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六 解歌兒苦尋三生夢
作者：磊砢山房主人子面非吾，解事亦不知其故；帝心在爾，忘形而大放厥詞。憶男為人臣，女為人妾之身，何計官骸脫屣；觀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之?dāng)?shù)，無端傀儡牽絲。
又三巡，余君得四奇先天圖，征出龍虬。博士曰：“此中丞他年之霖雨也，惜譜中未著減二減三之說，要與馬氏異耳。然共得二十八分，已符宿數(shù)，敢為將星賀?！庇植患耙谎?，斛斯侯下龍虬蛟龜鳳犀，弓脰以犀非錦，頗悵然。博士曰：“此牛渚然也，四部全矣。”又征出麟虎鶴黿貍鵲螺鯉。斛斯侯問曰：“共得幾許？”余君曰：“得云雨十分，合異十分，征錦三十二分，共得四十五分。雖不逮張秘書，視仆則過多矣?！痹僖谎玻┦康妹?，啞然曰：“夫而后，殆可以不戰(zhàn)勝乎？”弓脰位在其上，故畀詞曰：“君六分，不佞得四十分矣。忝如糠之在前，愿以見讓。”眾視之，則麟黿鳳鵲螺虬，先天圖所謂頭頭是道也。斛斯侯曰：“晉劉琨云：嘗恐祖生先我著鞭者，此之謂夫？”余君稱是。外間賀蘭撫掌入，告局中人曰：“某賭射□子，才中羊眼，快意可三日，公等各帶蛻龍牙者，亦有此樂乎？”燭生從旁答曰：“以其詞色觀之，恐得大祥瑞者，樂不止三日?！睆埫栐唬骸昂Ｎ骱驍嗖缓蠌谋谏嫌^，請為捉刀人，而脰代主盟坫?！辟R蘭曰：“某縱不好武，究未能文也！謹(jǐn)如教?！蔽窗胙玻瑓蹉I島有警報至：攻島鎮(zhèn)將木宏綱，入伏被賊圍，城得而復(fù)失，索曖孫所領(lǐng)鄉(xiāng)勇亦敗，乞神策兵救援。斛斯侯大怒曰：“何時也，而失律喪師，是赫謨之續(xù)！”余君曰：“聞木鎮(zhèn)向能于兵，非死謨比。請海西往救，即召之來，以上命詰之，如與謨同罪，并懸其頭可耳。否則有可緩死。俾之自贖，與其招未勝之新軍，寧可策立功之舊將，以其嘗賊情而思報復(fù)，慚己敗而急湔除也?！滨乖唬骸吧?！”賀蘭請以千人往，曰：“以此備賊不足，破賊有余，賊既破，乃令木鎮(zhèn)自縛來受治矣?！滨购钤唬骸奥労Ｎ魇膸煍?shù)語，而忠義肝膽不開張者，乃無志懦夫也?！?br>不半日，賀蘭率神策兵去。余君曰：“觀乎四靈以察軍變，未勝先敗，勢自然也。一聞兵挫，此事遂廢，豈東山鎮(zhèn)物之道哉！”博士曰：“我侯怒境上劫，非忘局上劫也?！惫栐唬骸芭ｄ救幌?，侯已用其明矣。但當(dāng)養(yǎng)晦有時，脰是以稍踟躇耳?！滨购钤唬骸暗萌绾筇靾D之三星裯，可以極天下之祥瑞矣，顧將誰屬耶？”燭生曰：“想亦應(yīng)時而來，廓我侯度?！滨购钆d遂不淺。眾從之，三日猶未見其瑞有間，燭生謂余君曰：“侯之愛斯圖也，過于狡童艷女，中丞而救木鎮(zhèn)乎？須俟木來伏罪時，釀一三星裯之瑞，令侯自得之，此物必足釋其死，其諸星在裯而魚不麗者歟?！庇嗑唬骸捌嫠济罾?，仆當(dāng)與博士謀之?！逼涿飨?，余君托疾，邀博士談，即告以斯策。博士曰：“宜可為也，然當(dāng)演之?！彼斐銎鋱D，半日而演成。第一家，分得龍蛟鯉犀馬鶴。二家，分得蜃蛤虬鵲螺貍。三家，分得雉雞象虎鹿羊。四家，分得鸞能鱷鯨蛇鱔。其觀征，仰面蚌，下則麟鳳隼鴻龜鼉黿，蚌七為鎮(zhèn)圖家第一。下一鶴，二家藏蜃，三家藏雉，四家鸞取之。下一能，三家藏雞，二家藏蛤，第一家藏鯉。又下一鱷。第一家蛟取之，立龍，二家虬擊之，下一鵲一螺，末帶一貍，有毛之家，徒張空厝，嘆息而已。演畢，皆大笑。博士以告于弓脰，或運(yùn)圖，或剖圖。各得簡練揣摩之意。翼日披圖，斛斯侯將為第二家。適賀蘭捷書至，侯喜，亟自觀之。余君自運(yùn)圖，弓脰為鎮(zhèn)圖第一家，侯二家應(yīng)剖圖，令博士代，恰入其彀，侯展書高唱云：
某日夜半，抵□□城下。知賊不為備，甘自握三尺釘，鑿城而登，入其堵，拔劍斫十余賊。始稍卻，千人繼登，巷戰(zhàn)擒賊目四人，遂奔潰。吉教諭所部鄉(xiāng)勇，已于先一日，飾賊裝入城。天將明，如風(fēng)雨驟至，引神策兵殺賊，指城樓上一倚檻短賊，謂某曰：彼偽軍師也。惜不能如飛鳥攫之。某捻須挽弓，一矢中短賊臂，貫所憑檻，神策兵登樓擒之。聞嚴(yán)多稼著矢逃去，奔群網(wǎng)城就梅颯彩，某移兵薄城外矣。索教論病臥，未嘗見之。敗績之木鎮(zhèn)，雖有所陳，某不必代述，縶赴戟門。請鞫訊，其偽軍師及賊目四人，候斧□。余君曰：“固知必捷，且玩第一大祥瑞?！惫柺壮觯姂?yīng)之。侯至第三圖，以虬擊蛟，連下鵲螺，俱無擊者。乃拍案叫曰：“今而后，瑞不予避也已！真耶妄耶？抑夢幻耶？圖之致夫靈，抑靈之附乎圖耶？”余君代觀征畢，嘖嘖曰：“非直百分已也！加抽秘三分，細(xì)一分，連蜷十分，陽關(guān)迭三十分，征錦素二十二分，共一百六十六分矣?！辟啥烁髌鹆?，為侯拜手。侯方謙謝間，送木鎮(zhèn)之使，以牘呈進(jìn)。侯啞然曰：“命惡蛟至，吾虬當(dāng)殺之?！蹦竞昃V匍匐入，但稱有死罪，非死時。侯笑詰曰：“都督愿以何時死？”木涕泣曰：“職將兵海上，少可數(shù)十人，多可數(shù)萬眾。未敢不勝，一旦為賊所算，罪當(dāng)死也。生平稍聞龍虎之韜，未測痛魑之變，被賊偽軍師以扇鼓浪，我兵咸善水，仍奮勇前。又以角吹火，乃毛發(fā)盡燎，以迄于敗。敗而死，死于妖，不死于敗，則非其時耳。若赦一日無死，必以計擒妖人而復(fù)前恥；恥不復(fù)，引佩刀自殺，遣從者斷頭獻(xiàn)麾下，奚可污上方劍哉?！笔孔溆^者皆哭，侯亦改容命釋縛，曰：“賊中果有幻術(shù)，吾輩俱不能不敗，何獨(dú)責(zé)之都督耶？請納鎮(zhèn)節(jié)，自隸于常伍，以圖立功，吾與中丞，當(dāng)合奏耳?！庇嗑笆衷唬骸岸魍酀?jì)而不相克，仆等文武臣，無敢不戮力矣?！蹦靖兄x，解將印入伍中，自嚙矢鏃誓曰：“不復(fù)群網(wǎng)城，擒賊首自贖者，愿先賊死。”又回顧短賊罵曰：“早不生啖汝賊肉，乃壞我二十年木無敵之名，恨也?！弊匀ブ?，余君謂侯曰：“短賊既獲，其魁無能為矣。盍治其為幻之罪，”侯命牽短賊入，笑詰之曰：“汝軍師適從何來？為天將所執(zhí)，其善供狀，無遁詞焉?！倍藤\陳詞曰：“敬無文，故藏僧也。入中國，遇剛上人，傳之要道云：習(xí)此則可為王者師。遂游閩海，鎮(zhèn)餂將軍見而悅之。薦于大元帥，授九餂軍師職耳。歷數(shù)前后戰(zhàn)功，津津不置?！焙顝?fù)詰曰：“既汝神術(shù)通天，何為不能遁跡？”又供曰：“軍師無走法，爾日倚城樓，密咒大雹擊漢將頭。無何，電光射眸，反為飛矢所射。”余君亦笑曰：“海西侯之顱，雖煉天五色石，且不能損，矧妖雹乎？”短賊爭曰：“著吾雹者腦必裂，仙授非妖也。何得相詆？”侯笑曰：“此賊不受妖號，殆有俊齒牙。”命鼓其頰取辨牙，左右遞擊，各盈百而意氣轉(zhuǎn)暇。大笑曰：“敬軍師之牙，殆不可得也。”侯大疑，謂余君曰：“前在苗中，曾治一玀鬼，一萑蠻，備毒刑而反笑，始鱗戮焉。彼皆能變化畜生者，此邪師。畢竟非天女不能治。”召木蘭至，問偽軍師何物？木蘭暗取晶鏡照之，告侯曰：“特烏斯藏之老狗耳！宜其為剛和尚高弟，剛且為劉老師所滅，狗弟子何足云也?！倍藤\呼曰：“近日吾師來群網(wǎng)城，焉得便滅？”木蘭嘆曰：“劉老師亦云，劚妖之徒，不能速化。今島中又將見之，又以鏡照四賊目，皆藏羊也?！备婧钤唬骸捌滠妿煘槿?，頭目為羊，似宜獻(xiàn)俘闕廷，刑小畜矣?！焙钤唬骸叭舳菪稳?，則奈何？”木蘭曰：“昔在鼚罕，得員夫人禁畜生符咒，宜用之，械五賊送京師，俾犬羊之頭，懸于天街，以警妖妄，不亦快歟。”
