦有孝忠日知乘其后，是則賊勢不滋於曩日，王師有溢於昔時又明矣。曩以太原澤潞河陽三將之眾，當田悅朱滔武俊三寇之兵，今朱滔遁歸，武俊退縮，唯此田悅，假息危城，設(shè)使我?guī)熛w，彼亦才能自守，況留抱真馬燧，足得觀釁討除，是則減兵東征，勢必無患又明矣。留之則彼為冗食，徙之則此得長城，化危為安，息費從省，舉一而兼數(shù)利，惟陛下圖之。謹奏。
◇ 論關(guān)中事宜狀
右。臣頃覽載籍，每至理亂廢興之際，必反覆參考，究其端由。與理同道罔不興，與亂同趣罔不廢，此理之常也。其或措置不異，安危則殊，此時之變也。至於君人有大柄，立國有大權(quán)，得之必強，失之必弱，是則歷代不易，百王所同。夫君人之柄，在明其德威；立國之權(quán)，在審其輕重。德與威不可偏廢也，輕與重不可倒持也。蓄威以昭德，偏廢則危；居重以馭輕倒持則悖。恃威則德喪於身，取敗之道也；失重則輕移諸已，啟禍之門也。陛下天錫勇智，志期削平，忿茲昏迷，整旅奮伐，海內(nèi)震迭，莫敢寧居，此誠英主撥亂拯物，不得已而用之。然威武四加，非謂蓄矣。所可兢兢保惜，慎守而不失者，唯居重馭輕之權(quán)耳。陛下又果於成務(wù)，急於應(yīng)機，竭國以奉軍，頃中以資外，倒持之勢，今又似焉。臣是以疚心如狂，不覺妄發(fā)，輒逾顧問之旨，深測憂危之端，此臣之愚於自量，而忠於事主之分也。古人所謂愚夫言之，而明主擇之，惟陛下幸留聽焉。
臣聞國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又聞理天下者，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則大小適稱而不悖焉。身所以能使臂者，身大於臂故也；臂所以能使指者，臂大於指故也。王畿者，四方之本也，京邑者，又王畿之本也，其勢當令京邑如身，王畿如臂，四方如指，故用則不悖，處則不危，斯乃居重馭輕，天子之大權(quán)也。非獨為御諸夏而巳，抑又有鎮(zhèn)撫戎狄之術(shù)焉。是以前代之制，轉(zhuǎn)天下租稅，委之京師；徙郡縣豪杰，處之陵邑；選四方壯勇，實之邊城。其賦役則輕近而重遠也，其惠化則悅近以來遠也。太宗文皇帝既定大業(yè)，萬方底，猶務(wù)戎備，不忘慮危，列置府兵，分隸禁衛(wèi)，大凡諸府八百余所，而在關(guān)中者殆五百焉。舉天下不敵關(guān)中，則居重馭輕之意明矣。承平漸久，武備浸微，雖府衛(wèi)具存，而卒乘罕習(xí)。故祿山竊倒持之柄，乘外重之資，一舉滔天，兩京不守。尚賴經(jīng)制，頗存典刑，︹本之意則忘，緣邊之備猶在，加以諸牧有馬，每州有糧，故肅宗得以為資，中復(fù)興運。干元之后，大憝初夷，繼有外虞，悉師東討，邊備既弛，禁戎亦空。吐蕃乘虛，深入為寇，故先皇帝莫與為御，避之東游。是皆失居重馭輕之權(quán)，忘深根固柢之慮。內(nèi)寇則崤函失險，外侵則渭為戎，於斯之時，朝市離析，事變可慮，須臾萬端，雖有四方之師，寧救一朝之患？陛下追想及此，豈不為之寒心哉。尚賴宗社威靈，先皇仁圣，攘卻鬼類，再安宸居，城邑具全，宮廟無。此又非常之幸，振古所未聞焉。足以見天意之於皇家，保深矣。故示大儆，將宏永圖，陛下誠宜上副天心，下察時變，遠考前代成敗，近鑒國朝盛衰，垂無疆之休，建不拔之業(yè)。
今則勢可危慮，又甚於前。伏惟圣謀，巳有成算，愚臣未達，敢獻所憂。先皇帝還自陜郛，懲艾往事，稍益禁衛(wèi)，漸修邊防。是時關(guān)中有朔方?jīng)茉]右三帥，以西戎，河?xùn)|有太原全軍，以控北虜。此四軍者，皆聲勢雄盛，士馬精︹，又征諸道戍兵，每歲乘秋備塞，尚不能保固封守，遏其奔沖，京師戒嚴，比比而有。陛下嗣膺寶位，威懾殊鄰，蠢茲昆夷，猶肆毒ン，舉國來寇，志吞岷梁。貪冒既深，覆亡幾盡，遂求通好，少息交侵。蓋緣馬喪兵疲，務(wù)以計謀相緩，固非畏威懷德，必欲守信結(jié)和。所以歷年優(yōu)柔，竟未堅定要約，息兵稍久，育馬漸蕃，必假小事忿爭，因復(fù)大肆侵掠。張光晟又於振武誘殺群胡，自爾巳來，絕無虜使，其為嫌怨足可明征。借如吐蕃實和，回紇無憾，戎狄貪詐，乃其常情，茍有便利可窺，豈肯端然自守。今朔方太原之眾，遠在山東，神策六軍之兵，繼出關(guān)外，儻有賊臣寇，黠虜窺邊，伺隙乘虛，微犯亭障，此愚臣所竊為憂者也。未審陛下其何以御之？側(cè)聞伐叛之初，議者多易其事，僉謂有征無戰(zhàn)，役不逾時，計兵未甚多，度費未甚廣，於事為無擾，於人為不勞。曾不料兵連禍，變故難測，日引月長，漸乖始圖。故前志以兵為兇器，戰(zhàn)為危事，至戒到慎，不敢輕用之者，蓋為此也。當勝而反敗，當安而倒危，變亡而為存，化小而成大，在覆掌之間耳，何可不畏而重之乎？近事甚明，足以為鑒。