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
作者：李冶陸士衡君子有所思行末云。宴安銷靈根。酖毒不可恪。意謂宴安酖毒不可恪耶。然不可恪三字太徑庭。不似詩家語。不可。當(dāng)?shù)?。恪、慎也?？刹汇t言不可不慎。
皇甫士安三都賦序云。二國之士。各沐浴所聞。家自以為我土樂。人自以為我民良。皆非通方之論也。張銑曰。二國、吳蜀也。沐浴、洗滌也。所聞、謂聞其美也。謂其所習(xí)穢濁。一聞美事。若洗滌其耳也。此說大謬。沐浴所聞。乃浸漬乎本國所聞之語也。吳、蜀之人沐浴所聞。不知中區(qū)之大。故家自以為土樂。人自以為民良。此甚易曉也。而銑說乃爾。不亦謬乎。大抵文選之注。往往反累本文。李善指明出處。中閑雖有抵牾。亦足以發(fā)。而銑輩諸人妄意箋釋。乖背指意。若是類者。甚可厭也。
魏文帝典論謂班固小傅毅。而無所取也。故載其與弟書所云。則其小之之驗(yàn)也。說者以武仲下筆不休為文章之美。則既非孟堅(jiān)之意。而又與魏文之旨忤矣。大抵謂毅下筆不能自休者。正斥其文字汗漫而無所統(tǒng)云耳，若果以下筆不休為美之辭。則固之于毅乃推重之也。魏文何為而有小之之言乎。
后漢祭祀志云。孝武帝欲求神仙。以挾方者言黃帝由封禪而后仙。于是欲封禪。元封元年四月。封泰山?？炙┯梅鞘?。乃秘其事。語在漢書郊祀志。似是抵牾。既舉漢書。則前后并包之矣。但謂在前書可也。
李白詩。玳瑁筵中懷里醉。芙蓉帳底奈君何。朝共瑯玕\之綺食。暮宿鴛鴦之錦衾。已極淫媟矣。至云秋草秋蝶飛。相思愁落暉。何由一相見。滅燭解羅衣。若此等類。又可謂不可道者也其何以示子孫。
詩人多用王粲依劉事。按傳記所載。粲避亂。依荊州牧劉表。表以貌寢。不甚禮焉。是其于賓主。俱不得為美事也。然后人承用不改?？尚?。
孟郊失志夜坐思?xì)w楚江詩云。死辱片時(shí)痛。生辱長年羞。青桂無直枝。碧江思舊游。又失意歸吳寄劉侍郎云。至寶非眼別。至音非耳通。因緘俗外辭。遠(yuǎn)寄高天鴻。夫窮通得失。此固有命。郊一躓踣。便爾忿懟欲死。又自以至寶至音。非人耳目所能及。因之綴緝語言。布露當(dāng)世。則郊之為丈夫也。何其淺邪。人言郊及第后。有一日看盡長安花之句。知其必不遠(yuǎn)到。然何待已第時(shí)語。但觀此未第時(shí)語。已足以見其人矣。
司馬溫公詩。太白大如李。東方三丈高。又雨不成游布路歸。逢花值柳倍依依。于李字路字下俱注云?？终`。此實(shí)不誤而云誤者。本自裝板之時(shí)。無人校。偶不知所出。而便自以為誤也。
阮籍詠懷詩。三楚多秀士。朝云進(jìn)荒淫。翰曰。三楚謂文王都郢。昭王都鄂?？剂彝醵級鄞?。善曰。孟康漢書注云。舊名江陵為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東坡論三楚。亦據(jù)孟氏為正。按史記。楚之先熊繹。居丹陽。徐廣曰。在南郡枝江縣。至文王熊貲立。始都郢。其后昭王之十二年。吳復(fù)伐楚。取番。楚恐。去郢。北徙都鄀。最后考烈王之二十二年。與諸侯共伐秦。不利而去。楚東徙都壽春。命曰郢。今翰以楚王徙都。謂其所都為三楚。似可通。然數(shù)之以三者。非指其都。蓋主其地也。翰舍地取都。又不論東西南之別。則大與孟說異矣。又稱昭王北徙鄀。而翰謂北徙鄂。豈謂鄀即鄂耶。項(xiàng)羽自立為西楚霸王。都彭城。以地里考之。則孟說良是。
晉書山簡傳。襄陽人歌曰。日暮倒載歸。茗艼無所知。復(fù)能騎駿馬。倒著白接籬。人說倒載甚多。俱不脫灑。吾以為倒身于車中無疑也。言倒即倒臥。言載即其車可知。倒載來歸。既而復(fù)能騎駿馬也。蓋歸時(shí)。以茗艼之故。倒臥車中。比入城。酒稍解。遂能騎馬。雖能騎馬。終被酒困。故倒著白接籬也。上倒上聲。下倒去聲。著、入聲。
太白詩。寄遠(yuǎn)云。三鳥別王母。銜書來相過。又云。念此送短書。愿同雙飛鴻。又云。本作一行書。殷勤坐相憶。一行復(fù)一行。滿紙情何極?，幣_有黃鶴。為報(bào)青樓人。朱顏凋落盡。白發(fā)一何新。又云。寄書白鸚鵡。西海慰離居。代內(nèi)云。安得秦吉了。為人道寸心。寄內(nèi)云。北雁春歸看欲盡。南來不得豫章書。代別云。天涯有度鳥。莫絕瑤華音。答元丹邱云。青鳥海上來。今朝發(fā)何處?？阢曉棋\字。為我忽飛去。酬岑勛云。黃鶴東南來。寄書寫心曲。倚松開其緘。憶我腸斷續(xù)。此皆以禽鳥寄書見意。其原出于蘇子卿上林雁及漢武帝故事。蓋以為相思契闊。無由寄聲。而行空度遠(yuǎn)。莫若飛鳥之疾。愿托勁翮猶或可以致我萬一之心焉。是故詩人陶寫性情。言嘆不足之余旨也。
春秋左傳。鄭人畏其又遷也。承?；蛞猿袨檎Z佐。非也。古字通用。蓋承即懲也。懲義雖近于畏。然所畏者在后。而所懲者在前。故兩言之。讀者當(dāng)以承一字為句。
料理之語見于世說者三。韓康伯母聞吳隱之兄弟居喪孝。語康伯曰。汝若為選官。當(dāng)好料理此人。王子猷為桓溫車騎參軍。溫謂子猷曰。卿在府日久。比當(dāng)相料理。衛(wèi)展在江州。知舊投之。都不料理。料理者、蓋營護(hù)之義。猶今俚俗所謂照顧覷當(dāng)耳。石林以為料理猶言誰何。料多作平音。當(dāng)作平音。石林固是。其言誰何則非也。誰何乃訶喝禁御之謂。
孟子曰。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石林先生引禮記三年問云。三年以為隆。緦小功以為殺。期九月以為閑。察當(dāng)為殺字之誤。此說非是。孟子之意。以不能其大而謹(jǐn)其小。謂之不知?jiǎng)?wù)。非以論隆殺也。禮之隆殺。自各有所宜。當(dāng)隆而殺。固禮之失。當(dāng)殺而隆。又豈禮之得歟。察之為言。正類問無齒決之問。不煩更改本字。
