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鳥雀相爭各為其主 琴爐兩分自有分定

作者:尹湛納希
且說,老太太看那孩子時,都只十幾歲的光景,身穿紅呢襖,頭戴青絨帽,面容嬌嫩嫩的,看他跪下磕頭起來,舉止分外秀雅。
金夫人、賁夫人等見了,也覺喜悅,遂向舒二娘道:“你且將他們帶到外頭,與他們教習(xí)們共候,等我們這里完了酒令,聽吩咐再來?!笔娑飸?yīng)聲“是”,帶著孩子們出去了。
圣萃芳向璞玉笑道:“老先生,且止了閑話,說你的酒令吧,快完了好聽曲兒?!辫庇褚粩?shù),真?zhèn)€輪到自己了,一時尋不出說甚么,慌了手腳,方勉強說道:園莽抽條,榆林滿園,不宜動土。
德清道:“你們看,又出來個‘不宜’了,他們四個這‘不宜’卻是不好呢?!辫庇裥Φ溃骸爸皇请y不倒就完了,我們也不管他‘宜不宜’?!?br>下該妙鸞的,妙鸞笑道:“我也是個不能說的,請大爺代我說說呢?!笔ポ头枷蜩庇袷箓€眼色道:“使不得,只可代人說一回,若屢次說,亂了令,我可不依?!泵铥[央道:“姑娘,不是已有先鉸的樣子了,宮姑娘如何吃了半鍾,叫人代說的?”圣萃芳笑道:“你也吃半鍾,找個人代說,豈不亦完了?”妙鸞換了半鍾熱酒,一面吃,一面依次瞧著眾人,道:“不知是那一位行善的肯替我說呢?”鄂氏太太笑道:“我替妙姑娘說,可使得使不得?”圣萃芳笑道:“有何使不得?!倍跏咸Φ溃汉畞硎钔?,杭愛山上,鹿角脫落。
秀鳳不用別人,即說道:
白駒食場,西塘柳中,宜養(yǎng)家畜。
福壽向爐湘妃央道:“該我的了,不能說,怎么好?”湘妃笑道:“你可得了幾句不曾?”幅壽道:“書、歇的兩句有了,只和不上皇歷上的一句?!毕驽溃骸凹热绱?,你念,我和和看?!?br>福壽笑說道:肆筵設(shè)席,奉獻(xiàn)酒供,
下句再也想不出了。湘妃遲疑了一會子,笑道:“這倒是極現(xiàn)成的了,說‘宜招賓客’,豈不是天然作成的?”圣萃芳叫鳳梅倒了兩杯酒,送到爐湘妃、福壽二人前來。二人驚異道:“這卻為何?”萃芳笑道:“為何倒來問我?出這令時,原說是一人說一首來著,并不曾說兩人合成一首,或者全替說倒也罷了;這個斷斷免不得,與其行這般亂令,不如悄悄坐著好?!倍肆喜荒苊?,各自吃了一杯酒。
綿長趁此機會,已預(yù)備下了,遂說道:
鱗潛羽翔,青海葦中,宜行畋獵。
眾人聽了,擊膝稱贊道:“這話說得俊巧?!卞\屏笑道:“這個令雖是文雅,只是未能罰得一個人,所以,我若說了出來,越發(fā)顯得容易了,致使圣姑娘此令,恐自后沒人用了。也罷,我也不央人代說了,且受此一杯之罰,為此令增增光采也好。”說畢,便斟上一杯酒自吃。圣萃芳點頭微笑道:“原來如此,好個聰明姑娘?!?br>當(dāng)時,老太太見酒令將完,遂吩咐叫女唱客們來伺候。兩個女教習(xí)來到階前,凋弦理簫,眾人聽了絲竹之聲,因是急著聽曲兒,也不想法罰人,只催玉清快快說完。玉清正想時,站在地下的媳婦們堆里,叫黑帳的那一個,因搬酒時抽多了頭兒,此時聽得琵琶管弦之聲出了神,不曾嚴(yán)緊,走了下氣,長長的放了一聲出來。旁邊站的媳婦們先笑起來了。錦屏忙看福壽時,福壽正低著頭笑。