往歲為天下所患，咸謂除之則可致平者，李正巳、李寶臣、梁崇義、田悅是也；往歲為國家所信，咸謂任之則可除禍亂者，朱滔、李希烈是也。既而正巳死，李納繼之；寶臣死，惟岳繼之；崇義卒，希烈叛；惟岳戮，朱滔攜。然則往歲之所患者，四去其三矣，而患竟不衰；往歲之所信者，今則自叛矣，而又難保。是知立國之安危在勢，任事之濟否在人。勢茍安，則異類同心也；勢茍危，則舟中敵國也。陛下豈可不追鑒往事，惟新令圖，循偏廢之柄以靖人，復(fù)倒持之權(quán)以固國，而乃孜孜汲汲極思勞神，徇無巳之求，望難必之效，其於為人除害之意，則巳至矣，其為宗社自重之計，恐未至焉。自頃將帥徂征，久未盡敵，茍以藉口，則請濟師。陛下乃為之輟邊軍，缺環(huán)衛(wèi)，虛內(nèi)廄之馬，竭武庫之兵，占將家之子以益師，賦私養(yǎng)之畜以增騎。猶且未戰(zhàn)，則曰乏財。陛下又為之算室廬，貸商賈，傾司府之幣，設(shè)請榷之科。關(guān)輔之間，征發(fā)巳甚；宮苑之內(nèi)，備衛(wèi)不全。萬一將帥之中，又如朱滔、希烈，或負固邊壘，誘致豺狼，或竊發(fā)郊畿，驚犯城闕。此亦愚臣所竊為憂者也，未審陛下復(fù)何以備之？以陛下圣德君臨，率土欣戴，非常之慮，豈所宜言。然居安備危，哲王是務(wù)；以言為諱，中主不行。若備之巳嚴，則言亦何害，儻忽而未備，又安可勿言。臣是以罄陳狂愚，無所諱避，罔敢以中主不行之事，有虞於圣朝也，惟陛下熟察之，過防之。且今之關(guān)中，即古者邦畿千里之地也，王業(yè)根本，於是在焉。秦嘗用之以傾諸侯，漢嘗因之以定四海，蓋由憑山河之形勝，宅田里之上腴。弱則內(nèi)保一方，當天下之半，可以養(yǎng)力俟時也；︹則外制東夏，據(jù)域中之大，可以蓄威昭德也。豪勇之在關(guān)中者，與籍於營衛(wèi)不殊；車乘之在關(guān)中者，與列於廄牧不殊；財用之在關(guān)中者，與貯於帑藏不殊。有急而須，一朝可聚，今執(zhí)事者先拔其本，棄重取輕，所謂倒持太阿，授人以柄。議制置則︹干弱枝之術(shù)反，語綏懷則悅近來遠之道乖。求諸通方，無適而可，顧臣庸懦，竊為陛下惜之。往者不可追，來者猶可補。臣不勝懇懇憂國之至，輒敢效其狂鄙，以備彩擇之一端。陛下倘俯照微誠，過聽愚計，使李援東洛，懷光救襄城，希烈兇徒，勢必退衄。則所遣神策六軍士馬及點召節(jié)將士子弟東行應(yīng)援者，悉可追還。河北既有馬燧、抱真，固亦無籍李晟，亦令旋旆，完復(fù)禁軍。明敕涇隴寧，但令嚴備封守，仍云更不征發(fā)，使知各保安居。又降德音，勞徠畿甸，具言京輦之下，百役殷繁，且又萬方會同，諸道朝奏，恤勤懷遠，理合優(yōu)容。其京城及畿縣所稅間架、榷酒、抽貫、貸商、點召等，諸如此類，一切停罷。則冀巳輸者弭怨，見處者獲寧，人心不搖，邦本自固，禍亂無從而作，朝廷由是益尊。然后可以度時宜，施教令，弛張自我，何有不從。端本整棼，無易於此，謹奏。
◇ 論敘遷幸之由狀
臣前日蒙恩召見，陛下敘說謊涇原叛卒驚犯宮闕，及初行幸之事，因自克責，辭旨過深。臣奏云：「陛下引咎在躬，誠堯舜至德之意，臣竊有所見，以為致今日之患者，群臣之罪也。」陛下又曰：「卿以君臣之禮，不忍歸過於朕，故有此言。然自古國家興衰，皆有天命，今遇此厄運，雖則是朕失德，亦應(yīng)事不由人?！刮醇皩υt之間，陛下遂言及宗祧，涕泗交集，主憂臣憤，人理之常，情激於衷，不覺嗚咽。旋屬游瑰請對，臣言未獲畢辭，今輒上煩，以盡愚懇。
臣所謂致今日之患，是群臣之罪者，非敢徒飾浮說，茍寬圣懷，事皆有由，言庶可復(fù)。自胡羯稱亂，遺患未除，朝廷因循，久務(wù)容養(yǎng)，事多僭越，禮闕會朝。陛下神武統(tǒng)天，將臺區(qū)宇，乃命將帥，四征不庭。兇渠稽誅，逆將繼亂，兵連禍結(jié)，行及三年。征師四方，無遠不暨，父子訣別，夫妻分離，一人征行，十室資奉，居者有饋送之苦，行者有鋒刃之憂，去留騷然，而閭里不寧矣。聚兵日眾，供費日多，常賦不充，乃令促限；促限才畢，復(fù)命加征；加征既殫，又使別配；別配不足，於是榷算之科設(shè)，率貸之法興。禁防滋章，條目纖碎，吏不堪命，人無聊生。農(nóng)桑廢於征呼，膏血竭於笞捶，市井愁苦，室家怨咨，兆庶嗷然，而郡邑不寧矣。邊陲之戍，用保封疆，禁衛(wèi)之師，以備巡警，二者或闕，則生戎心，國之大防，莫重於此。陛下急於靖難，累遣東征，邊備空虛，親軍寡弱，尋又搜閱私牧以取馬，簿責將家以出兵。凡有私牧者，例元勛貴戚之門；所謂將家者，皆統(tǒng)帥岳牧之后。是乃嘗蒙親委，或著忠勞，復(fù)除征徭，固有常典。今忽奪其畜牧，事其子孫，有乞假以給資裝，有破產(chǎn)以營卒乘，道路凄憫，部曲感傷，貴位崇勛，孰不解體。加以聚斂之法，轂下尤嚴，邸第侯王，咸輸屋稅，裨販夫婦，畢算緡錢。貴而不見優(yōu)，近而不見異，其為憤，又甚諸方。