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黎卷 第十

揚(yáng)子法言·重黎卷
〔注〕真?zhèn)蚊缾?，成敗存亡，人君之所以御乎其下，人臣之所以事乎其上，不可以不察也。明此以南面，堯之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為臣也。〔疏〕注“明此以南面”至“臣也”。按：莊子天道文。
或問：“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今何僚也？”〔注〕司，主也；僚，官也。少皞氏衰，九黎亂德，帝顓頊命重、黎主天地也。曰：“近羲，近和?！薄沧ⅰ硤蛴恤?、和之官，王莽時(shí)亦復(fù)立焉。圣王之立重、黎、羲、和，考其所以重、黎、羲、和耳，非莽所立也。“孰重？孰黎？”曰：“羲近重，和近黎?！薄沧ⅰ臭酥麝?，和主陰，故云耳?！彩琛场澳险厮咎欤闭杷镜亍闭?，音義：“南正重，直龍切。”按：史記自序云：“昔在顓頊，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奔创宋乃尽Z楚語作“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笔酚洑v書文同。漢書司馬遷傳即采史記自序?yàn)橹嘧鳌盎鹫?。歷書集解引應(yīng)劭云：“黎，陰官也?；?，數(shù)二；二，地?cái)?shù)也。故火正司地，以屬萬民?！睗h書遷傳張晏注云：“南方陽也，火、水配也，水為陰，故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兼地職。”歷書索隱云：“左傳重為句芒，木正；黎為祝融，火正。此言南者，劉氏以為‘南’字誤，非也。蓋重、黎二人元是木、火之官，兼司天、地職。而天是陽，南是陽位，故木亦是陽，所以木正為南正也。而火是地正，亦稱北正者，火數(shù)二，二地?cái)?shù)，地陰主北方，故火正亦稱北正，為此故也?！贝酥T說皆以火之與地義有相通，故火正又為北正，語近附會(huì)。堯典孔疏引鄭答趙商云：“先師以來，皆云火掌為地，（按：“掌”乃“當(dāng)”字之誤，“地”乃“北”字之誤。）當(dāng)云‘黎為北正’?！痹娮V檜譜孔疏亦引鄭志答趙商云“火”當(dāng)為“北”，則黎為北正也。楚語韋注引：“唐尚書云火當(dāng)為北。北，陰位也。周禮則司徒掌土地人民也。”遷傳臣瓚注云：“重、黎司天地之官也。唐、虞謂之羲、和，則司地者宜曰北正。古文作‘北正’。”（史記自序索隱引臣瓚說作“古文作‘火’字，非也”。漢書律歷志臣瓚注云：“古文‘火’字與‘北’相似，故遂誤耳?！保┐私砸試Z及他書“火正”字為“北正”之誤。今按堯典孔疏云：“左傳稱重為句芒，黎為祝融。祝融火官，可得稱為火正；句芒木官，不應(yīng)號(hào)為南正。且木不主天，火不主地，而外傳稱顓頊命南正司天，火正司地者，蓋使木官兼掌天，火官兼掌地。南為陽位，故掌天謂之南正；黎稱本官，故掌地猶為火正。”其說最為近理。陳氏喬樅今文尚書經(jīng)說考云：“以五行官有火正，祝融則火官之號(hào)。若天地之官，據(jù)陰陽之位，對南正為文，則為北正。是黎一人居二官也。”朱氏芹十三經(jīng)札記云：“蓋重以木正兼掌天，南為陽位，故謂之南正；黎以火官兼掌地，北為陰位，故謂之北正?！苯员究琢x。然則以本職言則曰火正，以兼官言則曰北正。國語于重稱南正，于黎稱火正，乃是互文。史記自序改火正為北正，則并以兼官言，與上句南正重一例。遷傳作火正者，此孟堅(jiān)用國語改史記，非所據(jù)遷自序如此。法言作“北正”，則子云所見遷自序正與今本史記同也。中論歷數(shù)篇采楚語為文，亦云：“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北正黎司地，以屬民?！绷菏嫌窭K史記志疑云：“今本國語及經(jīng)疏中所引皆作‘火正’，漢書遷傳同。自史公有‘北正’之文，后儒如鄭康成、韋昭、臣瓚皆從之，隋天文志同。（按：梁不數(shù)法言及中論，疏漏已甚。）其實(shí)史歷書序仍是‘火正’。顏師古、司馬貞據(jù)鄭語與班固幽通賦作‘火正’為是。路史注亦以‘北黎’為妄，此則不達(dá)古人文例，是丹非素，失之陋矣。左傳昭公篇載晉蔡墨對魏獻(xiàn)子問五祀云：‘少皞氏有四叔，曰重，曰該，曰修，曰熙，實(shí)能金、木及水。使重為句芒，該為蓐收，修及熙為玄冥，世不失職，遂濟(jì)窮桑。此其三祀也。顓頊?zhǔn)嫌凶釉焕?，為祝融；共工氏有子曰句龍，為后土，此其二祀也。’犁即黎也。賈公彥周禮疏序引國語及堯典鄭注，凡重、黎之‘黎’皆作‘犁’，明古字通用。重、黎之名，異說甚多。左傳孔疏云：‘少皞氏有四叔。四叔是少皞之子孫（一），非一時(shí)也，未知于少皞遠(yuǎn)近也，四叔出于少皞耳。其使重為句芒，非少皞使之。楚語云：少皞氏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糅，不可方物。顓頊?zhǔn)苤?，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火正黎司地以屬民。是則重、黎居官，在高陽之世也。又鄭語云：黎為高辛氏火正，命之曰祝融。則黎為祝融，又在高辛氏之世。案世本及楚世家云：高陽生稱，稱生卷章，卷章生黎。（按：楚世家作“重黎”。）如彼文，黎是顓頊之曾孫也。楚語云：少皞之衰，顓頊?zhǔn)苤疵乩?。似是即位之初，不?yīng)即得命曾孫為火正也。少皞世代不知長短，顓頊初已命黎，至高辛又加命，不應(yīng)一人之身綿歷兩代。世家云：共工作亂，帝嚳使黎（世家作“重黎”，下同。）誅之而不盡。帝誅黎，而以其弟吳回為黎，（世家作“為重黎后”。）復(fù)居火正，為祝融。即如此言，黎或是國名官號(hào)，不是人之名字。顓頊命黎，高辛命黎，未必共是一人。傳言世不失職，二者或是父子，或是祖孫，不可知也?！碧帐隙ㄉ街乩杞庠疲骸白髠魃訇皇现又貫榫涿ⅲ侵匾?；顓頊?zhǔn)现釉焕铻樽Ｈ?，是黎也。楚語曰‘少昊氏之衰，九黎亂德’云云，左傳疏引之，以南正為木正，明司天之重，即句芒之重；司地之黎，即祝融之黎，無二人也。史記楚世家云：‘高陽生稱，稱生卷章，卷章生重黎，為高辛火正?！嵳Z‘黎為高辛氏火正’者，此是重黎，非黎也。左傳云：‘五官世不失職，以濟(jì)窮桑?！髂?、火二正皆是世掌。重黎既為稱孫，稱即顓頊子。疑稱即是左傳之黎。高辛?xí)r，重黎能繼之，故亦稱重黎，如共工、夷、羿之類，恐混為一，故加‘重’字以別之，與句芒之事無與也。共工作亂，高辛命重黎誅之而不盡，乃誅重黎，而以弟吳回為火正，為重黎后。是重黎無子，以弟為后也。楚語：‘三苗復(fù)九黎之德，堯復(fù)育重黎之后，使復(fù)典之。至于夏、商，世守其官。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后也。當(dāng)宣王時(shí)，失其官，而為司馬氏?！c史記自序所載并是兼重與黎二氏言之，與高辛氏所誅之重黎無與也。（按：此陶氏誤解，說見后。）自史公自序承楚語‘重黎氏世掌天地’之文，不加修削，遂使黎與重黎蒙然莫辨，束◆譏其并兩為一，此也?！绷菏现疽稍浦嘏c黎乃少皞、顓頊之后世子孫，當(dāng)高陽時(shí)為南正、火正之官，歷至高辛，仍居其職，而黎又嘗以火正兼司天地，蓋重徙為木正故耳。（按：此亦臆測，重本句芒世官，不得云徙為木正。黎之兼司天地，或以重失其職，或以重?zé)o后，決非因其徙為木正也。）其后遂以重黎為號(hào)，不關(guān)少皞之重。韋注：“重、黎官名，楚之先為此二官?！贝蠹o(jì)云“嚳使火正兼掌重職”，是以楚語云“重黎氏世敘天地”，鄭語云“荊，重黎之后”，大戴禮、世本、山海經(jīng)皆云“老童（即史記之卷章。）生重黎”，史公本之，作楚世家及自序，傳非誤也。若以史為誤，無論楚不應(yīng)有二祖，而序司馬氏之先，豈有自誣其祖之理乎？綜上諸說求之，則有高陽時(shí)之重、黎，有高辛?xí)r之重黎。高陽時(shí)之重、黎為二人之名，左傳所謂少皞氏四叔之一之重，及顓頊?zhǔn)现永?，即此文“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者也。高辛?xí)r之重黎乃是一人之名，卷章之子，而顓頊之曾孫（二），以火正而兼司天、地，故以一人而兼蒙重、黎之稱。亦單稱黎，鄭語所謂“黎為高辛氏火正”者也。此重黎既誅，其弟吳回為之后，世掌天地，遂以重黎為氏。自是以降，凡書傳所謂重黎氏者，皆即此吳回之子孫也。楚世家云：“吳回生陸終。陸終生子六人，六曰季連，芊姓，楚其后也?！笔酚涀孕蛩麟[云：“按彪之序及干寶皆云‘司馬氏，黎之后’，是也?！庇殖兰宜麟[引劉氏云：“少昊氏之后曰重。顓頊?zhǔn)现笤恢乩?。對彼重則單稱黎，若自言當(dāng)家則稱重黎，故楚及司馬氏皆重黎之后，非關(guān)少昊之重?！庇墒茄灾?，堯之所育，夏、商之世官，楚之祖，司馬氏之先，皆此高辛以來之重黎氏，實(shí)即高陽時(shí)黎一人之后也。然則并兩為一，自高辛?xí)r已然，陶氏謂楚語堯復(fù)育重黎之后云云，與史記自序所載并是兼重與黎二氏言之，與高辛氏所誅之重黎無與。不知高辛氏所誅之重黎，即是兼重與黎二人之名以為名，其后因以為氏。正猶羲、和本是二官，而漢置羲和，則為一官之稱。楚語云“堯育重黎之后”，及云“重黎氏世敘天地”，皆指此并兩為一之重黎氏，非謂重氏與黎氏也。惟其述重黎氏之沿革不及高辛?xí)r事，為傳文之略。然以他篇考之，事可互證，而明史公仍楚語為文，其義相同。陶氏以為不加修削，遂使黎與重黎蒙然莫辨，此讀史者辨之不精，非史誤也?！敖窈瘟乓病闭?，吳云：“昔之重、黎，當(dāng)今之世何官也。”“近羲，近和”者，宋云：“莽更名大司農(nóng)曰羲和，義與古殊矣。楊故舉其本，而譏其殊?！卑矗喊俟俟浔恚骸爸嗡趦?nèi)史，秦官，掌谷貨，有兩丞。景帝后元年，更名大農(nóng)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司農(nóng)，屬官有太倉、均輸、平準(zhǔn)、都內(nèi)、籍田五令、丞，斡官、鐵市兩長、丞。又郡國諸倉農(nóng)監(jiān)、都水六十五官長、丞皆屬焉。王莽改大司農(nóng)曰羲和，后更為納言。”莽傳：“始建國元年，更名大司農(nóng)曰羲和。”今考平帝紀(jì)：“元始元年二月，置羲和官，秩二千石。”劉歆傳：“哀帝崩，王莽持政，太后留歆為右曹太中大夫，遷中壘校尉、羲和、京兆尹?！甭蓺v志：“元始中，王莽秉政，征天下通知鐘律者百余人，使羲和劉歆等典領(lǐng)條奏。”又平帝紀(jì)：“元始五年，羲和劉歆等四人使治明堂辟雍。”莽傳居攝三年九月，莽母功顯君死，意不在哀，令太后詔議其服，少阿、羲和劉歆與博士諸儒云云。又：始建國元年正月朔，按金匱，輔臣皆封拜，以少阿、羲和、京兆尹、紅休侯劉歆為國師、嘉新公。是元始以來即有羲和之官，始終皆劉歆為之。律歷志載劉歆鐘律書，一曰備數(shù)，二曰和聲，三曰審度，四曰嘉量，五曰權(quán)衡。數(shù)者，一、十、百、千、萬也，其法在算術(shù)，宣于天下小學(xué)，是則職在太史，羲和掌之。聲者，宮、商、角、征、羽也，職在太樂，大常掌之。度者，分、寸、尺、丈、引也，職在內(nèi)官，廷尉掌之。（按：內(nèi)官長、丞初屬少府，中屬主爵，后屬宗正，不屬廷尉。此云廷尉掌之，蓋事關(guān)審度者則屬廷尉也。）量者，龠、合、升、斗、斛也，職在太倉，大司農(nóng)掌之。衡權(quán)者，衡平也，權(quán)重也，職在大行，鴻臚掌之。然則彼時(shí)羲和為太史之長，若太常之于太樂，大司農(nóng)之于太倉，大鴻臚之于大行，班與九卿同，而職治歷數(shù)者也。至始建國元年，更定百官，乃改大司農(nóng)曰羲和，則與前此之羲和同名異實(shí)。此羲和在天鳳中更名納言，莽傳天鳳四年，更授諸侯茅土于明堂，各就厥國，其侍于帝城者，納言掌貨大夫予其祿。又是歲復(fù)明六筦之令，納言馮常諫，莽大怒，免常官。是其證。然地皇二年，莽召問群臣禽賊方略，故左將軍公孫祿征來與議。祿曰：“羲和魯匡設(shè)六筦以窮工商，宜誅以慰天下?！眲t又以納言為羲和。此或追論前事，或祿應(yīng)征而至，未知莽之號(hào)令變易，故仍用舊官稱耳。據(jù)以上諸文，羲和乃一官之名，不可析言。今云“近羲，近和”，明羲、和必是二官，其掌各異。莽制以太師、太傅、國師、國將為四輔，而莽傳云國將哀章頗不清，莽為選置和叔，事在天鳳元年。彼顏?zhàn)⒃疲骸疤貫橹么斯??！逼浜筇禅P六年傳云：“太傅羲叔士孫喜清潔江湖之盜賊?！庇值鼗识陚髟疲骸扒蔡珟燈酥倬吧袑⒈鴵羟?、徐，國師和仲曹放擊句町。”是莽時(shí)又有羲仲、羲叔、和仲、和叔之官，分屬四輔，當(dāng)是天鳳元年同時(shí)并置者。羲和之更名納言，亦當(dāng)在是時(shí)。蓋既于四輔之下分置羲仲、和仲等四官，則九卿之中自不得更有兼羲和以為名者也。此四官各系以四輔之稱者，猶大司馬司允、大司徒司直、大司空司若之比，著其為四輔之貳也。此“近羲，近和”，即指此二仲、二叔而言，非謂元始以來掌大史之事者，亦非謂始建國之大司農(nóng)也?！棒私?，和近黎”者，莽以四輔分主四方，謂之岳。莽傳云：“東岳大師，典致時(shí)雨；南岳太傅，典致時(shí)奧；西岳國師，典致時(shí)陽；北岳國將，典致時(shí)寒?！庇衷疲骸皷|岳太師，保東方三州一部二十五郡；南岳太傅，保南方二州一部二十五郡；西岳國師，保西方一州二部二十五郡；北岳國將，保北方二州一部二十五郡。”岳即堯典之岳。陳氏今文經(jīng)說考云：“說文‘岳’，古文‘岳’，則尚書今文皆作‘岳’字。”是也。堯典鄭注云：“四岳，四時(shí)之官，主四岳之事。始羲、和之時(shí)，主四岳者謂之四伯。至其死，分岳事置八伯，皆王官。”（周禮疏序。）又云：“堯既分陰陽為四時(shí)，命羲仲、和仲、羲叔、和叔等為之官，又主方岳之事，是為四岳?！保ㄊベt群輔錄注。）然則四輔入為王官，出主方岳，皆依放堯典為之。元鳳以后，盜賊蜂起，四方事多，乃更置羲仲等官，分掌方岳，故景尚、曹放等多出典兵事，即其證。羲、和四官，而云近重、近黎者，堯典孔疏云：“顓頊命掌天地，惟重、黎二人。堯命羲、和則仲、叔四人者，以羲、和二氏賢者既多，且后代稍文，故分掌其職事。四人各職一時(shí)，兼職方岳，以有四岳，故用四人。顓頊之命重、黎，惟司天地，主岳與否，不可得知。設(shè)令亦主方岳，蓋重、黎二人分主東、西也。”然則羲仲、羲叔分主東、南，皆南正重之事，故云羲近重；和仲、和叔分主西、北，皆北正黎之事，故云和近黎也。按：此章之旨，弘范以為在譏莽之作偽，下文“讎偽者必假真”，注云：“深矣，楊子之談也。王莽置羲和之官，故寄微言以發(fā)重、黎之問，而此句明言真?zhèn)沃忠?。”愚謂李義精矣，而猶有未盡。蓋重、黎之命，見于呂刑，謂之“絕地天通”。外傳釋其義則曰：“民神異業(yè)，不相侵瀆?！泵蟹宰粤ⅲ萌诵姓?，一切決之神怪，所謂民神雜糅，不可方物者，雖九黎、三苗之亂猶不至此。子云深有慨其事，故于莽設(shè)羲仲等四官而特著此問答以見意。若曰今豈有南正重、北正黎其人者，而顧置此羲和之官，何耶？其云“孰重？孰黎”者，所以譏羲和之名是而實(shí)非。云“羲近重，和近黎”者，所以著莽之假真以讎偽也。注“司，主也；僚，官也”。按：詩羔裘：“邦之司直?！泵珎髟疲骸八?，主也?！庇职澹骸凹盃柾拧！眰髟疲骸傲牛僖?。”字亦作“寮”，爾雅釋詁：“寮，官也?！弊ⅰ吧侔偂敝痢暗匾病?。按：楚語云：“昭王問于觀射父曰：‘周書所謂重、黎實(shí)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無然，民將能登天乎？’對曰：‘非此之謂也。古者民神不雜，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糅，不可方物。