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蔭功獲報老蚌生珠 明眼識人野蒹倚玉

作者:天花藏主人
詞云:
天雖有竇,因果從來不漏。莫笑牛犁,體嫌蚌老,偏產(chǎn)承家華冑。眼兒即溜,早識他是個麒麟在廄。有時展足,一旦沖霄,方知不謬。 右調(diào)《柳梢青》
話說廉小村得了毛家這張賣山文契,滿心歡喜,忙作謝回家,細細對潘氏說道:“前日那個人,真是個活神仙,言言皆驗,句句不爽。這塊地定有些妙處。今既得了,但不知他幾時來指引我安葬,又沒處去通個消息去尋他。”潘氏道:“他原說得了地再來。他前言既準,后來自然不差。你且將下葬的事料理起來,等他罷了?!绷〈宓溃骸斑@也說得是?!彼鞂⑦@些下葬之事細細料理。不消數(shù)日,一應(yīng)停當。正然盼望,忽見那人三不知走到面前,叫一聲:“廉善人,你的福緣到了,我來也?!绷〈逋蝗豢匆?,不勝歡喜。連忙請了他進來說道:“你不但是一位前知的神仙,竟又是一位有恩有信的圣人了。怎知我諸事齊備,恰恰走來?”那人道:“既許了你,怎么不來?!绷〈宓溃骸捌溆嗉阃辏挥蟹较驎r日,候你來指明?!蹦侨说溃骸耙叫料?,久已對你說明。若問時日,不消另選,隨你幾時到山,你只看但有一個帶鐵帽子的人走過,便是吉時。你就安葬蓋土罷了。”廉小村聽了暗想道:“一個人怎么帶起鐵帽來?”因見他從前說話句句驗過,便不好細問,只得半信半疑。因又說道:“我蒙你指示,得地葬母,其恩非淺。我一向混混帳帳,也不曾請問你姓名住處,求你說明,我也好時時感念你一聲?!蹦侨寺犃斯笮Φ溃骸澳阋獑栁壹亦l(xiāng)姓名,待我寫出來念與你聽?!绷〈逡蛉×艘环丶垼侨艘幻鎸?,一面念與他聽道:
我雖是草里安身,便渴殺了也點水不沾唇。要問名,何足問,只不過是個山人。若論爵在侯伯之上,奈何飛不去,將兩翅壓在下,若相并之魚鱗。世上人,我眼昏昏認不多幾個。他若是識得我,想將來決不是個凡民。佛菩薩一昧空,笑我貪生怕死;孔圣人大居正,又錯怪我走錯了旁門。誰知我有些影,未必全假;無定形,又未必全真。若肯向此中細味,則我依稀彷佛已現(xiàn)了元神。
那人寫完念完,廉小村聽了竟茫然不懂,又不好再問。因拿著那幅紙,只管沉吟。那人笑道:“你不必沉吟,等你新養(yǎng)的兒子中了舉,你將此字問他,他自然知道?!绷〈逯坏脤⑺麑懙募垉?,折一折收了,又叫潘氏收拾飯請他。那人道:“我今日有人請我,改日再來擾你。”說罷就走。廉小村再三留他不住,只得問道:“你幾時再來走走?”那人笑道:“等你兒子做官、你做封君,那時機緣到日,我自然再來會你?!闭f罷如飛而去。廉小村見了,不勝驚又不勝喜,凡事不敢不依他。過了兩日,因?qū)⒛赣H的棺材雇人杠抬出殯,就有左近親鄰曉得廉小村出喪,俱來相送。不一時送出村口,廉小村再三拜辭了眾人,自同潘氏與潔兒扶著靈柩,望葛藤山來。不消半日,早已抬到。眾人知道廉小村不揀時辰,便七手八腳墾開土穴,就要下棺。廉小村見了,連忙上前止住道:“列位且慢些。我落葬雖不揀時辰,卻要等一個人來?!北娙寺犃酥坏米×耸?,等了一會不見人來,眾人都不耐煩起來道:“一個荒山之內(nèi),除了我們這起出殯,還有哪個人走來,不知你等的是個什么人?”