誅求轉(zhuǎn)繁，庶類恐懼，興發(fā)無巳，群情動搖，朝野囂然，而京邑關(guān)畿不寧矣。陛下又以百度弛廢，志期肅清，持義以掩恩，任法以成理。神斷失於太速，睿察傷於太精。斷速則寡恕於人，而疑似之間不容辯也；察精則多猜於物，而臆度之際未必然也。寡恕則重臣懼禍，反側(cè)之釁易生；多猜則群下防嫌，茍且之風漸扇。是以叛亂繼起，怨ゥ并興，非常之虞，億兆同慮。惟陛下穆然凝邃獨不得聞，至使兇卒鼓行，白晝犯闕，重門無結(jié)草之御，環(huán)衛(wèi)無誰何之人。自古禍變之興，未有若斯之易，豈不以乘我間隙，因人攜離哉！陛下有股肱之臣，有耳目之任，有諫諍之列，有備衛(wèi)之司，見危不能竭其誠，臨難不能效其死，所謂致今日之患，是群臣之罪者，豈徒言歟？
圣旨又以家國興衰，皆有天命，今遇此厄運，應(yīng)不由人者。臣志性介劣，學(xué)識庸淺，凡是占算秘術(shù)，都不涉其源流，至於興衰大端，則嘗聞諸典籍?！稌吩唬骸柑煲曌晕胰艘暎炻犠晕胰寺??！褂衷唬骸傅挛┮?，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兇。惟吉兇不僭在人，惟天降災(zāi)祥在德?！闺p曰：「天難忱，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此則天所視聽，皆因於人，天降災(zāi)祥，皆考其德非於人事之外，別有天命也。故祖伊責紂之辭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武王數(shù)紂之罪曰：「吾有命，罔懲其侮?！勾擞稚崛耸露铺烀夭豢芍硪病！兑住吩唬骸缸蕴熘?，吉無不利。」仲尼以為：「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是以自天之，吉無不利。」又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理者也。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理而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褂衷唬骸敢暵目枷椋骸褂衷唬骸讣獌凑?，得失之象也?！狗颉兑住分疄闀?，窮變知化，其於性命，可謂研精。及乎論天人助之由，辯安危理亂之故，必本於履行得失，而吉兇之報象焉。此乃天命由人，其義明矣?！洞呵飩鳌吩唬骸傅湼o門，唯人所召。」又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威儀禮義之則以定命，能者養(yǎng)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埂抖Y記》引詩而釋之曰：「《大雅》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jiān)于殷，駿命不易?！谎缘帽妱t得國，失眾則失國也?！褂忠稌范屩唬骸浮犊嫡a》云：『惟命不于常?！谎陨苿t得之，不善則失之?！勾藙t圣哲之意，六經(jīng)會通，皆為禍福由人，不言盛衰有命。蓋人事著於下，而天命降於上，是以事有得失，而命有吉兇，天人之間，影響相準。《詩》、《書》巳后，史傳相承，理亂廢興，大略可記。人事理而天命降亂者，未之有也；人事亂而天命降康者，亦未之有也。六經(jīng)之教既如彼，歷代明驗又如此，尚恐其中有可疑者，臣請復(fù)以近事證之。自頃征討頗頻，刑網(wǎng)稍密，物力竭耗，人心驚疑，如居風濤，洶洶靡定。上自朝列，下達黎，日夕族黨聚謀，咸憂必有變故。旋屬涇原叛卒，果如眾庶所虞。京師之人，動逾億計，固非悉知算術(shù)，皆曉占書，則明致寇之由，未必盡關(guān)天命。伏惟陛下鑒既往之深失，建將來之令圖，拯宗社阽危，刷億兆憤恥，在於審察時變，博詢?nèi)酥\，王化聿修，天自至。恐不宜推引厄運，謂為當然，撓追咎之誠，沮惟新之望。
臣聞理或生亂，亂或資理，有以無難而失守，有因多難而興邦。理或生亂者，恃理而不修也；亂或資理者，遭亂而能懼也。無難失守者，忽萬機之重而忘憂畏也；多難興邦者，涉庶事之艱而知敕慎也。今生亂失守之事，則既往不可復(fù)追矣，其資理興邦之業(yè)，在陛下勉勵而謹修之。當至危至難之機，得其道則興，失其道則廢，其間不容復(fù)有所悔也。惟陛下勤思焉，熟計焉，舍己以從眾焉，違欲以遵道焉，遠忄僉佞而親忠直焉，推至誠而去逆詐焉，杜讒沮之路、廣諫諍之門焉，埽求利之法、務(wù)息人之術(shù)焉，錄片善片能、以盡群材焉，忘小瑕小怨、俾無棄物焉。斯道甚易知，甚易行，不勞神，不苦力，但在約之於心耳。又陛下天資睿哲，有必致之具，安得舍而不為哉！