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二 某偉

娼優(yōu)等八款，某某等縣人賤之尤甚。凡考試有犯款者之子，非本童互結(jié)，即廩膳不保，且諸生以教是徒為辱?？滴跄觊g，有某姓名偉者，身犯八款之二而家巨富，生有三子，乃用多金請明童誨之。凡鄰近讀書家有可慶吊事，厚其贈賄而不列名。且聞諸生會飲，必敬備肴酒使人送去，致使文人踏青，皆戲謂不必多帶肴酒，某偉必有所餉。既而果然，如是者已數(shù)十次矣。某處楓樹極多，秋后葉紅，頗有可觀，學(xué)士約定日期同往賞玩。至期，赴約者十?dāng)?shù)人，而某偉之餉盛他日。遂相謂曰：“某偉具饌已非一次，設(shè)渠有事相煩，吾等代謀之，亦不為素餐也?！彼炝钏宛傊藢⒛澈糁?。僉曰：“汝來矣，可坐而飲。”某曰：“諸位在此，焉有小人坐處？”曰：“汝不坐，可立飲幾杯?！蹦橙缑嫯?。僉曰：“屢饒盛饌，于心不安，倘汝有不能為之事，可明言之，吾等竭力玉成?！蹦吃唬骸盁o他事。犬子三人長及弱冠，欲煩諸位代請一師教之，不知可否？”眾聞之，皆有難色。一人曰：“于先生其可乎？雖身居進(jìn)士而家計(jì)維艱，婉言之，當(dāng)必允從?！北娫唬骸翱?。”遂謂某曰：“汝在此等候，于先生莊違此不遠(yuǎn)，吾等同往，可立得佳音?！奔戎粒勓娱e語，無敢倡言其事者。多時，于問曰：“君等無事，難得同來，何不言之，公同商酌？”一人曰：“先生居恒無事，設(shè)帳亦可破悶?！庇谠唬骸盁o論無處設(shè)教，或有之，誰肯作曹丘生者？”曰：“有?！痹唬骸罢l何？”其人欲言復(fù)止，僉曰：“言之先生勿嗔?！庇谠唬骸氨姙槲嶂\，何嗔之有？”僉以某對。于不悅曰：“仆為某訓(xùn)子耶？”僉曰：“待賈而沽，不必苛擇人家?！庇谠偎荚唬骸笆腔蛞坏溃懳灏俳?，其肯出也，仆即降心從之?！眱L曰：“請歸問之?！币娔吃唬骸爸C矣，書金未免過多?！蹦吃唬骸皫缀危俊痹唬骸鞍捉鹞灏賰?。”曰：“不多，不多?！眱L曰：“夫如是，汝歸取贄敬，即日代為奉之?！蹦硨⑿?，一人曰：“贄敬從厚，若簡則吾等代書可也?！蹦持Z而去。眾議曰：“今某之事，十兩頭不為薄也?！蔽磶祝郴?，曰：“五十兩不為薄乎？”僉曰：“不薄。”某曰：“尚別有奉懇，明年入學(xué)之日，敢煩諸位光陪?！眱L曰：“固所愿也。飲酒小事，吾等可代奉贄敬去矣?！彼烊?。
春正，諸生果陪于公入塾，暢飲竟日，于亦心豫。凡先生饌，某必親身伺候，食必以箸夾食物以進(jìn)。忽忘而以手，于怒曰：“賤爪子，粘污食物，其誰食？”某唯唯，急以箸夾之以進(jìn)。一日，于公謂學(xué)生曰：“晚夕園門內(nèi)似有人行禮，其何以故？”曰：“老父謝老師之教?！庇谠唬骸懊咳杖绱撕?？”曰：“自上學(xué)至今，無間日?！庇趷湃辉唬骸叭フZ汝父，今而后不必如是；每日飲饌，亦不必親身奉進(jìn)?！奔扒迕鳎谥^某曰：“仆家居諸維艱，書金急需一半?！蹦澄ㄎ?；“三日后即用轎車往接，不可遲延。”某唯唯。于至家，見房宅煥然一新，極似出賣而為他人改作也者。問之家人，始知上學(xué)以后東家代為修理，今告竣尚未久也。于前后審視，約費(fèi)千余金亦未必如是堅(jiān)固，且聞某按日供給，享用一無所缺。喟然嘆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殆于不可之議，實(shí)蘊(yùn)于方寸矣！”乃考期臨邇，定期令某肆筵設(shè)席，于乃折簡召鄰近諸生，并請素相識之廩膳。既至，于曰：“仆之徒學(xué)成望售，煩諸位左袒之?！鄙w諸生非于年家子侄，即世交晚輩，誰肯有違言。于是三子同年入泮；十年之內(nèi)會殿其二，而一領(lǐng)鄉(xiāng)薦，皆于公循循善誘之功焉。
虛白道人曰：諺云：“天下無難事，最怕心不專?！闭\哉是言也！以犯款之家，轉(zhuǎn)而為紳士宦門，未有不以為難者矣。而某竟以揮金如土得之，可知賤者亦不可自賤也。如規(guī)如諷。汪雪馬風(fēng)
某偉延師訓(xùn)子，行時時之方便；于公煩友左袒，作種種之陰功。師弟顯貴，豈非從陰騭中得來哉！蓋防如
厚德食報亦宜。黃琴軒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其子之會殿也，宜哉！予嘗見世之厚待先生者，其子弟每多發(fā)達(dá)；待先生刻薄者，其子弟往往不肖。是編可為請先生者作一箴規(guī)。侯百里
敬師如此，宜得美報。且古人有不循資格之說，此事可以恕論。馬竹吾
于先生諸般驕傲，某偉敬如神明，在正人亦難，況小人乎？余云川
為方袍幅巾添多少聲價。冉星航
小人未嘗不欲自附于君子，使吳次尾、陳定生諸公稍寬，圓海南渡可無興鉤黨之獄矣！是知元禮龍門之峻不如太邱道廣之為愈也。上元李瑜謹(jǐn)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