海外逢寒食。春來不見餳。洛陽新甲子。何日是清明。沈佺期詩也。黃魯直極愛此詩。以為二十字中。婉而有味。如人序百許言者。而石林乃云。今歷家論節(jié)氣。有清明無寒食。流俗但以清明前三日為寒食。既不知清明。安能知寒食。此不可解也。石林此說左矣。沈詩止述南北風(fēng)俗之異。及夫遠(yuǎn)客思?xì)w之意。今以為不知清明。安能知寒食。一何所見之僻耶。
柳公權(quán)與文宗聯(lián)句。文宗云。人皆畏炎熱。我愛夏日長。公權(quán)云。薰風(fēng)自南來。殿閣生微涼。東坡以為君臣用心太偏。俱為未得。乃續(xù)云。一為居所移?？鄻酚老嗤?。愿言均此施。清陰及四方。如此則其意足矣。一本云。一為居氣移?？鄻酚老嗤?。愿言施此心。清陰均四方。此其所傳。視前本劣矣。
過庭錄云。孟子辨孔子于衛(wèi)不主癰疽。是已。而引彌子謂子路曰（至）有命。不知此語亦好事者之為之也?？鬃硬灰孕l(wèi)卿之故而主彌子。雖三尺童子其猶知之。子路乃受其言以告。是疑孔子之或從也。孰謂子路不知孔子乃如是乎。李子曰。子路以所聞告孔子。直以其言告之耳。非以有疑而卜其從與否也。今夫人因其所遇。以彼言而語此者多矣。其閑亦自有以卜之。亦自有以直之。豈必其皆有以卜之歟。過矣此論。置之可也。
天城田氏室呂。病寒。日昔率取十?dāng)?shù)石以燔之。迭著懷中。少選須亟易。不爾即內(nèi)絞不可任。平定趙氏室尚。病熱。日昔取十?dāng)?shù)石以冰之。迭著懷中。少選須亟易。不爾即內(nèi)煩矛攵心不可任。田氏予姻婭。趙氏余往還。人之所稟。既自千萬。所感所變。遂至如此。醫(yī)家者流。診候之際。一切以同之。則中閑夭閼者。曷勝數(shù)耶。
予寓趙。在攝府事李君座。坐客談詩?；蛟?。必經(jīng)此境。則始能道此語。余曰。不然。此自其中下者言之。彼其能者則異于是。不一舉武。六合之外。無不至到。不一捩眼。秋毫之末。無不照了。是以謂之才。才也者、猶之三才之才。蓋人所以與天地并也。使必經(jīng)此境。能到此語。則其為才也狹矣。子美詠馬。則云。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子美未必曾跨此馬也。長吉狀李憑箜篌。則云。女媧煉石補(bǔ)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長吉豈果親造其處乎。惟其不經(jīng)此境。能道此語。故子美所以為子美。長吉所以為長吉。一坐為之嘿然。
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眾?？自?。冕、緇布冠也。古者績麻以三十升布為之。純、絲也。絲易成。故從儉。按鄭注喪服云。布八十縷為升。升三十。計(jì)為縷二千四百。此布之極細(xì)者也。古以此布為冕。故謂之麻冕。當(dāng)孔子之時(shí)。其冕務(wù)為純質(zhì)儉約而已。所用之布。不必如古?？鬃由屑儍€。故違古而從眾也?？资弦约?yōu)榻z。不知?jiǎng)e有所出否。
莊子養(yǎng)生篇。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毋為善以取名。毋為惡以取刑。近、親附之謂。
歐公五代史李存孝傳云?？稻⑺嘏c存信相善。方二人之交惡也。君立每左右存信以傾之。事雖可見。語殊不甚明。蓋存信傳云。存信與存孝俱為養(yǎng)子。材勇不及存孝。而存信不為之下。由是交惡。歐公因存信傳已用交惡二字。故迭用之。以為閑無他事。但舉二人。則知其為存信與存孝。其實(shí)二人各自為傳。文勢不當(dāng)如此。
李白留別送十六云。我非東床人。令姊忝齊眉。齊眉必別有所出。若用孟光字。則全不成語。
述而篇。子曰。默而識之。學(xué)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于我哉。鄭曰。無是行于我。我獨(dú)有之。疏曰。它人無是行于我。我獨(dú)有之?；掴衷?。何有于我。言何者能有于我也。三者已非圣人之極至。而猶不敢當(dāng)。則謙而又謙之辭也?；掴终Z錄。又曰。何有于我哉。此語難說。是圣人自謙。我不曾有此數(shù)者。南軒曰。汲郡呂氏曰。言我之道。舍是三者之外復(fù)何有。此說于文義為順。子罕篇。子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于我哉。疏與述而同。更無別說?；掴衷?。說見第七篇。然此則其事愈卑。而意愈切。語錄又曰。問不為酒困。何有于我哉。曰。語有兩處。此說皆不可曉。尋常有三般說話。一以為上事我皆無有。一說此數(shù)事外。我皆復(fù)何有。一說云。于我何有。然皆未安。熹今聞之南軒曰。此章觀之若易能。然行之而無憾。則未易也。蓋于天理之當(dāng)為者。求盡其道。而于人情之易動(dòng)者。不逾其則。雖圣人亦極乎是理而已。夫子之教人。每指而示之近。使之有履踐之實(shí)。人人皆可勉焉。行而有至。則存乎其人。充實(shí)則圣矣。李子曰。于我何有哉一句。凡有四說。其一鄭說。淺陋不足諭。其二晦庵云。謙而又謙之辭也。說似顯而幽。且如前三事。夫子過謙以為不敢當(dāng)。已涉迂疏。如不為酒困。夫子曷嘗為酒所困。而自謂不敢當(dāng)乎。又于子罕篇言事愈卑而意愈切。如事公卿。勉喪事。猶不得卑之。如事父與兄。庸安得謂之卑乎?；掴肿粤科湔f不弘。故于問答之際。既謂此語難說。又云義皆未得。熹今聞之其三語錄最后說云。于我何有。此說似純而駁。所謂于我何有者。猶云于我何難耳。意者謂不為酒困等。皆所當(dāng)行之事。吾行所當(dāng)行之事。則于我又何有哉。此似有理。然施之于子罕篇。意或可通。施之于默而識之。則理又相違矣。其四呂氏曰。言我之道。舍是三者之外復(fù)何有。此說似是而非。據(jù)呂氏意。當(dāng)謂孔子謂我祇此是耳。南軒既從呂說。于述而篇。略為解釋。復(fù)于子罕篇。深致其意?；掴终Z錄所舉第二說。即呂說也?；掴峙e之而不與之者。亦以與己頗異故也。以予觀之。呂說雖云近理。其實(shí)不能盡理。朱先生謂此為過謙之辭。詳呂意。亦以此為謙辭。過為謙退。自圣人之常事。但于謙退之中言動(dòng)各自有主。初不敢以一切論也。據(jù)此雖主謙辭。亦主諸弟子言之。蓋謂有人能為此等數(shù)事足矣。在我更復(fù)何求。猶俚語曰。恁么盡得。我更要甚。夫圣人之道。如登天然。于此數(shù)者之外。大有可為之事。而孔子謂如此足矣者。疾時(shí)人于數(shù)者。皆不能以行之也。