斯道夕誓之於心，則可以感神明，動天地；朝施之於事，則可以服庶類，懷萬方。何憂，平亂人，何畏乎厄運，何患乎天下不寧？昔太王以避狄而興周，文王以百里而王，是乃因危難而恢盛業(yè)，由僻小而闡丕圖。況陛下稟英姿，承寶歷，四海之利權(quán)由已，列圣之德澤在人，茍能增修，蔑有不濟。至如東北群孽，荏苒逋誅，涇原亂兵，倉卒犯禁，蓋上天保陛下，恐陛下神武果斷，有輕天下之心，使知艱難，將永福祚耳。伏愿悔前禍以答天戒，新圣化以承天休。勿謂時鍾厄運而自疑，勿謂事不由人而自解。勤勵不息，足致平，豈止蕩滌妖氛，旋復(fù)宮闕而已。愚臣不勝區(qū)區(qū)憂國奉君之至，誠有所切，辭不覺煩。伏惟陛下不以人廢言，不以言廢直，千慮一得，或有取焉。謹奏。
臣質(zhì)性凡鈍，聞見陋狹，幸因乏使，簪組升朝。薦承過恩，文學(xué)入侍，每自奮勵，思酬獎遇，感激所至，亦能忘身。但以越職干議，典制所禁，未信而言，圣人不尚。是以循循默默，尸居榮近，日日以愧，自春徂秋，心雖懷憂，言不敢發(fā)，此臣之罪也，亦臣之分也。陛下天縱圣德，神授英謀，明照八表，思周萬務(wù)，猶慮闕漏，下詢芻蕘，此堯舜舍已從人，好問而好察邇言之意也。臣每讀前史，見開說納忠之士，乃有泣血碎首，牽裾斷鞅者，皆以進議見拒，懇誠激忠，遂至發(fā)憤逾禮而不能自止故也。況今勢有危迫，事有機宜，當圣主開懷訪納之時，無昔人逆鱗顛沛之患，儻又上探微旨，慮匪悅聞，傍懼貴臣，將為沮議，首尾憂畏，前后顧瞻，是乃偷合茍容之徒，非有扶危救亂之意，此愚臣之所痛心切齒於既往，是以不忍復(fù)躬行於當世也。心蘊忠憤，固愿披陳，職居禁闈，當備顧問。承問而對，臣之職也；寫誠無隱，臣之忠也。謹具件如后，惟明主循省而備慮之，豈直微臣獨荷容納之恩，實億兆之幸，社稷之福也。臣本書生，不習(xí)戎事。竊惟霍去病，漢將之良者也。每言行師用軍之道，「顧方略何如耳，不在學(xué)古兵法?！故侵ㄕ邿o他，見其情而通其變，則得失可辯，成敗可知。古人所以坐籌樽俎之間，制勝千里之外者，得此道也。臣才不逮古人，而頗窺其意，是敢承詔不默，輒陳狂愚。伏以克敵之要，在乎將得其人；馭將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將非其人者，兵雖眾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將雖材不為用。兵不足恃，與無兵同；將不為用，與無將同。將不能使兵，國不能馭將，非止費財玩寇之弊，亦有不戢自焚之災(zāi)。自昔禍亂之興，何嘗不由於此。今兩河淮西，為叛亂之帥者，獨四五兇人而巳。尚恐其中或有傍遭詿誤，內(nèi)蓄危疑，蒼黃失圖，勢不得止，亦未必皆是處心積慮，果為奸逆，以僭帝稱王者也。況其余眾，蓋并脅從，茍知全生，豈愿為惡。若招攜以法，悔禍以誠，使來者必安，安者必久，斯道積著人誰不懷？縱有野心難馴，臣知其從化者必過半矣。舞干苗格，豈獨虛言？假使四五兇渠俱稟梟鴟之性，其下，同惡，復(fù)有十百相從，是皆卒伍庸流，茸下品。其志好不過聲色財貨之樂，其材用不過蹴リ距踴之能，其約從締交，則迭相侮詐，以為智謀；其御眾使人，則例質(zhì)妻孥，以為術(shù)數(shù)。斯乃盜竊偷安之伍，非有奸雄特異之資。以陛下英神，志期平壹，君臣之勢不類，逆順之理不侔，形勢之大小不倫，師徒之眾寡不敵。然尚曠歲持久，老師費財，加算不止於舟車，征卒殆窮於閩濮。笞肉捶骨，呻吟里閭，送父別夫，號呼道路，杼柚已空，興發(fā)巳殫，而將帥者，尚曰財不足，兵不多，此微臣所以千慮百思，而不悟其理也。未審陛下嘗征其說、察其由乎？股肱之臣，日月獻納，復(fù)為陛下察其事乎？臣愚無知，實所深惑，遂乃過為臆度，輒肆討論。以為克敵之要，在乎將得其人；馭將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將非其人者，兵雖眾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將雖材不為用。今以陛下效其明圣，群帥畏威，雖萬無此虞，然亦不可不試省察也。陛下若謂臣此說蓋虛體耳，不足征焉，臣請復(fù)為陛下效其明征，以實前說。田悅唱亂之始，氣盛力全，恒、趙、青、齊，迭為唇齒。陛下特詔馬燧，委之專征，抱真、李，聲勢相援。于時士吏畏法，將帥感恩，俱蘊勝殘盡敵之試，未有爭功邀利之釁，故能累摧堅陣，深抵窮巢，元惡幸脫於俘囚，兇徒幾盡於鋒刃。臣故曰克敵之要，在乎將得其人；馭將之方，在乎操得其柄，此其明效也。田悅既敗，力屈勢窮，且皆離心，莫有固志，乘我?guī)焺俳葜畾?，躡亡虜傷夷之余，比於前功，難易百倍。既而大軍遂駐，遺孽復(fù)安，其后饋運日增，師徒日益，於茲再稔，竟不交鋒。