顓頊?zhǔn)苤?，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fù)舊常，無相侵瀆，是謂絕地天通。其后三苗復(fù)九黎之德，堯復(fù)育重、黎之后，不忘舊者，使復(fù)典之，以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敘天地，而別其分主者也?！表f注云“少皞，黃帝之子金天氏也。九黎，黎氏九人也”；“少皞氏沒，顓頊?zhǔn)献?。受，承也”；“其后，高辛氏之季年也。三苗，九黎之后也。高辛氏衰，三苗為亂，行其兇德，如九黎之為也。堯興而誅之”；“育，長也。堯繼高辛氏，繼育重、黎之后，使復(fù)典天地之官，羲氏、和氏是也”?！鞍偂闭f文作“”，從日、皋聲。今經(jīng)傳此字皆從“白”。亦通作“昊”，五帝本紀(jì)索隱云：“孔安國、皇甫謐帝王代紀(jì)及孫氏注系本并以少昊、高陽、高辛、唐、虞為五帝。緇衣孔疏引呂刑鄭注云：“九黎之君于少昊氏衰而棄善道，上效蚩尤重刑。顓頊代少昊，誅九黎，分流其子孫，為居于西裔者三苗。至高辛之衰，又復(fù)九黎之君惡。堯興，又誅之。堯末，又在朝。舜時(shí)又竄之?！蔽宓郾炯o(jì)云：“帝顓頊高陽者，黃帝之孫，而昌意之子也?！彼麟[引宋衷云：“顓頊，名（三）。高陽，有天下號(hào)也?！弊ⅰ皥蛴恤?、和之官，王莽時(shí)亦復(fù)立焉?！卑矗簣虻洹澳嗣恕⒑汀?，又“分命羲仲”，“申命羲叔”，“分命和仲”，“申命和叔”。釋文引馬云：“羲氏掌天官，和氏掌地官，四子掌四時(shí)。”孔疏云：“馬融、鄭玄皆以為此命羲、和者，命以天地之官。下云分命、申命，為四時(shí)之職。天地之與四時(shí)，于周則冢宰、司徒之屬，六卿是也?！睂O氏今古文注疏歷引月令，史記天官書，漢書成帝紀(jì)、百官公卿表、食貨志、魏相傳，論衡是應(yīng)篇，謂今文說以羲仲等四人即是羲和，羲和于周為太史之職，不以為六卿，與馬、鄭異。今以莽時(shí)先后羲和之職證之，淵如說良是。元始中之羲和，掌歷數(shù)之事，純?yōu)樘分殹Ｊ冀▏撕?，為六卿之一，?dāng)周禮地官，然以羲和為一官，不可謂為兼冢宰、司徒之事。天鳳中之羲和，則析為四官，為四輔之貳，分主方岳。然此四官設(shè)而羲和之官廢，明四子即是羲和，無六官之說。蓋當(dāng)時(shí)經(jīng)義如此，雖以國師之顛倒五經(jīng)，變亂家法，亦未能盡易其說也。注“考其所以重、黎、羲、和耳”。按：世德堂本“考”作“者”，屬上句，此形近而誤。注“羲主陽，和主陰”。按：羲仲掌東方，羲叔掌南方，東、南皆為陽，是羲主陽也；和仲掌西方，和叔掌北方，西、北皆為陰，是和主陰也。（一）“叔是”二字原本誤倒，據(jù)左傳孔疏改。（二）“孫”字原本作“系”，形近而訛，今改。（三）“名”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或問“黃帝終始”?！沧ⅰ呈烙悬S帝之書，論終始之運(yùn)，當(dāng)孝文之時(shí)三千五百歲，天地一周也。曰：“托也。〔注〕假黃帝也。昔者姒氏治水土，而巫步多禹；〔注〕姒氏 ，禹也。治水土，涉山川，病足，故行跛也。禹自圣人，是以鬼神、猛獸、蜂蠆、蛇虺莫之螫耳，而俗巫多效禹步。扁鵲，盧人也，而醫(yī)多盧?！沧ⅰ程奖R人。夫欲讎偽者必假真?！沧ⅰ匙?，類。禹乎？盧乎？終始乎？”〔注〕言皆非也。于是舍書而嘆曰：“深矣！楊子之談也。王莽置羲和之官，故上章寄微言以發(fā)重、黎之問，而此句明言真?zhèn)沃忠??！薄彩琛场包S帝終始”者，封禪書云：“自齊威，宣之時(shí)，騶子之徒，論著終始五德之運(yùn)，及秦帝而齊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集解引如淳云：“今其書有五德終始，五德各以所勝為行。秦謂周為火德，滅火者水，故自謂之水德?！泵宪髁袀髟疲骸膀|衍乃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終始大圣之篇十余萬言?！彼囄闹居朽u子終始五十六篇，入陰陽家。是終始者，謂五德終始之說，乃戰(zhàn)國時(shí)陰陽學(xué)者所創(chuàng)。志又有公梼生終始十四篇，注云：“傳鄒奭始終書。”是二鄒同為此學(xué)。錢氏大昭漢書辨疑以公梼生傳鄒奭始終書，“始終”當(dāng)作“終始”；“奭”字亦誤，作終始者是鄒衍，非鄒奭，別有鄒奭子十二篇，非終始書。不知終始乃學(xué)術(shù)之名，非衍書專稱，鄒奭子十二篇同入陰陽家，則公梼所傳者何必非奭書？又稱名小異，無關(guān)閎旨，奭書自名始終，其義亦同，不必為終始之誤。此五德終始之說而謂之黃帝終始者，孟荀傳述衍書大略云：“必先驗(yàn)小物，推而大之，至于無垠。先序今以上至黃帝，學(xué)者所共術(shù)。推而遠(yuǎn)之，至天地未生。”又三代世表云：“余讀諜記，黃帝以來皆有年數(shù)?；錃v譜諜終始五德之傳，古文咸不同乖異?！彼麟[云：“謂帝王更王，以金、木、水、火、土之德傳次相承，終而復(fù)始，故云終始五德之傳也。”是為此術(shù)者，因推論五德代興，遂及帝王世次，而上溯之于黃帝，故有黃帝以來年數(shù)、歷譜，傳述者遂以此為黃帝之道。志有黃帝泰素二十篇，亦入陰陽家，云六國時(shí)韓諸公子所作。顏?zhàn)⒁齽e錄云：“或言韓諸公孫之所作也。言陰陽五行，以為黃帝之道也，故曰泰素?！笔酚洑v書載武帝元封七年詔云：“蓋聞昔者黃帝合而不死名，察度驗(yàn)，（漢書律歷志作“察發(fā)斂”。）定清濁，起五部，建氣物分?jǐn)?shù)。”集解引孟康云：“黃帝作歷，歷終復(fù)始，無窮已，故曰不死。”（歷律志孟康注“不死”下有“名”字，則讀“不死名”句絕。）則又緣終始之義而演為黃帝不死之說。其后五德終始又變而為五行吉兇之占，傳者亦托之于黃帝，以神其術(shù)。藝文志五行家有黃帝陰陽二十五卷、黃帝諸子論陰陽二十五卷，志云：“其法亦起五德終始，推其極則無不至，而小數(shù)家因此以為吉兇而行于世，寖以相亂?！笔且?。五行吉兇再變則為讖緯之說，三代世表附褚先生語引黃帝終始傳曰：“漢興百有余年，有人不短不長，出白燕之鄉(xiāng)，持天下之政，時(shí)有嬰兒主，卻行車?！币庵富艄廨o昭帝，則純屬哀、平間讖緯學(xué)者所造，為王莽符命所從出，非復(fù)戰(zhàn)國時(shí)五德終始之本義。此問黃帝終始，蓋即指此，與上文問重、黎，下文問趙世多神，同為一義，皆以刺新室之假托神怪，造作圖讖之事也?！版κ现嗡?，而巫步多禹”者，音義：“姒音似?！避髯臃窍嘣疲骸坝硖鴾??！睏钭⒁釉疲骸坝碇畡?，十年不窺其家，手不爪，脛不生毛，偏枯之病，步不相過，人曰‘禹步’?！庇值弁跏兰o(jì)云：“堯命禹以為司空，繼鯀治水，乃勞身涉勤，不重徑尺之璧，而愛日之寸陰，手足胼胝，故世傳禹偏枯，足不相過，至今巫稱‘禹步’?！笔且??！氨怡o，盧人也，而醫(yī)多盧”者，音義：“扁鵲，薄弦切?！笔酚洷怡o倉公傳云：“扁鵲者，勃海郡鄭人也，姓秦，名越人?！闭x引黃帝八十一難序云：“秦越人與軒轅時(shí)扁鵲相類，仍號(hào)之為扁鵲。又家于盧國，因命之曰盧醫(yī)也。”集解引徐廣云：“‘鄭’當(dāng)為‘鄚’。鄚，縣名，今屬河間?！彼麟[：“案：勃海無鄭縣，徐說是也?！卑矗旱乩碇距|屬涿郡。應(yīng)劭云：“音莫。”后漢屬河間。說文“鄚”篆下段注云：“司馬以鄚系勃海者，境相際也。扁鵲，漢以前人，不當(dāng)核以漢制耳。今直隸河間府任丘縣北十三里有莫州城，往來孔道也?！比粍t扁鵲本鄚人，因后家于盧，而謂之盧人也?；茨献育R俗高注云：“扁鵲，盧人，姓秦，名越人，趙簡子時(shí)人?！苯獬袄钭⒁ㄑ裕骸氨怡o，盧人而善醫(yī)。”即此文之誤?！胺蛴噦握弑丶僬妗闭?，司馬云：“‘讎’與‘售’同?！笔且病Ｔ姽蕊L(fēng)：“賈用不售。”鄭箋云：“如賣物之不售，價(jià)不相當(dāng)也。”張平子西京賦薛注云：“售猶行也。”說文無“售”。古止作“讎”，漢書食貨志（一）：“收不讎與欲得。”顏?zhàn)⒃疲骸白囎x曰售。言賣不售者，官收取之；無而欲得者，官出與之。”墨子貴義：“商人用一匹布不敢繼茍而讎焉?！碑吺香渥⒃疲骸白嚰词圩??！闭摹坝砗?？盧乎？終始乎”者，與先知云“龍乎？龍乎”同義，言天下之作偽者皆此類也。注“世有”至“周也”。按：漢書律歷志：“元鳳三年，太史令張壽王言黃帝至元鳳三年六千余歲。丞相屬寶、長安單安國、安陵桮育治終始，言黃帝以來三千六百二十九歲，不與壽王合。”昭帝元鳳三年癸卯，上距文帝后七年甲申，凡八十年；又上距文帝前元年壬戌，凡百有二年。若自黃帝至元鳳三年三千六百二十九歲，則至文帝前元年為三千五百二十八歲，至后七年為三千五百五十歲。此注云三千五百歲者，舉成數(shù)言之也。又按：弘范解終始字極為明憭，乃宋、吳非之，宋云：“注殊不明楊之旨，大非矣。學(xué)者宜自思之?！眳窃疲骸盎蜓渣S帝三百歲，或言升龍登仙，帝王世紀(jì)、史記皆有是言，故問其終始。”則解終始為本末，此于舊注所本全不一考，而惟望文生義，乃以李為不明楊旨，真謬妄之尤矣。注“姒氏，禹也。”按：史記夏本紀(jì)云：“禹于是遂即天子位，南面朝天下，國號(hào)曰夏后，姓姒氏?！奔庖Y緯云：“祖以吞薏苡生?！弊ⅰ疤奖R人”。按：地理志泰山郡盧都尉，治濟(jì)北王都也。今泰安府平陰縣地。注“讎，類”。按：弘范以讎為匹儔之義，故訓(xùn)為類。說文：“讎，猶◆也。”此本義。又：“仇，讎也?！贝艘炝x。爾雅釋詁：“仇，匹也?！苯?jīng)傳通以“儔”為之。玉篇：“儔，侶也。”注“舍書而嘆”。按：世德堂本“舍”作“撫”。（一）“漢書”原本訛作“漢食”，今改。
或問“渾天”。曰：“下閎營之，鮮于妄人度之，耿中丞象之，幾乎！幾乎！莫之能違也。”〔注〕幾，近也。落下閎為武帝經(jīng)營之；鮮于妄人又為武帝算度之；耿中丞名壽昌，為宣帝考象之。言近，近其理矣，談天者無能違遠(yuǎn)也。請問“蓋天”?！沧ⅰ秤w天圖也。曰：“蓋哉！蓋哉！應(yīng)難未幾也?！薄沧ⅰ吃傺浴吧w哉”者，應(yīng)難八事，未有近其理者。〔疏〕“渾天”者，音義：“渾天，胡昆切，又胡本切?！崩m(xù)漢書天文志注引蔡邕表志云：“言天體者有三家，一曰周髀，二曰宣夜，三曰渾天。宣夜之學(xué)，絕無師法。周髀術(shù)數(shù)具存，考驗(yàn)天象，多所違失，故史官不用。惟渾天者，近得其情，今史官所用候臺(tái)銅儀則其法也。立八尺圓體之度而具天地之象，以正黃道，以察發(fā)斂，以行日月，以步五緯，精微深妙，萬世不易之道也。”書鈔一百四十九引張衡渾天儀云：“渾天如雞子，天體圓如彈丸，地如雞中黃，孤居于內(nèi)。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之包地，猶殼之裹黃。天地各乘氣而立，載水而浮。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又中分之，則一百八十二度八分之五覆地上，一百八十二度八分之五繞地下。故二十八宿半見半隱，其兩端謂之南、北極。北極乃天之中也，在正北，出地上三十六度。然則北極上規(guī)經(jīng)七十二度，常見不隱。南極天之中也，在正南，入地三十六度。南極下規(guī)七十二度，常伏不見。兩極相去一百八十二度半強(qiáng)。天轉(zhuǎn)如車轂之運(yùn)也，周旋無端，其形渾渾，故曰渾天也?！遍_元占經(jīng)一引王蕃渾天象說云：“渾象之法，地當(dāng)在天中，其勢不便，故反觀其形，地為外匡。（按：渾象制作如地居上而下視天，東西易位，故云，反觀其形，地為外匡。）于己解人，（按：猶云自我觀他。）無異在內(nèi)，詭狀殊體，而合于理，可謂奇巧。古舊渾象以二分為一度，凡周七尺三寸半分。漢張衡更制，以四分為一度，凡周一丈四尺六寸一分?！甭湎麻b，舜典孔疏引法言“落”作“洛”。華陽國志序志作“洛下宏”，云：“文學(xué)聘士洛下宏，字長公，閬中人也。”按：廣韻“落”字注云：“漢復(fù)姓二氏，漢有博士落姑仲異；益部耆舊傳有閬中落下閎，善歷也?！眲t“落下”字以作“落”為正也?！奥湎麻b營之”者，歷書云：“今上即位，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而巴落下閎運(yùn)算轉(zhuǎn)歷?！彼麟[引益部耆舊傳云：“閎字長公，明曉天文，隱于落下。武帝征待詔太史，于地中轉(zhuǎn)渾天，改顓頊歷作太初歷。拜侍中，不受也?！甭蓺v志云：“武帝元封七年，議造漢歷，選治歷鄧平及長樂司馬可、酒泉候宜君、侍郎尊及與民間治歷者凡二十余人，方士唐都、巴郡落下閎與焉?！鳖?zhàn)⒃疲骸靶章湎?，名閎，巴郡人也?！卑矗旱乩碇景涂たh十一，有閬中。隋書天文志云：“古渾象以二分為一度，周七尺三寸半分，而莫知何代所造。今案虞喜云：‘落下閎為武帝于地中轉(zhuǎn)渾天，定時(shí)節(jié)，作太初歷，或其所制也?！薄磅r于妄人度之”者，廣韻“鮮”字注云：“漢復(fù)姓鮮于氏?！甭蓺v志云：“元鳳三年，太史令張壽王上書，言‘歷者天地之大紀(jì)，上帝所為，傳黃帝，調(diào)律歷。漢元年以來用之，今陰陽不調(diào)，宜更歷之過也。’（按：宜猶殆也，見經(jīng)傳釋詞。）詔下主歷使者鮮于妄人詰問，壽王不服。妄人請與治歷大司農(nóng)中丞麻光等二十余人雜候日月、晦朔、弦望、八節(jié)、二十四氣，鈞校諸歷用狀，奏可。詔與丞相、御史、大將軍、右將軍史各一人，雜候上林清臺(tái)，課諸歷疏密，凡十一家。以元鳳三年十一月朔旦冬至，盡五年十二月，各有第。壽王課疏遠(yuǎn)?！笔酋r于于昭帝之世為治歷之長，主持更歷之事。蓋自太初歷行用后，至此二十余年，是非未定，故設(shè)主歷使者司其考校。主歷使者猶稻田使者、河堤使者、美俗使者、行冤獄使者之比，所謂因事置官，已事即罷，無常員，故不列百官表中也。鮮于主持新歷，故有算度渾天之事。蓋渾天象之作，落下發(fā)其端，而鮮于更為之精密測算，使無違失也?！肮⒅胸┫笾闭?，宣帝紀(jì)：“五鳳四年，大司農(nóng)中丞耿壽昌奏設(shè)常平倉，以給北邊，省轉(zhuǎn)漕。賜爵關(guān)內(nèi)侯?！卑俟俟浔恚骸爸嗡趦?nèi)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司農(nóng)。）有兩丞?！敝苁蠅鄄凉h書注校補(bǔ)云：“宣帝紀(jì)五鳳四年中丞耿壽昌，食貨志中丞桑弘羊，成帝紀(jì)永始二年中丞王閎，律歷志中丞麻光，是其丞亦稱中丞?！卞X氏大昭辨疑云：“蓋如御史大夫有兩丞，一曰中丞矣。”耿職在大農(nóng)，而有為渾天象之事者，食貨志云：“大司農(nóng)中丞耿壽昌以善為算，能商功利，得幸于上。”然則耿長于算術(shù)，或以大司農(nóng)中丞而兼治歷，如昭帝時(shí)麻光之事也。象之，謂鑄銅為儀也。隋書天文志分儀象為二篇，謂機(jī)衡為儀，謂有機(jī)而無衡者為象。以渾天儀為羲和舊器，積代相傳，謂之機(jī)衡。而據(jù)虞喜說，以渾天象為落下閎所制。按：舜典疏引法言此文，釋之云：“閎與妄人，武帝時(shí)人。宣帝時(shí)，司農(nóng)中丞耿壽昌始鑄銅為之象，史官施用焉?！笔⑹习俣袝屘煸疲骸皟x、象二者，皆為治歷之首務(wù)。但必有渾儀測知日月之躔度，星辰之經(jīng)緯，而后著之于象，始與天體密合。故欲制象，必先制儀。則洛下閎經(jīng)營者宜為儀，耿中丞鑄者宜為象，鮮于量度之者正測量星辰之經(jīng)緯也?！比皇穫鳠o明文。隋志據(jù)虞喜之言，以渾象為閎制。不知渾天者，儀象之統(tǒng)名。司馬溫公法言注謂耿中丞象之，為作渾天儀。然先儒儀象又或統(tǒng)稱，均難足據(jù)。如盛說，則似以儀為器，而以象為圖，與隋志所分又復(fù)乖異。