侯諾之，即如法，刻符于五賊之背。侯命張弓脰為表，上賀蘭之勛，并及吉隱裔云：
臣述祖來島，與臣貴商略軍事。適臣觀以三千神策兵至，聞交址夷將掠閩。臣觀率千人出海道逆擊之，兵遭溺百七十名。臣觀奮其征西余勇，一矢斃三賊，神策兵爭射，盡殲交人。臣述祖，恐島賊結(jié)連紅毛，及海外諸國，募閩諸生四人，往諭威福，可無沸羹之憂。伏思海上兵事，得失無常，臣等無可錄之功，有宜引之咎。統(tǒng)領(lǐng)鄉(xiāng)勇之教諭臣索暖孫，忽能用謀殺賊，與鎮(zhèn)臣木宏綱，復(fù)瓘汙城，此不虞其驟得者也。既而臣宏綱銳意進(jìn)剿，為賊偽軍師敬無文，以妖術(shù)噴火，師潰，城復(fù)陷，此不虞其□失者也。臣觀率神策兵一千往援，夜半登城，出賊不意，生擒敬無文，及賊目四人。而統(tǒng)領(lǐng)鄉(xiāng)勇之教諭，臣吉隱裔，先令人假裝匿城中，同時剿賊，收復(fù)瓘汙城，此不虞其失而復(fù)得之如此其易者也。臣等核罪臣宏綱在鎮(zhèn)日，深得士心，無術(shù)破妖，是以致敗，遵兵律，責(zé)取鎮(zhèn)印。令其入伍宣力，稍贖前辜，曖孫隱裔，例得邀錄。又臣等偵得賊中初來，妖人智魯，即敬賊之師，始嘗敗于總帥。臣甘鼎之幕客者，應(yīng)敕鼎送幕中一二人，來島備之，則此賊不足平矣。所獲敬無文等五賊，俱異人類，謹(jǐn)獻(xiàn)俘，臣貴同臣述祖馳奏。
燭生進(jìn)謀曰：“始剛上人為天女所殘，其附嚴(yán)賊也，思得所報，我侯若致書甘使君，送針砭二師，乘云而來。則早晚可恃矣。必俟命下，得毋需乎？”侯與余君咸首肯，且曰：“寄書最捷者，正宜天女踏霧而去也?！彼鞛闀c木蘭，乞其速往。木蘭自與侯計曰：“剛和尚善為陰賊，我去，彼猝至。侯能無懼否？”侯憂然曰：“天女之慮誠然，然吾嘗遣人逐之，目為閹奴，彼若將戕吾以雪恨，安得天女兮身而繭絲之也?！蹦咎m曰：“劉老師曾云：侯之坐臥處，有脰唈四使者護(hù)之。誠不能為害，但剛不識真元之變化，可飾物障以迷之，當(dāng)使之駭走耳?！毕虿┦克魉撵`圖，密咒數(shù)十梵字，噓氣勃勃，圖皆能自行。謂侯曰：“披圖如故，待我引二師歸，勿守嘿也?！眹诋?，仍折竹枝騎之，瞬息至楚南大營。甘君迎出曰：“二師已奉劉老師命，往援斛斯，但從水中游，是以不得值耳。天女既來，可佐吾降噩苗也?！彼骱顣?，悉燭生之智，嘆曰：“老師知天，先遣二師；從事知人，故煩天女。固宜不約而同哉！”木蘭求謁劉老師，瑪知古出見曰：“我輩智盡一區(qū)，老師光昭八極，蓋以五斗賊熾于河南，自往壽春，拯石中丞也。且云甘使君亦當(dāng)入豫。”木蘭問：“噩苗何以不成？又不降？”甘君曰：“彼部中能變化之男女猓，俱誅戮無遺，求援于蔡小武。蔡以噩嘗黨其父，故□詞絕之。噩大怒狂跳，榜于門曰：‘寧決一死戰(zhàn)，為漢將所擒，速求刀斧，與子女甥作地下團(tuán)□耳。吾魂尚不滅，當(dāng)觀小武之受刳?！扒裁缒浚霸~下戰(zhàn)書云：‘漢營諸將，俱乞回避。須故妃慶喜出戰(zhàn)，便戮死且不悔。’吾欲如所請，命修羅少主戰(zhàn)擒之，得天女暗助，勿露形，噩可降也。”木蘭入內(nèi)。啁慶喜曰：“噩王將死汝手，汝甘心乎？”喜笑曰：“昔者途窮而投青氣，彼將亡，則先背之。今若不與戰(zhàn)，彼死且不瞑，戰(zhàn)而突前擒之，彼謂得所矣。于吾心又焉忍也?！蹦咎m曰：“汝猶戀其離鸞，人孰為之打鴨，若略不能忍，而縱其所歡，則有司馬之法在，吾何為代有喜者擔(dān)憂乎。”汕妮聞翁媼將戰(zhàn)，跪求木蘭曰：“娘自圣善，不愿擒阿爹。天女若袖手焉，阿爹固不免于死，娘亦必為使君誅，何不以劍斬妮，俾無生前之戚戚也?！闭Z畢，涕泣如雨，拔劍欲自絕。木蘭大驚，奪其劍而抱之起，曰：“第與汝娘戲耳，乃愚戇過人，作此惡劇。令人遽難為懷，無哭泣，行縛汝爹矣！”慶喜亦跪請曰：“愿生致之而貸其死，則兒不負(fù)青氣也?！蹦咎m笑曰：“誰謂汝有慧心者，甘使君茍欲得青氣頭，豈遲至今日哉！必令為降酋，以招小武，但吾弟子魔妗，既歸副參，則青氣無還珠想，然奪珠者又為迂儒，其事究難了也?！背鲆姼示瑒t化醇正議欲避魔妗之嫌。甘君曰：“副參如蓮之出水，魔妗亦若絮之沾泥，青氣則興廢孑身，干坤余蛻，不宜復(fù)有世情。吾俟其來歸，以屬天女，挈赴島中，廁于番將之班，以博列侯之賞。天女即遣魔妗相問，其迷悟之性，從可辨也?！被荚唬骸叭缡牵瑒t地位綽然，何至入宮不見，金夫匪躬矣?！?br>木蘭乃隱形于慶喜之髻中，見噩青氣素袍白馬而出，紅苗數(shù)人，輿櫬隨之。角聲凄愴，不啻和蒿里之歌，動吳門之哭矣。青氣呼曰：“夫人固無恙耶？盡此一戰(zhàn)，求為死永訣，勝似生長離矣?！毕策煅恃栽唬骸笆咕鼉赫薪?，王其早自為計?！鼻鄽庠唬骸霸绮粴w誠漢家，投姻于青苗，不為所容，再托黃苗，藉以立國，乃老鹿猶多忠厚之風(fēng)，而小龜竟肆囂凌之習(xí)，無顏降漢。甘受夫人之誅，斬我即殮我，就地埋之。碑曰：‘故紅苗長噩青氣之墓，’豈不悠哉！”攜鐵槍便刺。慶喜揮兩刀迎之，青氣佯敗，讓喜入懷，掣銅鞭擊落其刀一。喜力怯號救，覺髻中簌簌有聲，則飛出一巨蟒，攫青氣下馬，漢卒縛之。青氣大呼：“夫人速將我頭去。何用縛急！”慶喜亦泣曰：“甘使君待以不死，兒敢擅殺耶。”牽入帳中，甘君親解其縛，拊其背曰：“但作熊羆，不必形皆夢帝；毋為豺虎，而云骨不封侯。”青氣嘆息曰：“野苗屢犯王師，久稽天討，不敢求活者，重國典也。使君不殺之仁，勉以報國，則義不當(dāng)求死焉。”遣其人焚所輿櫬，北面稽顙，行降人禮。甘君大悅，令與諸幕士見。瑪知古謂曰：“入山蒙后車之載，歸漢實(shí)前事之師。伯業(yè)冰消，國恩鼎重。尚其宣勞海甸，且以洗辱蠻□，慰厥同僚，光于異類。”青氣赧爾答曰：“景略先降，孰救符堅之五將；祝融既去，寧甘孟獲之七擒。何為倚麋鹿如干城，未免驅(qū)猓夷為京觀。先生自識興亡在鏡，而我猶爭勝敗如棋，洵可悲也，豈求諒焉！”樂般命獷兒前為乃翁壽，青氣笑曰：“降王之為說客，焉知諜在門庭；假子之結(jié)妖姬，遂見兵連床第。然豚父皆亡國之君。嫚兒乃克家之子。昔無知薩剌之死，敢泣老牛；惟有道瑪師之擒，徒傷跼兔。”樂般曰：“王乃揚(yáng)小子之威，著大師之丑，將無同懿公之使鶴。而大異先主之如魚乎？”青氣與知古皆笑，矩兒出，啁青氣曰：“昔日矢能擒長萬，而我忘之；今時戈欲探僑如，然翁釋之。然蠱行于獠夷，則罪坐其君長，雖曰歸也，而忘報乎？”青氣謝曰：“聞言不信，既誅蠻婦之饋盤飧，尚寐無訛，亦阻瑪師之開匣鏡。惟期公子，長庇故人?！备示υ唬骸巴跻嗄芙饷庖?，兒何太相逼耶?！奔緦O謂青氣曰：“獲則羈之，何其忍也；哀而食之，以市恩乎？”青氣答曰：“僧欲得而甘心，蠻仍無有作慝，要當(dāng)恕其憒憒，未敢效彼鰓鰓。”問化醇何人，季孫代答曰：“曾窮武庫，迥出儒流；談經(jīng)不啻剝蕉，論戰(zhàn)有如食蔗。惟陋登徒之好色，觀鰷則志在濠梁；偶鐘靖節(jié)之閑情，集鴇則身如苞栩。王之陰雨，渠曰小星矣！”化醇蹇澀，仰天而嗟。青氣笑慰曰：“既歸命于墊巾，孰含情于敝笱。聞其師中厲語，洎如定后枯禪。更何嫌疑，而遂蒞□？”甘君曰：“吾固知噩侯無容心也?！倍懦须T慕煒俱見，各道契闊。