量兵力則前者寡而今者多；議軍資則前者薄而今者厚；論氣勢則前者新集而今者乘勝；度攻具則前者草創(chuàng)而今者繕完；計兇黨則前者盛而今者殘；揣敵情則前者銳而今者挫。然而勢因時變，事與理乖，當易而反難，當進而中止，本末殊趣，前后易方，順理之常，必不如此。臣故曰：將非其人者，兵雖眾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將雖材不為用。此自昔必然之效，但未審令茲事實，得無近於此乎？在陛下熟察而亟救之耳，固不在益兵以生事，加賦以殄人，無紓目前之虞，或興意外之患。人者邦之本也，財者人之心也，兵者財之蠹也。其心傷則其本傷，其本傷則枝干顛瘁，而根柢蹶拔矣。惟陛下重慎之，愍惜之。今師興三年，可謂久矣；稅及百物，可謂繁矣；陛下為之宵衣旰食，可謂憂勤矣；海內(nèi)為之行赍居送，可謂勞敝矣。而寇亂有益，翦滅無期，人搖不寧，事變難測。是以兵貴拙速，不尚巧遲，速則乘機，遲則生變，此兵法深切之誡，往事明著之驗也。
夫投膠以變濁，不如澄其源而濁變之愈也；揚湯以止沸，不如絕其薪而沸止之速也。是以勞心於服速者，莫若修近而其遠自來；多方以救失者，莫若改行而其失自去。若不靖於本，而務(wù)救於末，則救之所為，乃禍之所起也。修近之道，改行之方，易於舉毛，但在陛下然之與否耳。儻或重難易制，姑務(wù)持危，則當校禍患之重輕，辯攻守之緩急。臣謂幽燕恒魏之寇，勢緩而禍輕；汝洛滎汴之虞，勢急而禍重。緩者宜圖之以計，今失於屯戍太多；急者宜備之以嚴，今失於守御不足。何以言其然也？自胡羯稱亂，首起薊門，中興巳來，未暇芟蕩，因其降將，即而撫之，朝廷置河朔於度外，殆三十年，非一朝一夕之所急也。田悅累經(jīng)覆敗，氣沮勢羸偷全余生，無復(fù)遠略。武俊蕃種，有勇無謀，朱滔卒材，多疑少決。皆受田悅誘陷，遂為猖狂出師，事起無名，眾情不附，進退惶惑，內(nèi)外防虞。所以才至魏郊，遽又退歸巢穴，意在自保，勢無他圖。加以洪河太行御其沖，并汾潞壓其腹，雖欲放肆，亦何能為。又此郡兇徒，互相劫制，急則合力，退則背憎，是皆茍且之徒，必無越軼之患，此臣所謂幽燕恒魏之寇，勢緩而禍輕。希烈忍，於傷殘，果於吞噬，據(jù)蔡許富全之地，益鄧襄鹵獲之資，意殊無厭，兵且未衄，（一作恤）東寇則轉(zhuǎn)輸將阻，北窺則都城或驚。此臣所謂汝洛滎汴之虞，勢急而禍重。代朔靈之騎士，自昔之精騎也；上黨盟津之步卒，當今之練卒也。悉此︹勁，委之山東，勢分於將多，財屈於兵廣，以攻則曠歲不進，以守則數(shù)倍有余，各懷顧瞻，遞欲推倚，此臣所謂緩者宜圖之以計，今失於屯戍太多。李勉以文吏之材，當浚郊奔突之會；哥舒曜以烏合之眾，襄野豺狼之群。陛下雖連發(fā)禁軍，以為繼援，累敕諸鎮(zhèn)，務(wù)使協(xié)同，睿旨殷憂，人思自效。但恐本非素習(xí)，令不適從，奔鯨觸羅，倉卒難制，首鼠應(yīng)敵，因循莫前。此臣所謂急者宜備之以嚴，今失於守御不足。陛下若察其緩爭，審其重輕，使懷光帥師救襄城之圍，李還鎮(zhèn)為東都之援，汝洛既固，梁宋亦安。是乃取有余，救不足，罷關(guān)右賦車籍馬之擾，減山東飛芻挽粟之勞。無擾則禍亂不生，息勞則物力可濟，非止排難於變切，亦將防患於未然。征發(fā)既停，守備且固，足得徐觀事勢，更選良圖，此於紓亂解紛，抑亦計之次也。議者若曰：「河朔群盜，尚未殲夷，儻又減兵，必更生患?！勾松w好異不思之說耳。臣請有以詰之，前歲伐叛之初，唯馬燧抱真李三帥而巳，以攻必克，以戰(zhàn)必︹，是則力非不足明矣。洎遲留不進，乃請益師，於是選神策銳卒以繼之，而李晟往矣，猶曰未足，復(fù)請益師，于是征朔方全軍以赴之，而懷光往矣。幾遣加半之戍，竟無分寸之功，是則師不在眾又明矣。然而可托以為解者，必曰：「王師雖益，賊黨亦增，曩獨田悅寶臣，今兼朱滔武俊?！钩颊堅僭懸匀滢o，曩之田悅寶臣，皆蓄銳養(yǎng)謀，劇賊之方︹者也。尋而田悅喪敗，寶臣殮夷，雖復(fù)朱滔武俊加於前，亦有孝忠日知乘其后，是則賊勢不滋於曩日，王師有溢於昔時又明矣。曩以太原澤潞河陽三將之眾，當田悅朱滔武俊三寇之兵，今朱滔遁歸，武俊退縮，唯此田悅，假息危城，設(shè)使我?guī)熛w，彼亦才能自守，況留抱真馬燧，足得觀釁討除，是則減兵東征，勢必無患又明矣。留之則彼為冗食，徙之則此得長城，化危為安，息費從省，舉一而兼數(shù)利，惟陛下圖之。謹奏。
◇ 論關(guān)中事宜狀