其實(shí)儀、象古訓(xùn)相通，初無所別。隋志所云羲和渾天儀相傳謂之機(jī)衡者，后代久無其器。而前漢以來，候臺(tái)所存周七尺三寸半分之渾象，亦謂之渾儀，（此即蔡志所謂立八尺圓體之度者，以成數(shù)言，故云八尺耳。）蓋即耿中丞所鑄。而所謂落下閎營之者，不過發(fā)意造端，未必即為制器也。若晉書天文志云：“暨漢太初，落下閎、鮮于妄人、耿壽昌等造員儀以考?xì)v度?！眲t以此渾天象為太初之世閎等三人同時(shí)造作者。然耿為司農(nóng)中丞在五鳳中，明不與落下同時(shí)。法言所謂營之、度之、象之者，固有先后，非一時(shí)之事也?！皫缀酰缀?！莫之能違”者，音義：“幾乎，音幾，下同。俗本作‘幾幾乎’。尚書舜典正義引楊子云‘幾乎！幾乎！’”司馬云：“宋、吳本作‘幾幾乎’?！苯癯缥木直就?。宋書天文志引亦作“幾幾乎”。按：系辭虞注云：“幾，神妙也。”廣雅釋詁：“幾，微也。”然則“幾乎！幾乎”者，嘆美渾天微妙之辭，作“幾幾乎”，誤也。“莫之能違”，宋志引作“莫之違”，亦非。晉志引葛洪云：“諸論天者雖多，然精于陰陽者張平子、陸公紀(jì)之徒咸以為推步七曜之道度，歷象昏明之證候，校以四八之氣，考以漏刻之分，占晷景之往來，求形驗(yàn)于事情，莫密于渾象者也?！卑矗河[二引新論云：“通人揚(yáng)子云因眾儒之說天，以天為如蓋，轉(zhuǎn)常左旋，日月星辰隨而東西，乃圖畫形體行度，參以四時(shí)歷數(shù)，昏明晝夜，欲為世人立紀(jì)律，以垂法后嗣。余難之曰：‘春秋晝夜欲等，平旦日出于卯（一），正東方；暮日入于酉，正西方。今以天下人占視之，此乃人之卯、酉，非天卯、酉。天之卯、酉當(dāng)北斗極。北斗極，天樞。樞，天軸也。猶蓋有保斗矣。蓋雖轉(zhuǎn)而保斗不移，天亦轉(zhuǎn)周匝，斗極常在，知為天之中也。仰視之，又在北，不正在人上。而春、秋分時(shí)，日出入乃在斗南，如蓋轉(zhuǎn)，則北道近，南道遠(yuǎn)。彼晝夜刻漏之?dāng)?shù)何從等乎（二）？’子云無以解也。后與子云奏事待報(bào)，坐白虎殿廊廡下，以寒故，背日曝背。有頃，日光去背，不復(fù)曝焉。因以示子云曰：‘天即蓋轉(zhuǎn)而日西行，其光影當(dāng)照此廊下而稍東耳，不當(dāng)拔出去。拔出去，無乃是反應(yīng)渾天家法焉。’子云立壞其所作?！比缧抡撍疲瑒t子云初信蓋天，后因君山說而更為渾天之學(xué)?？甲釉浦魈?，潭思渾天，事在作長楊賦以后。此新論云云，乃潭思渾天以前之事，蓋初除為郎時(shí)，當(dāng)元延二、三年也。又御覽二引新論云：“揚(yáng)子云好天文，問之于黃門作渾天老工，曰：‘我少能作其事，但隨尺寸法度，殊不曉達(dá)其意。然稍稍益愈，到今七十，乃甫適知己，又老且死矣?！比粍t子云之治渾天，不惟博采通人，雖至黃門老工亦與為討論，可以見其潭思之梗概矣?！罢垎柹w天”，治平本“天”字誤入注文，今據(jù)錢本訂正。晉志云：“蔡邕所謂周髀者，即蓋天之說也。其言天似蓋笠，地法覆盤，天地各中高外下。北極之下為天地之中，其地最高，而滂四潰，三光隱映，以為晝夜。天中高于外衡冬至日之所在六萬里。北極下地高于外衡下地亦六萬里，外衡高于北極下地二萬里。天地隆高相從，日去地恒八萬里。日麗天而平轉(zhuǎn)，分冬夏之間日所行道為七衡六間。每衡周經(jīng)里數(shù)，各依算術(shù)，用句股重差推晷影極游，以為遠(yuǎn)近之?dāng)?shù)，皆得于表股者也，故曰周髀。又周髀家云天圓如張蓋，地方如棋局，天旁轉(zhuǎn)如推磨而左行，日月右行，隨天左轉(zhuǎn)，故日月實(shí)東行，而天牽之以西沒。譬之于蟻行磨石之上，磨左旋而蟻右去，磨疾而蟻遲，故不得不隨磨以左回焉。天形南高而北下，日出高故見，日入下故不見。天之居如倚蓋，故極在人北，是其證也。極在天之中，而今在人北，所以知天之形如倚蓋也。日朝出陽中，暮入陰中，陰氣暗冥，故沒不見也。夏時(shí)陽氣多，陰氣少，陽氣光明，與日同輝，故日出即見，無蔽之者，故夏日長也。冬天陰氣多，陽氣少，陰氣晦冥，掩日之光，雖出猶隱不見，故冬日短也?！鄙袝屘煸疲骸傲旆序v，而蓋天一家之說，復(fù)言人人殊?！逼浣庵荀乱?，曰：“髀者，股也，周人志之，故曰周髀?！庇衷唬骸爸芙?jīng)里數(shù)，皆得于表股，故曰周髀?！庇菹苍疲骸暗伢w不動(dòng)，天周其上，故曰周髀?！逼湔摃円挂玻唬骸暗貏蓠仿?，三光隱映，以為晝夜。日出高故見，日入下故不見。”又曰：“日朝出陽中，暮入陰中，陰氣晦冥，故沒入不見?！逼湔摰伢w也，既云：“地勢穹隆，滂四隤，地為圓象，明矣。”又云：“方如棋局。”其言天體也，既云：“中高四下，形如覆盆。”王仲任又云：“天平正與地?zé)o異?！弊杂嗝苌醵嘁?。“蓋哉！蓋哉！應(yīng)難未幾也”，御覽二，又事類賦注一，引作“蓋哉！蓋哉！未幾也”，無“應(yīng)難”字。俞云：“‘應(yīng)難’二字衍文也。此文本云：‘蓋哉！蓋哉！未幾也。’李注‘再言蓋哉者，應(yīng)難八事，未有近其理者’。是應(yīng)難之文，乃李氏解再言‘蓋哉’之意，猶言應(yīng)之難也，正文即涉注而衍耳。”按：俞說非也。應(yīng)難之“難”不讀如字。司馬云：“難，乃旦反?！笔且?。子云有難蓋天八事，見隋志及開元占經(jīng)。其一云日之東行循黃道，晝中規(guī)，牽牛距北極北百一十度，東升距北極南七十度，幷百八十度，周三徑一，二十八宿周天當(dāng)五百四十度。今三百六十度，何也？其二云春、秋分之日正出在卯，入在酉，而晝漏五十刻。即天蓋轉(zhuǎn)，夜當(dāng)倍晝。今夜亦五十刻，何也？其三曰日入而星見，日出而不見，即斗下見日六月，不見日六月，北斗亦當(dāng)見六月，不見六月。今夜常見，何也？其四曰以蓋圖視天河，起斗而東入狼弧間，曲如輪。今視天河直如繩，何也？其五曰周天二十八宿，以蓋圖視天星，見者當(dāng)少，不見者當(dāng)多。今見與不見等，何出入無冬、夏，而兩宿十四星當(dāng)見，不以日長短故見有多少，何也？其六曰天至高也，地至卑也，日托天而旋，可謂至高矣。縱人目可奪，水與景不可奪也。今從高山之上，設(shè)水平以望日，則日出水平下，影上行，何也？若天體常高，地體常卑，日無出下之理，于是蓋天無以對也。其七曰視物近則大，遠(yuǎn)則小，今日與北斗近我而小，遠(yuǎn)我而大，何也？其八曰視蓋橑與車輻間，近杠轂即密，益遠(yuǎn)益疏，今北極為天杠轂，二十八宿為天橑輻，以星度度天，南方次地星閑當(dāng)數(shù)倍。今交密，何也？以上皆子云難蓋天之說，彼時(shí)蓋天家必有強(qiáng)辭奪理以應(yīng)之者，故曰“應(yīng)難未幾也”。渾、蓋二家，古稱聚訟。梁崔靈恩始為渾、蓋合一之說，見梁書本傳及南史儒林傳，而其文不詳明。李之藻著渾蓋通憲圖說，近梅氏文鼎歷學(xué)疑問補(bǔ)益推闡其義，以為蓋天即渾天也。天體渾圓，故惟渾天儀為能惟肖。然欲詳求其測算之事，必寫寄于平面，是為蓋天。故渾天如塑象，蓋天如繪象，總一周天也，總一周天之度也，豈得有二法哉？然渾天之器渾圓，其度均分，其理易見，而造之亦易。蓋天寫渾度于平面，則正視與斜望殊觀，仰測與旁窺異法，度有疏密，形有垤坳，非深思造微者不能明其理，亦不能制其器，不能盡其用。是則蓋天之學(xué)原即渾天，而微有精粗難易，無二法也。夫蓋天理既精深，傳者遂◆，而或者不察，但泥倚蓋、覆盤之語，妄擬蓋天之形，竟非渾體，天有北極，無南極，倚地斜轉(zhuǎn)，出沒水中，而其周不合，荒誕違理。宜乎揚(yáng)雄、蔡邕輩之辭而辟之矣！漢承秦后，書、器散亡，惟洛下閎為渾天儀，而他無考據(jù)，然世猶存蓋天之名，說者承訛，遂分為二，而不知非也。榮按：推步之術(shù)，今密而古疏。蓋天之學(xué)，當(dāng)起于渾天以前。其所觀察，不及渾天之精，偶有荒誕違理之說，亦時(shí)世為之，不足為怪。梅氏必謂蓋天之法與渾天一致，而理更精深。以諸史所傳蓋天之說，皆后人之承訛，而非本來如是。言之彌近理，而彌遠(yuǎn)于事實(shí)，不足置信也。注“幾近”至“遠(yuǎn)也”。按：弘范訓(xùn)違為遠(yuǎn)，故訓(xùn)幾為近，遠(yuǎn)、近對文，然義實(shí)未安。又按：“言近，近其理矣”，世德堂本作“言乎近其理矣”，疑兩文皆誤，當(dāng)作“言近乎其理矣”。此釋“幾乎”之義，故云近乎其理。以正文或作“幾幾”，校書者遂改注為“近近”，而不知其不辭矣?！盁o能違遠(yuǎn)也”，世德堂本脫“遠(yuǎn)”字。注“應(yīng)難八事”。按：各本“八”皆作“以”，曹侍讀元忠云：“當(dāng)作‘應(yīng)難八事’。宋書天文志：‘或問蓋天于揚(yáng)雄。揚(yáng)雄曰：“蓋哉！蓋哉！”難其八事，為蓋天之學(xué)者不能通也?！磻?yīng)難八事，未有近理之謂。雄難蓋天八事，以通渾天，語詳隋書天文志。軌在晉時(shí)，必見為蓋天學(xué)者答難之語，故以釋未幾也。草書‘以’、‘八’形近，因而致誤。今治平本仍之，乃至不可解矣。”按：曹說至核，今據(jù)訂正。（一）“于”字原本作“子”，形近而訛，今據(jù)御覽改。（二）“乎”字原本作“平”，形近而訛，今據(jù)御覽改。
或問：“趙世多神，何也？”〔注〕如簡子之事非一，故問之。曰：“神怪茫茫，若存若亡，圣人曼云?！薄沧ⅰ匙硬徽Z怪力亂神?！彩琛场摆w世多神”者，趙謂秦也。趙世家云：“趙氏之先，與秦共祖，至中衍為帝大戊御。其后世蜚廉有子二人，而命其一曰惡來，事紂，為周所殺，其后為秦。惡來弟曰季勝，其后為趙。季勝生孟增，是為宅皋狼。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幸于周繆王，繆王賜造父以趙城，由此為趙氏?！鼻乇炯o(jì)云：“惡來革者，蜚廉子也，有子曰女防。女防生旁皋，旁皋生太幾，太幾生大駱，大駱生非子，以造父之寵，皆蒙趙城，姓趙氏?！鼻厥蓟时炯o(jì)云：“秦始皇帝者，名為政，趙氏?！彼麟[云：“秦與趙同祖，以趙城為榮，故姓趙氏?！辈茏咏ㄇ笞栽嚤恚骸敖^纓盜馬之臣，赦楚、趙以濟(jì)其難?！崩钭⒃疲骸按饲囟^之趙者，史記曰：‘趙氏之先，與秦共祖?！粍t以其同祖，故曰趙焉。”梁氏志疑云：“秦、趙同祖，后人或互稱。故陸賈傳曰：‘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漢書武五子傳曰：‘趙氏無炊火焉?！笏嘉憾假x曰：‘二嬴之所曾聆。’三國志陳思王疏曰：‘絕纓盜馬之臣，赦楚、趙以濟(jì)其難。’楚世家及越絕書外傳記地、淮南子人間、泰族二訓(xùn)，稱始皇為趙政。南越傳稱蒼梧王趙光為秦王。文選王融策秀才文云：‘訪游禽于絕澗，作霸秦基?！卑矗簱?jù)梁氏歷引諸文，秦、趙互稱乃漢、魏以來之常習(xí)。法言每托秦刺莽，此文變秦為趙，其義亦同。蓋以秦世之多神比新室之符命也。秦世多神者，秦本紀(jì)云：“蜚廉為紂石北方，還為壇霍太山，而報(bào)得石棺，銘曰：‘帝令處父不與殷亂，賜爾石棺以華氏?！彼麟[云：“處父，蜚廉別號(hào)。”又云：“文公十九年得陳寶?！闭x引晉太康地志云：“秦文公時(shí)，陳倉人獵得獸若彘，不知名，牽以獻(xiàn)之。逢二童子，童子曰：‘此名為媦，常在地中食死人腦?！从麣⒅拇菲涫?。媦亦語曰：‘二童子名陳寶，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悅}人乃逐二童子，化為雉雌，上陳倉北阪為石。秦祠之?！狈舛U書云：“文公獲若石云于陳倉北阪，城祠之。”又封禪書云：“秦文公出獵，獲黑龍，此其水德之瑞?！庇址舛U書云：“秦繆公立，病臥五日不寤。寤乃言夢見上帝，上帝命繆公平晉亂，史書而記，藏之府。而后世皆曰秦繆公上天?！睆埰阶游骶┵x云：“昔者，大帝說秦繆公而覲之，饗以鈞天廣樂，帝有醉焉，乃為金策，錫用此土，而翦諸鶉首?！崩钭⒁邢蓚髻澰疲骸扒乜姽芙鸩哽袷乐畼I(yè)?！庇址舛U書云：“櫟陽雨金，秦獻(xiàn)公自以為得金瑞，故作畦畤櫟陽而祀白帝?！卑矗菏?、金策、黑龍、寶雉，正丹石、鐵契、文馬、石龜之比，趙世多神，意即指此?！吧窆置Ｃ?，若存若亡，圣人曼云”者，左太沖魏都賦：“茫茫終古。”李注云：“茫茫，遠(yuǎn)貌也。”茫、亡韻語。吳越春秋夫差內(nèi)傳云：“上天蒼蒼，若存若亡。”小爾雅廣詁：“曼，無也?！彼问嫌?xùn)篹云：“俗通作‘漫’?！庇嵩疲骸按舜堂е苑粤??！笔且?。注“如簡子之事非一”。按、弘范不以趙為秦，故以簡子事為證。趙世家云：“趙簡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懼醫(yī)扁鵲視之，出，董安于問。扁鵲曰：‘血脈治也，而何怪？在昔秦繆公嘗如此，七日而寤。今主君之疾與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間，間必有言也?！佣瞻?，簡子寤，語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游于鈞天，廣樂九奏萬舞，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dòng)人心。有一熊來，欲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羆來，我又射之，中羆，羆死。帝甚喜，賜我二笥，皆有副。吾見兒在帝側(cè)，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壯也，以賜之。帝告我晉國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將大敗周人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余今思虞舜之勛，適余將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孫?！灿谑苎远鴷刂！贝撕喿訅糁鬯乱病Ｓ衷疲骸八眨喿映?，有人當(dāng)?shù)溃僦蝗ィㄒ唬：喿诱僦唬骸?！吾有所見子晰也?！?dāng)?shù)勒咴唬骸骶?，臣在帝?cè)?！喿釉唬骸唬兄?。子之見我，我何為？’當(dāng)?shù)勒咴唬骸哿钪骶湫芘c羆，皆死？’簡子曰：‘是，且何也？’當(dāng)?shù)勒咴唬骸畷x國且有大難，主君首之。帝令主君滅二卿，夫熊與羆，皆其祖也。’簡子曰：‘帝賜我二笥皆有副，何也？’當(dāng)?shù)勒咴唬骸骶訉⒖硕诘?，皆子姓也?！喿釉唬骸嵋妰涸诘蹅?cè)，帝屬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長以賜之。夫兒何謂以賜翟犬？’當(dāng)?shù)勒咴唬骸畠?，主君之子也。翟犬者，代之先也。主君之子且必有代。及主君之后嗣，且有革政而胡服，幷二國于翟?！喿訂柶湫斩又怨?，?dāng)?shù)勒咴唬骸家叭?，致帝命耳?！觳灰姟：喿訒刂?。”此簡子遇神人致帝命之事也。云如此者非一者，趙世家又云：“知伯攻趙，趙襄子懼，乃奔保晉陽。原過從，后，至于王澤，見三人，自帶以上可見，自帶以下不可見。與原過竹二節(jié)，莫通。曰：‘為我以是遺趙毋恤?！^既至，以告襄子。襄子齊三日，親自剖竹，有朱書曰：‘趙毋恤，余霍泰山之陽侯，天使也。三月丙戌，余將使女反滅知氏。女亦立我百邑，余將賜女林胡之地。至于后世，且有伉王，亦黑，龍面而鳥噣，鬢麋髭髯，大膺大胸，修下而馮（二），左衽界乘，奄有河宗，至于休溷諸貉，南伐晉別，北滅黑姑?！遄釉侔菔苋裰?。”又云：“武靈王十六年，王游大陵。它日，王夢見處女鼓琴而歌詩曰：‘美人熒熒兮，顏若苕之榮。命乎！命乎！曾無我嬴。’異日，王飲酒樂，數(shù)言所夢，想見其狀。吳廣聞之，因夫人而內(nèi)其女娃嬴，孟姚也?！彼麟[云：“孟姚，吳廣女，舜之后。故上文云‘余思虞舜之勛，故命其胄女孟姚以配而七代之孫’是也。”