秀鳳耐住笑,抬頭看時,那黑帳卻似沒事的人,呆著臉站著,遂轉(zhuǎn)過身去揉臟子。倒是點悟了玉清,遂大聲說道:
宮殿盤郁,荷花池中,青蛙長鳴。
當(dāng)時姑娘們正忍不住笑,聽了這話,便哄然大笑起來了。金夫人、賁夫人等也忍不住,噗哧笑了。老太太不知所以,正追問時,女教習(xí)們進來磕了頭。只見那兩個女人,都已年過四旬,原是由他們丈夫們領(lǐng)來,因其男子不能入內(nèi),二人抱著樂器進來。老太太問了他們年紀(jì),看過了曲名單子,即命先自揀一段吉祥的曲兒唱。那些孩子早扮作女孩兒妝束,管弦動處,四個便唱起個叫《萬壽無疆》的曲兒來,擺著手中巾扁,四下散開,走到各席前,穿走笑舞。妙鸞見內(nèi)中一個小孩兒,面龐眉目,頗似圣萃芳,正看得發(fā)呆,細(xì)細(xì)端詳;湘妃眼快,早已看出,笑向琴自歇點頭知會,琴自歇全然不理。福壽在旁,大笑起來,妙鸞方才知覺。
一時,唱完一曲,老太太大悅,賞了好些東西。隨后又呈上曲單子來,眾人都讓璞玉,璞玉接過單子來看時,多是情欲俚曲,不是在深閨中唱得的。遂尋雅正些的點了一個,那孩子一個吹簫,一個掌鼓板,兩個清喉合聲唱道:
玉空無塵,銀河長耿,月光映小樓。花影滿庭,羅襟透寒,芳心自悠悠……
再往下唱時,琴自歇回頭看璞玉,璞玉情不自禁,忽然心中一動,溜了琴自歇一眼,琴自歇忽然臉紅,忙低了頭。一時,唱完了這一曲兒,眾人便讓圣萃芳。萃芳推讓不過,點了個叫做《懶畫眉》的曲兒。那媳婦丫頭們,再調(diào)弦管,重清巧喉,齊唱道:碧云天,黃花地,西風(fēng)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
秋江上,盡是離人淚。車兒東歸,馬兒西去,莫奈何,一聲聲長嘆息。
曲調(diào)詼諧,弦律聲和,真?zhèn)€是凌云裂石之唱,眾人直聽得心懷悠悠。璞玉忽然抬頭看時,只見爐湘妃已聽得如醉如癡,兩泉秋水,盈盈欲滴,也不知怎么,只覺一陣心酸。方欲與湘妃說話肘,只見舒二娘又來了,道:“二門上的管家們從回事房傳報,說老爺昨日已到八十里頭魯城過宿,今日早晚必到家,問大爺迎不迎接去呢。”璞玉聽了,忙站了起來,一面吩咐外頭備馬,一面向姊妹們,道聲“怠慢”,到松月軒換了衣服,慌忙出去接老爺去了。
這里老太太與眾人,也不愿再聽曲兒,重賞了那些孩子去了。看兩邊排著,六個六個共十二個姑娘丫頭們,老太太心中大悅,舉杯笑道:“常聽見說,新出了個‘金陵十二釵’的故事,今日我家里也全了?!辟S夫人等看時,除去炕上四人,姑娘丫頭們,真?zhèn)€有十二人,遂笑著與老太太講論那十二釵的故事。
圣萃芳忽聞紗槅子后,有兩個丫頭嘁嘁喳喳的拌嘴。原來憑霄不喜爐湘妃,今日與梨香磕著瓜子,說起自己姑娘要回去的事。見湘妃聽曲子要哭的光景,即笑道:“梨香姐姐你可看見了?爐姑娘又要哭了。唉!縱哭干了眼淚,與他的事又有何益?”梨香笑道:“可不是,你們那個爐姑娘如何那么愛哭,我看十日里天天都是眼淚不干的,終是為了甚么緣故?”憑霄鼻子里哼了一聲笑道:“誰知道,從前在家時不這么來著。你還沒聽說?去年回家就病了起來,今年春天說是更厲害了。說來也奇,將來這里時便已見輕,來后沒住幾天依舊好了,這豈不是奇事?若說病的奇,好的也奇,真?zhèn)€是奇了,奇了!”