青氣曰：“艎邐見絕，悲吾舅之尚存；蚺吼相依，痛我苗之不祚。惟女弟無端成嫠，其夫有意為囚，目斷于滄桑，心寒乎寇媾耳?！?br>許都督入，青氣下拜。許曰：“感寨中無加害之心，知天下有易逢之面！”青氣愕然，季孫曰：“都督亦嘗遭囚者，獨(dú)勿敬我也哉！”眾又大笑。常越沙明趨過，甘君示曰：“吾心腹之士，故漁人也。然噩侯寨中動靜，皆備悉之，有古良諜之才者。至其入海提老魯之頭，入苗拔艎邐之箭，又于無人境，立不世功者矣！”青氣拱立為禮。獷兒揖甘君曰：“軍中有伉儷情者，許相見否？故噩王夫人，命世治告于使君?！备示唬骸拔嵴残」谲娛挂胍娨?！”青氣從獷兒入，聲不敢嘩，拭涕盡而后語。慶喜曰：“君揮鞭落刃，欲殺兒也。殺之亦有道乎？”青氣曰：“四大部之人，愛夫人者，無過噩老，愛不可極，殺之而后已?！睉c喜曰：“兒即可死，如天下人之不肯死我何哉？夫使在夏為妹，在商為姐，在周為褒狄，在秦為邯鄲姬，在漢為趙燕，在唐為楊環(huán)，在南北朝為靈太后、徐淑妃，在陳隋為陳茜、蕭巋之女，一日不死，天地為愁。兒之析骸而縻肉也久矣；今則不然，萬物無倪，一陰資始，為國家億萬年延洪，不得不留遺一女。兒能為福，不能為禍也，安得同象齒之自埋，俾鴻毛其猶重也哉！”青氣曰：“夫人固宜不死，噩老何以生為？”慶喜曰：“寅瓠為高辛之裔，帝王升降，誰能廢之。君宗，古之赤狄，近即紅夷，遂斬其傳，帝心胡忍。君之不死，虞廷所謂并生也?！鼻鄽庠唬骸扒嗪诙?，身死國滅，孰延一線耶？”慶喜曰：“此中接續(xù)之故，不可得而知也。春秋瞞既亡，而秦時長狄十二，見于臨洮，冥漠中有延其脈者矣?！鼻鄽鈬@曰：“吾兒薩剌若存，吾未可以死。今已矣。發(fā)種種焉。天罰其嗣，而誰與綿瓜瓞哉，”因復(fù)大慟。汕妮亦哭而訴曰：“阿爹雖未筑思子之臺，弱息已將為望夫之石，死不分憂于宗□，生而合痛于山邱。便欲磨笄，徒傷得馬，人也天乎？”慶喜曰：“夫婦為立人之幌，懸者皆虛；父子為閱世之階，降焉乃沒。胡緣后起，忽昧初生，不痛而呻，未瞑先囈，可乎哉？”青氣恍然曰：“然則自今以往，視夫人猶路人，視鬼子非吾子，何如？”慶喜曰：“若然，安居士之榻，何心于蟲臂鼠肝；游化人之城，舉目則鳳毛麟角。終希妙道，不逐空輪。以全其天，罔即于誕。昔也迷津，今而登岸矣！”青氣復(fù)問曰：“縛我者我耶，抑夫人之縛我也？”慶喜曰：“謂兒縛君，則無此神通。謂君自縛，亦無此了悟。特天女之竹枝耳。”青氣曰：“天女安在？我當(dāng)謝之?！?br>慶喜命汕妮邀木蘭至青氣跪而言曰：“始焉見蟒不見我也，繼焉縛酋如縛蟒也，青氣解矣。”木蘭曰：“噩侯天機(jī)本清，塵事亦厭，然非仲離不能祛其妄，非少主不能牖其明。從此撥霧見天之境，曲赴乎程；伐毛洗髓之功，一循夫序。無相忘爾，其自勉旃！”青氣頂禮而出。木蘭謂慶喜曰：“子未識斛斯侯也，盍從瑪師懸鏡覘之？”慶喜曰：“吾亦未嘗看瑪師之鏡，請從事矣?！彼焱劕斨牛蚱湔甄R。知古曰：“少主不畏鏡光耶？”木蘭曰：“恐鏡畏彼耳。”慶喜曰：“兒雖形穢，何至如陰陽猓?！苯源笮?。時開匣審視，見斛斯大營，碧海驅(qū)月，黃旄系星，戟烏不啼，城柝潛警，其鈴閣周遭，持弓矢，執(zhí)干戚，以備非常者。靡不接武而隨肩也。
侯方與余君張弓脰求博士，披四靈圖，燭生隅坐。侯分得六圖皆素，第三手以蜃擊螺，下一雉一羊，末帶一鱷。博士曰：“怪哉！得兩合異，四部全矣?！庇嗑c弓脰，正為侯觀征，一巨手自檐際探入，爪長幾兩尺余，刳柱聲如銅鐵物。余君喝曰：“驃姚在是，魅敢犯耶？”侯以劍鞘中箸，敲金唾壺，召衛(wèi)兵入護(hù)，蓋密令也。神策兵攜炬進(jìn)，見巨手，各以箭射，鏃卷裂，翎反擊人。侯大驚，則巨手已并曳博士弓脰出，凝視渺焉。余君正跌足間，一縮項僧從足底涌出，背若負(fù)鼓，腹如捧匏，細(xì)踝蹣跚，一躍登幾，向燭生而嚏，即昏然倒地。僧又出木杯，滿貯赤豆，隨手撒之。悉化甲士，發(fā)喊聲如怒蠅，攀余君，緣履上衣。又若萬蟻附一魚骨焉。侯捉劍擊幾，三十二圖盡跳擲。余君絕警，遂吆喝曰：“爾靈之為靈安在哉？”金鵲飛啄僧腦，文貍抉其目，騎蛇刺其尻，黃能嚙其趾。僧大叫，躍下地將遁。神策兵二人縛之，假甲士亦復(fù)為赤豆，走入地中也。知古曰：“斯象也，吾鏡中本無，天女實(shí)構(gòu)之耳?！蹦咎m曰：“茍無斯象，安用彼鏡，抑象生于心，不著于自。若頑心冥象，而不知人物之害，何由見性乎？”慶喜曰：“兒亦知一比邱非人，四骨董非物，且無箭不傷手之人，無甲可置杯之物。然非者忽是，無者竟有，其端在天女之存心于燭奸，其委則在兒之紛心于見異，又不若無心之渾漠耳。”知古曰：“鏡中多少主未見之人，能以心鏡乎？”慶喜曰：“自兒觀之，矯臣不合有媚骨，汪澤不宜有荼容。斛斯侯雖天上人，非壽者相，余撫軍□鶴之度，將辭九皋。朝廷若作羹醴，焉能需兩公也？不足憂乎！”木蘭謂知古曰：“請藏鏡矣。凡身居局外，尚為之憂心。吾心在鏡中，不可以袖手。第不識針砭二師，何久不至島？而使斛斯余君，坐受魔障也?！敝旁唬骸白游磳徔`僧之神策兵耶？其初僧從地起，衛(wèi)兵若林，側(cè)足瞪目，曾無以寸鐵相擬者，為僧所魅也久矣。及四靈之戲成，忽能就地拾遺，雖勁兵無此神術(shù)，非二師而何哉？夫韜匿精氣，以避赫赫之名，道術(shù)人往往如是?！蹦咎m恍然曰：“誠不愧鏡師之識，然吾益當(dāng)亟還島中也?！彼靹e二人，告于甘君曰：“噩侯自來島，吾為之言于斛斯余君，夷才可用，固當(dāng)為彼先容，島事方艱，亦或憂吾后至。愿使君早平小武，轉(zhuǎn)策中原也?！备示唬骸靶∥湔灰灼健⒗蠋熢疲寒?dāng)在斛斯后，煙塵浩劫。那得先知。吾與天女同赴國憂，各投時變而已?！?br>木蘭遂辭去，復(fù)乘霧行，至斛斯?fàn)I前。埰兒魔妗迎出，啟曰：“侯命弟子報吾師，余撫軍為破擒之妖僧?dāng)z去。針砭二師追之，六十刻而響寂，乞吾師速覓針砭而救余君，勿復(fù)進(jìn)帳矣。此時攻島之鎮(zhèn)將，俱無斗志，護(hù)城之王師，各動浮言，吾師之策安在哉。”木蘭曰：“軍中之事，所貴知難，圣者之心，曾無見怪。侯大臣宜鎮(zhèn)靜，吾自慰之?！比胍婖购?，問曰：“針砭二師，已擒地下僧矣，何以逸之？”侯曰：“妖僧將走，有兩兵縛之，帳中無人識者。妖僧呼名詈之，始知其為二師之假形。吾懇其先覓求張之蹤，再醒從事之夢。二師未復(fù)本形而去，余君與吾，責(zé)此妖攝求張，魘從事諸罪狀。妖自陳變巨手者，為剛上人談禪之塵尾，彼乃演法之龍頭，禮釋之則吉，刑威焉乃不祥也。余君以其悖妄，置三木勘之，穿木索盡斬，君乃命易索。自出位就視，索忽左右跳，縶余君足，數(shù)十隸咸不能解?！毖υ唬骸八髦?，在吾腹中，須破腹可取也。時倉卒為妖所賣，吾命剖其腹，刀自內(nèi)出外而不見血，腹中縷縷出煙霧，若焚異香。有頃，妖僧與余君皆失之，聞二師叱咤空際，似截斗不勝者。疑為逐妖去也，故遣迎告?！蹦咎m曰：“求張返乎？”侯曰：“未也?！蹦咎m曰：“請先救從事?！毙溆竦洞虪T生鼻，黑煙裊裊，作燈爆聲，始呻吟起，謂木蘭曰：“吾夢中曾見天女與女弟子語，乃在是耶。”木蘭曰：“斯即從事游魂也，遲兩飯時不可救，其索汝于無何有之鄉(xiāng)矣?！睜T生驚曰：“然則吾殆死而蘇者也？”因致謝侯與木蘭，問：““求張兩君，何尚不還舍？”侯曰：“從事其遇諸涂乎？”燭生曰：“予為僧嚏后，隨意散步，出島城，憩海邊破寺，聞隔院有談四靈圖奇詭者，疑為彼兩君也。即之果然，皆大駭，予問以何為至此，兩君云：‘巨手鉤之不能脫，出門變?yōu)閮梢?