廉小村只得說道:“我要等一個戴鐵帽子的人來,即便入土?!北娙寺犃艘积R大笑道:“你老人家想是呆了。等了半日,連人影也不見一個走動,怎能得有戴鐵帽的人走來。若說戴鐵帽,除非是戴盔。這里又不下操,又不廝殺,誰人戴盔走路?!绷〈逡姳娙酥保坏冒参克麄兊溃骸傲形徊灰约?,總是今日一日的事,回去請你們。”眾人說道:“要等等何妨,只怕空等了。且問你等的這個人,還是你約下的,還是他來送殯的?”廉小村搖手道:“都不是,我是有個高人指點我等的。他說話每每靈驗,故只得依他?!北娙寺犃司阊诳谛λ蝗怂A恕R灿腥苏f:“他老實,不會說謊?;蛘哂械脕硪膊豢芍N覀兛偸腔厝ミ€早?!北娙藷o奈,只得耐著性兒,往左近前后閑走耍弄。
不期四月黃梅天氣,風(fēng)雨常多。一陣風(fēng)雨卷來,眾人沒處藏躲,連忙走回,躲在棺材旁邊。正躲之間,忽見一個人遠遠的在雨中走來,下半截像人,上半截竟是一團黑氣。眾人見他走得古怪,忙一齊爭看。原來這人在城中買了一只鐵鍋回來,遇了大雨沒得遮蓋,就將這鐵鍋頂在頭上遮雨,遂慢慢的轉(zhuǎn)彎去了。眾人便一齊說道:“這不是戴鐵帽的人過去了?!绷〈迓犃艘部匆娪行┫嘞瘢鋈淮笪虻溃骸罢撬?,正是他。煩列位替我下葬吧。”說不完,早風(fēng)息雨止,現(xiàn)出一輪紅日。眾人看見,盡驚喜以為奇,遂一齊用力,將棺放下,蓋上黃土,筑成一座墳?zāi)?。正是?br>既是山真水又真,如何馬鬣不封親。
須知天理通人意,吉地應(yīng)知葬福人。
廉小村一個小人,怎敢想得毛推官貴人之地,就是得了地,也不知庚辛方向與戴鐵帽人走過的吉時。原來都是葛仙翁念廉小村往日行善,并感他雪中留宿一段真誠,故尋了這塊吉地,埋葬母親,使他子孫后來簪纓不絕。他暗立云端中看他葬畢,完了一件報善之事,便撥轉(zhuǎn)云頭,自往蓬萊洞府,做仙家之事去了不題。
且說廉小村將母親葬畢,便同了妻子回家,也不曉得是神仙指引,但喜完了人生一件大事。遂歡歡喜喜夫妻、母子過日。不知不覺過不幾月,忽然這潘氏身粗氣促,喜酸愛甜起來。廉小村知是妻子懷孕,因驚喜說道:“妳今五十,癸水該絕之時,為何又得起孕來?真是奇事?!迸耸弦沧泽@。不覺到了十月滿足,竟又生下一個兒子。潘氏便包包裹裹,過了三朝,潘氏就下牀來,幫廉小村做生活。
倏忽過了滿月。又倏忽過了周年。廉小村見這小兒子生得眉目秀麗,種種愛人,竟不像個小戶人家的兒子,因取名清兒。真是光陰迅速,不知不覺這清兒早已長成六歲。
父母見他舉動乖巧,說話驚人,便時常教他些百家姓、千字文。廉清只一兩遍就會。此時哥哥正讀著孝經(jīng)、小學(xué)。哥哥苦讀不熟,他在旁竊聽了,早已朗朗背誦。廉小村見他聰敏異常,甚是歡喜,曉得此子后來不是鄉(xiāng)野庸流,因要送他上學(xué)。潘氏道:“潔兒讀了幾年書,上帳的字還寫不出。況且這先生年老,學(xué)生又多,讀不出好來。不如另尋一個先生,送去方好?!绷〈宓溃骸斑@也說得是。只是我村中沒有好先生。我聞得幽蘭里趙先生是個飽學(xué),卻嫌他住得甚遠,也說不得了?!迸耸系溃骸昂檬呛?,但孩子小,路上沒有照管,往來不便。等他再大些,明年送去吧。”因此廉清沒先生拘管,故終日出去玩耍。但他玩法與眾小兒不同,有一種驚人之處。正可謂:
小兒何所愛,愛者是官職。
更欲附飛龍,上天看紅日。
這廉清任意游嘻已非一日。忽一日同著幾個小兒成群合伙,竟一路走到幽蘭里見幸尚書門首空闊,有個井亭,他們就在亭中玩耍。玩了多時,這廉清忽對眾小兒說道:“我們?nèi)绱送娣ǎ瑳]什趣味,我想這個幸尚書也不過是個人。他既做得官,難道我們就做不得官。何不像做戲的一般,也做個耍子,豈不快活。”眾小兒道:“作官耍子,果然快活。但大家都在此,哪個肯讓哪個做?”廉清道:“這不打緊。這做官也不是輕易做的,原有做官的一種道理。是哪個講得出做官的道理來,便讓他做如何?”眾小兒都歡喜道 :“這個有理?!?br>便有一個小兒搶先說道:“我想做官是個人上人了。哪個不來奉承我?我要銀子便有銀子,我要貨物便有貨物,惟有放下老面孔來,貪些贓,回家去與妻子受用。這便是做官天下通行的大道理了。我講得如何?這官人可讓我做?!庇钟幸粋€小兒擠出來說道:“你講得做官不盡情,這官你如何做得。待我講來與你聽。既做官,誰不思量貪贓?但須思想善財難舍。天下的銀子貨物盡有,卻誰肯輕輕送你?若讓我做官,我不是板子就是夾棍,直打得他皮開肉綻,直夾得他腿斷腳折。那時人人怕我,我雖不貪贓,而贓自至矣。我講的道理,豈不比他的更好?”
眾小兒聽了俱歡喜道:“這講得妙。又貪財,又酷刑,大合時宜。這官該讓你做?!边@個小兒見眾小兒服他,便欣然將身子左一搖,右一擺,要打帳做官。只見廉清笑嘻嘻說道:“若依你二人這等講來,這不是做官,是尋死了?!倍郝犃梭@道:“哪個貓兒不吃腥,怎便是尋死?”廉清道:“你只知做官可以自由自在,哪曉得官若做得小,還有大官管著哩。”二小兒道:“我做一個知縣,為民父母,大不過了。終不成還有人管我?!绷宓溃骸霸鯖]人管,你原來全不知道,待我一氣與你說了吧。做知縣有知府管,做知府有道官管,做道官有都堂管,做都堂有六部管,做六部有宰相管,做宰相大極了還有皇帝管他哩。若像你二人講的貪贓酷刑,這些事情倘被人參奏到皇帝面前,便要拿問,拿問了,或絞或斬,豈不是尋死?”
二小兒聽了吐舌道:“這等說來,這做官倒是一件苦事了?!?br>廉清道:“做官原有做官的樂處,怎說是苦?”二小兒道:“既不許貪贓,又不許酷刑,你且說這做官的樂處在哪里?”廉清道:“皇帝設(shè)立百官,原要他分治百姓也。若做官治得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使四方向化,百姓不饑不寒,那時受朝廷的上爵上賞,食朝廷的大俸大祿,豈非樂處?!倍旱溃骸澳阏f便說得好聽,只怕到臨時又做不來。譬如宰相只得一人,天下的知縣無數(shù),或賢或良,或貪或酷,如何訪察得盡?若訪察不盡,豈不又是一本胡涂帳?!绷宓溃骸霸紫嚯m說總攝百揆,卻何須去察訪天下。只消一眼看定一個好吏部,宰相的事便完了一半。吏部若果好,則選出的官自然得人。吏部也不須去察訪天下,只消選擇十三個好都堂出去,則吏部的事又完了一半。都堂若果好,則道府、知縣自循良而百姓安矣,怎么做不來?”
二小兒聽了,俱啞口無言。眾小兒方歡歡喜喜說道:“清哥講得好。這官該讓你做。但官既有許多,你卻做哪一等?”