那時翠玉正在爐旁等著水開沏茶,聽了憑霄的那些話,心中便不自在起來,道:“憑霄你這是甚么話?我們姑娘病好,又犯著你甚么了?終不然,我們姑娘不好才稱了你的心不成?”憑霄翻了臉道:“喂!這丫頭說的也奇了,我說你們姑娘的病好了,難道說壞了不成?如何來無故侵人?”翠玉道:“誰先侵了?你一連說奇了怪了的,是甚么話?”憑霄喝道:“這丫頭,你少放肆,說奇了又怎么了?偏來挑我說奇,那么著你們姑娘,難道為著別的事病的,又為著別的事好了的不成?”翠玉因年紀(jì)小,無言可對。憑霄又指著他眼皮道:“小孩兒家,不懂話,還來我們中瞎嘀咕,你再說,我不撕了你的嘴,便不是丫頭!”翠玉忍不住道:“說奇怪也罷了,哭干了眼又與他的事有甚么益處,這又是甚么話?”憑霄將懷上的瓜子皮沙剌刺撒下一地,站了起來,罵道:“這小蹄子還敢叫不成?與他的事有甚么益處,你知道說的是誰的事?慢說你們姑娘哭干了眼淚,便是哭出了血,與那曲兒里人的愁事有甚么益處?”這一句話,直惹得一個人,義氣高發(fā)三千丈。
原來畫眉身雖在姑娘跟前侍立,卻傾耳聽著槅扇后邊。起初也顧著大家體面忍著,后來聽得憑霄越發(fā)嬌肆威喝起來,已自動了三分氣。如今見他竟罵了起來,忽然怒火中燒,身不由己,幾個箭步,走入槅扇后來,先著翠玉臉上打了一巴掌,罵道:“蹭破了皮的母狗,敢分你們姑娘我們姑娘的混說誰?憑你們這起壞透了的狐貍娼婦臭嘴里,姑娘們都成了小菜混嚼不成?你和養(yǎng)你的那個媽白吵甚么?”憑霄聽了,豎目橫眉道:“畫眉你罵誰?”
畫眉即前進一步“呸”一聲往憑霄臉上啐了口濃痰,豎起指頭戳著憑霄眼,切齒道:“我就是罵你!似你們這般個臭奴才,如何敢胡侵姑娘們!你們的,我們的,是你那個爹娘給分的!快夾緊了你那臭眼子,好多著呢。瞧做的好事,誰又把繡鞋吊在狗嘴里,這兒那兒亂扔了?”也這一句話說得憑霄氣噎喉塞,徹耳通紅,無言可對。回身向梨香冷笑道:“我們與畫眉原是一處的人,你罵我與罵你自己是一樣的,只這梨香姐姐本不相干的,何苦來只管捆在里頭娼婦狡婦的混叫,這豈不無故侵人?”梨香聽了,翻了臉站起來道:“憑姑娘,你也不用把我夾在里頭,畫姑娘我們兩個,無嫌無隙的好幾年了,自己惹的事自己擔(dān)著好了,別來拉扯人!”不待說完,只見那間圣萃芳叫:“梨香!”梨香忙應(yīng)一聲“是”去了。憑霄越發(fā)羞惱起來,罵著畫眉,正欲往畫眉懷里撞,只見瑞虹紫漲著臉,從那間走了進來,不做一聲,牽著憑霄出后門去了。
這一番吵嚷,非同小可,前邊無人不聞。金夫人待要說,又都不是這里的人,況且是娘家的丫頭們也難說那一個。鄂氏太太要說,一則在人家家里,再則在老太太跟前,不好說得。賁夫人越是不能說那一方,所以,只把梨香叫了去,狠狠瞪了一會兒。當(dāng)下,上上下下都不安起來,盡皆無話,寂然無聲了。獨老太太,聽不出嘁嘁喳喳的小語,因笑道:“你們大家如何忽然這般冷清清的了?丫頭們也該說說笑話,到底我的兒子熱鬧,你們瞧,璞玉一去便這么冷清清的了。”起初,琴自歇見畫眉出去,已是彎眉橫直,鳳目劍豎。抬頭見了爐湘妃桃臉滿怒,櫻唇含嗔,忙平靜下來了。如今聽了老太太這話,遂笑道:“我倒想起個有趣的笑話來了,說與老太太聽,道是:在一個廟內(nèi),供奉著三教圣人,眾信者原把釋迦佛尊供在正中的。后來道士們見了,將太上老君移在中央。儒者見了,又將孔夫子遷于正中了。和尚們見了,依舊將佛爺請到中間。如此移來遷去,以致泥像將毀。三位圣人私下說道:‘我們原是好好的,皆因這起小人,移來遷去的,以致毀壞了我們。’”