此皆簡子以后之事，協(xié)于簡子之夢者也。注“子不語怪力亂神”。按：論語文，彼王肅注云：“怪，怪異也；神，謂鬼神之事也。或無益于教化也，或所不忍言也?！笔赖绿帽咀鳌白硬徽Z怪之謂”。（一）“去”字原本作“出”，涉上文“簡子出”而訛，今據(jù)史記趙世家改。（二）“馮”下原本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或問：“子胥、種、蠡孰賢？”曰：“胥也，俾吳作亂，破楚入郢，〔注〕郢，楚都也。鞭尸〔注〕掘平王墓而鞭其尸。借館 ，〔注〕君舍君之室，大夫舍大夫之室。皆不由德?！沧ⅰ硤?bào)父兄之恥于斯則無禮。謀越諫齊不式，〔注〕式，用。不能去，〔注〕三諫不從，于禮可去。卒眼之?！沧ⅰ撤虿罘ピ?，越棲會(huì)稽，請委國為臣。子胥諫曰：“吳不取越，越必取吳?！庇衷唬骸坝袇菬o越，有越無吳，不改是矣?！眳菍⒎R，又諫曰：“兵疲于外，越必襲吳?！辈宦?，遂伐齊。反役，夫差殺之。將死，曰：“吳其亡矣乎！以吾眼置吳東門，以觀越之滅吳?！狈N、蠡不強(qiáng)諫而山棲，俾其君詘社稷之靈而童仆，又終●吳。賢皆不足卲也。〔注〕卲，美。至蠡策種而遁，肥矣哉！”〔注〕美蠡功成身退，于此一舉最為善?！彩琛匙玉阏?，史記伍子胥列傳云：“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員?！卑矗阂嘧魃犟恪Z吳語韋注云：“申胥，楚大夫伍奢之子子胥也，名員。魯昭二十年，奢誅于楚，員奔吳，吳子與之申地，故曰申胥?！蓖羰线h(yuǎn)孫國語發(fā)正云：“申是楚地，伍氏之先蓋嘗食采于申，故一氏申也?！狈N者，呂氏春秋當(dāng)染高注云：“大夫種，姓文氏，字禽，楚之鄒人?！庇肿饚熥⒃疲骸俺慈?。”畢氏沅校謂皆誤，當(dāng)作“楚之郢人”，引錢詹事說太平寰宇記“文種，楚南郢人”，此必本于高氏注。吳胡部郎玉縉云：“陸士衡豪士賦序李注引吳越春秋云：‘文種者，本楚南郢人也?！?dāng)為寰宇記所本。種為郢人無疑?！斌徽?，當(dāng)染高注又云：“范蠡，楚三戶人也，字少伯。”問孰賢者，越絕書紀(jì)策考引子貢云：“胥執(zhí)忠信，死貴于生；蠡審兇吉，去而有名；種留封侯，不知令終。二賢比德，種獨(dú)不榮?！痹秸Z云：“范蠡曰：‘四封之內(nèi)，百姓之事，蠡不如種也；四封之外，敵國之制，立斷之事，種亦不如蠡也?！笔侨庸I(yè)相似，而志趣不同，材能亦異，故欲論其優(yōu)劣也。“胥也，俾吳作亂”者，左傳昭公篇云：“二十年，員如吳，言伐楚之利于州于。公子光曰：‘是宗為戮，而欲反其讎，不可從也?！瘑T曰：‘彼將有他志，余姑為之求士，而鄙以待之?！艘婘H設(shè)諸焉，而耕于鄙?！倍抛⒃疲骸爸萦冢瑓亲恿?。光，吳公子闔廬也。鱄諸，勇士?！弊玉銈髟疲骸拔樽玉阒庸庥袃?nèi)志，欲殺王而自立，未可說以外事，乃進(jìn)專諸于公子光，退而耕于野。五年而楚平王卒，吳王僚因楚喪使二公子將兵往襲楚。吳國內(nèi)空，而公子光乃令專諸襲刺吳王僚而自立。（昭二十七年。）是謂吳壬闔廬。闔廬既立，得志，乃召伍員以為行人，而與謀國事。”是也?！捌瞥脎?，鞭尸借館”者，左傳定公篇：“四年冬，蔡侯、吳子、唐侯伐楚。十一月庚午，二師陳于柏舉。闔廬之弟夫概王以其屬五千人先擊子常之卒，子常之卒奔（一），楚師亂，吳師大敗之。吳從楚師，五戰(zhàn)及郢。庚辰，吳入郢。”子胥傳云：“楚昭王出奔，吳王入郢。伍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然后已?！眳翘兰乙嘣疲骸白玉惚奁酵踔?，以報(bào)父讎?！彼麟[云：“左氏無此事?！卑矗涸浇^書荊平王內(nèi)傳云：“子胥將卒六千，操鞭棰笞平王之墓，而數(shù)之曰：‘昔者，吾先人無罪而子殺之，今此報(bào)子也。’”呂氏春秋首時(shí)亦云：“鞭荊平之墳三百?！蔽┭员弈?，不言鞭尸，理較可信。史記云云，疑傳述之過。若公羊傳定公篇徐疏引春秋說，乃云“鞭平王之尸，血流至踝”；吳越春秋闔閭內(nèi)傳又云：“掘平王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左足踐腹，右手抉其目。誚之曰：‘誰使汝用讒諛之口殺我父兄，豈不冤哉？’”則更變本加厲之辭，不足置信矣。音義：“借館，慈夜切?！毙栄艔V言：“借，借也?！弊髠髟啤耙园嗵帉m”，即闔閭內(nèi)傳云“乃令闔閭妻昭王夫人，伍胥、孫武、白喜亦妻子常、司馬成之妻，以辱楚之君臣”也?！爸\越諫齊”者，左傳哀公篇：“元年，冬，吳王夫差敗越于夫椒，遂入越。越子以其甲楯五千保于會(huì)稽，使大夫種因吳大宰嚭以行成。吳子將許之，伍員曰：‘不可。臣聞之：樹德莫如滋，去疾莫如盡。句踐能親而務(wù)施，施不失人，親不棄勞，與我同壤，而世為仇讎。于是乎克而弗取，又將存之，違天而長寇讎，后雖悔之，不可食已?！ヂ?。三月，越及吳平。”又：“十一年，吳將伐齊，越子率其眾以朝焉。王及列士皆有饋賂，吳人皆喜。唯子胥懼曰：‘是豢吳也夫！諫曰：越在，我心腹之疾也，壤地同而有欲于我。夫其柔服，求濟(jì)其欲也，不如早從事焉。得志于齊，猶獲石田也，無所用之。越不為沼，吳其泯矣。’弗聽。”按：哀公十一年吳伐齊之前，吳世家尚有“吳王夫差七年，聞齊景公死，而大臣爭寵，新君弱，乃興師北伐齊。子胥諫”之文。彼索隱云：“此之七年，魯哀公六年也。左氏此年無伐齊事?！弊玉銈魑耐瑓鞘兰?。然則胥之諫伐齊，先后二次也?！白溲壑闭撸瑖Z吳語云：“吳王還自伐齊，（按：哀十一年艾陵之役（二）。）乃訊申胥。申胥釋劍而對曰：‘昔吾先王世有輔弼之臣，以能遂疑計(jì)惡。今王播棄黎老，而孩童焉比謀。夫天之所棄，必驟近其小喜，而遠(yuǎn)其大憂，王若不得志于齊而以覺寤王心，吳國猶世。今王無以取之，而天祿亟至，是吳命之短也。員不忍稱疾辟易，以見王之親為越之禽也，員請先死?！瘜⑺?，曰：‘而縣吾目于東門，以見越之入，吳國之亡也?！瘪銈髟疲骸疤讎杭扰c子胥有隙，因讒曰：‘子胥為人剛暴，少恩猜賊，其怨望恐為禍深也，愿王早圖之。’吳王乃使使賜子胥屬鏤之劍，曰：‘子以此死?！樽玉阊鎏靽@曰：‘嗟乎！讒臣嚭為亂矣，王乃反誅我?！烁嫫渖崛嗽唬骸貥湮崮股弦澡鳎羁梢詾槠?，而抉吾眼縣吳東門之上，以觀越寇之入滅吳也?！毖壑钟么?，謂死而猶欲親見吳亡以為快也?！胺N、蠡不強(qiáng)諫而山棲”者，越語云：“越王句踐即位三年，（韋注云：“魯哀之元年?！保┒恰７扼贿M(jìn)諫曰：‘夫國家之事有持盈，有定傾，有節(jié)事。持盈者與天，定傾者與人，節(jié)事者與地。天道盈而不溢，盛而不驕，勞而不矜其功。夫圣人隨時(shí)以行，是謂守時(shí)。天時(shí)不作，弗為人客。人事不起，弗為之始。今君王未盈而溢，未盛而驕，不勞而矜其功，天時(shí)不作而先為人客，人事不起而創(chuàng)為之始，此逆于天而不利于人。王若行之，將妨于國家，靡王躬身。’王弗聽。范蠡進(jìn)諫曰：‘夫勇者，逆德也；兵者，兇器也；爭者，事之末也。陰謀逆德，好用兇器，始于人者，人之所卒也。淫佚之事，上帝之禁也，先行此者不利?！踉唬骸疅o是貳言也，吾已斷之矣?！d師而伐吳，戰(zhàn)于五湖，不勝，棲于會(huì)稽?！庇衷秸Z云：“越王句踐棲于會(huì)稽之上?！表f注云：“山處曰棲。會(huì)稽，山名，在今山陰南七里。吳敗越于夫椒，遂入越，越子保于會(huì)稽，在魯哀元年?！痹绞兰宜麟[云：“保山曰棲，猶鳥棲于木以避害也。故六韜曰：‘軍處山之高者則曰棲?！痹浇^書記地傳云：“會(huì)稽山上城者，句踐與吳戰(zhàn)大敗，棲其中。”吳云：“言蠡初諫不從，二臣盍強(qiáng)諫而免此敗?！彼抉R云：“責(zé)其不強(qiáng)諫于未敗，至使句踐棲于會(huì)稽?！笔且病！百缕渚x社稷之靈而童仆”者，越語云：“越王句踐棲于會(huì)稽，王召范蠡而問焉。范蠡對曰：‘卑辭尊禮，玩好女樂，尊之以名。如此不已，又身與之市?！踉唬骸Z?！肆畲蠓蚍N行成于吳，請委管鑰，屬國家，以身隨之，君王制之。吳人許諾。王令大夫種守于國，與范蠡入宦于吳?！表f注云：“宦，為臣隸也?！眳窃酱呵锞溘`入臣外傳云：“越句踐五年（哀公三年。）五月，入?yún)牵姺虿?，稽首再拜稱臣，曰：‘東海賤臣句踐，上愧皇天，下負(fù)后土，不裁功力，污辱王之軍士，抵罪邊境。大王赦其深辜，裁加役臣，使執(zhí)箕◆。誠蒙厚恩，得保須臾之命，不勝仰感俯愧?！虿钏觳徽D越王，令駕車養(yǎng)馬，秘于宮室之中。越王服犢鼻，著樵頭；夫人衣無緣之裳，施左關(guān)之襦。夫斫剉、養(yǎng)馬，妻給水、除糞、灑掃，三年不慍怒，面無恨色?！笔瞧涫乱??！坝纸K●吳”者，說文：“●，頓仆也。”重文“斃”，俗字作“弊”。吳語云（三）：“吳王夫差起師伐越，越王句踐起師逆之江。（按：此當(dāng)為夫差十二年伐齊以前之事，韋以為即夫椒之役，誤也。）大夫種乃獻(xiàn)謀曰：‘夫吳之與越，唯天所授，王其無庸戰(zhàn)。王不如設(shè)戎，約辭行成，以喜其民，以廣侈吳王之心。吾以卜之于天，天若棄吳，必許吾成而不吾足也，（按：謂不以得越為饜足。韋云：“言越不足畏。”失之。）將必寬然有伯諸侯之心焉。既罷●其民，而天奪之食，安受其燼，乃無有命矣?！酵踉S諾，乃命諸稽郢行成于吳。吳王夫差乃告諸大夫曰：‘孤將有大志于齊，吾將許越成，而無拂吾慮?！犟阒G曰：‘不可許也。夫越非實(shí)忠心好吳也，又非懾畏吾甲兵之強(qiáng)也。大夫種勇而善謀，將還玩吳國于股掌之上，以得其志。夫固知君王之蓋威以好勝也，故婉約其辭以從逸王志，使淫樂于諸夏之國以自傷也。使吾甲兵頓●，民人離落，而日以憔悴，然后安受吾燼?！笔菂侵?，種之謀也。越語又云：“王遂興師伐吳，至于五湖。吳人聞之，出挑戰(zhàn)。一日五反，王弗與戰(zhàn)。居軍三年，吳師自潰。（韋云：“魯哀二十年冬十一月，越圍吳；二十二年冬十一月丁卯，滅吳。”）吳王帥其賢良與其重祿，以上姑蘇。使王孫雄行成于越，王弗忍，欲許之。范蠡進(jìn)諫曰：‘臣聞之，圣人之功，時(shí)為之庸，得時(shí)弗成，天有還形。天節(jié)不遠(yuǎn)，五年復(fù)反。小兇則近，大兇則遠(yuǎn)。先人有言曰：伐柯者，其則不遠(yuǎn)。今君王不斷，其忘會(huì)稽之事乎？’王曰：‘諾?！辉S。使者往而復(fù)來，辭俞卑，禮俞尊，王又欲許之。范蠡進(jìn)諫曰：‘孰使我蚤朝而晏罷者，非吳乎？與我爭三江、五湖之利者，非吳邪？十年謀之，一朝而棄之，其可乎？王姑勿許，其事易冀已?！踉唬骸嵊鹪S，而難對其使者，子其對之?！扼荒俗筇峁?，右援枹，以應(yīng)使者，曰：‘昔者上天降禍于越，委制于吳，而吳不受。今將反此義以報(bào)此禍，吾王敢無聽天之命，而聽君王之命乎？’王孫雄曰：‘子范子，先人有言曰：無助天為虐，助天為虐者不祥。今吾稻、蟹不遺種，子將助天為虐，不忌其不祥乎？’范蠡曰：‘王孫子，昔吾先君，固周室之不成子也。故濱于東海之陂，黿、鼉、魚、鱉之與處，而¨、黽之與同陼。余雖靦然而人面哉，吾猶禽獸也，又安知是諓諓者乎？’王孫雄曰：‘子范子將助天為虐，助天為虐不祥，雄請反辭于王?！扼辉唬骸跻盐朴趫?zhí)事之人矣。子往矣，無使執(zhí)事之人得罪于子?！拐咿o反，范蠡不報(bào)于王，擊鼓興師以隨使者，至于姑蘇之宮，不傷越民，遂滅吳?！笔菂侵?，蠡成之也。“賢皆不足卲也”者，治平本作“邵”，世德堂本同。錢本作“卲”，今從之。胥助光弒僚，是不仁也；報(bào)仇過當(dāng)，是無禮也；諫不用而不去，是不智也；死而疾視吳亡，是不忠也。此胥之賢不足美也。種、蠡知伐吳之不利，不力阻而致敗，是無斷也；使句踐臣隸于吳，是無恥也；以陰謀亡吳，是不義也。此種、蠡之賢之不足美也?！爸馏徊叻N而遁，肥矣哉”者，音義：“策種絕句。種，章用切。”按：當(dāng)于“遁”字絕句。越語云：“反至五湖，范蠡辭于王曰：‘君王勉之，臣不復(fù)入于越國矣?！踉唬骸还纫勺又^者何也？’范蠡對曰：‘臣聞之，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昔者君王辱于會(huì)稽，臣所以不死者，為此事也。人事已濟(jì)矣，蠡請從會(huì)稽之罰?！踉唬骸谎谧又異海瑩P(yáng)子之美者，使其身無終沒于越國。子聽吾言，與子分國；不聽吾言，身死，妻子為戮?！扼粚υ唬骸悸劽印＞兄?，臣行意?！斐溯p舟以浮于五湖?！痹绞兰以疲骸胺扼凰烊?，自齊遺大夫種書曰：‘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為人長頸烏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子何不去？’種見書，稱病不朝，人或讒種作亂，越王乃賜種劍，曰：‘子教寡人伐吳七術(shù)，寡人用其三而敗吳，其四在子，子為我從先王試之。’種遂自殺?！彼抉R云：“策謂警之使去。賢此一節(jié)。”榮按：策猶書也。策種，謂為書遺種。易遯：“上九，肥遯，◆不利?！贬屛脑疲骸斑q字又作‘遁’，同隱退也?！庇忠酉膫髟疲骸胺剩?jiān)??！笨资柙疲骸斑q之最優(yōu)，故曰肥遯?！卑矗捍俗鳌岸荨?，蓋子云所據(jù)易如此。注“郢，楚都也”。按：楚世家云：“文王熊貲立，始都郢?！闭x引括地志云：“紀(jì)南故城，在荊州江陵縣北五十里。杜預(yù)云：‘國都于郢，今南郡江陵縣北紀(jì)南城?！??！崩ǖ刂居衷疲骸爸疗酵酰芹?，在江陵縣東北六里故郢城?！笔且?。說文：“郢，故楚都，在南郡江陵北十里?！倍巫⒃疲骸敖窈鼻G州府治江陵縣，府治即故江陵城。府東北三里有故郢城?！惫鹗橡チx證引王觀國云：“史記周成王封熊繹于荊蠻，為楚子，居丹陽。楚文王自丹陽徙郢。楚頃襄王自郢徙陳。楚考烈王自陳徙壽春，命曰郢。觀國案：前漢地理志曰：‘江陵，故楚郢都?！葘裔阒翂鄞?，則去郢遠(yuǎn)矣。地既非郢，而猶名曰郢者，名貴其所自出也?！弊ⅰ熬蚱酵跄苟奁涫薄０矗菏赖绿帽緹o此注。注“君舍君之室，大夫舍大夫之室”。按：公羊傳定公篇文。彼解詁云：“舍其室，因其婦人為妻?！弊ⅰ笆?，用”。按：爾雅釋言文。注“三諫不從，于禮可去”。按：曲禮云：“為人臣者不顯諫，三諫不從則逃之?！奔创俗⑺尽Ｗⅰ皡瞧渫鲆雍酢?。按：世德堂本無“乎”字。注“吳不取越，越必取吳”。按：呂氏春秋長攻云：“越國大饑，越王乃使人請食于吳。吳王將與之，伍子胥進(jìn)諫曰：‘不可與也。夫吳之與越，接土鄰境，道易人通，仇讎敵戰(zhàn)之國也。非吳喪越，越必喪吳?！弊ⅰ坝袇菬o越，有越無吳，不改是矣”。按：越語載子胥之言也。彼韋注云：“言勢不兩立，滅之之計(jì)不可改易也?！弊ⅰ皡p，美”。按：小爾雅廣言文。說文：“卲，高也?！备摺⒚懒x同。注“美蠡功成身退”。按：老子云：“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保ㄒ唬爸洹倍衷净サ?，據(jù)左傳改。（二）“哀”字原本作“衷”，形近而誤，據(jù)左傳改。（三）“吳”原本訛作“越”，據(jù)國語改。