氓之蚩蚩。毛以蚩蚩為敦厚之貌。此殊害義。且此篇序云。宣公之時(shí)。禮義消亡。淫風(fēng)大行。男女無別。遂相奔誘。華落色衰。復(fù)相棄背?？计湓姟t氓之蚩蚩。抱布貿(mào)絲。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及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此皆指言奔誘棄背之事也。夫其人也。又豈有敦厚者哉。若曰氓之始來也。詐為是敦厚之貌。而實(shí)相誑誘。意或可通。然按字書。蚩、蟲名。亦輕侮也。則蚩蚩者。乃薄賤偷淫之態(tài)。非敦樸謹(jǐn)厚之容也。是故事之可鄙者曰嗤。貌之至陋者曰媸。又古無道之君。有蚩尤者。蓋以其蚩蚩之尤者而名之。如渾敦、窮奇、梼杌、饕餮之比。毛氏乃以蚩蚩為敦厚。則真臆說耳。不足據(jù)也。
宋明帝好為慘毒。周颙不敢顯諫。但誦因緣罪福事。亦為之小止。耶律德光入汴。馮道見之。且曰。天下百姓。佛亦救不得。惟皇帝救得。故所賴全活者多。破執(zhí)化愚。有力也如此。吾但懼其燎原耳。
靜生于動(dòng)。而復(fù)歸于動(dòng)。則所謂靜者。特須臾之靜耳。惟動(dòng)亦然。昧者不知。作力以止動(dòng)?？桃庖郧箪o。然后是非相繆。動(dòng)靜兩失。甚者或喪其心?；蛲銎渖?。孝義有某生者。宗邱、劉學(xué)。主太原城西一民家。塊坐環(huán)堵者幾十年。主氏翁媼。奉事日益勤篤。庚子春正月望日。道人來。乃舊識生者。請生暫出。生不可。主氏強(qiáng)之。生不得已出。少閑。急來歸環(huán)堵中。主人又強(qiáng)之。生又不得已。留坐一室。既張鐙。道人者辭去。獨(dú)翁與生坐。坐久。翁倒寢其傍。丙夜。生遽收案上菜刀。亂斫翁死。媼駭愕起救。生又斫殺之。有婢竊視。噤不敢動(dòng)。生復(fù)瞑目端坐。鄰者怪有爭斗聲。而尋復(fù)無聞。噭問翁媼。翁媼莫應(yīng)。蹋門入視。鐙火煌煌。生坐兀然。而翁媼二尸狼籍于血中矣。鄰者縛生。生始開目曰。汝何事收我。鄰者曰。汝殺主氏翁媼。復(fù)何言。生曰。我適夢中見一偷將害我主翁。我倉卒以菜刀斫去。又有一偷來。我亦斫之仆。便謂無事。乃復(fù)坐靜。殊不知有他。鄰者執(zhí)詣?dòng)兴?。府掾范貞之始謂曰。汝善人。寧有害物心?？粥徴邭⑹俏虌?。而以汝當(dāng)之?？蓪?shí)語我。我有以解釋汝。生曰。我固殺翁媼。雖夢中不知所為。尚能記其仿佛。此殆宿債。豈可濫及無辜。其亟刑我。竟棄市。其徒皆以為生本非道者。與媼前有私。冀再通。故坐環(huán)堵俟其便。久而不得滿所欲。遂怨媼殺之。而及其翁?；蛟?。先殺翁。將逼媼。媼不從。故又殺之。是皆非生之情也。蓋其徒恥其丑聲。而故為是說。以誑外人耳。此生雖愚。豈有苦心兀體。如是之久。而圖通一媼耶。又豈有十年之閑。略無斯須之隙。而遽發(fā)惡意于此時(shí)耶。又既殺翁媼時(shí)。何為不即逃去。顧乃瞑目端坐而待縛也。又當(dāng)有司透問之際。何為不妄抵冒。而乃蘄速死也。然則此生竟何為者耶。就道家之說。照此生之心。則得其實(shí)矣。此生本自昏愚。擇善不能了了。癡坐成頑。陰魔來舍。強(qiáng)制情欲。常若夢寐。乍出蔀屋?；腥羰饩?。既見鐙火滿室。精爽交亂。又驚人物在側(cè)。猜忍百至。及其妄動(dòng)云滅。妄靜復(fù)來。動(dòng)靜往來?？偡怯杉?。揮刀袖手。俱一妄中。此與老子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fù)無異。但老子于動(dòng)靜中。知其所以來。又知其所以去。時(shí)動(dòng)時(shí)靜。莫不在我。故能觀萬物之復(fù)。若生等輩。罔罔然舍靜求動(dòng)。排動(dòng)索靜。沈冥于妄動(dòng)妄靜之坎。雖未至于殺人也。其去殺人能較幾何。又豈可以殺人為有罪。而以不殺人為無罪也哉。
世傳筆詩。使盡好心無所用。只因閑管得人憎。又蚤知今日成閑管。痛悔當(dāng)時(shí)用好心。又自從蒙管束。轉(zhuǎn)覺用心勞。此三聯(lián)。語雖不甚婉。格雖不甚高。而皆以心對管。其意各有所主。亦以見風(fēng)人托物。靡不至到。
公、谷謂春秋日之者皆有事。竊未敢必。春秋雖經(jīng)。其實(shí)史耳。史固有應(yīng)日而不得不日者。有不應(yīng)日而自不須日之者。亦有二事而俱在一日者。有事大而非日所能攝之者。固不可一概論之。況年世寖遠(yuǎn)。簡編蠹壞。不無脫逸重復(fù)。又安可盡以日與不日。執(zhí)為春秋大旨乎。