廉清道:“宰相我也會做不,吏部、都堂我也會做,道府、知縣我也會做。今且由小而大,先做一個知縣,審事與你們看看何如?”眾小兒道:“妙妙,就讓你做知縣審事吧?!绷宓溃骸耙?,凡事要認真。俗語說得好,裝龍像龍,學(xué)虎似虎。我今日做了官,你們俱要依我行事。叫打就打,不可違我法令。若裝得不像,就不好看了?!北娦旱溃骸斑@個自然?!奔匆獙徥?,必須告狀。因?qū)η盃幾龉俚膬蓚€小兒說道:“你二人還會說話,可出去商量,捏造一件事情來告狀,看我可審得明白?”一小兒因廉清奪了他的官做,正要難他一難,使他斷不出方才快活。遂出去商量:“必須如此如此?!边@邊眾小兒各分扮衙役,假做擊鼓,請老爺升堂。廉清然后將青布小衣抖了一抖,裝出威風(fēng),隨使眾小兒分列兩旁,吆吆喝喝走到亭中井欄上,坐下說道:“今日我老爺坐堂理事,凡有民間冤枉不平者,衙役不得攔阻?!苯凶笥遥骸翱蓪⑦@坊告牌,抬出去?!狈愿劳辏缬幸粋€做皂隸的小兒,將稻草編成的一扇牌插在亭旁。
只見兩個小兒劈胸扭住,亂打亂扯,高聲叫道:“冤枉!救命!”廉清忙叫皂快道:“外面什人喧嚷?與我拿來!”那皂快將二人拿了。分左右跪著。廉清問道:“你二人為何不守本分,有什冤情在此叫屈?可從真說來,看你誰是誰非,我老爺與你理直?!币粋€小兒說道:“小的人命關(guān)天,求老爺為我做主?!绷宓溃骸凹仁侨嗣厍?,你且說來?!毙旱溃骸靶〉慕凶鑫琢迹潜敬辶忌凭用?。忽于前日,忽遭地棍強之虎圖賴小的偷麥一橛斛,統(tǒng)領(lǐng)多人,抄家劫殺。彼時小的驚慌潛避,妻子出奔,幼女奔走不及被他致死。小的傷心入骨。故告到老爺臺下,求老爺為小的申冤正法。”廉清道:“你且跪在一邊?!?br>隨叫強之虎上來問道:“巫良告你逞兇逼殺幼女,事關(guān)人命。你有何說?”強之虎道:“老爺不可信他誣誑,屈陷無辜,小的鄉(xiāng)民,因本族甚多,推小的為族長。又因麥收刈之時,被人偷割,十去二三,故今年小的為首,糾合本族中互相保護防盜。不期族侄強能前夜失麥,走訴小的。小的以為失去之麥,無非鄰近之人竊取。故此逐家察訪。不期侄兒之麥,恰在巫良家搜出。巫良見搜出真贓,希冀潛逃免罪,竟不知王章國法:私竊田中五谷,國稅無償,實與盜賊同科。乞老爺緝盜安民,鄉(xiāng)村永遠得安矣?!?br>廉清道:“他告你逼死人命,可是有的么?”強之虎道:“他幼女自行塘堰淹死。與小的無干。”廉清問道:“你收割麥子,還是只你一家人,還是家家如此。”二人同聲應(yīng)道:“目今正當收割,家家如此?!绷宓溃骸斑@麥可是家家有的么?”二人道:“家家種田,家家有麥。”廉清道:“你家這麥,可有色認么?”強之虎道:“五谷原無色認?!绷宓溃骸凹葻o色認,為何曉得是他偷???”強之虎道:“只因他家切近麥田,故知他無疑?!?br>廉清聽了,因指著強之虎罵道:“你這奴才胡說!一個收獲之時,鄉(xiāng)村斗粟斛麥誰家不有,又無色認,只以附近麥田,妄加乎民以莫須有之罪。逞兇聚黨,沿門搜索,使他夫妻驚避,母子失散,以致幼女墜塘斃命。你說女自失足,非關(guān)你事,獨不思此塘不自今日有也,此女往來塘堰,亦不自今日始也,為何他日不淹,而忽淹于今日?明明被逼驚奔也。雖非操刀成傷,卻『伯人由我而死』。我老爺欲盡其法,姑念無心;若欲施馳法,何以驚眾。合擬強之虎名下,追燒埋銀五兩,巫良自行掩埋。重責(zé)強之虎以遏兇戾。自斷之后,不許兩家再生釁端?!币虬魏灪却蛉?。眾小兒聽了,將強之虎拖翻在地,打完畫供。廉清吩咐逐出。
廉清與一群小兒,在亭中審事玩耍,圍擠著許多閑人觀看。不期早驚動了內(nèi)中一個人,細細看在眼中,甚是稱奇。你道這是何人?