右。臣頃覽載籍，每至理亂廢興之際，必反覆參考，究其端由。與理同道罔不興，與亂同趣罔不廢，此理之常也。其或措置不異，安危則殊，此時之變也。至於君人有大柄，立國有大權(quán)，得之必強，失之必弱，是則歷代不易，百王所同。夫君人之柄，在明其德威；立國之權(quán)，在審其輕重。德與威不可偏廢也，輕與重不可倒持也。蓄威以昭德，偏廢則危；居重以馭輕倒持則悖。恃威則德喪於身，取敗之道也；失重則輕移諸已，啟禍之門也。陛下天錫勇智，志期削平，忿茲昏迷，整旅奮伐，海內(nèi)震迭，莫敢寧居，此誠英主撥亂拯物，不得已而用之。然威武四加，非謂蓄矣。所可兢兢保惜，慎守而不失者，唯居重馭輕之權(quán)耳。陛下又果於成務(wù)，急於應(yīng)機，竭國以奉軍，頃中以資外，倒持之勢，今又似焉。臣是以疚心如狂，不覺妄發(fā)，輒逾顧問之旨，深測憂危之端，此臣之愚於自量，而忠於事主之分也。古人所謂愚夫言之，而明主擇之，惟陛下幸留聽焉。
臣聞國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又聞理天下者，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則大小適稱而不悖焉。身所以能使臂者，身大於臂故也；臂所以能使指者，臂大於指故也。王畿者，四方之本也，京邑者，又王畿之本也，其勢當令京邑如身，王畿如臂，四方如指，故用則不悖，處則不危，斯乃居重馭輕，天子之大權(quán)也。非獨為御諸夏而巳，抑又有鎮(zhèn)撫戎狄之術(shù)焉。是以前代之制，轉(zhuǎn)天下租稅，委之京師；徙郡縣豪杰，處之陵邑；選四方壯勇，實之邊城。其賦役則輕近而重遠也，其惠化則悅近以來遠也。太宗文皇帝既定大業(yè)，萬方底，猶務(wù)戎備，不忘慮危，列置府兵，分隸禁衛(wèi)，大凡諸府八百余所，而在關(guān)中者殆五百焉。舉天下不敵關(guān)中，則居重馭輕之意明矣。承平漸久，武備浸微，雖府衛(wèi)具存，而卒乘罕習(xí)。故祿山竊倒持之柄，乘外重之資，一舉滔天，兩京不守。尚賴經(jīng)制，頗存典刑，︹本之意則忘，緣邊之備猶在，加以諸牧有馬，每州有糧，故肅宗得以為資，中復(fù)興運。干元之后，大憝初夷，繼有外虞，悉師東討，邊備既弛，禁戎亦空。吐蕃乘虛，深入為寇，故先皇帝莫與為御，避之東游。是皆失居重馭輕之權(quán)，忘深根固柢之慮。內(nèi)寇則崤函失險，外侵則渭為戎，於斯之時，朝市離析，事變可慮，須臾萬端，雖有四方之師，寧救一朝之患？陛下追想及此，豈不為之寒心哉。尚賴宗社威靈，先皇仁圣，攘卻鬼類，再安宸居，城邑具全，宮廟無。此又非常之幸，振古所未聞焉。足以見天意之於皇家，保深矣。故示大儆，將宏永圖，陛下誠宜上副天心，下察時變，遠考前代成敗，近鑒國朝盛衰，垂無疆之休，建不拔之業(yè)。
今則勢可危慮，又甚於前。伏惟圣謀，巳有成算，愚臣未達，敢獻所憂。先皇帝還自陜郛，懲艾往事，稍益禁衛(wèi)，漸修邊防。是時關(guān)中有朔方?jīng)茉]右三帥，以西戎，河?xùn)|有太原全軍，以控北虜。此四軍者，皆聲勢雄盛，士馬精︹，又征諸道戍兵，每歲乘秋備塞，尚不能保固封守，遏其奔沖，京師戒嚴，比比而有。陛下嗣膺寶位，威懾殊鄰，蠢茲昆夷，猶肆毒ン，舉國來寇，志吞岷梁。貪冒既深，覆亡幾盡，遂求通好，少息交侵。蓋緣馬喪兵疲，務(wù)以計謀相緩，固非畏威懷德，必欲守信結(jié)和。所以歷年優(yōu)柔，竟未堅定要約，息兵稍久，育馬漸蕃，必假小事忿爭，因復(fù)大肆侵掠。張光晟又於振武誘殺群胡，自爾巳來，絕無虜使，其為嫌怨足可明征。借如吐蕃實和，回紇無憾，戎狄貪詐，乃其常情，茍有便利可窺，豈肯端然自守。今朔方太原之眾，遠在山東，神策六軍之兵，繼出關(guān)外，儻有賊臣寇，黠虜窺邊，伺隙乘虛，微犯亭障，此愚臣所竊為憂者也。未審陛下其何以御之？側(cè)聞伐叛之初，議者多易其事，僉謂有征無戰(zhàn)，役不逾時，計兵未甚多，度費未甚廣，於事為無擾，於人為不勞。曾不料兵連禍，變故難測，日引月長，漸乖始圖。故前志以兵為兇器，戰(zhàn)為危事，至戒到慎，不敢輕用之者，蓋為此也。當勝而反敗，當安而倒危，變亡而為存，化小而成大，在覆掌之間耳，何可不畏而重之乎？近事甚明，足以為鑒。往歲為天下所患，咸謂除之則可致平者，李正巳、李寶臣、梁崇義、田悅是也；往歲為國家所信，咸謂任之則可除禍亂者，朱滔、李希烈是也。既而正巳死，李納繼之；寶臣死，惟岳繼之；崇義卒，希烈叛；惟岳戮，朱滔攜。然則往歲之所患者，四去其三矣，而患竟不衰；往歲之所信者，今則自叛矣，而又難保。是知立國之安危在勢，任事之濟否在人。勢茍安，則異類同心也；勢茍危，則舟中敵國也。陛下豈可不追鑒往事，惟新令圖，循偏廢之柄以靖人，復(fù)倒持之權(quán)以固國，而乃孜孜汲汲極思勞神，徇無巳之求，望難必之效，其於為人除害之意，則巳至矣，其為宗社自重之計，恐未至焉。自頃將帥徂征，久未盡敵，茍以藉口，則請濟師。陛下乃為之輟邊軍，缺環(huán)衛(wèi)，虛內(nèi)廄之馬，竭武庫之兵，占將家之子以益師，賦私養(yǎng)之畜以增騎。猶且未戰(zhàn)，則曰乏財。陛下又為之算室廬，貸商賈，傾司府之幣，設(shè)請榷之科。