字。韻注他酣切。耳漫無輪。又老氏名也。耽字。韻注丁含切。耳垂也。又好也。樂也。今畫塑家作老子像。輒長其耳?；蛞赃^項(xiàng)?；蛞员患?。甚則至有為數(shù)尺而以兩手承之者。是則不得號為老。當(dāng)以號為老耽也。然古今傳聞。并作而無為耽者。獨(dú)畫塑家為之長其耳。垂至以兩手承之。蓋世俗無知。喜為怪誕。以老子上圣。當(dāng)有此奇表云爾。按史記。老子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謚曰。則此說又異矣。古人以謚易名。取其平生所謂善惡以為目。必不取其相表妍媸短長也。今老子謚之為。不知謚法果主何義。豈非謚法不專于善惡。而又兼以狀貌目之耶。史載老子名耳。韻注老子名。吾意老子或名耳或名。而之名行于世。當(dāng)時(shí)史書所錄。不見名。惟見耳名。故馬遷定名為耳。而以行世者為之謚也。
王羲之蘭亭詩。仰視碧天際。俯瞰綠水濱。寥闃無涯觀。寓目理自陳。大矣造化功。萬殊莫不均。群賴須參差。適我無非親。陶淵明雜詩云。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yuǎn)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趣。欲辯已忘言。李太白尋陽紫極宮感秋作云。何處聞秋聲。脩脩北窗竹?；乇∪f古心。攬之不盈掬。靜坐觀眾妙。浩然媚幽獨(dú)。白云南山來。就我檐下宿。懶從唐生訣。羞訪季主卜。四十九年非。一往不可復(fù)。野情轉(zhuǎn)瀟灑。世道有翻覆。陶令歸去來。田家酒應(yīng)熟。柳子厚晨詣超師院讀禪經(jīng)云。汲井漱寒齒。清心拂塵服。閑持貝葉書。步出東齋讀。真源了無取。妄跡世所逐。遺言冀可冥?？樞院斡墒?。道人庭宇靜。苔色連深竹。日出霧露余。青松如膏沐。澹然離言說。悟悅心自足。予謂四詩同一機(jī)杼。所謂機(jī)杼者。非文章之機(jī)。直天機(jī)耳。
干令升晉武革命論云。內(nèi)禪體文德。外禪順大名。內(nèi)禪一出于心。外禪勢不得已云耳。而謝惠連以無兵戈有翦伐當(dāng)之。義雖相近。亦自不必兵戎翦伐論也。
孟子。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yǎng)公田。二先生解養(yǎng)音去聲。誤也。上言無野人莫養(yǎng)君子。養(yǎng)固去聲。此言同養(yǎng)公田。公田何待野人供養(yǎng)乎。止合作上聲讀之。養(yǎng)則種蒔也。今人謂治田為養(yǎng)種。未聞?dòng)泄B(yǎng)云者。
后漢杜林傳論曰。趙孟懷忠。匹夫成其人。杜林行義。烈士假其命。易曰天之所助者順。有不誤矣。順字當(dāng)作信。此非曄誤。后人傳寫者之誤。
詞人多用劃字。杜甫詩久居夔府將適江陵云。勞心依憩息。朗詠劃昭蘇。荊南述懷云。得喪初雖失。榮枯劃易乖。退之聽穎師彈琴云。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東坡后赤壁賦。劃然長嘯。草木振動(dòng)。劃之一字。蓋出于莊子內(nèi)篇養(yǎng)生主內(nèi)庖丁解牛。砉（呼鵙。）然向（許丈。）然。奏刀騞（呼獲。）然。騞劃雖不同。而古字音聲相近者皆通用。
名字之立。一以成身。一以辨等。成身則貴乎美稱。辨等則貴乎易別。漢賈徽。字元伯。而其子逵。字景伯。晉王羲之生五之。父子之嚴(yán)。而如是其瀆。則亦逼乎兄弟矣。近世縉紳之家。多用一單一復(fù)。使昭穆互見。雖年世寖遠(yuǎn)。不相糅雜。法似拘而意則通。事似疏而理則密。誠為得也?；蛘哂幸悦^姓。若管鮑、牛葉、馬希驥、殷獻(xiàn)臣之類。如倡優(yōu)家兒。此殊為可鄙也。
詩曰。人涉卬否。卬須我友。書曰。予恐來世以臺為口實(shí)。孟子曰。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予、臺、卬、我、吾。五者一也。而于一二句之內(nèi)。言之各異者?；蛑肝疑??；蛑肝倚?。心身從異。輕重之辭。
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則坊與。坊民之所不足者也。鄭氏曰。民所不足謂仁義之道也。鄭說恐非。不足止是無厭。謂人欲無厭。譬之大水。奔放沖激。得有以障之。此坊記所由作也。
蘇子瞻紀(jì)游五百言。崢嶸依絕壁。蒼茫瞰奔流。蜀人趙次公字彥林注云。蒼茫兩字。古人用之。皆是平聲。而先生所用。乃是仄聲。蒼。廣韻音鹿朗。而茫字則上聲之莽。去聲之漭。皆不收。不知先生用之所出。以俟博聞。按莊子。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莽蒼并側(cè)聲。前人詩句亦多有用此二字者。蒼茫蓋本莽蒼。但以茫易莽而倒之耳。此亦何足致疑。
古今歷法所以參差不齊。且不能以行遠(yuǎn)者。無他。蓋由布算之時(shí)。不論分秒之多寡。悉翦棄之。定位之時(shí)。不察入宮之淺深。遽強(qiáng)命之。積微成著。所以寖久而寖舛耳。前軌既差。后車復(fù)繼。而曾不知悟也。乃更過求小巧以取捷。七政何由而齊乎。
前漢董仲舒?zhèn)?。制曰。虞舜之時(shí)。游于巖廊之上。文穎曰。巖廊、殿下小屋也。晉灼。廊、堂邊廡巖廊。謂巖峻之廊也。師古曰。晉說是。案后漢百官志。武帝選六廊良家子為羽林郎。掌宿衛(wèi)侍從。以便馬從獵。還宿殿陛巖下室中。文穎以巖廊為殿下小屋。必牽于此殿陛巖室而為之說也。因殿陛巖下作室。自是武帝時(shí)事。堯、舜豈復(fù)有此。且殿下小屋可與于巖。穎說誠誤。至于晉灼謂為巖峻之廊。亦未為得也。堯、舜時(shí)。茅茨不翦。土階三尺。亦豈有所謂巖廊者哉。然師古以晉說為是者。特以其隨文解說。為堯舜之時(shí)。世質(zhì)民淳。雖三尺之階。已得謂之高明。故云巖廊也。
東坡詩。九萬里風(fēng)安稅駕。云鵬今悔不卑飛。蓋出于阮嗣宗詠懷云。寧與燕雀群。不隨黃鵠飛。黃鵠游四海。中路將安歸。