眾人聽了大笑起來,都稱琴自歇笑話說的巧。當(dāng)下,已搬上飯來,大家吃飯。一時飯畢,閑坐吃茶,只見丫頭們進來道:“老爺回來了?!崩咸确铰f笑著,往介壽堂來。
琴自歇等著賁侯請了安,欲回自己屋里,剛出介壽堂時,恰遇葉兒領(lǐng)著女兒迎了上來,便跪下磕頭謝恩。琴自歇忙扶了起來,一面問著緣故,一面帶到海棠院來。葉兒笑道:“姑娘還故作不知呢,我這女孩兒,蒙姑娘提攜,到了這個份兒上,不然在丫頭們手下支使,這輩子豈有個出頭的日子呢?”琴自歇笑道:“那都是算命先生說得靈的緣故罷了,不是說今秋見喜,豈是假的?”問得那丫頭只顧紅著臉笑。琴自歇又問:“你們大爺給你改過別的名字不曾?”那丫頭笑道:“只改了一個字,叫黛眉了。”自歇笑道:“這與你先前那代不同,因你眼眉長得如青山,所以用了青黛的黛字。你穿的這件大褂兒可是新做的?”黛眉道:“大爺叫福壽姐姐給的?!比~兒笑道:“多虧姑娘一言之助,我這丫頭吃穿得與他人一般了。我們母女兩個,也無力相報,只好朝夕多多為姑娘祈壽祈福了?!狈Q頌不已,吃了茶方去。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zhuǎn)眼已至九月。一日璞玉在上房吃了飯出來,遇圣萃芳點頭叫住,領(lǐng)到翠云樓下坐了。笑道:“你可知道了你琴姐姐為著何事要回去?”璞玉道:“我不知道?!笔ポ头加謫柕溃骸敖諄砟銈兂尺^嘴不曾?”璞玉道:“并無此事,琴姐姐怎么了?”萃芳道:“也不怎么,只是近日來常出不悅你的言語?!辫庇袼炱鹕淼溃骸拔覇枂査?。”方欲出去時,萃芳忙扳住璞玉肩道:“且住。”璞玉舉手推開手時,掉了袖內(nèi)的靴掖子,萃芳遂拾了起來,笑道:“人家的靴掖兒,都在靴筒里,偏你的靴掖兒在袖子里?!闭f著打開,見內(nèi)夾著一迭畫圖,璞玉忙奪過去了。圣萃芳便不樂,撤身回去坐下了。璞玉怕他生氣,取出別一迭字紙,遞給萃芳道:“姐姐請看這個,我們老爺這回出外帶來的,說是有個甚么姓寶的公子寫的詩。老爺羨他作的好,叫我看著學(xué)的,我看著也好,所以藏著。”圣萃芳接過看時,卻是八句五言自比菊花的詩:
香菊性自潔, 無欲人自平,冷露金體直, 烈風(fēng)玉節(jié)強。去橫又去驕, 知趣更知情,神采隱庭院, 雅譽山野揚。圣萃芳道:“這詩妙在起首時雖是人花分明,后來人花合一,花即是人,人即是花,竟是人花無分別了。況又言簡意長,這是兩意雙關(guān)的手法,舅父看的不差,兄弟不可輕覷了才是?!?br>璞玉不服道:“這等詩,難道我們不能作了?”萃芳笑道:“我們這群人中,看琴、爐二人如何罷了,除了他二人,不是你我所能及的?!辫庇窦钡溃骸叭艄绱?,聽說如今會芳園中菊花已盛開,我們?nèi)绾尾蝗ッ咳艘矊懸皇?,與他較量一下呢?!?br>正說時,只見湘妃、熙清二人自外頭嘻嘻哈哈笑著走了進來,看了那詩,也發(fā)了詩興,四人做一路,欲邀琴自歇,往海棠院來了。