，?fù)之以登天，野人有夜發(fā)鳥機(jī)者，翼為擊墮。’兩人匍匐至寺，以待厥明也。三人正談夜半變異，針砭二師從海上飛至，各曳求張一人去，云將負(fù)之還帳，予哀吁求挈歸，二師不可，曰：‘汝神雖離殼，接引非難，彼形已出關(guān)，提攜至重。有同遭之劫，無獨(dú)返之魂也?！桠玮玑阋校桓页鏊麻T，聞疾雷破寺柱，乃驚寤耳。彼兩君至今未歸，又何往乎？”木蘭曰：“二師之力，無不援兩君歸者。侯試問中軍將，前夜無人識之兩兵，爾時又踵門否？”侯從之致詢，中軍將前曰：“頃又倚戟門而彷徨，正欲請命耳？”木蘭曰：“速遣之進(jìn)。”兩兵入，直視無語。大類著魔。木蘭呼取水，咒十?dāng)?shù)語之。兩兵各嚏而言，向侯謝曰：“求旃張弓脰，非蒙大德，命二神人援手，埋骨不知其所矣。”燭生訝曰：“兩君從海濱破寺來耶？”答曰：“然。”侯曰：“是求張之言，非其貌也，曷故？”木蘭曰：“二師又以所假兩兵之形飾兩君，狡獪伎倆，吾亦必為也。故有中軍將之問，畢竟名士非老兵。吾為返其本?！痹僦湓佟跛繌?fù)求張之面目。侯大喜。二師自外入，侯迎問余君安在？二師曰：“剛和尚腹中香煙，能開誼士之風(fēng)懷，引達(dá)人之綺思。彼遁去，未敢攝撫軍也。撫軍聞香心動，欲訪三生之人，以致神不守舍，遍游雞籠城而得之，相與綢繆道故耳?！焙钤懫淙稳耍蕿榍樗?？答曰：“解歌兒者，名魚，龍陽人也。先一世為巴童角兒，撫軍為余美，邑之名諸生，見而悅之，與同寢處者十年。童以瘵疾死。美殉之，再一世為燕女牛氏，撫軍為金堅，其中表也。少相狎，長相憐，得遂其私，亦惡于前而樂為之后者也。金堅以嗜痂癖，淪其精髓，先牛氏卒，牛亦以身殉。堅才略過人，為府君推重，置賓客第一。適冥中增筑枉死城，鬼徭既繁，□謗乃起，堅條陳事宜，應(yīng)免入枉死城者三策：其一，隸本籍隍神之署，社公之家為雜庸，免其勾系，年滿量其功過，送岳庭處置，謂之真鬼薪。其二，死則傍草木沮洳地，俟兵荒疫之歲，攝無命人自代，即予轉(zhuǎn)輪，謂之真僵代。其三，注生之日，即竄入蜀道銅山為砂丁，或西山煤洞為窯戶，巢覆以死，魂魄只在山腹中，謂之真物化。若是，則枉死城不須增筑，而呦呦之怨可息矣。府君以其說達(dá)天帝，奉俞允，堅能洞徹幽明，注二品秩，以哭泣過傷卒，轉(zhuǎn)生河?xùn)|，嗣外族，即今撫軍也。牛氏見金堅出世，迨三十年，投牒主者云：
伏念牛氏先幻角兒，衣冠為友，非同曲里櫻桃。金堅舊因余美，杵臼學(xué)仙，竊比圖中蛺蝶。始則無端求牡，溺志于山下之泉；繼乃有意守雌，傾心于道旁之孔。蓋頑雖致儆，不戒于官；孌即興歌，猶忘其弁。誰能破老，都?xì)w傅粉之郎；所謂佳人，迥異分香之妓。故撲朔之兔，相馴焉而學(xué)婦隨，雖畢羅之鴦，過狎者或?yàn)榕蟊?，堅?dāng)吾始?xì){，枕股而哭，傷神不言，令人增分桃之義，氏及彼先亡，黃頭毀形，青翰沉影，與世矯置幕之風(fēng)。陰氏之還尸，仍不關(guān)陰；尾生之守死，多因?yàn)槲病Ｃ麨樨鴥?，真覺絕倫；例以漆膠，若堪終古。乃堅已降為嘉種。尚書郎貴不易交，氏猶隔是眾生；薄命妾冥無墮行，固其所也。抑有求焉，或其柳毅歸來，結(jié)前緣于盧氏；韋皋老去，感再世之玉簫。否則酬蘊(yùn)結(jié)之心，君甘繡被；入迷離之眼，奴愿青衣。茍遂意于三生，敢孤恩乎兩大。
主者憫之，請于天曹，仍復(fù)其男質(zhì)，生龍陽民家，為歌兒解魚。自飾容首，不殊巴童用兒也。年十六，夢金堅來覿，恍然憶夫君下地。四十余年，深恐情人既為顯者。華屋難尋，賤子初隸伶官，冶容易歇，乃放游兩京，及秦晉洛蜀之都，冀有所遇，卒不知堅之后身，居何等官，能不忘三生人否？且區(qū)區(qū)之誠，抑郁誰語，正如臨邛道士，碧落黃泉，茫茫兩處矣。迨糧官幕陳三臺赴閩，以鄉(xiāng)人從之游，聞閩撫軍年四十六，念金堅先彼三十年托生，忻忻若有所得，隨海舶至島中，舍楚人成又連逆旅。天將曉，有叩扉者，啟之入，即撫軍也。似曾相識，殊不能言，撫軍早知其為解魚，前生為牛氏。又前生為角兒，是剛和尚腹中之香，開其神智，魚問客何方來？撫軍曰：試吟之：
予猶開府癖，子果弄兒身。
散步偶相訪，聞言多自親。
冥緣同一笑，天運(yùn)長三旬。
富貴豈能戀，與之因夙因。
魚誦詩畢，持撫軍而泣曰：“自小子之失丈夫，如盲人而騎瞎馬，棲棲靡所，藹藹常懷。豈謂烏臺貴人，猶然白袷名士，方求燕婉，遂睹鴻儀，悲不盡于陳言，驕輒生于故寵，愿作濟(jì)盈之雉，無傷淇厲之狐矣?！睋彳娨嚓侵栽唬骸案枵呶倮p頭，鄙夫亦期食肉，何能愛鼎，而待還珠乎？”魚曰：“人固不能忘情，奴實(shí)未敢奉命，神護(hù)雙飛之翼，數(shù)慳三接之香也?！庇谑菗彳娻叭辉唬骸班岛酰看饲榉N不可失，雖復(fù)鬼瞰其室，終當(dāng)吾老是鄉(xiāng)?！币騿桇~前世事，魚答曰：“初時若可追憶，故尋其端，往往甚杳，此性之濁也。撫軍一一語之，魚如夢大覺，喁喁兒女，皆不勝情。吾輩不難以術(shù)致?lián)彳姎w，恐正人之魔驟難消減，俟解魚隨撫軍還，公忠善謀，必能用之以破賊，只須為軍中慶得人耳?！滨购钤唬骸皬亩熤裕嶙砸T將迎余君乎？”二師曰：“迎之，則撫軍又難為情也。盍俟諸？”木蘭進(jìn)帳曰：“余撫軍以一白皙人歸矣?！焙畛鰩ゅ掠嗑唬骸皠偤蜕邢銦熆~緲，吾撫軍意態(tài)翩□，彼何人斯？伊其相謔?！庇嗑唬骸褒堦柸私怍~，與仆有數(shù)世之緣，提攜以歸，共此晨夕，侯得毋罪仆之深耶？侯曰：“君方舒國家之憂，而適有城闕之喜，賀且不暇，奚敢罪焉！”求博士見解魚，啞然笑曰：“猶憶前年，各梨園以嵩呼節(jié)慶，輻輳至京，得見吾子。維時承下風(fēng)，希寵賁者，名公卿殆無虛夕，而吾子夷然不屑，別有興懷。諸部中莫能尚也？”魚答曰：“昔司成欲甘心于君，奴為解紛者再，豈知奔走戎行。故人邂逅，如夫天畔振翮，水中游鱗，無相與之相與是已?！睜T生進(jìn)詞曰：“何物妖僧，敢逞邪為亂。迷軍旅，侮賓僚，視節(jié)鉞如菅茅，以中臺為傀儡。違天有咎，背德不祥，請以二師之明威，天女之神勇，擒此妖誅之，島賊自當(dāng)授首耳?！焙钆c余君，正乞二師木蘭，商滅妖之策。帳外傳降酋噩青氣至。侯命入見云：陶冶群生出一門，如林才鬼莫煩冤。
要知蠻觸原無氏，只說朱陳尚有村。
收拾野心猿問道，吹噓靈氣雀銜恩。
阿誰巧覓氤氳使，萍實(shí)萍花系性根。
蘭湄主人詮曰：
事有不可解者，得魚而忘筌，見兔而忘蹄是也。茲篇之義，以不解解之，不解者人事，可解者天道。著一解之說，遂使六合內(nèi)自作聰明之人，無處置喙。
淵明讀書不求甚解，博士歌兒之姓，既絲聯(lián)而神貫矣，琴書之地，輒思博士風(fēng)懷，聲色之場，不廢歌兒結(jié)習(xí)。蓋博士亦索解之人，而歌兒有自求之實(shí)，比其類而引其倫，牧豬奴之才具，同為博士高徒，射鳥者之生平，半作歌兒故舊。不謂三軍之懼，遂見斯人，我歌且謠，如兒戲耳。
佛氏三世之說，以現(xiàn)在而之于過去未來，圣人以事人知生為言，則舉必世而已。小說有唐玄宗太真，世世為夫婦之誓。作詩者云：“他生未卜此生休，”明其信不近義，言難復(fù)也。三生石故事，亦是寓言，而泥于輪回之見者，且欲生生而曲解之，奚止三也。史氏指點(diǎn)癡兒幻態(tài)，三生而綴之以夢，三生之夢，而窮之曰苦尋。始知其在世一日，皆迷離之境也，夢醒則第四生矣。