莊子至樂。名止于實(shí)。義設(shè)于適。是謂條達(dá)而福持。福當(dāng)作幅。木之有條。其氣足以達(dá)之。布帛有幅。在人足以持之。
皇甫士安三都賦序云。二國之士。各沐浴所聞。家自以為我土樂。人自以為我民良。皆非通方之論也。張銑曰。二國、吳蜀也。沐浴、洗滌也。所聞、謂聞其美也。謂其所習(xí)穢濁。一聞美事。若洗滌其耳也。此說大謬。沐浴所聞。乃浸漬乎本國所聞之語也。吳、蜀之人沐浴所聞。不知中區(qū)之大。故家自以為土樂。人自以為民良。此甚易曉也。而銑說乃爾。不亦謬乎。大抵文選之注。往往反累本文。李善指明出處。中閑雖有抵牾。亦足以發(fā)。而銑輩諸人妄意箋釋。乖背指意。若是類者。甚可厭也。
魏文帝典論謂班固小傅毅。而無所取也。故載其與弟書所云。則其小之之驗(yàn)也。說者以武仲下筆不休為文章之美。則既非孟堅(jiān)之意。而又與魏文之旨忤矣。大抵謂毅下筆不能自休者。正斥其文字汗漫而無所統(tǒng)云耳，若果以下筆不休為美之辭。則固之于毅乃推重之也。魏文何為而有小之之言乎。
后漢祭祀志云。孝武帝欲求神仙。以挾方者言黃帝由封禪而后仙。于是欲封禪。元封元年四月。封泰山?？炙┯梅鞘?。乃秘其事。語在漢書郊祀志。似是抵牾。既舉漢書。則前后并包之矣。但謂在前書可也。
李白詩。玳瑁筵中懷里醉。芙蓉帳底奈君何。朝共瑯玕\之綺食。暮宿鴛鴦之錦衾。已極淫媟矣。至云秋草秋蝶飛。相思愁落暉。何由一相見。滅燭解羅衣。若此等類。又可謂不可道者也其何以示子孫。
詩人多用王粲依劉事。按傳記所載。粲避亂。依荊州牧劉表。表以貌寢。不甚禮焉。是其于賓主。俱不得為美事也。然后人承用不改?？尚?。
孟郊失志夜坐思?xì)w楚江詩云。死辱片時(shí)痛。生辱長年羞。青桂無直枝。碧江思舊游。又失意歸吳寄劉侍郎云。至寶非眼別。至音非耳通。因緘俗外辭。遠(yuǎn)寄高天鴻。夫窮通得失。此固有命。郊一躓踣。便爾忿懟欲死。又自以至寶至音。非人耳目所能及。因之綴緝語言。布露當(dāng)世。則郊之為丈夫也。何其淺邪。人言郊及第后。有一日看盡長安花之句。知其必不遠(yuǎn)到。然何待已第時(shí)語。但觀此未第時(shí)語。已足以見其人矣。
司馬溫公詩。太白大如李。東方三丈高。又雨不成游布路歸。逢花值柳倍依依。于李字路字下俱注云?？终`。此實(shí)不誤而云誤者。本自裝板之時(shí)。無人校。偶不知所出。而便自以為誤也。
阮籍詠懷詩。三楚多秀士。朝云進(jìn)荒淫。翰曰。三楚謂文王都郢。昭王都鄂?？剂彝醵級鄞?。善曰。孟康漢書注云。舊名江陵為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東坡論三楚。亦據(jù)孟氏為正。按史記。楚之先熊繹。居丹陽。徐廣曰。在南郡枝江縣。至文王熊貲立。始都郢。其后昭王之十二年。吳復(fù)伐楚。取番。楚恐。去郢。北徙都鄀。最后考烈王之二十二年。與諸侯共伐秦。不利而去。楚東徙都壽春。命曰郢。今翰以楚王徙都。謂其所都為三楚。似可通。然數(shù)之以三者。非指其都。蓋主其地也。翰舍地取都。又不論東西南之別。則大與孟說異矣。又稱昭王北徙鄀。而翰謂北徙鄂。豈謂鄀即鄂耶。項(xiàng)羽自立為西楚霸王。都彭城。以地里考之。則孟說良是。
晉書山簡傳。襄陽人歌曰。日暮倒載歸。茗艼無所知。復(fù)能騎駿馬。倒著白接籬。人說倒載甚多。俱不脫灑。吾以為倒身于車中無疑也。言倒即倒臥。言載即其車可知。倒載來歸。既而復(fù)能騎駿馬也。蓋歸時(shí)。以茗艼之故。倒臥車中。比入城。酒稍解。遂能騎馬。雖能騎馬。終被酒困。故倒著白接籬也。上倒上聲。下倒去聲。著、入聲。
太白詩。寄遠(yuǎn)云。三鳥別王母。銜書來相過。又云。念此送短書。愿同雙飛鴻。又云。本作一行書。殷勤坐相憶。一行復(fù)一行。滿紙情何極?，幣_有黃鶴。為報(bào)青樓人。朱顏凋落盡。白發(fā)一何新。又云。寄書白鸚鵡。西海慰離居。代內(nèi)云。安得秦吉了。為人道寸心。寄內(nèi)云。北雁春歸看欲盡。南來不得豫章書。代別云。天涯有度鳥。莫絕瑤華音。答元丹邱云。青鳥海上來。今朝發(fā)何處?？阢曉棋\字。為我忽飛去。酬岑勛云。黃鶴東南來。寄書寫心曲。倚松開其緘。憶我腸斷續(xù)。此皆以禽鳥寄書見意。其原出于蘇子卿上林雁及漢武帝故事。蓋以為相思契闊。無由寄聲。而行空度遠(yuǎn)。莫若飛鳥之疾。愿托勁翮猶或可以致我萬一之心焉。是故詩人陶寫性情。言嘆不足之余旨也。
春秋左傳。鄭人畏其又遷也。承?；蛞猿袨檎Z佐。非也。古字通用。蓋承即懲也。懲義雖近于畏。然所畏者在后。而所懲者在前。故兩言之。讀者當(dāng)以承一字為句。
料理之語見于世說者三。韓康伯母聞吳隱之兄弟居喪孝。語康伯曰。汝若為選官。當(dāng)好料理此人。王子猷為桓溫車騎參軍。溫謂子猷曰。卿在府日久。比當(dāng)相料理。衛(wèi)展在江州。知舊投之。都不料理。料理者、蓋營護(hù)之義。猶今俚俗所謂照顧覷當(dāng)耳。石林以為料理猶言誰何。料多作平音。當(dāng)作平音。石林固是。其言誰何則非也。誰何乃訶喝禁御之謂。
孟子曰。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石林先生引禮記三年問云。三年以為隆。緦小功以為殺。期九月以為閑。察當(dāng)為殺字之誤。此說非是。孟子之意。以不能其大而謹(jǐn)其小。謂之不知?jiǎng)?wù)。非以論隆殺也。禮之隆殺。自各有所宜。當(dāng)隆而殺。固禮之失。當(dāng)殺而隆。又豈禮之得歟。察之為言。正類問無齒決之問。不煩更改本字。
海外逢寒食。春來不見餳。洛陽新甲子。何日是清明。沈佺期詩也。黃魯直極愛此詩。以為二十字中。婉而有味。如人序百許言者。而石林乃云。今歷家論節(jié)氣。有清明無寒食。流俗但以清明前三日為寒食。既不知清明。安能知寒食。此不可解也。石林此說左矣。沈詩止述南北風(fēng)俗之異。及夫遠(yuǎn)客思?xì)w之意。今以為不知清明。安能知寒食。一何所見之僻耶。