入院忽見憑霄在一株大海棠樹下,頭頂著一部書,規(guī)規(guī)矩矩向北跪著,熙清見了,鼓掌笑道:“憑學(xué)生有了甚么不是了?如何這冷風(fēng)中跪在這里?”湘妃忙扯了一把,大家進屋。只見琴自歇正坐在玻璃窗前寫字,見了眾人,忙放了書起身讓坐。圣萃芳笑道:“憑學(xué)生沒背過書來,怎么罰跪了?看在我們面上,權(quán)請免了也罷了?!鼻僮孕Φ溃骸斑@丫頭說話罵人,也太縱了他了。越發(fā)不懂規(guī)矩了。你們豈沒見那日的事?在綠波堂與璞兄弟搶七巧圖,鬧的不成個樣子。先前本已有了一次該罰的事來著,我沒理瑞虹的話,饒過了。連前日的事已是三回了,再不治治還了得!”爐湘妃笑道:“這一處置,也叫他知道了,他也沒個不改的。姐姐看圣姑娘面,放他起來也罷了。”琴自歇道:“依我說妹妹也該管教管教你那畫眉,下面的丫頭們?nèi)麴B(yǎng)成那般氣勢,還有個甚么家法規(guī)矩了呢?別的也罷了,那日那般大聲叫嚷起來,也不怕老太太、太太們聽見,甚么意思呢?”湘妃聽了,心中老大不受用,欲搶白兩句,又怕姊妹情分上有礙,亦且眾人看著不雅,只得忍住,笑道:“姐姐說的極是,姐姐放得開,所以今兒才處置,我當(dāng)日便把畫眉罵了一頓?!辫庇裣蚯把氲溃骸扒俳憬阒蔚脩{霄也夠了,圣、爐二姐姐又說情,也該免了。”琴自歇方喚瑞虹叫憑霄起來。湘妃向萃芳冷笑道:“圣姑娘可看見了?你我二人的臉面,卻不及璞玉一句話;早知如此,我們先求璞玉,倒不致失了體面。”圣萃芳笑而不語。琴自歇聽了這話,面子上雖不理論,心中寒極,從此懷了與湘妃永不共處之心。
熙清將方才那詩,遞與琴自歇看了,又說了欲會大家寫菊花詩之意。琴自歇笑道:“作詩,雖可憑臆想去寫,終不如身臨其境,性通色格。還有一件,寫這樣的詩,大家都說一個菊花,又有何趣,總得添些別的話題,加以修飾,出言方可聽。況且,又不可缺了兩個人,不請那院宮妹妹和介壽堂的秀姑娘也不能成,他們的詩又有趣又詼諧?!蔽跚迕ζ鹕淼溃骸拔胰ソ行泺P姐姐去,你們往憑花閣邀德姐姐?!闭f畢,興興頭頭的去了。
璞玉也起身道:“走吧,我們也到憑花閣去吧,我來此之前,聽說來山軒山坡下的菊花開的極好,已叫丫頭們傳與園里媳婦們,打掃來山軒預(yù)備茶果去了,此刻想已擺好了?!北娙吮阃鶓{花閣面來。德清迎了出來笑道:“詩客們來了,我剛聽說,你們又商量作甚么詩,料道不致忘了我。你們真?zhèn)€來了,只是怎么出的題目?”湘妃笑道:“正為此事,尋姐姐來的。前回的吟月題,德姐姐出得新奇,所以還求德姐姐大筆?!钡虑逍Φ溃骸皼]有遭遭我出的理,此番當(dāng)請圣、琴二公雅題了?!鼻僮孕Φ溃骸邦}還是一個人寫好,又順,又不重復(fù)。”圣萃芳也不辭,援筆寫出“憶菊”“訪菊”“獲菊”“種菊”“賞菊”“供菊”“簪菊”“畫菊”“菊影”“菊夢”共十題。眾人正爭看時,丫頭們傳進來道:“琴姑娘家車馬來了?!笨垂?!莫說琴自歇家來接他,道是我家書房里也來了客人,待送了客再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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