關(guān)輔之間，征發(fā)巳甚；宮苑之內(nèi)，備衛(wèi)不全。萬一將帥之中，又如朱滔、希烈，或負固邊壘，誘致豺狼，或竊發(fā)郊畿，驚犯城闕。此亦愚臣所竊為憂者也，未審陛下復(fù)何以備之？以陛下圣德君臨，率土欣戴，非常之慮，豈所宜言。然居安備危，哲王是務(wù)；以言為諱，中主不行。若備之巳嚴，則言亦何害，儻忽而未備，又安可勿言。臣是以罄陳狂愚，無所諱避，罔敢以中主不行之事，有虞於圣朝也，惟陛下熟察之，過防之。且今之關(guān)中，即古者邦畿千里之地也，王業(yè)根本，於是在焉。秦嘗用之以傾諸侯，漢嘗因之以定四海，蓋由憑山河之形勝，宅田里之上腴。弱則內(nèi)保一方，當天下之半，可以養(yǎng)力俟時也；︹則外制東夏，據(jù)域中之大，可以蓄威昭德也。豪勇之在關(guān)中者，與籍於營衛(wèi)不殊；車乘之在關(guān)中者，與列於廄牧不殊；財用之在關(guān)中者，與貯於帑藏不殊。有急而須，一朝可聚，今執(zhí)事者先拔其本，棄重取輕，所謂倒持太阿，授人以柄。議制置則︹干弱枝之術(shù)反，語綏懷則悅近來遠之道乖。求諸通方，無適而可，顧臣庸懦，竊為陛下惜之。往者不可追，來者猶可補。臣不勝懇懇憂國之至，輒敢效其狂鄙，以備彩擇之一端。陛下倘俯照微誠，過聽愚計，使李援東洛，懷光救襄城，希烈兇徒，勢必退衄。則所遣神策六軍士馬及點召節(jié)將士子弟東行應(yīng)援者，悉可追還。河北既有馬燧、抱真，固亦無籍李晟，亦令旋旆，完復(fù)禁軍。明敕涇隴寧，但令嚴備封守，仍云更不征發(fā)，使知各保安居。又降德音，勞徠畿甸，具言京輦之下，百役殷繁，且又萬方會同，諸道朝奏，恤勤懷遠，理合優(yōu)容。其京城及畿縣所稅間架、榷酒、抽貫、貸商、點召等，諸如此類，一切停罷。則冀巳輸者弭怨，見處者獲寧，人心不搖，邦本自固，禍亂無從而作，朝廷由是益尊。然后可以度時宜，施教令，弛張自我，何有不從。端本整棼，無易於此，謹奏。
◇ 論敘遷幸之由狀
臣前日蒙恩召見，陛下敘說謊涇原叛卒驚犯宮闕，及初行幸之事，因自克責，辭旨過深。臣奏云：「陛下引咎在躬，誠堯舜至德之意，臣竊有所見，以為致今日之患者，群臣之罪也。」陛下又曰：「卿以君臣之禮，不忍歸過於朕，故有此言。然自古國家興衰，皆有天命，今遇此厄運，雖則是朕失德，亦應(yīng)事不由人?！刮醇皩υt之間，陛下遂言及宗祧，涕泗交集，主憂臣憤，人理之常，情激於衷，不覺嗚咽。旋屬游瑰請對，臣言未獲畢辭，今輒上煩，以盡愚懇。
臣所謂致今日之患，是群臣之罪者，非敢徒飾浮說，茍寬圣懷，事皆有由，言庶可復(fù)。自胡羯稱亂，遺患未除，朝廷因循，久務(wù)容養(yǎng)，事多僭越，禮闕會朝。陛下神武統(tǒng)天，將臺區(qū)宇，乃命將帥，四征不庭。兇渠稽誅，逆將繼亂，兵連禍結(jié)，行及三年。征師四方，無遠不暨，父子訣別，夫妻分離，一人征行，十室資奉，居者有饋送之苦，行者有鋒刃之憂，去留騷然，而閭里不寧矣。聚兵日眾，供費日多，常賦不充，乃令促限；促限才畢，復(fù)命加征；加征既殫，又使別配；別配不足，於是榷算之科設(shè)，率貸之法興。禁防滋章，條目纖碎，吏不堪命，人無聊生。農(nóng)桑廢於征呼，膏血竭於笞捶，市井愁苦，室家怨咨，兆庶嗷然，而郡邑不寧矣。邊陲之戍，用保封疆，禁衛(wèi)之師，以備巡警，二者或闕，則生戎心，國之大防，莫重於此。陛下急於靖難，累遣東征，邊備空虛，親軍寡弱，尋又搜閱私牧以取馬，簿責將家以出兵。凡有私牧者，例元勛貴戚之門；所謂將家者，皆統(tǒng)帥岳牧之后。是乃嘗蒙親委，或著忠勞，復(fù)除征徭，固有常典。今忽奪其畜牧，事其子孫，有乞假以給資裝，有破產(chǎn)以營卒乘，道路凄憫，部曲感傷，貴位崇勛，孰不解體。加以聚斂之法，轂下尤嚴，邸第侯王，咸輸屋稅，裨販夫婦，畢算緡錢。貴而不見優(yōu)，近而不見異，其為憤，又甚諸方。誅求轉(zhuǎn)繁，庶類恐懼，興發(fā)無巳，群情動搖，朝野囂然，而京邑關(guān)畿不寧矣。陛下又以百度弛廢，志期肅清，持義以掩恩，任法以成理。神斷失於太速，睿察傷於太精。斷速則寡恕於人，而疑似之間不容辯也；察精則多猜於物，而臆度之際未必然也。寡恕則重臣懼禍，反側(cè)之釁易生；多猜則群下防嫌，茍且之風漸扇。是以叛亂繼起，怨ゥ并興，非常之虞，億兆同慮。惟陛下穆然凝邃獨不得聞，至使兇卒鼓行，白晝犯闕，重門無結(jié)草之御，環(huán)衛(wèi)無誰何之人。自古禍變之興，未有若斯之易，豈不以乘我間隙，因人攜離哉！陛下有股肱之臣，有耳目之任，有諫諍之列，有備衛(wèi)之司，見危不能竭其誠，臨難不能效其死，所謂致今日之患，是群臣之罪者，豈徒言歟？