或問“陳勝、吳廣”。曰：“亂?！薄沧ⅰ炒吮﹣y之人也。曰：“不若是則秦不亡?！痹唬骸巴銮睾?？恐秦未亡而先亡矣?！薄沧ⅰ撤蛴懈稍街畡φ?，匣而藏之，不敢用，是寶之至也。況乃輕用其身，而要乎非命之運(yùn)，不足為福先，適足以為禍?zhǔn)??！彩琛场瓣悇?、吳廣”者，史記陳涉世家云：“陳勝者，陽城人也，字涉。吳廣者，陽夏人也，字叔。二世元年七月，發(fā)閭左適（同“謫”。）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xiāng)。陳勝、吳廣皆次當(dāng)行，為屯長。會(huì)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乃謀舉大計(jì)。廣殺尉，陳勝佐之，幷殺兩尉。乃詐稱公子扶蘇、項(xiàng)燕，袒右，稱大楚。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攻大澤鄉(xiāng)。行收兵，北至陳，車六、七百乘，騎千余，卒數(shù)萬人。乃入據(jù)陳。數(shù)日，陳涉乃立為王，號(hào)為張楚。以吳叔為假王，監(jiān)諸將，以西擊滎陽。吳廣圍滎陽弗能下，陳王征國之豪杰與計(jì)。周文嘗事春申君，自言習(xí)兵，陳王與之將軍印，西擊。行收兵，至關(guān)，車千乘，卒數(shù)十萬，至戲，軍焉。秦令少府章邯擊楚大軍，盡敗之。周文敗走出關(guān)，止次曹陽二、三月。章邯追敗之，復(fù)走次澠池十余日。章邯擊，大破之。周文自剄，軍遂不戰(zhàn)。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周章（謂周文。）軍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圍滎陽城弗能下，秦軍至，必大敗。不如少遣兵，足以守滎陽，悉精兵迎秦軍。今假王驕，不知兵權(quán)，不可與計(jì)，非誅之，事恐?jǐn)??！蛳嗯c矯王令以誅吳叔，獻(xiàn)其首于陳王。陳王使使賜田臧楚令尹印，使為上將。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城，自以精兵西迎秦軍于敖倉。與戰(zhàn)，田臧死，軍破。章邯進(jìn)兵擊李歸等，破之。章邯又進(jìn)兵擊陳西張賀軍。陳王出監(jiān)戰(zhàn)，軍破。月，陳王之汝陰，還至下城父，其御莊賈殺以降秦。陳勝葬碭，謚曰隱王。陳王故涓人將軍呂臣為倉頭軍，起新陽，攻陳下之，殺莊賈，復(fù)以陳為楚。陳勝王凡六月也?！薄皢栮悇佟菑V。曰：亂”者，司馬云：“言非有高才遠(yuǎn)慮，但首亂之人耳。”“不若是則秦不亡”者，世家云：“陳勝雖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薄翱智匚赐龆韧鲆印闭撸瑓窃疲骸把詾闄?quán)首者先亡也。范曄曰：‘夫?yàn)闄?quán)首，鮮或不及。陳、項(xiàng)且猶未興，況庸庸者乎？’”按：恐者，疑辭。陳勝、吳廣之先秦而亡，乃已著之史事，何所用其疑辭？此蓋指當(dāng)時(shí)郡縣起為盜賊者而言也。莽傳：“五原、代郡起為盜賊，數(shù)千人為輩，轉(zhuǎn)入旁郡。莽遣捕盜將軍孔仁將兵與郡縣合擊，歲余乃定?！贝颂禅P二年事。又：“臨淮瓜田儀等為盜賊，依阻會(huì)稽長州?，樞芭訁文敢嗥穑旃ズＧh，殺其宰，引兵入海，其眾浸多，后皆萬數(shù)?！贝颂禅P四年事。是時(shí)天下囂然，勢已無異秦末。子云蓋知莽之必?cái)?，而懼首事者之徒為勝、廣，恨己之不得復(fù)見太平，故云“恐秦未亡而先亡”。秦亦謂莽也。注“夫有”至“至也”。按：莊子刻意文。彼釋文引司馬云：“干，吳也。吳、越出善劍也?！庇忠钤疲骸案上?，越山，出名劍。”案：“吳有溪名干溪，越有山名若耶，并出善鐵，鑄為名劍也?！薄跋弧鼻f子作“柙”。又按：“寶之至也”錢本作“寶之之至也”。注“不足為福先，適足為禍?zhǔn)肌?。按：莊子刻意云：“不為福先，不為禍?zhǔn)??！焙敕对越獯?，非子云本旨也?br>或問：“六國并，其已久矣。一病一瘳，迄始皇三載而咸?！沧ⅰ辰詫偾匾?。時(shí)激，地保，人事乎？”曰：“具”。請問“事”。曰：“孝公以下，強(qiáng)兵力農(nóng)，以蠶食六國，事也?！薄沧ⅰ呈侨耸乱病！氨！?。〔注〕問保何等。曰：“東溝大河，南阻高山，西采雍、梁，北鹵涇垠，便則申，否則蟠，保也?！沧ⅰ巢?，食稅也。涇，涇水也。“激”。〔注〕問激者何？曰：“始皇方斧，將相方刀；六國方木，將相方肉，激也?！薄沧ⅰ撤剑??！彩琛场傲鶉?，其已久矣”者，六國表索隱云：“六國乃韓、魏、趙、楚、燕、齊，幷秦凡七國，號(hào)曰七雄?！卑矗罕碇芡彝醵?，魏、韓、趙始列為諸侯。安王十六年，田常曾孫田和始列為諸侯；二十三年，田氏遂幷齊而有之，太公望之后絕祀；二十六年，魏、韓、趙滅晉，絕無后。秦始皇二十六年，初幷天下，立為皇帝。自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至始皇二十六年庚辰，凡一百八十三年?！耙徊∫获闭?，一猶或也。樂記云：“一動(dòng)一靜者，天地之間也。”左傳昭公篇云：“疆場之邑，一彼一此，何常之有？”又云：“一臧一否，其誰能常之？”谷梁傳莊公篇云：“一有一亡曰有。”爾雅釋地云：“泉一見一否為瀸。”文例與此相同。經(jīng)傳釋詞云：“諸一字并與或同義。”是也。說文：“瘳，疾愈也?！贝酥^六國并立，更盛迭衰，如人之有時(shí)而病，有時(shí)而愈也?！捌蓟嗜d而咸”者，吳云：“按始皇即位，以歲在乙卯為元年，至二十六年始幷天下，乃稱皇帝。今言始皇三載而咸者，蓋言稱皇帝后三年，東行郡縣，上鄒嶧山，刻石頌秦功德，封泰山，禪梁父，而天下咸一也?！彼抉R云：“按始皇十七年始滅韓，至二十六年滅齊，天下為一。今云三載，闕?！庇嵩疲骸笆蓟识晔紟仗煜拢Q皇帝，而此言三載，于義可疑。今按重黎一篇多楊子之微言，李注上文黃帝終始章曰：‘深矣！楊子之談也。王莽置羲和之官，故上章寄微言以發(fā)重黎之問，而此句明言真?zhèn)沃忠??！粍t楊子之文，固有深意矣。夫始皇以二十六年幷天下，當(dāng)時(shí)無不知之，乃云始皇三載者，故為悠謬之詞以寓意也。按：漢書元始五年平帝崩，莽稱攝皇帝，改明年為居攝元年。至居攝三年十一月戊辰，即真天子位，以十二月癸酉朔為始建國元年。然則所謂始皇三載者，其文則指始皇，其意則在新莽。以居攝三年當(dāng)始皇之二十六年，使其文若謬誤者，而其旨微，其辭曲矣。”榮按：法言借論古以寓刺時(shí)，其文固多隱約。然如曲園此解，謂以居攝三年當(dāng)始皇二十六年，故曰“始皇三載”，則似過于穿鑿。疑“三載”乃“三十載”之誤，舉成數(shù)言，故曰三十載。傳寫脫“十”，遂為三載耳。咸猶兼也。詩閟宮：“敦商之旅，克咸厥功。”鄭箋云：“咸，同也?！睆V雅釋詁：“兼，同也?！毕?、兼俱訓(xùn)同，故兼亦可謂之咸?！捌蓟识獭?，猶寡見云：“至于秦兼”也。溫公云“天下為一”，解咸為一，一亦同也?！皶r(shí)激，地保，人事乎”者，司馬云：“‘激’當(dāng)作‘徼’，古堯切。徼其可取之時(shí)?！卑矗赫f文：“憿，幸也?！惫鹗狭x證云：“幸也者，檀弓：‘幸而至于旦?！⒃疲骸遥J也?！庇衿骸皯?，行險(xiǎn)也?！苯?jīng)典借“徼”字。中庸：“小人行險(xiǎn)以徼幸?！睗h書高帝紀(jì)：“愿大王以幸天下?！睍x灼曰：“臣民被其德，以為徼幸也?！庇只蜃鳌皟偂?，一切經(jīng)音義八“儌冀（一），冀幸也。”王氏句讀云：“玉篇：‘憿，行險(xiǎn)也?！c許君此說皆用中庸‘小人行險(xiǎn)以徼幸’也?！敝杏构疟旧w作“憿”，“憿幸”是連語，兩字同義。激即“憿”之假。古感激字或以“憿”為之，童子逢盛碑“感憿三成”，是也。故憿幸字亦以“激”為之，因經(jīng)典多借“徼”為“憿”，故溫公云當(dāng)作“徼”也。幸之本義為吉而免兇，活用之則以為覬冀得吉之義。憿義亦然。凡云徼福及云徼天之衷者，皆憿之活用。此云時(shí)激，則用“憿”之本義，猶云天幸也。左傳僖公篇：“今虢為不道，保于逆旅?！笨资柙疲骸氨Ｕ?，固守之語。”國策魏策：“魏武侯稱曰：‘河山之險(xiǎn)，不亦信固乎！’吳起對曰：‘河山之險(xiǎn)，信不足保也?！泵鞅！⒐袒ビ?。周禮大司馬鄭注云：“固，險(xiǎn)可依以固者也。”然則地保猶云地險(xiǎn)也。“孝公以下，強(qiáng)兵力農(nóng)”者，史記秦本紀(jì)：“秦獻(xiàn)公二十四年，獻(xiàn)公卒，子孝公立?！彼麟[云：“名渠梁?！卑矗毫鶉砬孬I(xiàn)公二十四年，即孝公元年，當(dāng)周顯王八年庚申也?！皬?qiáng)兵”，治平本作“強(qiáng)”，今依錢本。荀子議兵云：“秦人，其生民也狹阨，其使民也酷烈，劫之以埶，隱之以阨，忸之以慶賞，(tm)之以刑罰，使天下之民所以要利于上者，非斗無由也。阨而用之，得而后功之，功賞相長也。五甲首而隸五家，是最為眾強(qiáng)長久，多地以正，故四世有勝，非幸也，數(shù)也?！睏钭⒃疲骸八氖溃盒⒐?，惠王，武王，昭王也。”是其強(qiáng)兵之事也。秦本紀(jì)云：“孝公十二年，為田開阡陌?！庇稚叹齻髟疲骸岸ㄗ兎ㄖ?，令大小僇力本業(yè)，耕織致粟帛多者，復(fù)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貧者，舉以為收孥?！睗h書地理志云：“孝公用商君，制轅田，開阡伯，東雄諸侯?！睆堦淘疲骸爸苤迫暌灰?，以同美惡。商鞅始割列田地，開立阡陌，令民各有常制?！泵峡翟疲骸叭觌纪烈拙樱胖埔?，末世浸廢。商鞅相秦，復(fù)立爰田。上田不易，中田一易，下田再易，爰自在其田，不復(fù)易居也?！笔池浿驹疲骸白噪计涮幎?。”是也。轅、爰同。顏云：“南北曰阡，東西曰伯，皆謂開田之疆畝也。”是其力農(nóng)之事也。史記秦楚之際月表云：“秦起襄公，章于文、繆，獻(xiàn)、孝之后，稍以蠶食六國。”按：六國表秦孝公八年與魏戰(zhàn)元里，取少梁；十年，伐安邑，降之；十一年，圍固陽，降之。惠文王三年，拔韓宜陽；六年，魏以陰晉為和，命曰寧秦；八年，魏入少梁、河西地于秦；九年，度河，取汾陰、皮氏，圍焦，降之；十年，圍蒲陽，降之，魏納上郡；又后九年，取趙中都西陽。（表“西陽”下有“安邑”字，今據(jù)本紀(jì)。）武王四年，拔宜陽城，涉河，城武遂。昭王十六年，拔韓宛；十七年，魏入河?xùn)|四百里；又韓與秦武遂地方二百里；十八年，擊魏，至軹，取城大小六十一；十九年，拔趙桂陽；二十年，拔魏新垣、曲陽之城；二十一年，魏納安邑及河內(nèi)；二十二年，拔齊列城九；二十四年，拔魏安城；二十六年，拔趙石城；二十八年，拔楚鄢、西陵；二十九年，擊楚，拔郢，更東至竟陵；三十年，拔楚巫、黔中；三十一年，拔魏兩城；三十二年，拔魏兩城，魏與秦溫以和；三十三年，拔魏四城；三十四年，魏與秦南陽以和；三十七年，拔趙閼與，又擊齊剛壽；三十九年，拔魏懷；四十一年，拔魏廩丘；四十二年，拔趙三城；四十三年，拔韓陘，城汾旁；四十四年，攻韓，取南陽，（本紀(jì)作“南郡”。）又擊韓太行；四十五年，攻韓，取十城，又取楚州；五十年，拔魏新中；五十一年，擊韓陽城。莊襄王元年，拔韓成皋、滎陽；二年，擊趙榆次、新城、狼孟，得三十七城；三年，拔韓上黨。始皇元年，拔趙晉陽；三年，擊韓，取十三城；五年，取魏酸棗二十城；七年，拔魏汲；九年，拔魏垣、蒲陽、衍；十一年，拔趙閼與、鄴，取九城；十三年，拔趙平陽；十四年，拔趙宜安；十五年，拔趙狼孟、鄱吾；十六年，受韓南陽地；十七年，得韓王安，盡取其地；十九年，拔趙，虜王遷，公子嘉自立為代王；二十一年，大破楚，取十城；拔燕薊；二十二年，擊魏，得其王假，盡取其地；二十四年，破楚，虜其王負(fù)芻；二十五年，擊燕，虜王喜；又擊代，虜王嘉；二十六年，擊齊，虜王建。是孝公以下蠶食六國之事也?！皷|溝大河”者，禹貢云：“黑水西河維雍州?！笨资柙疲骸坝?jì)雍州之境，被荒服之外，東不越河，而西踰黑水。王肅云：‘西據(jù)黑水，東距西河。’所言得其實(shí)也。河在雍州之東，而謂之西河者，龍門之河在冀州西界，故謂之西河?！鼻乇炯o(jì)云：“孝公元年，令曰：‘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間修德行武，東平晉亂，以河為界；西霸戎、翟，廣地千里；天子致伯，諸侯畢賀，為后世開業(yè)，甚光美。會(huì)往者厲、躁、簡公、出子之不寧，國家內(nèi)憂，未遑外事。三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諸侯卑秦，丑莫大焉?！笔悄鹿畷r(shí)秦已有河西地，東境至河，與晉夾河為界。后晉復(fù)奪河西，至三家建國，河西為魏地，故秦本紀(jì)正義云：“魏西界與秦相接，南自華州鄭縣西北過渭水，濱洛東岸，向北有上郡、鄜州之地，皆筑長城以界秦境?！贝诵⒐?，秦東境以魏長城為界，其長城以東皆為魏地。自孝公八年取少梁，惠文王六年，魏以陰晉為和，八年魏入少梁、河西地于秦，十年魏納上郡，于是魏河西之地尺寸悉歸于秦，而秦境得東至于河也。“南阻高山”者，詩終南毛傳云：“終南，周之名山中南也。”地理志：“右扶風(fēng)武功太壹山，古文以為終南?！睆埰阶游骶┵x云：“漢氏初都，在渭之涘，秦里其朔，實(shí)為咸陽。于前則終南太一，隆崛崔崒，隱轔郁律，連岡乎嶓冢?！崩钭⒃疲骸敖K南，南山之總名；太一，一山之別號(hào)?！彼?jīng)注渭水篇云：“渭水又徑武功縣故城北。地理志曰：‘縣有太一山，古文以為終南?！蓬A(yù)以為中南也。亦曰太白山，在武功縣南，去長安二百里，不知其高幾何。俗云：‘武功太白，去天三百?！艔┻_(dá)曰：‘太白山南連武功山，于諸山最為秀杰，冬、夏積雪，望之皓然。’”干隆府廳州縣考：“西安府終南山，在府城南五十里，一名中南山，一名終隆山，一名太乙山，一名周南山，一名地肺山，一名秦山。按舊圖經(jīng)，西自鳳翔府郿縣入境，連亙盩厔、鄠縣及長安、咸寧四縣之南，又東抵藍(lán)田縣界。今考在盩厔、鄠縣者為南山，其自長安以東者蓋秦嶺，三秦記所謂‘長安正南，山名秦嶺’是也?！币袅x：“高山，本或作‘商山’?！彼抉R云：“宋、吳本作‘商山’。”按：爾雅釋地：“河西曰雝州。”釋文：“雍者，擁也。東崤：西漢，南商于，北居庸，四山之內(nèi)擁翳也。”王莽傳莽命五威前關(guān)將軍之文云：“繞溜之固，南當(dāng)荊、楚。”顏?zhàn)⒃疲骸爸^之繞溜者，言四面塞●，其道屈曲，溪谷之水，回繞而溜也。其處即今商州界七盤十二繞是也?！比粍t或作“商山”者，義亦可通。商山在今陜西商州東也?！拔鞑捎骸⒘骸闭?，音義：“西采，倉代切。雍、梁，于用切?！蔽骶┵x云：“右有隴坻之隘，隔閡華戎，岐、梁、汧、雍，陳寶鳴雞在焉?！卑矗横⒘?、汧、雍皆漢右扶風(fēng)地。岐謂美陽，梁謂好畤，汧謂汧縣，雍謂雍縣。此文“雍、梁”即指此，非謂禹貢之雍、梁二州也。地理志：“右扶風(fēng)雍，秦惠公都之，有五畤，太昊、黃帝以下祠三百三所。橐泉宮，孝公起；祈年宮，惠公起；棫陽宮，昭王起。”水經(jīng)注渭水篇云：“渭水又東徑雍縣南，雍水注之，水出雍山，東南流，歷中牢溪。南流徑胡城東，蓋秦惠公之故居，所謂祈年宮也。孝公又謂之為橐泉宮。雍水又東，左會(huì)左陽水，世名之西水。雍水又與東水合，東流，鄧公泉注之。數(shù)源俱發(fā)于雍縣故城南，縣故秦德公所居也。雍有五畤祠。應(yīng)劭曰：‘四面積高曰雍?！R骃曰：‘宜為神明之隩，故立群祠焉。’雍水又東，徑召亭南，世謂之樹亭川。雍水又東南流，與橫水合。雍水又南，徑美陽縣之中亭川，合武水。雍水又南，徑美陽縣西，其水又南，流注于渭。”是雍縣之得名以雍水，雍水之得名以雍山，雍州之名當(dāng)亦由此。所謂“四面積高”，及云“四山之內(nèi)擁翳”者，蓋皆后起之義。雍山在今鳳翔府汧陽縣東。又志：“右扶風(fēng)好畤有梁山宮，秦始皇起。”水經(jīng)注渭水篇云：“莫水出好畤縣梁山大嶺，東南徑梁山宮西，故地理志曰：‘好畤有梁山宮，秦始皇起。’水東有好畤縣故城。”閻氏若璩四書釋地續(xù)云：“雍州有二梁山，一在今韓城、合陽兩縣境，書‘治梁及岐’，詩‘奕奕梁山’，春秋‘梁山崩’，爾雅‘梁山，晉望也’皆是。孟子梁山則在今干州西北五里，其山橫而長，自邠抵岐二百五十余里，山適界乎一百三十里之間。太王當(dāng)日必踰此山，然后可遠(yuǎn)狄患，營都邑。”按：此即酈注所謂梁山大嶺，莫水所出，好畤梁山宮以此得名。然則雍者，雍水所經(jīng)之域；梁者，莫水所經(jīng)之域，皆秦西沃壤，班孟堅(jiān)西都賦所謂“眾流之隈，汧涌其西，華實(shí)之毛，則九州之上腴”者，故曰“西采”。舊解以禹貢二州釋此文雍、梁。吳云：“西以雍、梁二州為供事、采事也。書曰：‘百里采?！自疲骸┩跏露?。’”