柳公權(quán)與文宗聯(lián)句。文宗云。人皆畏炎熱。我愛夏日長。公權(quán)云。薰風(fēng)自南來。殿閣生微涼。東坡以為君臣用心太偏。俱為未得。乃續(xù)云。一為居所移?？鄻酚老嗤?。愿言均此施。清陰及四方。如此則其意足矣。一本云。一為居氣移?？鄻酚老嗤?。愿言施此心。清陰均四方。此其所傳。視前本劣矣。
過庭錄云。孟子辨孔子于衛(wèi)不主癰疽。是已。而引彌子謂子路曰（至）有命。不知此語亦好事者之為之也?？鬃硬灰孕l(wèi)卿之故而主彌子。雖三尺童子其猶知之。子路乃受其言以告。是疑孔子之或從也。孰謂子路不知孔子乃如是乎。李子曰。子路以所聞告孔子。直以其言告之耳。非以有疑而卜其從與否也。今夫人因其所遇。以彼言而語此者多矣。其閑亦自有以卜之。亦自有以直之。豈必其皆有以卜之歟。過矣此論。置之可也。
天城田氏室呂。病寒。日昔率取十?dāng)?shù)石以燔之。迭著懷中。少選須亟易。不爾即內(nèi)絞不可任。平定趙氏室尚。病熱。日昔取十?dāng)?shù)石以冰之。迭著懷中。少選須亟易。不爾即內(nèi)煩矛攵心不可任。田氏予姻婭。趙氏余往還。人之所稟。既自千萬。所感所變。遂至如此。醫(yī)家者流。診候之際。一切以同之。則中閑夭閼者。曷勝數(shù)耶。
予寓趙。在攝府事李君座。坐客談詩?；蛟?。必經(jīng)此境。則始能道此語。余曰。不然。此自其中下者言之。彼其能者則異于是。不一舉武。六合之外。無不至到。不一捩眼。秋毫之末。無不照了。是以謂之才。才也者、猶之三才之才。蓋人所以與天地并也。使必經(jīng)此境。能到此語。則其為才也狹矣。子美詠馬。則云。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子美未必曾跨此馬也。長吉狀李憑箜篌。則云。女媧煉石補(bǔ)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長吉豈果親造其處乎。惟其不經(jīng)此境。能道此語。故子美所以為子美。長吉所以為長吉。一坐為之嘿然。
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眾?？自?。冕、緇布冠也。古者績麻以三十升布為之。純、絲也。絲易成。故從儉。按鄭注喪服云。布八十縷為升。升三十。計(jì)為縷二千四百。此布之極細(xì)者也。古以此布為冕。故謂之麻冕。當(dāng)孔子之時(shí)。其冕務(wù)為純質(zhì)儉約而已。所用之布。不必如古?？鬃由屑儍€。故違古而從眾也?？资弦约?yōu)榻z。不知?jiǎng)e有所出否。
莊子養(yǎng)生篇。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毋為善以取名。毋為惡以取刑。近、親附之謂。
歐公五代史李存孝傳云?？稻⑺嘏c存信相善。方二人之交惡也。君立每左右存信以傾之。事雖可見。語殊不甚明。蓋存信傳云。存信與存孝俱為養(yǎng)子。材勇不及存孝。而存信不為之下。由是交惡。歐公因存信傳已用交惡二字。故迭用之。以為閑無他事。但舉二人。則知其為存信與存孝。其實(shí)二人各自為傳。文勢不當(dāng)如此。
李白留別送十六云。我非東床人。令姊忝齊眉。齊眉必別有所出。若用孟光字。則全不成語。
述而篇。子曰。默而識之。學(xué)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于我哉。鄭曰。無是行于我。我獨(dú)有之。疏曰。它人無是行于我。我獨(dú)有之?；掴衷?。何有于我。言何者能有于我也。三者已非圣人之極至。而猶不敢當(dāng)。則謙而又謙之辭也?；掴终Z錄。又曰。何有于我哉。此語難說。是圣人自謙。我不曾有此數(shù)者。南軒曰。汲郡呂氏曰。言我之道。舍是三者之外復(fù)何有。此說于文義為順。子罕篇。子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于我哉。疏與述而同。更無別說?；掴衷?。說見第七篇。然此則其事愈卑。而意愈切。語錄又曰。問不為酒困。何有于我哉。曰。語有兩處。此說皆不可曉。尋常有三般說話。一以為上事我皆無有。一說此數(shù)事外。我皆復(fù)何有。一說云。于我何有。然皆未安。熹今聞之南軒曰。此章觀之若易能。然行之而無憾。則未易也。蓋于天理之當(dāng)為者。求盡其道。而于人情之易動(dòng)者。不逾其則。雖圣人亦極乎是理而已。夫子之教人。每指而示之近。使之有履踐之實(shí)。人人皆可勉焉。行而有至。則存乎其人。充實(shí)則圣矣。李子曰。于我何有哉一句。凡有四說。其一鄭說。淺陋不足諭。其二晦庵云。謙而又謙之辭也。說似顯而幽。且如前三事。夫子過謙以為不敢當(dāng)。已涉迂疏。如不為酒困。夫子曷嘗為酒所困。而自謂不敢當(dāng)乎。又于子罕篇言事愈卑而意愈切。如事公卿。勉喪事。猶不得卑之。如事父與兄。庸安得謂之卑乎?；掴肿粤科湔f不弘。故于問答之際。既謂此語難說。又云義皆未得。熹今聞之其三語錄最后說云。于我何有。此說似純而駁。所謂于我何有者。猶云于我何難耳。意者謂不為酒困等。皆所當(dāng)行之事。吾行所當(dāng)行之事。則于我又何有哉。此似有理。然施之于子罕篇。意或可通。施之于默而識之。則理又相違矣。其四呂氏曰。言我之道。舍是三者之外復(fù)何有。此說似是而非。據(jù)呂氏意。當(dāng)謂孔子謂我祇此是耳。南軒既從呂說。于述而篇。略為解釋。復(fù)于子罕篇。深致其意?；掴终Z錄所舉第二說。即呂說也?；掴峙e之而不與之者。亦以與己頗異故也。以予觀之。呂說雖云近理。其實(shí)不能盡理。朱先生謂此為過謙之辭。詳呂意。亦以此為謙辭。過為謙退。自圣人之常事。但于謙退之中言動(dòng)各自有主。初不敢以一切論也。據(jù)此雖主謙辭。亦主諸弟子言之。蓋謂有人能為此等數(shù)事足矣。在我更復(fù)何求。猶俚語曰。恁么盡得。我更要甚。夫圣人之道。如登天然。于此數(shù)者之外。大有可為之事。而孔子謂如此足矣者。疾時(shí)人于數(shù)者。皆不能以行之也。