原來就是幸尚書。這幸尚書名居賢,別號希庵,少年登甲,累官直做到禮部尚書。只因素性高傲,敢做敢言,未免與時相違。幸得天子圣明,故他安然保位,做了幾年尚書,將近五十整,夫人早亡,并不曾生育。因此宦興索然,遂致仕歸家。
因娶了一位寧氏續(xù)弦。不上有年,早生一子。到了次年又生一女。這幸尚書半生無子,今一旦忽得了玉麟閨秀以娛晚景,其樂無涯。兒子取名云路,字天寵。女兒取名昭華小姐。他兄妹二人到了六七歲上,俱長成得男如冠玉,女若天仙。而昭華小姐言語機見更覺勝于哥哥。故此幸尚書尤為鐘愛。因請了一個老明經(jīng)文先生,教他二人讀書識字。二人愈加聰慧。
這幸尚書忽于夜間睡著,夢見井亭中有一條似龍非龍、似蛇非蛇之物,盤在井上吸水,忙要上前去捉他,不期那物早飛入他家門楣之上,朝幸尚書搖頭擺尾盤旋不已。幸尚書欣然觀看,忽聽一聲雷響,那物竟騰空張牙舞爪而去。幸尚書在夢中驚醒,與夫人說知,大家以為奇異。
到了次日飯后,忽因送客出門,卻看見對面井亭上有許多人圍繞,不知何事。因悄悄也挨入人叢中偷看,原來是一群小兒在那里爭做官,要講做官的道理。有兩個講得胡說,眾人俱聽了笑倒。
獨有一個小兒,將做官愛國治民的道理俱講得津津有味。及讓他做官,他坐在井欄上審事,又判得井井有條。雖然是個小孩子,卻規(guī)模氣象竟像個真官。幸尚書心下以為應(yīng)夢,甚是驚駭。
因又悄悄走回來問家人道:“這個裝做官的小孩,你可認得是誰家之子?”家人道:“小的們也不知道。但方才聽見人說是什么做『右副』的兒子。不知是也不是?!毙疑袝胍幌氲溃骸白匀皇橇?。你看他衣衫雖舊,卻氣概不同。若不出于『副使』人家哪有這般體格。但我孝感縣卻無一個做『右副』的鄉(xiāng)官,不知這是哪里來的?!奔胰说溃骸袄蠣敳槐睾?。待小的去喚了他來,老爺細細一問,便自知端的。”幸尚書道:“這也說的是。但你去喚他須和顏悅色。小學(xué)生家,不要驚嚇了他才妙?!?br>家人領(lǐng)命,便去分開眾人,到井欄旁用手將廉清扯住道:“我家老爺喚你說話?!绷逡蚧剡^頭來,正色說道:“我老爺在此做官,連這井中水也不曾吃一口。你老爺請我,莫非要講分上?我清如水,明如鏡,卻是斷然不聽的?!奔胰寺犃诵Φ溃骸拔壹依蠣斒菑膩聿恢v分上的。但喚你去說話?!绷宓溃骸叭绱朔胶谩V徊恢慵依蠣攨s是誰人?”家人道:“你在誰家門前,就知這家老爺是誰了。”廉清道:“如此說來,定是尚書公,幸老先生了。他是朝廷柱石,大有聲名。我久仰其名,正要去拜他請教。既來見招,理合往見?!苯凶笥铱崔I,竟走起身來,大搖大擺的跟著家人而去。旁邊看的人見他說大話,說得有頭有腦,無不稱奇道妙,又都掩口而笑。真是:
村在骨中挑不出,俏從胎里帶將來。
廉清這一去,有分教:豆中牽出紅絲,磨里團成錦片。
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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