必?zé)o斯夢，應(yīng)有斯尋，卒之生而有夢，夢可無生。且我之夢不能自尋，轉(zhuǎn)而尋人之夢，過矣。此生之夢，人己俱不可尋，忽而尋三生在人在己之夢，抑又過矣。所謂路路錯，不曰非非想也，不謂之奇書得乎？
又三巡，余君得四奇先天圖，征出龍虬。博士曰：“此中丞他年之霖雨也，惜譜中未著減二減三之說，要與馬氏異耳。然共得二十八分，已符宿數(shù)，敢為將星賀?！庇植患耙谎?，斛斯侯下龍虬蛟龜鳳犀，弓脰以犀非錦，頗悵然。博士曰：“此牛渚然也，四部全矣。”又征出麟虎鶴黿貍鵲螺鯉。斛斯侯問曰：“共得幾許？”余君曰：“得云雨十分，合異十分，征錦三十二分，共得四十五分。雖不逮張秘書，視仆則過多矣?！痹僖谎玻┦康妹?，啞然曰：“夫而后，殆可以不戰(zhàn)勝乎？”弓脰位在其上，故畀詞曰：“君六分，不佞得四十分矣。忝如糠之在前，愿以見讓。”眾視之，則麟黿鳳鵲螺虬，先天圖所謂頭頭是道也。斛斯侯曰：“晉劉琨云：嘗恐祖生先我著鞭者，此之謂夫？”余君稱是。外間賀蘭撫掌入，告局中人曰：“某賭射□子，才中羊眼，快意可三日，公等各帶蛻龍牙者，亦有此樂乎？”燭生從旁答曰：“以其詞色觀之，恐得大祥瑞者，樂不止三日?！睆埫栐唬骸昂Ｎ骱驍嗖缓蠌谋谏嫌^，請為捉刀人，而脰代主盟坫?！辟R蘭曰：“某縱不好武，究未能文也！謹(jǐn)如教?！蔽窗胙玻瑓蹉I島有警報至：攻島鎮(zhèn)將木宏綱，入伏被賊圍，城得而復(fù)失，索曖孫所領(lǐng)鄉(xiāng)勇亦敗，乞神策兵救援。斛斯侯大怒曰：“何時也，而失律喪師，是赫謨之續(xù)！”余君曰：“聞木鎮(zhèn)向能于兵，非死謨比。請海西往救，即召之來，以上命詰之，如與謨同罪，并懸其頭可耳。否則有可緩死。俾之自贖，與其招未勝之新軍，寧可策立功之舊將，以其嘗賊情而思報復(fù)，慚己敗而急湔除也?！滨乖唬骸吧?！”賀蘭請以千人往，曰：“以此備賊不足，破賊有余，賊既破，乃令木鎮(zhèn)自縛來受治矣?！滨购钤唬骸奥労Ｎ魇膸煍?shù)語，而忠義肝膽不開張者，乃無志懦夫也?！?br>不半日，賀蘭率神策兵去。余君曰：“觀乎四靈以察軍變，未勝先敗，勢自然也。一聞兵挫，此事遂廢，豈東山鎮(zhèn)物之道哉！”博士曰：“我侯怒境上劫，非忘局上劫也?！惫栐唬骸芭ｄ救幌?，侯已用其明矣。但當(dāng)養(yǎng)晦有時，脰是以稍踟躇耳?！滨购钤唬骸暗萌绾筇靾D之三星裯，可以極天下之祥瑞矣，顧將誰屬耶？”燭生曰：“想亦應(yīng)時而來，廓我侯度?！滨购钆d遂不淺。眾從之，三日猶未見其瑞有間，燭生謂余君曰：“侯之愛斯圖也，過于狡童艷女，中丞而救木鎮(zhèn)乎？須俟木來伏罪時，釀一三星裯之瑞，令侯自得之，此物必足釋其死，其諸星在裯而魚不麗者歟?！庇嗑唬骸捌嫠济罾?，仆當(dāng)與博士謀之?！逼涿飨?，余君托疾，邀博士談，即告以斯策。博士曰：“宜可為也，然當(dāng)演之?！彼斐銎鋱D，半日而演成。第一家，分得龍蛟鯉犀馬鶴。二家，分得蜃蛤虬鵲螺貍。三家，分得雉雞象虎鹿羊。四家，分得鸞能鱷鯨蛇鱔。其觀征，仰面蚌，下則麟鳳隼鴻龜鼉黿，蚌七為鎮(zhèn)圖家第一。下一鶴，二家藏蜃，三家藏雉，四家鸞取之。下一能，三家藏雞，二家藏蛤，第一家藏鯉。又下一鱷。第一家蛟取之，立龍，二家虬擊之，下一鵲一螺，末帶一貍，有毛之家，徒張空厝，嘆息而已。演畢，皆大笑。博士以告于弓脰，或運(yùn)圖，或剖圖。各得簡練揣摩之意。翼日披圖，斛斯侯將為第二家。適賀蘭捷書至，侯喜，亟自觀之。余君自運(yùn)圖，弓脰為鎮(zhèn)圖第一家，侯二家應(yīng)剖圖，令博士代，恰入其彀，侯展書高唱云：
某日夜半，抵□□城下。知賊不為備，甘自握三尺釘，鑿城而登，入其堵，拔劍斫十余賊。始稍卻，千人繼登，巷戰(zhàn)擒賊目四人，遂奔潰。吉教諭所部鄉(xiāng)勇，已于先一日，飾賊裝入城。天將明，如風(fēng)雨驟至，引神策兵殺賊，指城樓上一倚檻短賊，謂某曰：彼偽軍師也。惜不能如飛鳥攫之。某捻須挽弓，一矢中短賊臂，貫所憑檻，神策兵登樓擒之。聞嚴(yán)多稼著矢逃去，奔群網(wǎng)城就梅颯彩，某移兵薄城外矣。索教論病臥，未嘗見之。敗績之木鎮(zhèn)，雖有所陳，某不必代述，縶赴戟門。請鞫訊，其偽軍師及賊目四人，候斧□。余君曰：“固知必捷，且玩第一大祥瑞?！惫柺壮觯姂?yīng)之。侯至第三圖，以虬擊蛟，連下鵲螺，俱無擊者。乃拍案叫曰：“今而后，瑞不予避也已！真耶妄耶？抑夢幻耶？圖之致夫靈，抑靈之附乎圖耶？”余君代觀征畢，嘖嘖曰：“非直百分已也！加抽秘三分，細(xì)一分，連蜷十分，陽關(guān)迭三十分，征錦素二十二分，共一百六十六分矣?！辟啥烁髌鹆?，為侯拜手。侯方謙謝間，送木鎮(zhèn)之使，以牘呈進(jìn)。侯啞然曰：“命惡蛟至，吾虬當(dāng)殺之?！蹦竞昃V匍匐入，但稱有死罪，非死時。侯笑詰曰：“都督愿以何時死？”木涕泣曰：“職將兵海上，少可數(shù)十人，多可數(shù)萬眾。未敢不勝，一旦為賊所算，罪當(dāng)死也。生平稍聞龍虎之韜，未測痛魑之變，被賊偽軍師以扇鼓浪，我兵咸善水，仍奮勇前。又以角吹火，乃毛發(fā)盡燎，以迄于敗。敗而死，死于妖，不死于敗，則非其時耳。若赦一日無死，必以計擒妖人而復(fù)前恥；恥不復(fù)，引佩刀自殺，遣從者斷頭獻(xiàn)麾下，奚可污上方劍哉?！笔孔溆^者皆哭，侯亦改容命釋縛，曰：“賊中果有幻術(shù)，吾輩俱不能不敗，何獨(dú)責(zé)之都督耶？請納鎮(zhèn)節(jié)，自隸于常伍，以圖立功，吾與中丞，當(dāng)合奏耳?！庇嗑笆衷唬骸岸魍酀?jì)而不相克，仆等文武臣，無敢不戮力矣?！蹦靖兄x，解將印入伍中，自嚙矢鏃誓曰：“不復(fù)群網(wǎng)城，擒賊首自贖者，愿先賊死。”又回顧短賊罵曰：“早不生啖汝賊肉，乃壞我二十年木無敵之名，恨也?！弊匀ブ?，余君謂侯曰：“短賊既獲，其魁無能為矣。盍治其為幻之罪，”侯命牽短賊入，笑詰之曰：“汝軍師適從何來？為天將所執(zhí)，其善供狀，無遁詞焉?！倍藤\陳詞曰：“敬無文，故藏僧也。入中國，遇剛上人，傳之要道云：習(xí)此則可為王者師。遂游閩海，鎮(zhèn)餂將軍見而悅之。薦于大元帥，授九餂軍師職耳。歷數(shù)前后戰(zhàn)功，津津不置?！焙顝?fù)詰曰：“既汝神術(shù)通天，何為不能遁跡？”又供曰：“軍師無走法，爾日倚城樓，密咒大雹擊漢將頭。無何，電光射眸，反為飛矢所射。”余君亦笑曰：“海西侯之顱，雖煉天五色石，且不能損，矧妖雹乎？”短賊爭曰：“著吾雹者腦必裂，仙授非妖也。何得相詆？”侯笑曰：“此賊不受妖號，殆有俊齒牙。”命鼓其頰取辨牙，左右遞擊，各盈百而意氣轉(zhuǎn)暇。大笑曰：“敬軍師之牙，殆不可得也。”侯大疑，謂余君曰：“前在苗中，曾治一玀鬼，一萑蠻，備毒刑而反笑，始鱗戮焉。彼皆能變化畜生者，此邪師。畢竟非天女不能治。”召木蘭至，問偽軍師何物？木蘭暗取晶鏡照之，告侯曰：“特烏斯藏之老狗耳！宜其為剛和尚高弟，剛且為劉老師所滅，狗弟子何足云也?！倍藤\呼曰：“近日吾師來群網(wǎng)城，焉得便滅？”木蘭嘆曰：“劉老師亦云，劚妖之徒，不能速化。今島中又將見之，又以鏡照四賊目，皆藏羊也?！备婧钤唬骸捌滠妿煘槿?，頭目為羊，似宜獻(xiàn)俘闕廷，刑小畜矣?！焙钤唬骸叭舳菪稳?，則奈何？”木蘭曰：“昔在鼚罕，得員夫人禁畜生符咒，宜用之，械五賊送京師，俾犬羊之頭，懸于天街，以警妖妄，不亦快歟。”
侯諾之，即如法，刻符于五賊之背。侯命張弓脰為表，上賀蘭之勛，并及吉隱裔云：