圣旨又以家國興衰，皆有天命，今遇此厄運，應(yīng)不由人者。臣志性介劣，學(xué)識庸淺，凡是占算秘術(shù)，都不涉其源流，至於興衰大端，則嘗聞諸典籍?！稌吩唬骸柑煲曌晕胰艘暎炻犠晕胰寺??！褂衷唬骸傅挛┮?，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兇。惟吉兇不僭在人，惟天降災(zāi)祥在德?！闺p曰：「天難忱，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此則天所視聽，皆因於人，天降災(zāi)祥，皆考其德非於人事之外，別有天命也。故祖伊責紂之辭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武王數(shù)紂之罪曰：「吾有命，罔懲其侮?！勾擞稚崛耸露铺烀夭豢芍硪病！兑住吩唬骸缸蕴熘?，吉無不利。」仲尼以為：「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是以自天之，吉無不利。」又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理者也。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理而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褂衷唬骸敢暵目枷椋骸褂衷唬骸讣獌凑?，得失之象也?！狗颉兑住分疄闀?，窮變知化，其於性命，可謂研精。及乎論天人助之由，辯安危理亂之故，必本於履行得失，而吉兇之報象焉。此乃天命由人，其義明矣?！洞呵飩鳌吩唬骸傅湼o門，唯人所召。」又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威儀禮義之則以定命，能者養(yǎng)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埂抖Y記》引詩而釋之曰：「《大雅》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jiān)于殷，駿命不易?！谎缘帽妱t得國，失眾則失國也?！褂忠稌范屩唬骸浮犊嫡a》云：『惟命不于常?！谎陨苿t得之，不善則失之?！勾藙t圣哲之意，六經(jīng)會通，皆為禍福由人，不言盛衰有命。蓋人事著於下，而天命降於上，是以事有得失，而命有吉兇，天人之間，影響相準。《詩》、《書》巳后，史傳相承，理亂廢興，大略可記。人事理而天命降亂者，未之有也；人事亂而天命降康者，亦未之有也。六經(jīng)之教既如彼，歷代明驗又如此，尚恐其中有可疑者，臣請復(fù)以近事證之。自頃征討頗頻，刑網(wǎng)稍密，物力竭耗，人心驚疑，如居風濤，洶洶靡定。上自朝列，下達黎，日夕族黨聚謀，咸憂必有變故。旋屬涇原叛卒，果如眾庶所虞。京師之人，動逾億計，固非悉知算術(shù)，皆曉占書，則明致寇之由，未必盡關(guān)天命。伏惟陛下鑒既往之深失，建將來之令圖，拯宗社阽危，刷億兆憤恥，在於審察時變，博詢?nèi)酥\，王化聿修，天自至。恐不宜推引厄運，謂為當然，撓追咎之誠，沮惟新之望。
臣聞理或生亂，亂或資理，有以無難而失守，有因多難而興邦。理或生亂者，恃理而不修也；亂或資理者，遭亂而能懼也。無難失守者，忽萬機之重而忘憂畏也；多難興邦者，涉庶事之艱而知敕慎也。今生亂失守之事，則既往不可復(fù)追矣，其資理興邦之業(yè)，在陛下勉勵而謹修之。當至危至難之機，得其道則興，失其道則廢，其間不容復(fù)有所悔也。惟陛下勤思焉，熟計焉，舍己以從眾焉，違欲以遵道焉，遠忄僉佞而親忠直焉，推至誠而去逆詐焉，杜讒沮之路、廣諫諍之門焉，埽求利之法、務(wù)息人之術(shù)焉，錄片善片能、以盡群材焉，忘小瑕小怨、俾無棄物焉。斯道甚易知，甚易行，不勞神，不苦力，但在約之於心耳。又陛下天資睿哲，有必致之具，安得舍而不為哉！斯道夕誓之於心，則可以感神明，動天地；朝施之於事，則可以服庶類，懷萬方。何憂，平亂人，何畏乎厄運，何患乎天下不寧？昔太王以避狄而興周，文王以百里而王，是乃因危難而恢盛業(yè)，由僻小而闡丕圖。況陛下稟英姿，承寶歷，四海之利權(quán)由已，列圣之德澤在人，茍能增修，蔑有不濟。至如東北群孽，荏苒逋誅，涇原亂兵，倉卒犯禁，蓋上天保陛下，恐陛下神武果斷，有輕天下之心，使知艱難，將永福祚耳。伏愿悔前禍以答天戒，新圣化以承天休。勿謂時鍾厄運而自疑，勿謂事不由人而自解。勤勵不息，足致平，豈止蕩滌妖氛，旋復(fù)宮闕而已。愚臣不勝區(qū)區(qū)憂國奉君之至，誠有所切，辭不覺煩。伏惟陛下不以人廢言，不以言廢直，千慮一得，或有取焉。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