氓之蚩蚩。毛以蚩蚩為敦厚之貌。此殊害義。且此篇序云。宣公之時(shí)。禮義消亡。淫風(fēng)大行。男女無別。遂相奔誘。華落色衰。復(fù)相棄背?？计湓姟t氓之蚩蚩。抱布貿(mào)絲。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及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此皆指言奔誘棄背之事也。夫其人也。又豈有敦厚者哉。若曰氓之始來也。詐為是敦厚之貌。而實(shí)相誑誘。意或可通。然按字書。蚩、蟲名。亦輕侮也。則蚩蚩者。乃薄賤偷淫之態(tài)。非敦樸謹(jǐn)厚之容也。是故事之可鄙者曰嗤。貌之至陋者曰媸。又古無道之君。有蚩尤者。蓋以其蚩蚩之尤者而名之。如渾敦、窮奇、梼杌、饕餮之比。毛氏乃以蚩蚩為敦厚。則真臆說耳。不足據(jù)也。
宋明帝好為慘毒。周颙不敢顯諫。但誦因緣罪福事。亦為之小止。耶律德光入汴。馮道見之。且曰。天下百姓。佛亦救不得。惟皇帝救得。故所賴全活者多。破執(zhí)化愚。有力也如此。吾但懼其燎原耳。
靜生于動(dòng)。而復(fù)歸于動(dòng)。則所謂靜者。特須臾之靜耳。惟動(dòng)亦然。昧者不知。作力以止動(dòng)?？桃庖郧箪o。然后是非相繆。動(dòng)靜兩失。甚者或喪其心?；蛲銎渖?。孝義有某生者。宗邱、劉學(xué)。主太原城西一民家。塊坐環(huán)堵者幾十年。主氏翁媼。奉事日益勤篤。庚子春正月望日。道人來。乃舊識生者。請生暫出。生不可。主氏強(qiáng)之。生不得已出。少閑。急來歸環(huán)堵中。主人又強(qiáng)之。生又不得已。留坐一室。既張鐙。道人者辭去。獨(dú)翁與生坐。坐久。翁倒寢其傍。丙夜。生遽收案上菜刀。亂斫翁死。媼駭愕起救。生又斫殺之。有婢竊視。噤不敢動(dòng)。生復(fù)瞑目端坐。鄰者怪有爭斗聲。而尋復(fù)無聞。噭問翁媼。翁媼莫應(yīng)。蹋門入視。鐙火煌煌。生坐兀然。而翁媼二尸狼籍于血中矣。鄰者縛生。生始開目曰。汝何事收我。鄰者曰。汝殺主氏翁媼。復(fù)何言。生曰。我適夢中見一偷將害我主翁。我倉卒以菜刀斫去。又有一偷來。我亦斫之仆。便謂無事。乃復(fù)坐靜。殊不知有他。鄰者執(zhí)詣?dòng)兴?。府掾范貞之始謂曰。汝善人。寧有害物心?？粥徴邭⑹俏虌?。而以汝當(dāng)之?？蓪?shí)語我。我有以解釋汝。生曰。我固殺翁媼。雖夢中不知所為。尚能記其仿佛。此殆宿債。豈可濫及無辜。其亟刑我。竟棄市。其徒皆以為生本非道者。與媼前有私。冀再通。故坐環(huán)堵俟其便。久而不得滿所欲。遂怨媼殺之。而及其翁?；蛟?。先殺翁。將逼媼。媼不從。故又殺之。是皆非生之情也。蓋其徒恥其丑聲。而故為是說。以誑外人耳。此生雖愚。豈有苦心兀體。如是之久。而圖通一媼耶。又豈有十年之閑。略無斯須之隙。而遽發(fā)惡意于此時(shí)耶。又既殺翁媼時(shí)。何為不即逃去。顧乃瞑目端坐而待縛也。又當(dāng)有司透問之際。何為不妄抵冒。而乃蘄速死也。然則此生竟何為者耶。就道家之說。照此生之心。則得其實(shí)矣。此生本自昏愚。擇善不能了了。癡坐成頑。陰魔來舍。強(qiáng)制情欲。常若夢寐。乍出蔀屋?；腥羰饩?。既見鐙火滿室。精爽交亂。又驚人物在側(cè)。猜忍百至。及其妄動(dòng)云滅。妄靜復(fù)來。動(dòng)靜往來?？偡怯杉?。揮刀袖手。俱一妄中。此與老子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其復(fù)無異。但老子于動(dòng)靜中。知其所以來。又知其所以去。時(shí)動(dòng)時(shí)靜。莫不在我。故能觀萬物之復(fù)。若生等輩。罔罔然舍靜求動(dòng)。排動(dòng)索靜。沈冥于妄動(dòng)妄靜之坎。雖未至于殺人也。其去殺人能較幾何。又豈可以殺人為有罪。而以不殺人為無罪也哉。
世傳筆詩。使盡好心無所用。只因閑管得人憎。又蚤知今日成閑管。痛悔當(dāng)時(shí)用好心。又自從蒙管束。轉(zhuǎn)覺用心勞。此三聯(lián)。語雖不甚婉。格雖不甚高。而皆以心對管。其意各有所主。亦以見風(fēng)人托物。靡不至到。
公、谷謂春秋日之者皆有事。竊未敢必。春秋雖經(jīng)。其實(shí)史耳。史固有應(yīng)日而不得不日者。有不應(yīng)日而自不須日之者。亦有二事而俱在一日者。有事大而非日所能攝之者。固不可一概論之。況年世寖遠(yuǎn)。簡編蠹壞。不無脫逸重復(fù)。又安可盡以日與不日。執(zhí)為春秋大旨乎。
字。韻注他酣切。耳漫無輪。又老氏名也。耽字。韻注丁含切。耳垂也。又好也。樂也。今畫塑家作老子像。輒長其耳?；蛞赃^項(xiàng)?；蛞员患?。甚則至有為數(shù)尺而以兩手承之者。是則不得號為老。當(dāng)以號為老耽也。然古今傳聞。并作而無為耽者。獨(dú)畫塑家為之長其耳。垂至以兩手承之。蓋世俗無知。喜為怪誕。以老子上圣。當(dāng)有此奇表云爾。按史記。老子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謚曰。則此說又異矣。古人以謚易名。取其平生所謂善惡以為目。必不取其相表妍媸短長也。今老子謚之為。不知謚法果主何義。豈非謚法不專于善惡。而又兼以狀貌目之耶。史載老子名耳。韻注老子名。吾意老子或名耳或名。而之名行于世。當(dāng)時(shí)史書所錄。不見名。惟見耳名。故馬遷定名為耳。而以行世者為之謚也。