臣述祖來島，與臣貴商略軍事。適臣觀以三千神策兵至，聞交址夷將掠閩。臣觀率千人出海道逆擊之，兵遭溺百七十名。臣觀奮其征西余勇，一矢斃三賊，神策兵爭射，盡殲交人。臣述祖，恐島賊結(jié)連紅毛，及海外諸國，募閩諸生四人，往諭威福，可無沸羹之憂。伏思海上兵事，得失無常，臣等無可錄之功，有宜引之咎。統(tǒng)領(lǐng)鄉(xiāng)勇之教諭臣索暖孫，忽能用謀殺賊，與鎮(zhèn)臣木宏綱，復(fù)瓘汙城，此不虞其驟得者也。既而臣宏綱銳意進(jìn)剿，為賊偽軍師敬無文，以妖術(shù)噴火，師潰，城復(fù)陷，此不虞其□失者也。臣觀率神策兵一千往援，夜半登城，出賊不意，生擒敬無文，及賊目四人。而統(tǒng)領(lǐng)鄉(xiāng)勇之教諭，臣吉隱裔，先令人假裝匿城中，同時剿賊，收復(fù)瓘汙城，此不虞其失而復(fù)得之如此其易者也。臣等核罪臣宏綱在鎮(zhèn)日，深得士心，無術(shù)破妖，是以致敗，遵兵律，責(zé)取鎮(zhèn)印。令其入伍宣力，稍贖前辜，曖孫隱裔，例得邀錄。又臣等偵得賊中初來，妖人智魯，即敬賊之師，始嘗敗于總帥。臣甘鼎之幕客者，應(yīng)敕鼎送幕中一二人，來島備之，則此賊不足平矣。所獲敬無文等五賊，俱異人類，謹(jǐn)獻(xiàn)俘，臣貴同臣述祖馳奏。
燭生進(jìn)謀曰：“始剛上人為天女所殘，其附嚴(yán)賊也，思得所報，我侯若致書甘使君，送針砭二師，乘云而來。則早晚可恃矣。必俟命下，得毋需乎？”侯與余君咸首肯，且曰：“寄書最捷者，正宜天女踏霧而去也?！彼鞛闀c木蘭，乞其速往。木蘭自與侯計曰：“剛和尚善為陰賊，我去，彼猝至。侯能無懼否？”侯憂然曰：“天女之慮誠然，然吾嘗遣人逐之，目為閹奴，彼若將戕吾以雪恨，安得天女兮身而繭絲之也?！蹦咎m曰：“劉老師曾云：侯之坐臥處，有脰唈四使者護(hù)之。誠不能為害，但剛不識真元之變化，可飾物障以迷之，當(dāng)使之駭走耳?！毕虿┦克魉撵`圖，密咒數(shù)十梵字，噓氣勃勃，圖皆能自行。謂侯曰：“披圖如故，待我引二師歸，勿守嘿也?！眹诋?，仍折竹枝騎之，瞬息至楚南大營。甘君迎出曰：“二師已奉劉老師命，往援斛斯，但從水中游，是以不得值耳。天女既來，可佐吾降噩苗也?！彼骱顣?，悉燭生之智，嘆曰：“老師知天，先遣二師；從事知人，故煩天女。固宜不約而同哉！”木蘭求謁劉老師，瑪知古出見曰：“我輩智盡一區(qū)，老師光昭八極，蓋以五斗賊熾于河南，自往壽春，拯石中丞也。且云甘使君亦當(dāng)入豫。”木蘭問：“噩苗何以不成？又不降？”甘君曰：“彼部中能變化之男女猓，俱誅戮無遺，求援于蔡小武。蔡以噩嘗黨其父，故□詞絕之。噩大怒狂跳，榜于門曰：‘寧決一死戰(zhàn)，為漢將所擒，速求刀斧，與子女甥作地下團(tuán)□耳。吾魂尚不滅，當(dāng)觀小武之受刳?！扒裁缒浚霸~下戰(zhàn)書云：‘漢營諸將，俱乞回避。須故妃慶喜出戰(zhàn)，便戮死且不悔。’吾欲如所請，命修羅少主戰(zhàn)擒之，得天女暗助，勿露形，噩可降也。”木蘭入內(nèi)。啁慶喜曰：“噩王將死汝手，汝甘心乎？”喜笑曰：“昔者途窮而投青氣，彼將亡，則先背之。今若不與戰(zhàn)，彼死且不瞑，戰(zhàn)而突前擒之，彼謂得所矣。于吾心又焉忍也?！蹦咎m曰：“汝猶戀其離鸞，人孰為之打鴨，若略不能忍，而縱其所歡，則有司馬之法在，吾何為代有喜者擔(dān)憂乎。”汕妮聞翁媼將戰(zhàn)，跪求木蘭曰：“娘自圣善，不愿擒阿爹。天女若袖手焉，阿爹固不免于死，娘亦必為使君誅，何不以劍斬妮，俾無生前之戚戚也?！闭Z畢，涕泣如雨，拔劍欲自絕。木蘭大驚，奪其劍而抱之起，曰：“第與汝娘戲耳，乃愚戇過人，作此惡劇。令人遽難為懷，無哭泣，行縛汝爹矣！”慶喜亦跪請曰：“愿生致之而貸其死，則兒不負(fù)青氣也?！蹦咎m笑曰：“誰謂汝有慧心者，甘使君茍欲得青氣頭，豈遲至今日哉！必令為降酋，以招小武，但吾弟子魔妗，既歸副參，則青氣無還珠想，然奪珠者又為迂儒，其事究難了也?！背鲆姼示瑒t化醇正議欲避魔妗之嫌。甘君曰：“副參如蓮之出水，魔妗亦若絮之沾泥，青氣則興廢孑身，干坤余蛻，不宜復(fù)有世情。吾俟其來歸，以屬天女，挈赴島中，廁于番將之班，以博列侯之賞。天女即遣魔妗相問，其迷悟之性，從可辨也?！被荚唬骸叭缡牵瑒t地位綽然，何至入宮不見，金夫匪躬矣?！?br>木蘭乃隱形于慶喜之髻中，見噩青氣素袍白馬而出，紅苗數(shù)人，輿櫬隨之。角聲凄愴，不啻和蒿里之歌，動吳門之哭矣。青氣呼曰：“夫人固無恙耶？盡此一戰(zhàn)，求為死永訣，勝似生長離矣?！毕策煅恃栽唬骸笆咕鼉赫薪?，王其早自為計?！鼻鄽庠唬骸霸绮粴w誠漢家，投姻于青苗，不為所容，再托黃苗，藉以立國，乃老鹿猶多忠厚之風(fēng)，而小龜竟肆囂凌之習(xí)，無顏降漢。甘受夫人之誅，斬我即殮我，就地埋之。碑曰：‘故紅苗長噩青氣之墓，’豈不悠哉！”攜鐵槍便刺。慶喜揮兩刀迎之，青氣佯敗，讓喜入懷，掣銅鞭擊落其刀一。喜力怯號救，覺髻中簌簌有聲，則飛出一巨蟒，攫青氣下馬，漢卒縛之。青氣大呼：“夫人速將我頭去。何用縛急！”慶喜亦泣曰：“甘使君待以不死，兒敢擅殺耶。”牽入帳中，甘君親解其縛，拊其背曰：“但作熊羆，不必形皆夢帝；毋為豺虎，而云骨不封侯。”青氣嘆息曰：“野苗屢犯王師，久稽天討，不敢求活者，重國典也。使君不殺之仁，勉以報國，則義不當(dāng)求死焉。”遣其人焚所輿櫬，北面稽顙，行降人禮。甘君大悅，令與諸幕士見。瑪知古謂曰：“入山蒙后車之載，歸漢實(shí)前事之師。伯業(yè)冰消，國恩鼎重。尚其宣勞海甸，且以洗辱蠻□，慰厥同僚，光于異類。”青氣赧爾答曰：“景略先降，孰救符堅之五將；祝融既去，寧甘孟獲之七擒。何為倚麋鹿如干城，未免驅(qū)猓夷為京觀。先生自識興亡在鏡，而我猶爭勝敗如棋，洵可悲也，豈求諒焉！”樂般命獷兒前為乃翁壽，青氣笑曰：“降王之為說客，焉知諜在門庭；假子之結(jié)妖姬，遂見兵連床第。然豚父皆亡國之君。嫚兒乃克家之子。昔無知薩剌之死，敢泣老牛；惟有道瑪師之擒，徒傷跼兔。”樂般曰：“王乃揚(yáng)小子之威，著大師之丑，將無同懿公之使鶴。而大異先主之如魚乎？”青氣與知古皆笑，矩兒出，啁青氣曰：“昔日矢能擒長萬，而我忘之；今時戈欲探僑如，然翁釋之。然蠱行于獠夷，則罪坐其君長，雖曰歸也，而忘報乎？”青氣謝曰：“聞言不信，既誅蠻婦之饋盤飧，尚寐無訛，亦阻瑪師之開匣鏡。惟期公子，長庇故人?！备示υ唬骸巴跻嗄芙饷庖?，兒何太相逼耶?！奔緦O謂青氣曰：“獲則羈之，何其忍也；哀而食之，以市恩乎？”青氣答曰：“僧欲得而甘心，蠻仍無有作慝，要當(dāng)恕其憒憒，未敢效彼鰓鰓。”問化醇何人，季孫代答曰：“曾窮武庫，迥出儒流；談經(jīng)不啻剝蕉，論戰(zhàn)有如食蔗。惟陋登徒之好色，觀鰷則志在濠梁；偶鐘靖節(jié)之閑情，集鴇則身如苞栩。王之陰雨，渠曰小星矣！”化醇蹇澀，仰天而嗟。青氣笑慰曰：“既歸命于墊巾，孰含情于敝笱。聞其師中厲語，洎如定后枯禪。更何嫌疑，而遂蒞□？”甘君曰：“吾固知噩侯無容心也?！倍懦须T慕煒俱見，各道契闊。青氣曰：“艎邐見絕，悲吾舅之尚存；蚺吼相依，痛我苗之不祚。惟女弟無端成嫠，其夫有意為囚，目斷于滄桑，心寒乎寇媾耳?！?br>許都督入，青氣下拜。許曰：“感寨中無加害之心，知天下有易逢之面！”青氣愕然，季孫曰：“都督亦嘗遭囚者，獨(dú)勿敬我也哉！”