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某太醫(yī)
作者：閑齋氏太醫(yī)某，大興人，失其姓名。輕裘肥馬，日奔走于九門，以是致富。延者日積于門，非日晡不到病家，不顧病者之望眼穿也。每視一病，寫一方，不論效不效，例奉千錢，否則不至也。日暮歸，從人馬后，囊橐盡滿，人或怪其來遲，則色然曰：“甫從某王、某公主、某大老爺府宅中來。”蓋非一時勢位炫赫者，不肯流諸齒頰也。人無如之何，任之而已。
一日，看病歸，獨宿齋中，夢見一人，若甚相熟，而不記姓名，持片紙付之曰：“時日至，所負當見還矣?！贬t(yī)取紙反復(fù)檢視，空無一字，懷惑間，已失其人所在。驚而寤，聽漏聲三下，家人叩戶報孺人生子矣。醫(yī)毛發(fā)森豎，心知子為索債者，特未審所負幾何耳。子既長，忤逆異常，視父母如寇仇，看錢財如糞土，日向母索錢百文，頃刻即盡。積十余年，家漸落，母或稍吝，則裂眥相向，勢將用武。母懼而復(fù)給之，不敢面斥，陰訴醫(yī)，醫(yī)閉目搖首曰：“勿再言，此子使我心膽墜地?！币蛞运鶋舾嫫蓿摅@曰：“有字之券，或可量力取償；若無字之券，知負彼幾何。寧有窮斯耶”老奴以藥殺人，不知幾許，新鬼繁冤舊鬼哭，此子必其酋也。彼奉冥檄，挾恨而來，敢與之較耶？”言次大慟曰：“老奴草菅人命，毒心應(yīng)手，致獲此報。牽率老娘，以致于此，老奴已矣，抑念老娘何辜乎？”妾從旁慰謝曰：“大郎雖不肖，小郎行當成立，何必反目？”妻唾其面曰：“呸，汝癡心，尚過望耶？天之報施老奴者，如此不爽，縱有百子，亦必沆瀣一氣，豈復(fù)有以德報怨者？”醫(yī)默然無以應(yīng)，條釬而已。
又十余年，一夕，復(fù)夢其人至，言：“債負已清，可還汝券，然尚欠一命，會須同見冥王?！贬t(yī)醒而大病，自知不起，乃以其語告妻，囑托后事。閱二日，其子暴死。醫(yī)泣曰：“時至矣?！币狗止觥Ｉ僮右嗖恍?，遂落魄，啼饑號寒，迄今不止云。
閑齋曰：
庸醫(yī)殺人，當獲此報。特一人之債易償，多人之命難抵，輪回墮落，尚有窮期耶？醫(yī)之不能有活人手，而影響脈理以漁利者，睹此慘報，未識亦肯稍袖毒手否？
蘭巖曰：
庸醫(yī)殺人，罪不容死，況趨勢貪利，雖不以病者為事，潦草匆忙，以藥人者乎？病家之心如焚，而醫(yī)人之視若戲，死者雖屬天數(shù)，庸不冤乎？耗其財，索其命，報亦慘哉！
一日，看病歸，獨宿齋中，夢見一人，若甚相熟，而不記姓名，持片紙付之曰：“時日至，所負當見還矣?！贬t(yī)取紙反復(fù)檢視，空無一字，懷惑間，已失其人所在。驚而寤，聽漏聲三下，家人叩戶報孺人生子矣。醫(yī)毛發(fā)森豎，心知子為索債者，特未審所負幾何耳。子既長，忤逆異常，視父母如寇仇，看錢財如糞土，日向母索錢百文，頃刻即盡。積十余年，家漸落，母或稍吝，則裂眥相向，勢將用武。母懼而復(fù)給之，不敢面斥，陰訴醫(yī)，醫(yī)閉目搖首曰：“勿再言，此子使我心膽墜地?！币蛞运鶋舾嫫蓿摅@曰：“有字之券，或可量力取償；若無字之券，知負彼幾何。寧有窮斯耶”老奴以藥殺人，不知幾許，新鬼繁冤舊鬼哭，此子必其酋也。彼奉冥檄，挾恨而來，敢與之較耶？”言次大慟曰：“老奴草菅人命，毒心應(yīng)手，致獲此報。牽率老娘，以致于此，老奴已矣，抑念老娘何辜乎？”妾從旁慰謝曰：“大郎雖不肖，小郎行當成立，何必反目？”妻唾其面曰：“呸，汝癡心，尚過望耶？天之報施老奴者，如此不爽，縱有百子，亦必沆瀣一氣，豈復(fù)有以德報怨者？”醫(yī)默然無以應(yīng)，條釬而已。
又十余年，一夕，復(fù)夢其人至，言：“債負已清，可還汝券，然尚欠一命，會須同見冥王?！贬t(yī)醒而大病，自知不起，乃以其語告妻，囑托后事。閱二日，其子暴死。醫(yī)泣曰：“時至矣?！币狗止觥Ｉ僮右嗖恍?，遂落魄，啼饑號寒，迄今不止云。
閑齋曰：
庸醫(yī)殺人，當獲此報。特一人之債易償，多人之命難抵，輪回墮落，尚有窮期耶？醫(yī)之不能有活人手，而影響脈理以漁利者，睹此慘報，未識亦肯稍袖毒手否？
蘭巖曰：
庸醫(yī)殺人，罪不容死，況趨勢貪利，雖不以病者為事，潦草匆忙，以藥人者乎？病家之心如焚，而醫(yī)人之視若戲，死者雖屬天數(shù)，庸不冤乎？耗其財，索其命，報亦慘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