司馬云：“梁州，蜀地也?！卑矗糊堥T河以西即為雍州之域，前文既云東溝大河，則秦境東不踰雍，何得目雍為西也？“北鹵涇垠”者，音義：“鹵音魯?！卑矗汗攘簜髡压疲骸爸袊淮笤牡以淮篼u?！惫盼呵镎f題辭云：“廣延曰大鹵?！钡乩碇荆骸鞍捕荜枺纛^山在西，禹貢涇水所出。東南至陽陵，入渭。過郡三，行千六十里，雍州川?！闭f文：“涇水出安定涇陽◆頭山，東南入渭，雝州之川也。”段注云：“今甘肅平?jīng)龈焦?，平?jīng)隹h西南，有故涇陽城，漢縣也?！纛^山亦作笄頭山，始皇紀(jì)作雞頭山，在今平?jīng)龈髂纤氖铩＝駴芩錾街疀芄?，?jīng)涇州，又經(jīng)陜西邠州長武縣，至西安府高陵縣西南二十里入渭，曰涇口，大致東南流也。”說文：“垠，地垠也，一曰岸也?！笔酚浐忧疲骸绊n聞秦之好興事，欲罷之毋令東伐，乃使水工鄭國間說秦，令鑿涇水，自中山西邸瓠口為渠，并北上，東注洛，三百余里，欲以溉田。中作而覺，秦欲殺鄭國。鄭國曰：‘始臣為間，然渠成，亦秦之利也?！匾詾槿?，卒使就渠。渠就，用注填閼之水，溉澤鹵之地四萬余頃，收皆畝一鐘。于是關(guān)中為沃野，無兇年，秦以富強(qiáng)，卒幷諸侯。因命曰鄭國渠?！薄氨銊t申，否則蟠”者，史記范睢傳：“睢說秦昭王曰：‘大王之國，四塞以為固，利則出攻，不利則守，此王者之地也。’”“始皇方斧”云云者，司馬云：“始皇欲斲喪諸侯，方如斧；而諸侯愚昧，方如木。秦之將相銳于功利，方如刀；而諸侯將相懦弱，方如肉。故始皇所以能兼天下者，適丁是時(shí)也。”按：謂秦君臣有剛強(qiáng)之資，而所遇六國君臣適皆脆弱，因得以斬伐宰割之，是亦天幸也。注“皆屬秦也”。按：弘范訓(xùn)咸為皆，而云皆屬秦，則以為指六國而言。俞云：“咸者，‘●’之假字。說文戈部：‘●，絕也，讀若咸?！?jīng)傳即以‘咸’為之。尚書君奭篇‘咸劉厥敵’，周書世俘篇：‘越五日甲子朝至，接于商，則咸劉商王紂’，‘咸’皆‘●’之假字也。迄始皇三載而咸，謂至始皇三載而絕也。李注訓(xùn)咸為皆，失之?！睒s謂曲園讀咸為●，義雖與弘范異，其以為指六國言則同。然下文“時(shí)激，地保，人事乎”，及“孝公以下，強(qiáng)兵力農(nóng)”云云，均謂秦，不謂六國。則所謂三載而咸者，自即就始皇言。若以為指六國，則上下文義不能一貫。李注固非，俞說亦未得也。注“是人事也”。按：世德堂本無此注。注“問保何等”。按：世德堂本無此注。注“采，食稅也”。按：詩緇衣孔疏云：“采謂田邑，采取賦稅也?！弊ⅰ皢柤ふ吆巍薄０矗菏赖绿帽緹o此注。注“方，比”。按：考工記：“梓人為侯，廣與崇方?！编嵶⒃疲骸胺姜q等也?！睆V雅釋詁：“方，類也?！保ㄒ唬凹健毕略居衅珪∽帧熬洹?，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或問：“秦伯列為侯衛(wèi)，〔注〕在外候望，羅衛(wèi)天子。卒吞天下，而赧曾無以制乎？”曰：“天子制公、侯、伯、子、男也，庸節(jié)?！沧ⅰ秤?，用也；節(jié)，節(jié)度也。節(jié)莫差于僭，僭莫重于祭，祭莫重于地，地莫重于天，〔注〕既盜土地，又盜祭天。則襄、文、宣、靈其兆也?！沧ⅰ呈加谒墓詠碚?，言周之衰非一朝一夕矣。昔者襄公始僭，西畤以祭白帝；文、宣、靈宗，興鄜、密、上、下，用事四帝，而天王不匡，反致文、武胙?！沧ⅰ匙?，尊也。文公起鄜畤，宣公起密畤，靈公起上、下畤。是以四疆之內(nèi)各以其力來侵，攘肌及骨，而赧獨(dú)何以制秦乎？”〔注〕人之迷也，其日固已久矣。數(shù)世之壞，非一人之所支也?！彩琛场扒夭袨楹钚l(wèi)”者，詩譜云：“秦者，隴西谷名，于禹貢近雍州鳥鼠之山。堯時(shí)有伯翳者，實(shí)皋陶之子，佐禹治水，水土既平，舜命作虞官，掌上下草木鳥獸，賜姓曰嬴。歷夏、商興衰，亦世有人焉。周孝王使其末孫非子養(yǎng)馬于汧、渭之間。孝王為伯翳能知禽獸之言，子孫不絕，故封非子為附庸，邑之于秦谷。至曾孫秦仲，宣王又命作大夫，始有車馬、禮樂、侍御之好，國人美之，秦之變風(fēng)始作。秦仲之孫襄公，平王之初，興兵討西戎以救周。平王東遷王城，乃以岐、豐之地賜之，始列為諸侯?！眹Z周語云：“侯衛(wèi)賓服?！表f注云：“此總言之也。侯，侯圻也；衛(wèi)，衛(wèi)圻也。言自侯圻至衛(wèi)圻，其間凡五圻，圻五百里，五五二千五百里，中國之界也。謂之賓服，常以服貢，賓見于王也。五圻者，侯圻之外曰甸圻，甸圻之外曰男圻，男圻之外曰采圻，采圻之外曰衛(wèi)圻。周書康誥曰‘侯、甸、男、采、衛(wèi)’是也?！卑矗嚎嫡a作“侯、甸、男邦、采、衛(wèi)”，孔疏云：“‘男’下獨(dú)有‘邦’，以五服男居其中，故舉中則五服皆有邦可知?！鄙袝髠髟疲骸爸芄珨z政，四年建侯衛(wèi)?！标愂辖裎慕?jīng)說考云：“據(jù)韋昭解侯衛(wèi)引康誥云云，則知大傳所云‘四年建侯衛(wèi)’，即此經(jīng)侯、甸、男邦、采、衛(wèi)。侯衛(wèi)者，總侯圻至衛(wèi)圻，包五服而言之?！苯?jīng)傳釋詞云：“為猶于也?！比粍t列為侯衛(wèi)者，謂列于五服也。“卒吞天下，而赧曾無以制乎”者，音義：“赧，奴板切?！敝鼙炯o(jì)：“慎靚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索隱引皇甫謐云：“名誕。赧非謚，謚法無‘赧’，正以微弱，竊鈇逃債，赧然慚愧，故號(hào)曰赧耳。又按尚書中候以‘赧’為‘然’，鄭玄云：‘然讀曰赧。’王劭按：‘古音人扇反，今音奴板反。爾雅：‘面慚曰赧?！庇直炯o(jì)：“周君、王赧卒。”正義引劉伯莊云：“赧是慚恥之甚。輕微危弱，寄住東、西，足為慚赧，故號(hào)之曰赧?！庇至鶉怼爸荇鐾踉辍?，索隱云：“赧音泥簡反。宋衷云：‘赧，謚也?！敝駮o(jì)年作“隱王”，沈約注云：“史記作‘赧王’，名延。蓋赧、隱聲相近。”胡部郎玉縉云：“赧王卒于西周武公、東周文君之前，不應(yīng)無謚，赧即其謚也?；矢χk云謚法無赧，蓋所見謚法已脫此條。宋衷云：‘赧，謚也。’宋在皇甫前，其所見本尚有赧。沈約竹書注謂赧、隱聲相近，意以隱為赧之假字也。說文：‘赧，面慚而赤也。從赤、●聲。周失天下于赧王?！蛟皇煜?，曰赧王，赧之為謚可知，其取慚赤之義亦可知也?！卑矗罕炯o(jì)書“赧王延立”，六國表書“周赧王元年”，赧當(dāng)是謚。漢書人表：“赧王延，慎靚王子。”即本史記，亦以赧為謚。然本紀(jì)于“赧王延立”以下皆稱“王赧”，楚世家亦云“周王赧使武公謂楚相昭子”，赧既是謚，似不應(yīng)有“王赧”之稱。或疑此校書者因皇甫謐有赧非謚之說，遂于“赧王”字或改為“王赧”。然韋孟風(fēng)諫詩“王赧聽譖，實(shí)絕我邦”，子云豫州箴“王赧為極，實(shí)絕周祀”，論衡儒增引傳“秦昭王使將軍摎攻王赧。王赧惶懼，奔秦，盡獻(xiàn)其邑三十六、口三萬。秦受其獻(xiàn)，還王赧。王赧卒”，此必非因皇甫說而改者。蓋王赧者，生時(shí)之號(hào)；赧王者，歿后之稱。生而竊鈇逃債，赧然慚愧，則謂之王赧；歿而以失天下為恥，即以赧為謚，遂謂之赧王?；蛑M“赧”而以聲近之字易之，則謂之隱王耳?！疤熳又乒畈幽幸玻构?jié)”者，喪服四制云：“節(jié)者，禮也?！彼卧疲骸把蕴熳佑枚Y節(jié)以制馭五等諸侯，各有其序。”“節(jié)莫差于僭”者，公羊傳隱公篇解詁云：“僭，齊也，下效上之辭。”論語八佾皇疏云：“卑者濫用尊者之物曰僭也?！薄百阅赜诩馈闭撸澜y(tǒng)云：“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禮。禮有五經(jīng)，莫重于祭?！编嵶⒃疲骸岸Y有五經(jīng)，謂吉禮、兇禮、賓禮、軍禮、嘉禮也。莫重于祭，謂以吉禮為首也?！眹Z魯語云：“夫祀國之大節(jié)也。”世德堂本作“僭莫僭于祭”?！凹滥赜诘亍闭撸刂^祭地，凡廟祧壇墠之屬皆是。說文：“畤，天地五帝所基址，祭地也。”系傳云：“祭地，所祭之地也?！卑矗杭赖卣?，神靈所止，是祭之主。僭祭地，則一切牲玉之制，籩豆之?dāng)?shù)，樂舞之節(jié)，冕服之等皆隨之，故僭祭莫重于僭祭地也。“地莫重于天”者，祭地之中，莫大于祭天之地畤，所以祭天僭畤尤甚于僭立其它壇廟也?！跋濉⑽?、宣、靈其兆也”者，秦本紀(jì)：秦仲子莊公；莊公卒，太子襄公代立；襄公生文公；文公卒，太子竫公子立，是為寧公；寧公子三人，武公、德公、出子，寧公卒，出子立，卒；立武公，卒；立其弟德公，卒；子三人，長子宣公立，卒；其弟成公立，卒；其弟繆公立，（亦作“穆公”。）卒；太子立，是為康公，卒；子共公立，卒；子桓公立，卒；子景公立，卒；子哀公立，卒；太子夷公蚤死，立夷公子，是為惠公，卒；子悼公立，卒；子厲共公立，卒；子躁公立，卒；立其弟懷公，懷公自殺，太子曰昭子，蚤死，大臣乃立昭子之子，是為靈公。按：自靈公以后，又七世十一君，而為始皇也。左太沖魏都賦：“兆朕振古?！崩钭⒃疲骸罢转q機(jī)事之先見者也?！薄跋骞假裕鳟囈约腊椎?；文、宣、靈宗，興鄜、密、上、下，用事四帝”者，音義：“西畤，音止。鄜，芳無切?！卑矗悍舛U書云：“秦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為主少皞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騮駒、黃牛、羝羊各一云?！保ò矗呵乇炯o(jì)作“各三”。三牲為一牢，各三，謂用三牢也。）其后，“秦文公東獵汧、渭之間，卜居之而吉。文公夢黃蛇自天下屬地，其口止于鄜衍。文公問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征，君其祠之?！谑亲鬣~畤，用三牲，（按：本紀(jì)作“三牢”。）郊祭白帝焉”。其后，“宣公作密畤于渭南，祭青帝”；其后，“秦靈公作吳陽上畤，祭黃帝；作下畤，祭炎帝（一）。”索隱云：“鄜，地名，后為縣，屬馮翊。吳陽，地名，蓋在岳之南。雍旁有故吳陽武畤，今蓋因武畤又作上、下畤，以祭黃帝、炎帝也。”周禮：“小宗伯兆五帝于四郊?！编嵶⒃疲骸罢诪閴疇I域。五帝：蒼曰靈威仰，大昊食焉。赤曰赤熛怒，炎帝食焉。黃曰含樞紐，黃帝食焉。白曰白招拒，少昊食焉。黑曰汁光紀(jì)，顓頊?zhǔn)逞伞｜S帝亦于南郊?！贝饲禺囍檬滤牡?，即周禮兆五帝于四郊之事。畤、兆義同，皆謂為壇以祭也。周禮“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與“小宗伯兆五帝于四郊”有別。此兆五帝之事而謂之祭天者，析言則禮秩不一，散文則五帝亦天，所謂六天也。郊特牲孔疏云：“鄭氏以為天有六天，郊、丘各異。天為至極之尊，其體只應(yīng)是一，而鄭氏以為六者，指其尊極清虛之體，其實(shí)是一；論其五時(shí)生育之功，其別有五。以五配一，故為六天。據(jù)其在上之體謂之天，天為體稱，故說文云：‘天，顛也?！蚱渖χ^之帝，帝為德稱也，故毛詩傳云：‘審諦如帝。’故周禮司服云：‘王祀昊天上帝則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宓廴舴翘?，何為同服大裘？又小宗伯云：‘兆五帝于四郊。’禮器云：‘饗帝于郊，而風(fēng)雨寒暑時(shí)?！廴舴翘欤赡芰铒L(fēng)雨寒暑時(shí)？又春秋緯：‘紫微宮為天帝?！衷疲骸睒O耀魄寶，又云大微宮，有五帝坐星。青帝曰靈威仰，赤帝曰赤熛怒，白帝曰白招拒，黑帝曰汁光紀(jì)，黃帝曰含樞紐?！俏宓叟c天帝六也。又五帝亦稱上帝，故孝經(jīng)曰：‘嚴(yán)父莫大于配天，則周公其人也?！录丛疲骸陟胛耐跤诿魈茫耘渖系?。’帝若非天，何得云嚴(yán)父配天也？而賈逵、馬融、王肅之等以五帝非天，唯用家語之文，謂大皞、炎帝、黃帝五人之帝屬。其義非也?！苯逵诹熘f，是非紛然。其以為是者，則如孫氏星衍六天及感生帝辨云：“五天帝之說不始于鄭，靈威仰之屬亦不獨(dú)出于緯書。史記載秦襄公祠白帝，宣公祠青帝，靈公祭黃帝、炎帝。漢高祖曰：‘天有五帝，而有四帝，何也？’乃立黑帝祠。然則五色之帝，自周已來有是名矣。古巫咸、甘、石三家天文之書，以人事定星位。甘氏中官有天皇大帝一星，在鉤陳口中。又有五帝內(nèi)座五星，在華蓋下。天官書多用石氏星經(jīng)。又有五星五帝坐，在南官。蓋中官天皇大帝象圜丘，五帝內(nèi)座象南郊，南官五帝坐象明堂。而甘公、石申皆周人，其所據(jù)又三代古書，讖緯如后出，亦當(dāng)本此。又開元占經(jīng)引黃帝占曰：‘天皇大帝名耀魄寶?！涿鳇S帝占，則知靈威仰諸名所傳已久。故周禮大祝辨六號(hào)，一曰神號(hào)，二曰鬼號(hào)，三曰示號(hào)，明天地人鬼皆有號(hào)。若止稱之為天，何必辨之？”其以為非者，則金氏鶚求古錄禮說云：“五帝非天也。五帝各司一時(shí)一方，是五行之精，為天之佐。猶四岳之于地，三公之于王耳。周禮掌次上言‘大旅上帝’，下言‘祀五帝’，與‘朝日’連文。司服上言‘祀昊天上帝’，下言‘祀五帝’，則知五帝與天顯然有別。祀五帝與朝日同張大次、小次，而與大旅上帝張氈案、設(shè)皇邸不同，五帝之卑于天可知。小宗伯云：‘兆五帝于四郊，四望、四類亦如之?！耐^岳、瀆等，四類謂日、月等，是五帝之尊與日、月、岳、瀆大略相準(zhǔn)，故掌次與朝日同其儀也。又五帝亦通稱上帝，典瑞云：‘四圭有邸，以祀天，旅上帝。兩圭有邸，以祀地，旅四望?！松系蹌e言于天之下，明非天帝。鄭注以為五帝，是也。旅上帝與旅四望對言，則五帝與四望略相等可知，而其卑于天益明矣。靈威仰等名，又甚怪僻。孫淵如謂大祝辨六號(hào)，一曰神號(hào)，五帝若無靈威仰等稱，何以辨之？不知月令大皞等名，即五帝之號(hào)也。鄭注月令，以大皞等為五人帝，其說亦誤。大皞等為五帝之號(hào)，自古有之。伏羲等五人帝以五行之德代王，后人因以配五帝，而以五帝之號(hào)稱之耳，非五帝本無號(hào)也。月令言五時(shí)生育之主，自當(dāng)以五天帝言之，不宜以五人帝言之也?！卑矗赫\齋以月令五帝即古五天帝之名，所見甚卓。孫氏詒讓小宗伯疏引惜誦王注“五帝謂五方神也。東方為太皞，南方為炎帝，西方為少皞，北方為顓頊，中央為黃帝”，謂漢人已有以太皞等為五方帝之名者，足與金說互證。胡部郎玉縉云：“晉語虢公夢蓐收之狀白毛虎爪，此蓐收神之形，必非該之貌。則知太皞、句芒等本古者五行天帝、天神之號(hào)，非伏戲與重等也。愚更以封禪書‘秦襄公自以為主少皞之神，作西畤，祠白帝’之文證之，明白帝即是少皞之神。又秦靈公作吳陽上畤，祭黃帝；作下畤，祭炎帝，其非祭軒轅、神農(nóng)氏人帝可知?；茨献诱f林：‘黃帝生陰陽?！咦⒃疲骸S帝，古天神也?！瘎t太皞等為古五天帝之稱，確不可易。然必謂五天帝與天有別，祭五帝不得謂祭天，則亦非通論。蓋以祭之等秩言，則祀昊天上帝之與兆五帝自有隆殺之殊，故禮器云：‘大旅具矣，不足以饗帝?！嵶⒃疲骸舐?，祭五帝也。饗帝，祭天?！约乐悇e言，則五帝同是天神，亦通稱上帝，祭五帝即祭天之一種，故郊特牲疏引皇氏云：‘天有六天。歲有八祭，冬至圜丘，一也；夏正郊天，二也；五時(shí)迎氣，五也，通前為七也。九月大饗，八也?！宋南仍萍滥赜谔?，后云僭西畤以祭白帝，又云用事四帝，明祭五帝即為祭天。此先秦以來之通義，安得云五帝非天也？蓋天之為神，出于人之想象，非實(shí)有其質(zhì)。茍以清虛之體言之，則豈獨(dú)五帝非天，即所謂昊天上帝者，亦何必天哉？而以神明不測之德言之，則昊天者群靈之總匯，五帝者一神之化身，分之則為六天，合之仍為一體。必斤斤較量其高卑，斯拘墟之見也?！薄疤焱醪豢?，反致文、武胙”者，音義：“天王不匡，俗本作‘天下’，誤?！彼抉R云：“宋、吳本‘天王’作‘天下’?！卑矗褐码涯颂熳又?，若作“天下”，則上下文義不洽，此謬誤之顯然者。獨(dú)斷云：“天王諸夏之所稱，天下之所歸往，故稱‘天王’?！敝鼙炯o(jì)云：“顯王九年，致文、武胙于秦孝公?！庇郑骸叭迥?，致文、武胙于秦惠王?！奔庠疲骸半?，膰肉也?！