眾又大笑。常越沙明趨過，甘君示曰：“吾心腹之士，故漁人也。然噩侯寨中動靜，皆備悉之，有古良諜之才者。至其入海提老魯之頭，入苗拔艎邐之箭，又于無人境，立不世功者矣！”青氣拱立為禮。獷兒揖甘君曰：“軍中有伉儷情者，許相見否？故噩王夫人，命世治告于使君?！备示唬骸拔嵴残」谲娛挂胍娨?！”青氣從獷兒入，聲不敢嘩，拭涕盡而后語。慶喜曰：“君揮鞭落刃，欲殺兒也。殺之亦有道乎？”青氣曰：“四大部之人，愛夫人者，無過噩老，愛不可極，殺之而后已?！睉c喜曰：“兒即可死，如天下人之不肯死我何哉？夫使在夏為妹，在商為姐，在周為褒狄，在秦為邯鄲姬，在漢為趙燕，在唐為楊環(huán)，在南北朝為靈太后、徐淑妃，在陳隋為陳茜、蕭巋之女，一日不死，天地為愁。兒之析骸而縻肉也久矣；今則不然，萬物無倪，一陰資始，為國家億萬年延洪，不得不留遺一女。兒能為福，不能為禍也，安得同象齒之自埋，俾鴻毛其猶重也哉！”青氣曰：“夫人固宜不死，噩老何以生為？”慶喜曰：“寅瓠為高辛之裔，帝王升降，誰能廢之。君宗，古之赤狄，近即紅夷，遂斬其傳，帝心胡忍。君之不死，虞廷所謂并生也?！鼻鄽庠唬骸扒嗪诙?，身死國滅，孰延一線耶？”慶喜曰：“此中接續(xù)之故，不可得而知也。春秋瞞既亡，而秦時長狄十二，見于臨洮，冥漠中有延其脈者矣?！鼻鄽鈬@曰：“吾兒薩剌若存，吾未可以死。今已矣。發(fā)種種焉。天罰其嗣，而誰與綿瓜瓞哉，”因復(fù)大慟。汕妮亦哭而訴曰：“阿爹雖未筑思子之臺，弱息已將為望夫之石，死不分憂于宗□，生而合痛于山邱。便欲磨笄，徒傷得馬，人也天乎？”慶喜曰：“夫婦為立人之幌，懸者皆虛；父子為閱世之階，降焉乃沒。胡緣后起，忽昧初生，不痛而呻，未瞑先囈，可乎哉？”青氣恍然曰：“然則自今以往，視夫人猶路人，視鬼子非吾子，何如？”慶喜曰：“若然，安居士之榻，何心于蟲臂鼠肝；游化人之城，舉目則鳳毛麟角。終希妙道，不逐空輪。以全其天，罔即于誕。昔也迷津，今而登岸矣！”青氣復(fù)問曰：“縛我者我耶，抑夫人之縛我也？”慶喜曰：“謂兒縛君，則無此神通。謂君自縛，亦無此了悟。特天女之竹枝耳。”青氣曰：“天女安在？我當(dāng)謝之?！?br>慶喜命汕妮邀木蘭至青氣跪而言曰：“始焉見蟒不見我也，繼焉縛酋如縛蟒也，青氣解矣。”木蘭曰：“噩侯天機(jī)本清，塵事亦厭，然非仲離不能祛其妄，非少主不能牖其明。從此撥霧見天之境，曲赴乎程；伐毛洗髓之功，一循夫序。無相忘爾，其自勉旃！”青氣頂禮而出。木蘭謂慶喜曰：“子未識斛斯侯也，盍從瑪師懸鏡覘之？”慶喜曰：“吾亦未嘗看瑪師之鏡，請從事矣?！彼焱劕斨牛蚱湔甄R。知古曰：“少主不畏鏡光耶？”木蘭曰：“恐鏡畏彼耳。”慶喜曰：“兒雖形穢，何至如陰陽猓?！苯源笮?。時開匣審視，見斛斯大營，碧海驅(qū)月，黃旄系星，戟烏不啼，城柝潛警，其鈴閣周遭，持弓矢，執(zhí)干戚，以備非常者。靡不接武而隨肩也。
侯方與余君張弓脰求博士，披四靈圖，燭生隅坐。侯分得六圖皆素，第三手以蜃擊螺，下一雉一羊，末帶一鱷。博士曰：“怪哉！得兩合異，四部全矣?！庇嗑c弓脰，正為侯觀征，一巨手自檐際探入，爪長幾兩尺余，刳柱聲如銅鐵物。余君喝曰：“驃姚在是，魅敢犯耶？”侯以劍鞘中箸，敲金唾壺，召衛(wèi)兵入護(hù)，蓋密令也。神策兵攜炬進(jìn)，見巨手，各以箭射，鏃卷裂，翎反擊人。侯大驚，則巨手已并曳博士弓脰出，凝視渺焉。余君正跌足間，一縮項僧從足底涌出，背若負(fù)鼓，腹如捧匏，細(xì)踝蹣跚，一躍登幾，向燭生而嚏，即昏然倒地。僧又出木杯，滿貯赤豆，隨手撒之。悉化甲士，發(fā)喊聲如怒蠅，攀余君，緣履上衣。又若萬蟻附一魚骨焉。侯捉劍擊幾，三十二圖盡跳擲。余君絕警，遂吆喝曰：“爾靈之為靈安在哉？”金鵲飛啄僧腦，文貍抉其目，騎蛇刺其尻，黃能嚙其趾。僧大叫，躍下地將遁。神策兵二人縛之，假甲士亦復(fù)為赤豆，走入地中也。知古曰：“斯象也，吾鏡中本無，天女實(shí)構(gòu)之耳?！蹦咎m曰：“茍無斯象，安用彼鏡，抑象生于心，不著于自。若頑心冥象，而不知人物之害，何由見性乎？”慶喜曰：“兒亦知一比邱非人，四骨董非物，且無箭不傷手之人，無甲可置杯之物。然非者忽是，無者竟有，其端在天女之存心于燭奸，其委則在兒之紛心于見異，又不若無心之渾漠耳。”知古曰：“鏡中多少主未見之人，能以心鏡乎？”慶喜曰：“自兒觀之，矯臣不合有媚骨，汪澤不宜有荼容。斛斯侯雖天上人，非壽者相，余撫軍□鶴之度，將辭九皋。朝廷若作羹醴，焉能需兩公也？不足憂乎！”木蘭謂知古曰：“請藏鏡矣。凡身居局外，尚為之憂心。吾心在鏡中，不可以袖手。第不識針砭二師，何久不至島？而使斛斯余君，坐受魔障也?！敝旁唬骸白游磳徔`僧之神策兵耶？其初僧從地起，衛(wèi)兵若林，側(cè)足瞪目，曾無以寸鐵相擬者，為僧所魅也久矣。及四靈之戲成，忽能就地拾遺，雖勁兵無此神術(shù)，非二師而何哉？夫韜匿精氣，以避赫赫之名，道術(shù)人往往如是?！蹦咎m恍然曰：“誠不愧鏡師之識，然吾益當(dāng)亟還島中也?！彼靹e二人，告于甘君曰：“噩侯自來島，吾為之言于斛斯余君，夷才可用，固當(dāng)為彼先容，島事方艱，亦或憂吾后至。愿使君早平小武，轉(zhuǎn)策中原也?！备示唬骸靶∥湔灰灼健⒗蠋熢疲寒?dāng)在斛斯后，煙塵浩劫。那得先知。吾與天女同赴國憂，各投時變而已?！?br>木蘭遂辭去，復(fù)乘霧行，至斛斯?fàn)I前。埰兒魔妗迎出，啟曰：“侯命弟子報吾師，余撫軍為破擒之妖僧?dāng)z去。針砭二師追之，六十刻而響寂，乞吾師速覓針砭而救余君，勿復(fù)進(jìn)帳矣。此時攻島之鎮(zhèn)將，俱無斗志，護(hù)城之王師，各動浮言，吾師之策安在哉。”木蘭曰：“軍中之事，所貴知難，圣者之心，曾無見怪。侯大臣宜鎮(zhèn)靜，吾自慰之?！比胍婖购?，問曰：“針砭二師，已擒地下僧矣，何以逸之？”侯曰：“妖僧將走，有兩兵縛之，帳中無人識者。妖僧呼名詈之，始知其為二師之假形。吾懇其先覓求張之蹤，再醒從事之夢。二師未復(fù)本形而去，余君與吾，責(zé)此妖攝求張，魘從事諸罪狀。妖自陳變巨手者，為剛上人談禪之塵尾，彼乃演法之龍頭，禮釋之則吉，刑威焉乃不祥也。余君以其悖妄，置三木勘之，穿木索盡斬，君乃命易索。自出位就視，索忽左右跳，縶余君足，數(shù)十隸咸不能解?！毖υ唬骸八髦?，在吾腹中，須破腹可取也。時倉卒為妖所賣，吾命剖其腹，刀自內(nèi)出外而不見血，腹中縷縷出煙霧，若焚異香。有頃，妖僧與余君皆失之，聞二師叱咤空際，似截斗不勝者。疑為逐妖去也，故遣迎告?！蹦咎m曰：“求張返乎？”侯曰：“未也?！蹦咎m曰：“請先救從事?！毙溆竦洞虪T生鼻，黑煙裊裊，作燈爆聲，始呻吟起，謂木蘭曰：“吾夢中曾見天女與女弟子語，乃在是耶。”木蘭曰：“斯即從事游魂也，遲兩飯時不可救，其索汝于無何有之鄉(xiāng)矣?！睜T生驚曰：“然則吾殆死而蘇者也？”因致謝侯與木蘭，問：““求張兩君，何尚不還舍？”侯曰：“從事其遇諸涂乎？”燭生曰：“予為僧嚏后，隨意散步，出島城，憩海邊破寺，聞隔院有談四靈圖奇詭者，疑為彼兩君也。即之果然，皆大駭，予問以何為至此，兩君云：‘巨手鉤之不能脫，出門變?yōu)閮梢?，?fù)之以登天，野人有夜發(fā)鳥機(jī)者，翼為擊墮。’兩人匍匐至寺，以待厥明也。三人正談夜半變異，針砭二師從海上飛至，各曳求張一人去，云將負(fù)之還帳，予哀吁求挈歸，二師不可，曰：‘汝神雖離殼，接引非難，彼形已出關(guān)，提攜至重。