王羲之蘭亭詩。仰視碧天際。俯瞰綠水濱。寥闃無涯觀。寓目理自陳。大矣造化功。萬殊莫不均。群賴須參差。適我無非親。陶淵明雜詩云。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yuǎn)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趣。欲辯已忘言。李太白尋陽紫極宮感秋作云。何處聞秋聲。脩脩北窗竹?；乇∪f古心。攬之不盈掬。靜坐觀眾妙。浩然媚幽獨(dú)。白云南山來。就我檐下宿。懶從唐生訣。羞訪季主卜。四十九年非。一往不可復(fù)。野情轉(zhuǎn)瀟灑。世道有翻覆。陶令歸去來。田家酒應(yīng)熟。柳子厚晨詣超師院讀禪經(jīng)云。汲井漱寒齒。清心拂塵服。閑持貝葉書。步出東齋讀。真源了無取。妄跡世所逐。遺言冀可冥?？樞院斡墒?。道人庭宇靜。苔色連深竹。日出霧露余。青松如膏沐。澹然離言說。悟悅心自足。予謂四詩同一機(jī)杼。所謂機(jī)杼者。非文章之機(jī)。直天機(jī)耳。
干令升晉武革命論云。內(nèi)禪體文德。外禪順大名。內(nèi)禪一出于心。外禪勢不得已云耳。而謝惠連以無兵戈有翦伐當(dāng)之。義雖相近。亦自不必兵戎翦伐論也。
孟子。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yǎng)公田。二先生解養(yǎng)音去聲。誤也。上言無野人莫養(yǎng)君子。養(yǎng)固去聲。此言同養(yǎng)公田。公田何待野人供養(yǎng)乎。止合作上聲讀之。養(yǎng)則種蒔也。今人謂治田為養(yǎng)種。未聞?dòng)泄B(yǎng)云者。
后漢杜林傳論曰。趙孟懷忠。匹夫成其人。杜林行義。烈士假其命。易曰天之所助者順。有不誤矣。順字當(dāng)作信。此非曄誤。后人傳寫者之誤。
詞人多用劃字。杜甫詩久居夔府將適江陵云。勞心依憩息。朗詠劃昭蘇。荊南述懷云。得喪初雖失。榮枯劃易乖。退之聽穎師彈琴云。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東坡后赤壁賦。劃然長嘯。草木振動(dòng)。劃之一字。蓋出于莊子內(nèi)篇養(yǎng)生主內(nèi)庖丁解牛。砉（呼鵙。）然向（許丈。）然。奏刀騞（呼獲。）然。騞劃雖不同。而古字音聲相近者皆通用。
名字之立。一以成身。一以辨等。成身則貴乎美稱。辨等則貴乎易別。漢賈徽。字元伯。而其子逵。字景伯。晉王羲之生五之。父子之嚴(yán)。而如是其瀆。則亦逼乎兄弟矣。近世縉紳之家。多用一單一復(fù)。使昭穆互見。雖年世寖遠(yuǎn)。不相糅雜。法似拘而意則通。事似疏而理則密。誠為得也?；蛘哂幸悦^姓。若管鮑、牛葉、馬希驥、殷獻(xiàn)臣之類。如倡優(yōu)家兒。此殊為可鄙也。
詩曰。人涉卬否。卬須我友。書曰。予恐來世以臺為口實(shí)。孟子曰。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予、臺、卬、我、吾。五者一也。而于一二句之內(nèi)。言之各異者?；蛑肝疑??；蛑肝倚?。心身從異。輕重之辭。
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則坊與。坊民之所不足者也。鄭氏曰。民所不足謂仁義之道也。鄭說恐非。不足止是無厭。謂人欲無厭。譬之大水。奔放沖激。得有以障之。此坊記所由作也。
蘇子瞻紀(jì)游五百言。崢嶸依絕壁。蒼茫瞰奔流。蜀人趙次公字彥林注云。蒼茫兩字。古人用之。皆是平聲。而先生所用。乃是仄聲。蒼。廣韻音鹿朗。而茫字則上聲之莽。去聲之漭。皆不收。不知先生用之所出。以俟博聞。按莊子。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莽蒼并側(cè)聲。前人詩句亦多有用此二字者。蒼茫蓋本莽蒼。但以茫易莽而倒之耳。此亦何足致疑。
古今歷法所以參差不齊。且不能以行遠(yuǎn)者。無他。蓋由布算之時(shí)。不論分秒之多寡。悉翦棄之。定位之時(shí)。不察入宮之淺深。遽強(qiáng)命之。積微成著。所以寖久而寖舛耳。前軌既差。后車復(fù)繼。而曾不知悟也。乃更過求小巧以取捷。七政何由而齊乎。
前漢董仲舒?zhèn)?。制曰。虞舜之時(shí)。游于巖廊之上。文穎曰。巖廊、殿下小屋也。晉灼。廊、堂邊廡巖廊。謂巖峻之廊也。師古曰。晉說是。案后漢百官志。武帝選六廊良家子為羽林郎。掌宿衛(wèi)侍從。以便馬從獵。還宿殿陛巖下室中。文穎以巖廊為殿下小屋。必牽于此殿陛巖室而為之說也。因殿陛巖下作室。自是武帝時(shí)事。堯、舜豈復(fù)有此。且殿下小屋可與于巖。穎說誠誤。至于晉灼謂為巖峻之廊。亦未為得也。堯、舜時(shí)。茅茨不翦。土階三尺。亦豈有所謂巖廊者哉。然師古以晉說為是者。特以其隨文解說。為堯舜之時(shí)。世質(zhì)民淳。雖三尺之階。已得謂之高明。故云巖廊也。
東坡詩。九萬里風(fēng)安稅駕。云鵬今悔不卑飛。蓋出于阮嗣宗詠懷云。寧與燕雀群。不隨黃鵠飛。黃鵠游四海。中路將安歸。
莊子至樂。名止于實(shí)。義設(shè)于適。是謂條達(dá)而福持。福當(dāng)作幅。木之有條。其氣足以達(dá)之。布帛有幅。在人足以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