卑矗褐芏Y大宗伯：“以脤膰之禮，親兄弟之國?！编嵶⒃疲骸懊屇?，社稷宗廟之肉，以賜同姓之國，同福祿也?！笔侵苤颇嚾馕┵n同姓之國，若異姓，則二王后亦得有此賜。左傳僖公篇云：“宋，先代之后也，于周為客，天子有事，膰焉?！笔且?。其異姓復(fù)非二王后而得此賜者，則為異數(shù)。僖公篇又云：“王使宰孔賜齊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賜伯舅胙?！倍抛⒃疲骸白鹬?，比二王后?！比粍t顯王之致胙于秦，是尊秦，比于二王后也。六國表云：“太史公讀秦記，至犬戎?jǐn)∮耐?，周東徙洛邑，秦襄公始封為諸侯，作西畤，僭端見矣。禮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其域內(nèi)名山大川?！袂匚辉诜迹F于郊祀，君子懼焉?！卑矗呵Y：“天子祭天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歲遍。諸侯方祀，祭山川，祭五祀，歲遍。大夫祭五祀，歲遍?！笨资柙疲骸爸T侯方祀者，諸侯既不得祭天地，又不得祭五方之神，惟祀當(dāng)方，故云方祀?！彼葡?、文祠少皞之神，得以方祀為解。然曲禮此文，鄭君以為殷制，故與王制“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大夫祭五祀”之文不合，則西畤、鄜畤雖獨(dú)祠白帝，已非周法所許。至宣公祠青帝，靈公祠黃帝、炎帝，而變本加厲，無異僭王。襄、文當(dāng)平王之世，周初東遷，王靈猶在，斯時(shí)若正秦之僭，秦當(dāng)有所憚而不復(fù)為。平王不加正，遂有宣公作密畤之事。宣公當(dāng)惠王之世，周室日衰，天下猶以尊王為美，雖不能討，亦可聲其罪于諸侯?；萃醪患诱?，遂有靈公作上、下畤之事。靈公當(dāng)威烈王之世，周之號(hào)令不行于天下，其不能有所匡正，自不足怪。然即不為匡正，更無加僭亂者以殊錫之理。及顯王致胙于秦，而后天下知周之果不復(fù)存矣?！笆且运慕畠?nèi)各以其力來侵”者，謂自此以后，秦遂稱王，韓、趙、燕繼之，戰(zhàn)國之禍于是烈也?！叭良〖肮恰闭?，呂刑云：“奪攘矯虔?！编嵶⒃疲骸坝幸蚨I曰攘?！彼卧疲骸凹∮鬟h(yuǎn)，骨喻近?！薄岸霆?dú)何以制秦乎”，世德堂本無“而”字。按：秦之吞天下，非王赧所能制，無待發(fā)問。此章之旨，亦以秦喻莽也?！跋?、文、宣、靈其兆也”者，謂莽乘四父歷世之權(quán)也?！疤焱醪豢铮粗挛?、武胙”者，謂元始四年，拜莽宰衡；五年，加莽九命之錫也?！叭良〖肮恰闭?，謂始而輔政，繼而居攝，終而篡國也?！棒霆?dú)何以制秦乎”者，赧謂元后。元后傳贊云：“位號(hào)已移于天下，而元后卷卷猶握一璽，不欲以授莽。婦人之仁，悲夫！”即其義也。注“在外候望，羅衛(wèi)天子”。按：此釋侯服、衛(wèi)服之義也。逸周書職方：“方千里曰王圻，其外方五百里為侯服，又其外方五百里為甸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為衛(wèi)服?！笨鬃⒂凇昂罘毕略啤盀橥跽叱夂蛞病?，于“衛(wèi)服”下云“為王捍衛(wèi)也”。注“庸，用也；節(jié)，節(jié)度也”。按：世德堂本“用”作“以”，又不重“節(jié)”字。注“既盜土地，又盜祭天”。陶氏鴻慶讀法言札記云：“李注云：‘既盜土地，又盜祭天?！徽牡再约溃谎员I土地。吳注云：‘天子得祭天地?！徽牡频啬赜谔?，不云祭莫重于天地。是二說均未安也。今案：地謂壇廟之營兆也。漢書郊祀志載平帝元始五年，大司馬王莽奏請如建始時(shí)丞相衡等議，復(fù)長安南、北郊如故。莽又頗改其祭禮，以孟春正月上辛若丁，天子親合祀天墜于南郊，以高帝、高后配；以日冬至使有司奉祠南郊，高帝配，而望群陽；日夏至使有司奉祭北郊，高后配，而望群陰。皆以助致微氣，信道幽弱。奏可。蓋自建始以來三十余年間，天墜之祠五徙焉。后莽又奏言周官兆五帝于四郊，山川各因其方。今五帝兆居在雍五畤，不合于古。又六宗及六宗之屬，或未特祀，或無兆居。謹(jǐn)與太師光、大司徒宮、羲和歆等八十九人議，稱天神曰皇天上帝，泰一兆曰泰畤；而墜只稱皇墜后只，兆曰廣畤。又分群神以類相從為五部，兆于長安城之未墜及東、南、西、北四郊。奏可。于是，長安旁諸廟兆畤甚盛矣。然則王莽當(dāng)時(shí)依附周官，變易舊制，于天地群神之兆域廢置獨(dú)繁。此節(jié)之文亦為莽而發(fā)，故曰‘祭莫重于地，地莫重于天’也?！睒s按：此假秦之僭畤，以喻莽之盜竊魁柄，由來者漸，非一朝一夕之故。不僅指變易祭禮為言。舊注固未得其義，陶解亦失之。注“非一朝一夕矣”。按：世德堂本無“矣”字。注“宗，尊也”。按：白虎通宗廟、宗族并云：“宗者，尊也?！保ㄒ唬把椎邸痹居炞鳌把椎亍?，據(jù)史記封禪書改。
或問：“嬴政二十六載，天下擅秦?！沧ⅰ迟?，秦姓；政，始皇名。秦十五載而楚，〔注〕楚，項(xiàng)羽。楚五載而漢。五十載之際，而天下三擅，天邪？人邪？”曰：“具?！沧ⅰ硞溆兄?。周建子弟，列名城，班五爵，流之十二，當(dāng)時(shí)雖欲漢，得乎？六國蚩蚩，為嬴弱姬，卒之屏營，嬴擅其政，故天下擅秦。〔注〕卒，終也。之，至也。秦失其猷，罷侯置守，守失其微，天下孤睽?！沧ⅰ愁オq乖離也。項(xiàng)氏暴強(qiáng)，改宰侯王，故天下擅楚。擅楚之月，有漢創(chuàng)業(yè)山南，發(fā)跡三秦，追項(xiàng)山東，故天下擅漢，天也?！薄沧ⅰ成侥希瑵h中也。三秦，雍、翟、塞也。“人”？〔注〕問人事者何也？曰：“兼才尚權(quán)，右計(jì)左數(shù)，動(dòng)謹(jǐn)于時(shí)，人也。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薄沧ⅰ程烊撕蠎?yīng)，功業(yè)乃隆?！彩琛场百d，天下擅秦”者，始皇本紀(jì)云：“二十六年，得齊王建，秦初幷天下。”索隱云：“六國皆滅也。十七年得韓王安，十九年得趙王遷，二十二年魏王假降，二十三年虜荊王負(fù)芻，二十五年得燕王喜，二十六年得齊王建?！薄吧谩弊x為“嬗”。說文：“嬗，一曰傳也?！避髯诱摚骸皥?、舜擅讓?！币嘁浴吧谩睘橹！扒厥遢d而楚”者，始皇本紀(jì)云：“二世三年八月，二世自殺。趙高乃悉召諸大臣、公子，告以誅二世之狀，曰：“秦故王國，始皇君天下，故稱帝。今六國復(fù)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為帝，不可，宜為王如故。便立二世之兄子公子?jì)霝榍赝?。子?jì)霝榍赝跛氖眨⑴婀魄剀?，入武關(guān)，遂至霸上，使人約降子?jì)搿Ｗ計(jì)爰聪殿i以組，白馬素車，奉天子璽符，降軹道旁。沛公遂入咸陽，封宮室府庫，還軍霸上。居月余，諸侯兵至，項(xiàng)籍為從長，殺子?jì)爰扒刂T公子、宗族，遂屠咸陽，燒其宮室，虜其子女，收其珍寶貨財(cái)，諸侯共分之?！薄俺遢d而漢”者，項(xiàng)羽本紀(jì)云：“項(xiàng)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其季父項(xiàng)梁。項(xiàng)氏世世為楚將，封于項(xiàng)，故姓項(xiàng)氏。秦二世元年，陳涉等起大澤中，梁遂舉吳中兵，以八千人渡江而西，求楚懷王孫，立以為楚懷王，都盱臺(tái)。懷王使項(xiàng)羽為上將軍。項(xiàng)羽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jì)耄瑹貙m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尊懷王為義帝，分天下，立諸將為侯王。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項(xiàng)王自立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集解引孟康云：“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高祖本紀(jì)云：“漢五年，高祖與諸侯兵共擊楚軍，與項(xiàng)羽決勝垓下。項(xiàng)羽之卒可十萬，大敗垓下。追殺項(xiàng)羽東城，遂略定楚地。”按：項(xiàng)籍以漢元年乙未正月（按：時(shí)以十月為歲始。高祖以十月建元，二年正月，即建元后之第四月也。）自立，至漢五年己亥正月敗亡，故云五載。項(xiàng)羽本紀(jì)太史公曰：“羽非有尺寸，乘勢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hào)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及羽背關(guān)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yè)，欲以力征（一），經(jīng)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闭x云：“五年，謂高帝元年至五年殺項(xiàng)羽東城。”“五十載之際，而天下三擅”者，謂自始皇元年乙卯，至高祖五年己亥，四十六年間更秦、楚、漢三世也。秦楚之際月表云：“太史公讀秦、楚之際，曰：‘初作難，發(fā)于陳涉。虐戾滅秦，自項(xiàng)氏。撥亂誅暴，平定海內(nèi)，卒踐帝阼，成于漢家。五年之間，號(hào)令三嬗?！庇痔饭孕蛟疲骸扒丶缺┡埃税l(fā)難，項(xiàng)氏遂亂，漢乃扶義，征伐八年之間，天下三擅。”明嬗、擅互用。月表索隱云：“三嬗謂陳涉、項(xiàng)氏、漢高祖也。”梁氏志疑云：“自陳涉稱王，至高祖五年即帝位，凡八年，故序傳云：‘征伐八年之間，天下三擅。’此言五年，非也?！卑矗宏惿骐m首難，僅六月而滅，未嘗能制天下。二世三年以前，天下大政猶在秦，故月表所謂“號(hào)令三嬗”，及自序所謂“天下三擅”，皆謂秦、楚、漢，不數(shù)陳涉。五年之間，號(hào)令三嬗，謂二世三年甲午，秦嬗于楚；高祖五年己亥，楚嬗于漢。首尾涉六年，中間不過四年余而已。至自序“八年”字，乃當(dāng)連“征伐”字讀之，謂自二世元年兵興，至高祖五年事定，前后征伐八年也。此文“天下三嬗”，正用史記文，明指秦、楚、漢而言。蓋并始皇在位之年數(shù)之，則云五十載；從秦亡之年數(shù)之，則云五年。索隱以表有“初作難，發(fā)于陳涉”語，其解三嬗遂首數(shù)陳涉，乃其誤謬。曜北不辨索隱之誤，反以史公為非，乖矣。“周建子弟，列名城，班五爵”者，尚書大傳云：“周公攝政四年，建侯衛(wèi)?！避髯尤逍г疲骸爸芄嬷铺煜拢⑵呤粐?，姬姓獨(dú)居五十三人焉?！敝苤訉O茍不狂惑者，莫不為天下之顯諸侯。說文：“列，分解也。”按：此列之本義也，古書多假“裂”為之。白虎通爵云：“爵有五等，以法五行也?；蛉日撸ㄈ庖?。或法三光，或法五行，何？質(zhì)家者據(jù)天，故法三光；文家者據(jù)地，故法五行。含文嘉曰：‘殷爵三等，周爵五等，各有宜也?！踔圃唬骸跽咧频摚舴参宓?，謂公、侯、伯、子、男也。’”此據(jù)周制也。“流之十二”者，今文太誓：“流之為鵰?！编嵶⒃疲骸傲鳘q變也?！笔卸x：有春秋之十二國，史記十二諸侯年表謂魯、齊、晉、秦、楚、宋、衛(wèi)、陳、蔡、曹、鄭、燕也。表于燕下更列吳。彼索隱云：“篇言十二，實(shí)敘十三者，賤夷狄不數(shù)吳，又霸在后故也。不數(shù)吳而敘之者，闔閭霸，盟上國故也。”史記考證云：“臣德齡按：是表主春秋，吳于春秋之季始通上國，而壽夢以前自不得列于是表。然則十二之號(hào)固不得不仍其舊。司馬貞之論，鑿矣！”是也。有戰(zhàn)國之十二國，漢書東方朔傳載朔答客難云：“夫蘇秦、張儀之時(shí)，周室大壞，諸侯不朝，力政爭權(quán)，相禽以兵，幷為十二國，未有雌雄?！鳖?zhàn)⒃疲骸笆^魯、衛(wèi)、齊、楚、宋、鄭、魏、燕、趙、中山、秦、韓也?！庇肿釉平獬霸疲骸巴咧茇杞饨Y(jié)，群鹿?fàn)幰?，離為十二，合為六、七?！鳖?zhàn)⑼瑬|方朔傳注是也。此文“流之十二”，與“六國蚩蚩”相接為文，當(dāng)指戰(zhàn)國之十二國言，即解嘲所謂“離為十二，合為六、七”也?！傲鶉框浚瑸橘跫А闭?，廣雅釋詁：“蚩，亂也。”王氏疏證云：“方言：‘蚩，愮悖也?！⒃疲骸^悖惑也。’法言重黎篇云：‘六國蚩蚩。’張衡西京賦云：‘蚩眩邊鄙。’皆惑亂之義也。”按：詩氓：“氓之蚩蚩?！泵珎髟疲骸膀框?，敦厚之貌也?！鄙w敦厚引伸之為惷愚，又引伸之遂為惑亂。釋名釋姿容云：“妍，研也。研精于事宜，則無蚩繆也。”又云：“蚩，癡也?！卑V即愚，繆即亂也。音義：“為嬴，工媯切。下‘無為’同。”后漢書袁紹傳：“楊雄有言，六國蚩蚩，為嬴弱姬，今之謂乎？”章懷太子注云：“六國?；螅秩踔苁?，遂為秦所并也?！薄白渲翣I，嬴擅其政，故天下擅秦”者，音義：“屏營，上音幷?！睆V雅釋訓(xùn)：“屏營，征伀也。”王氏疏證云：“屏營、征伀皆驚惶失據(jù)之貌?！卑矗鹤釉圃ブ蒹鹪疲骸俺伞⒖堤?，降及周微，帶蔽屏營，屏營不起，施于孫、子?！比粍t屏營者不起之貌，謂微弱也。嬴擅之“擅”讀如字。說文：“擅，專也?！迸c擅秦、擅楚、擅漢字異義?！百溟啵T侯置守”者，爾雅釋宮：“猷，道也?！币袅x：“置守，手又切。”始皇本紀(jì)云：“二十六年，丞相綰等言諸侯初破，燕、齊、荊地遠(yuǎn)，不為置王，毋以填之，請立諸子，唯上幸許。始皇下其議于群臣，群臣皆以為便。廷尉李斯議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眾，然后屬疏遠(yuǎn)，相攻擊如仇讎，諸侯更相誅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內(nèi)賴陛下神靈一統(tǒng)，皆為郡縣，諸子、功臣以公賦稅重賞賜之，甚足易制，天下無異意，則安寧之術(shù)也。置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戰(zhàn)斗不休，以有侯王。賴宗廟，天下初定，又復(fù)立國，是樹兵也，而求其寧息，豈不難哉？廷尉議是?！痔煜乱詾槿ぃぶ檬?、尉、監(jiān)。”漢書百官公卿表云：“郡守，秦官，掌治其郡，秩二千石。景帝中二年，更名太守?！薄笆厥湮ⅲ煜鹿骂ァ闭?，音義：“‘守失其微’，本或作‘徽’。”按：作“徽”是也。徽、微形近，傳寫易誤。法言序“諸子圖徽”，漢書揚(yáng)雄傳作“諸子圖微”。說文：“徽，一曰三糾繩也。”廣雅釋詁：“徽，束也?！笔厥浠眨^守令無以維系人民也。孤睽雙聲連語，乖離分散之意，單言之則曰睽。雜卦傳：“睽，乖也?！遍L言之則曰睽孤，睽九四、上九并云“睽孤”。漢書五行志引易傳：“睽孤，見豕負(fù)涂?！鳖?zhàn)⒃疲骸邦ス拢载葜庖?。”諸侯王表云：“大者睽孤，橫逆以害身喪國?！鳖?zhàn)⑼５寡灾畡t曰孤睽，其義一也?！绊?xiàng)氏暴強(qiáng)，改宰侯王”者，白虎通爵云：“宰者，制也。”孟子：“可使制梃。”趙注云：“制，作也?！表?xiàng)羽本紀(jì)云：“分天下，立諸將為侯王。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三分關(guān)中，王秦降將；立章邯為雍王，王咸陽以西，都廢丘；立司馬欣為塞王，王咸陽以東，至河，都櫟陽；立董翳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徙魏王豹為西魏王，王河?xùn)|，都平陽。立申陽為河南王，都雒陽。韓王成因故都，都陽翟。趙將司馬卬為殷王，王河內(nèi)，都朝歌。徙趙王歇為代王。趙相張耳為常山王，王趙地，都襄國。