有同遭之劫，無獨(dú)返之魂也?！桠玮玑阋校桓页鏊麻T，聞疾雷破寺柱，乃驚寤耳。彼兩君至今未歸，又何往乎？”木蘭曰：“二師之力，無不援兩君歸者。侯試問中軍將，前夜無人識之兩兵，爾時又踵門否？”侯從之致詢，中軍將前曰：“頃又倚戟門而彷徨，正欲請命耳？”木蘭曰：“速遣之進(jìn)。”兩兵入，直視無語。大類著魔。木蘭呼取水，咒十?dāng)?shù)語之。兩兵各嚏而言，向侯謝曰：“求旃張弓脰，非蒙大德，命二神人援手，埋骨不知其所矣。”燭生訝曰：“兩君從海濱破寺來耶？”答曰：“然。”侯曰：“是求張之言，非其貌也，曷故？”木蘭曰：“二師又以所假兩兵之形飾兩君，狡獪伎倆，吾亦必為也。故有中軍將之問，畢竟名士非老兵。吾為返其本?！痹僦湓佟跛繌?fù)求張之面目。侯大喜。二師自外入，侯迎問余君安在？二師曰：“剛和尚腹中香煙，能開誼士之風(fēng)懷，引達(dá)人之綺思。彼遁去，未敢攝撫軍也。撫軍聞香心動，欲訪三生之人，以致神不守舍，遍游雞籠城而得之，相與綢繆道故耳?！焙钤懫淙稳耍蕿榍樗?？答曰：“解歌兒者，名魚，龍陽人也。先一世為巴童角兒，撫軍為余美，邑之名諸生，見而悅之，與同寢處者十年。童以瘵疾死。美殉之，再一世為燕女牛氏，撫軍為金堅，其中表也。少相狎，長相憐，得遂其私，亦惡于前而樂為之后者也。金堅以嗜痂癖，淪其精髓，先牛氏卒，牛亦以身殉。堅才略過人，為府君推重，置賓客第一。適冥中增筑枉死城，鬼徭既繁，□謗乃起，堅條陳事宜，應(yīng)免入枉死城者三策：其一，隸本籍隍神之署，社公之家為雜庸，免其勾系，年滿量其功過，送岳庭處置，謂之真鬼薪。其二，死則傍草木沮洳地，俟兵荒疫之歲，攝無命人自代，即予轉(zhuǎn)輪，謂之真僵代。其三，注生之日，即竄入蜀道銅山為砂丁，或西山煤洞為窯戶，巢覆以死，魂魄只在山腹中，謂之真物化。若是，則枉死城不須增筑，而呦呦之怨可息矣。府君以其說達(dá)天帝，奉俞允，堅能洞徹幽明，注二品秩，以哭泣過傷卒，轉(zhuǎn)生河?xùn)|，嗣外族，即今撫軍也。牛氏見金堅出世，迨三十年，投牒主者云：
伏念牛氏先幻角兒，衣冠為友，非同曲里櫻桃。金堅舊因余美，杵臼學(xué)仙，竊比圖中蛺蝶。始則無端求牡，溺志于山下之泉；繼乃有意守雌，傾心于道旁之孔。蓋頑雖致儆，不戒于官；孌即興歌，猶忘其弁。誰能破老，都?xì)w傅粉之郎；所謂佳人，迥異分香之妓。故撲朔之兔，相馴焉而學(xué)婦隨，雖畢羅之鴦，過狎者或?yàn)榕蟊?，堅?dāng)吾始?xì){，枕股而哭，傷神不言，令人增分桃之義，氏及彼先亡，黃頭毀形，青翰沉影，與世矯置幕之風(fēng)。陰氏之還尸，仍不關(guān)陰；尾生之守死，多因?yàn)槲病Ｃ麨樨鴥?，真覺絕倫；例以漆膠，若堪終古。乃堅已降為嘉種。尚書郎貴不易交，氏猶隔是眾生；薄命妾冥無墮行，固其所也。抑有求焉，或其柳毅歸來，結(jié)前緣于盧氏；韋皋老去，感再世之玉簫。否則酬蘊(yùn)結(jié)之心，君甘繡被；入迷離之眼，奴愿青衣。茍遂意于三生，敢孤恩乎兩大。
主者憫之，請于天曹，仍復(fù)其男質(zhì)，生龍陽民家，為歌兒解魚。自飾容首，不殊巴童用兒也。年十六，夢金堅來覿，恍然憶夫君下地。四十余年，深恐情人既為顯者。華屋難尋，賤子初隸伶官，冶容易歇，乃放游兩京，及秦晉洛蜀之都，冀有所遇，卒不知堅之后身，居何等官，能不忘三生人否？且區(qū)區(qū)之誠，抑郁誰語，正如臨邛道士，碧落黃泉，茫茫兩處矣。迨糧官幕陳三臺赴閩，以鄉(xiāng)人從之游，聞閩撫軍年四十六，念金堅先彼三十年托生，忻忻若有所得，隨海舶至島中，舍楚人成又連逆旅。天將曉，有叩扉者，啟之入，即撫軍也。似曾相識，殊不能言，撫軍早知其為解魚，前生為牛氏。又前生為角兒，是剛和尚腹中之香，開其神智，魚問客何方來？撫軍曰：試吟之：
予猶開府癖，子果弄兒身。
散步偶相訪，聞言多自親。
冥緣同一笑，天運(yùn)長三旬。
富貴豈能戀，與之因夙因。
魚誦詩畢，持撫軍而泣曰：“自小子之失丈夫，如盲人而騎瞎馬，棲棲靡所，藹藹常懷。豈謂烏臺貴人，猶然白袷名士，方求燕婉，遂睹鴻儀，悲不盡于陳言，驕輒生于故寵，愿作濟(jì)盈之雉，無傷淇厲之狐矣?！睋彳娨嚓侵栽唬骸案枵呶倮p頭，鄙夫亦期食肉，何能愛鼎，而待還珠乎？”魚曰：“人固不能忘情，奴實(shí)未敢奉命，神護(hù)雙飛之翼，數(shù)慳三接之香也?！庇谑菗彳娻叭辉唬骸班岛酰看饲榉N不可失，雖復(fù)鬼瞰其室，終當(dāng)吾老是鄉(xiāng)?！币騿桇~前世事，魚答曰：“初時若可追憶，故尋其端，往往甚杳，此性之濁也。撫軍一一語之，魚如夢大覺，喁喁兒女，皆不勝情。吾輩不難以術(shù)致?lián)彳姎w，恐正人之魔驟難消減，俟解魚隨撫軍還，公忠善謀，必能用之以破賊，只須為軍中慶得人耳?！滨购钤唬骸皬亩熤裕嶙砸T將迎余君乎？”二師曰：“迎之，則撫軍又難為情也。盍俟諸？”木蘭進(jìn)帳曰：“余撫軍以一白皙人歸矣?！焙畛鰩ゅ掠嗑唬骸皠偤蜕邢銦熆~緲，吾撫軍意態(tài)翩□，彼何人斯？伊其相謔?！庇嗑唬骸褒堦柸私怍~，與仆有數(shù)世之緣，提攜以歸，共此晨夕，侯得毋罪仆之深耶？侯曰：“君方舒國家之憂，而適有城闕之喜，賀且不暇，奚敢罪焉！”求博士見解魚，啞然笑曰：“猶憶前年，各梨園以嵩呼節(jié)慶，輻輳至京，得見吾子。維時承下風(fēng)，希寵賁者，名公卿殆無虛夕，而吾子夷然不屑，別有興懷。諸部中莫能尚也？”魚答曰：“昔司成欲甘心于君，奴為解紛者再，豈知奔走戎行。故人邂逅，如夫天畔振翮，水中游鱗，無相與之相與是已?！睜T生進(jìn)詞曰：“何物妖僧，敢逞邪為亂。迷軍旅，侮賓僚，視節(jié)鉞如菅茅，以中臺為傀儡。違天有咎，背德不祥，請以二師之明威，天女之神勇，擒此妖誅之，島賊自當(dāng)授首耳?！焙钆c余君，正乞二師木蘭，商滅妖之策。帳外傳降酋噩青氣至。侯命入見云：陶冶群生出一門，如林才鬼莫煩冤。
要知蠻觸原無氏，只說朱陳尚有村。
收拾野心猿問道，吹噓靈氣雀銜恩。
阿誰巧覓氤氳使，萍實(shí)萍花系性根。
蘭湄主人詮曰：
事有不可解者，得魚而忘筌，見兔而忘蹄是也。茲篇之義，以不解解之，不解者人事，可解者天道。著一解之說，遂使六合內(nèi)自作聰明之人，無處置喙。
淵明讀書不求甚解，博士歌兒之姓，既絲聯(lián)而神貫矣，琴書之地，輒思博士風(fēng)懷，聲色之場，不廢歌兒結(jié)習(xí)。蓋博士亦索解之人，而歌兒有自求之實(shí)，比其類而引其倫，牧豬奴之才具，同為博士高徒，射鳥者之生平，半作歌兒故舊。不謂三軍之懼，遂見斯人，我歌且謠，如兒戲耳。
佛氏三世之說，以現(xiàn)在而之于過去未來，圣人以事人知生為言，則舉必世而已。小說有唐玄宗太真，世世為夫婦之誓。作詩者云：“他生未卜此生休，”明其信不近義，言難復(fù)也。三生石故事，亦是寓言，而泥于輪回之見者，且欲生生而曲解之，奚止三也。史氏指點(diǎn)癡兒幻態(tài)，三生而綴之以夢，三生之夢，而窮之曰苦尋。始知其在世一日，皆迷離之境也，夢醒則第四生矣。
必?zé)o斯夢，應(yīng)有斯尋，卒之生而有夢，夢可無生。且我之夢不能自尋，轉(zhuǎn)而尋人之夢，過矣。此生之夢，人己俱不可尋，忽而尋三生在人在己之夢，抑又過矣。所謂路路錯，不曰非非想也，不謂之奇書得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