當(dāng)陽君黥布為九江王，都六。鄱君吳芮為衡山王，都邾。義帝柱國共敖為臨江王，都江陵。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燕將臧荼為燕王，都薊。徙齊王田巿為膠東王。齊將田都為齊王，都臨淄。故秦所滅齊王建孫田安為濟(jì)北王，都博陽。成安君陳余在南皮，因環(huán)封三縣。番君將梅鋗封十萬戶侯。項(xiàng)王自立為西楚霸王。”是其事也。蚩、姬、營、政、猷、守、徽、睽、強(qiáng)、王各為韻?！吧贸拢袧h創(chuàng)業(yè)山南”者，秦楚之際月表：“義帝元年二月，西楚霸王項(xiàng)籍始為天下主命，立十八王?！彼麟[云：“高祖及十八諸侯受封之月，漢書異姓王表作‘一月’，應(yīng)劭云：‘諸侯王始受封之月，十八王同時(shí)，稱一月?！备咦媸轮涟陨希脑?，至此月，漢四月也。按：月表項(xiàng)籍自立為西楚霸王在義帝元年一月，籍立十八王在二月，高帝本紀(jì)總隸之漢元年正月。漢元年正月即義帝元年一月，蓋本紀(jì)中間省“二月”字，不及表之晰。漢書異姓王表乃隸十八王之立于義帝元年一月，遂與史記秦楚之際月表相差一月也。漢以十月建元，即以十月為歲首，故元年正月為四月，二月為五月也。“創(chuàng)業(yè)”世德堂本作“創(chuàng)業(yè)”。司馬云：“創(chuàng)與創(chuàng)同?！薄鞍l(fā)跡三秦”者，“發(fā)跡”詳五百疏。高祖本紀(jì)云：“漢元年八月，漢王用韓信之計(jì)，從故道還襲雍王章邯。雍兵敗，漢王遂定雍地。二年，漢王東略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追項(xiàng)山東”者，本紀(jì)又云：“五年，高祖與諸侯兵共擊楚軍，追殺項(xiàng)羽東城?！庇鸨炯o(jì)云：“項(xiàng)王引兵而東，至東城，乃有二十八騎。分其騎以為四隊(duì)，令四面騎馳下，期山東為三處?！闭x引括地志：“九頭山在滁州全椒縣西北九十里（二）?！苯韨髟疲骸绊?xiàng)羽敗，至烏江，漢兵追羽至此，一日九戰(zhàn)，因名?！卑矗航癜不粘萑房h西北有九斗山，即羽敗處。正義引括地志作“九頭”，即“九斗”之音轉(zhuǎn)，故云“一日九戰(zhàn)因名”也?！凹娌派袡?quán)”者，司馬云：“兼才謂總攬?zhí)煜轮⒉?。”高祖本紀(jì)云：“高祖曰：‘夫運(yùn)籌策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zhèn)國家，撫百姓，給饋饟，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zhàn)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人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項(xiàng)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是兼才之事。喪服四制云：“權(quán)者，知也?！庇鸨炯o(jì)云：“項(xiàng)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數(shù)歲者，徒以吾兩人耳。愿與漢王挑戰(zhàn)，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瘽h王笑謝曰：‘吾寧斗智，不能斗力。’”是尚智之事。陸士衡漢高祖功臣頌：“奇謀六奮，嘉慮四回。”李注引宋仲子法言注曰：“張良為高祖畫策六，陳平出奇策四，皆權(quán)謀，非正也。”按：宋語當(dāng)即此文之注，以尚權(quán)為權(quán)謀，非正，則是貶辭，失子云本旨矣。“右計(jì)左數(shù)”者，司馬云：“言不離計(jì)數(shù)之中。”是也。“動(dòng)謹(jǐn)于時(shí)”者，高祖始避項(xiàng)羽之鋒，終乃乘其弊而擊之，時(shí)可而后動(dòng)，謹(jǐn)之至也?！疤觳蝗瞬灰?，人不天不成”者，司馬云：“天之禍福，必因人事之得失；人之成敗，必待天命之與奪?！卑矗好献映溆萋穯栒抡轮冈疲骸笆ベt興作，與天消息。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是故知命者不憂不懼也?！憋L(fēng)俗通皇霸引尚書大傳說云：“遂人以火紀(jì)。火，太陽也。陽尊，故托遂皇于天。伏羲以人事紀(jì)，故托戲皇于人。蓋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也?！比粍t此語乃大傳說，蓋古有是言也。此章之旨，在正史公之失。秦楚之際月表論秦、楚、漢五年三嬗之事云：“王跡之興，起于閭巷，安在無土不王？此乃傳之所謂大圣乎？豈非天哉！豈非天哉！”是史公以為高祖之興專由天授，意存譏訕。子云則以為天命、人事兼而有之也。注“嬴，秦姓；政，始皇名”。按：秦本紀(jì)云：“非子居犬丘，好馬及畜，善養(yǎng)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馬于汧、渭之間，馬大蕃息。于是孝王曰：‘昔◆翳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賜姓嬴。今其后世亦為朕息馬，朕其分土為附庸?！刂兀箯?fù)續(xù)嬴氏祀，號(hào)曰秦嬴?！庇质蓟时炯o(jì)云：“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鄲，及生，名為政。”集解引徐廣云：“一作‘正’。”又引宋忠云：“以正月旦生，故名正?！闭x云：“正音政。周正建子之月也，始皇以正月旦生于趙，因?yàn)檎?。”注“睽猶乖離也”。按：“睽”上疑脫“孤”字。世德堂本無“也”字。注“山南，漢中也”。按：秦置三十六郡，梁州之域?yàn)榭と?，曰漢中，曰巴，曰蜀，在終南山之南，故謂之山南。高祖初王巴、蜀、漢中三郡，此止云漢中者，以漢王都南鄭，屬漢中郡，故舉漢中以統(tǒng)巴、蜀耳。注“三秦，雍、翟、塞也”。按：地理志左馮翊故秦內(nèi)史，高帝元年屬塞國；右扶風(fēng)故秦內(nèi)史，高帝元年屬雍國；上郡，秦置，高帝元年更為翟國。注“天人合應(yīng)，功業(yè)乃隆”。按：班孟堅(jiān)西都賦云：“天人合應(yīng)，以發(fā)皇明?！崩钭⒁淖又v德論曰：“天人并應(yīng)?！保ㄒ唬罢鳌毕略居衅珪∽帧熬洹?，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二）今本史記項(xiàng)羽本紀(jì)正義引括地志“九十”作“九十六”。
或問：“楚敗垓下，方死，曰：‘天也。’〔注〕項(xiàng)羽為高祖所敗于垓下，臨死，嘆曰：“非我用兵之罪，乃天亡我?！闭徍?？”〔注〕信如羽之言否邪？曰：“漢屈群策，群策屈群力。〔注〕屈，盡。楚◆群策而自屈其力?！沧ⅰ场?，惡。屈人者克，〔注〕克，勝。自屈者負(fù)，〔注〕負(fù)，敗。天曷故焉？”〔注〕言無私親，惟應(yīng)善人?！彩琛场俺≯蛳?，方死，曰：‘天也?！徍酢闭撸袅x：“垓下，古哀切?！庇鸨炯o(jì)云：“漢五年，項(xiàng)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dāng)?shù)重，項(xiàng)王直夜?jié)铣?，至陰陵，迷失道，漢追及之。項(xiàng)王自度不得脫，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余戰(zhàn)，所當(dāng)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今日固決死，愿為諸君決戰(zhàn)，必三勝之，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谑琼?xiàng)王大呼馳下，漢軍皆披靡，遂斬漢一將，復(fù)斬漢一都尉，殺數(shù)十百人。項(xiàng)王乃欲東渡烏江，烏江亭長檥船待，項(xiàng)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乃自刎而死。楚地皆降。”“垓下”者，集解引徐廣云：“在沛之洨縣?！彼麟[引張揖三蒼注云：“垓，堤名，在沛郡。”正義云：“按垓下是高岡絕巖，今猶高三四丈，其聚邑及堤在垓之側(cè)，因取名焉。今在亳州真源縣東十里，與老君相接。”水經(jīng)注淮水篇云：“洨水又東南流，經(jīng)洨縣故城北，縣有垓下聚，漢高祖破項(xiàng)羽所在也。”按：在今安徽鳳陽府靈璧縣東南陰陵山之南。“漢屈群策，群策屈群力”者，即前文云“兼才尚權(quán)，右計(jì)左數(shù)”是也。“楚◆群策而自屈其力”者，音義：“楚◆，徒對切?！卑矗赫f文：“◆，怨也?！痹埂⒆囃x?！羧翰?，謂與群策為讎也?！扒苏呖?，自屈者負(fù)”者，荀子堯問楚莊王引中蘬之言云：“諸侯自為得師者王（一），得友者霸，得疑者存，自為謀而莫己若者亡?！奔雌淞x?！疤礻鹿恃伞闭?，司馬云：“言何預(yù)天事。”注“非我用兵之罪，乃天亡我”。世德堂本作“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此校書者據(jù)史記改之。注“屈，盡”。按：荀子禮論云：“使欲必不窮乎物，物必不屈于欲?！睏钭⒃疲骸扒?，竭也。”是屈者窮盡之謂。屈群策群力，謂能盡群策群力之用也。司馬云：“群策無能出漢之右者，故曰漢屈群策；群力為群策所制，故曰群策屈群力?！庇?xùn)屈為制，不如李義之優(yōu)。注“◆，惡”。按：修身云：“何元◆之有？”彼文元◆是大惡，故此注亦以惡釋◆。◆群策，猶云以群策為不善。司馬云：“廢群策而不用?！奔蠢盍x之引伸。（一）“侯”字原本作“俟”，形近而訛，據(jù)荀子堯問改。
或問：“秦、楚既為天典命矣，秦縊灞上，楚分江西，興廢何速乎？”〔注〕典，主。曰：“天胙光德 ，而隕明忒。〔注〕天之所福，光顯有德。而今隕之者，明乎秦、楚忒惡之所致。昔在有熊、高陽、高辛、唐、虞、三代，咸有顯懿，故天胙之，為神明主，且著在天庭，是生民之愿也，厥饗國久長?！沧ⅰ成衩髦?，主郊祀。若秦、楚強(qiáng)鬩震撲，胎借三正，播其虐于黎苗，子弟且欲喪之，況于民乎？況于鬼神乎？廢未速也！”〔注〕不道早亡?！彩琛场扒乜O灞上者”，縊謂子?jì)胂殿i以組而降也?！板薄碑?dāng)為“霸”。水經(jīng)注渭水篇云：“霸者，水上地名也，古曰滋水矣。秦穆公霸世，更名滋水為霸水，以顯霸功?！比粍t霸水之稱，取霸功為義，俗書施水旁耳。始皇本紀(jì)云：“子?jì)霝榍赝跛氖?，楚將沛公破秦軍，入武關(guān)，遂至霸上，約降子?jì)?。子?jì)爰聪殿i以組，白馬素車，奉天子璽符，降軹道旁?！奔庖龖?yīng)劭云：“霸，水上地名，在長安東三十里；系頸者，言欲自殺也?！薄俺纸鳌闭?，司馬云：“分，謂身首五分。”按：羽本紀(jì)云：“項(xiàng)王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頭，郎中騎楊喜、騎司馬呂馬童、郎中呂勝、楊武各得其一體，五人共會(huì)其體，皆是。分其地為五，封呂馬童為中水侯，封王翳為杜衍侯，封楊喜為赤泉侯，封楊武為吳防侯，封呂勝為涅陽侯。”梁氏志疑云：“‘分其地’通鑒作‘分其尸’，非?！制涞貫槲濉?dāng)屬下文，謂分地以封呂馬童等五人為侯耳，其地不必定泥作楚地?！卑矗毫航夥制涞貫槲鍨榉值匾苑鈪务R童等五人，不必泥作楚地，殊為曲說。通鑒作“分其尸”，當(dāng)是溫公所據(jù)舊本史記如此。此承“五人共會(huì)其體，皆是”而言，蓋戰(zhàn)亂之際，死者枕借，爭相蹂踐，不知項(xiàng)王尸之所在。及五人各出所得之體，會(huì)之而合，乃知已分項(xiàng)王尸為五也。此文“楚分江西”與“秦縊灞上”對文，亦正謂尸體被分，非謂分其地也?！芭d廢何速乎”，世德堂本“乎”作“也”?！疤祀压獾?，而隕明忒”者，說文：“胙，祭福肉也。”引伸為凡福之稱。周語韋注云：“胙，福也。”字亦作“祚”。爾雅釋詁：“隕，墜也。”洪范：“民用僭忒?！瘪R注云：“忒，惡也。”吳云：“昭德者，天福胙之令長；彰惡者，天隕越之令短。”司馬云：“光德謂德之昭融者，明忒謂惡之顯著者?！薄拔粼谟行?、高陽、高辛”者，五帝本紀(jì)云：“黃帝者，少典之子?！奔庖鞆V云：“號(hào)有熊?！庇忠矢χk云：“有熊，今河南新鄭是也?！奔o(jì)又云：“帝顓頊高陽者，黃帝之孫，而昌意之子也?！庇衷疲骸暗蹏扛咝琳撸S帝之曾孫也?！奔庖龔堦淘疲骸案哧枴⒏咝两运d之地名?！卑矗簞⒃绞瘎襁M(jìn)表、王元長曲水詩序、班叔皮王命論，李注三引此文，皆作“有熊、高辛”，無“高陽”字，此宋咸注亦止釋有熊、高辛，不及高陽，是宋所據(jù)本無“高陽”字甚明。然集注于此不言宋、吳本有異同，則溫公所見宋、吳本已為校書者據(jù)通行本增入“高陽”字，非著作所據(jù)本之舊矣。“咸有顯懿”，司馬云：“宋、吳本‘顯懿’作‘顯德’。”按：選注三引并作“顯懿”?！肮侍祀阎保x注引皆作“故天因而祚之”。“著在天庭”者，司馬云：“猶云簡在上帝之心?！卑矗航鹂g云：“乃命于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爾子孫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只畏?！瘪R注云：“武王受命于天帝之庭?！敝谔焱?，即命于帝庭之謂。“厥饗國久長”者，無逸：“肆中宗之享國，七十有五年?！濒斒兰易鳌肮手凶陴媷呤迥辍?。又：“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膘淦绞?jīng)作“肆高宗之饗國百年”。是今文尚書“享”作“饗”。此“饗國”字亦本歐陽書也?！叭羟亍⒊?qiáng)鬩震撲”者，音義：“強(qiáng)鬩，許激切。震撲，上如字，又音真；下音普卜切?！卑矗涸姵ｉΓ骸靶值荇]于墻?！泵珎髟疲骸棒]，很也。”孔疏云：“很者，忿爭之名。故曲禮曰‘很毋求勝’，是也。”太玄：“釋震于廷?！狈蹲⒃疲骸罢穑?。”淮南子說林高注云：“撲，擊也?！弊忠嘧鳌皑?。廣雅釋詁：“ó，擊也?！薄疤ソ枞闭撸袅x：“胎借，‘胎’當(dāng)作‘跆’，徒來切。跆，蹋也。借，慈夜切。”按：胎借乃古語蹂躪之意，或作“駘借”。天官書：“兵相駘借?！睗h書天文志作“跆籍”。亦作“跆借”，夏侯孝若東方朔畫贊：“跆借貴勢?！闭f文無“跆”。凡連語皆以聲為義，不容析詁。俗學(xué)以跆借既為蹂躪，字當(dāng)從足，乃以作“胎”為非，此不知古人連語之義例也。甘誓：“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编嵶⒃疲骸叭?，天、地、人之正道。”“播其虐于黎、苗”者，吳云：“黎、苗，九黎、三苗也。布其虐甚于九黎之亂德，三苗之不恭?！彼抉R云：“黎苗，民也?！卑矗簻毓x是也。黎、苗皆眾也。詩天保：“群黎百姓。”鄭箋云：“黎，眾也。”廣雅釋詁：“苗，眾也?！背申栰`臺(tái)碑云：“躬行仁政，以育苗萌?！敝^眾民也。后漢書和熹皇后紀(jì)載劉毅上安帝書云：“損膳解驂，以贍黎苗?！贝摅S七依云：“仁臻于行葦，惠及乎黎苗?！苯砸岳杳鐬槊袷Q?！白拥芮矣麊手痹圃普?，俞云：“此論秦、楚，而秦、楚初無子弟欲喪之事。楊子是言，豈虛設(shè)乎？蓋為王莽發(fā)也。莽子宇非莽隔絕衛(wèi)氏，恐帝長大后見怨，與師吳章、婦兄呂寬議其故。使寬持血灑莽第門，吏發(fā)覺之。莽執(zhí)宇送獄，飲藥死。其后，皇孫功崇公宗坐自畫容貌，被天子衣冠，自殺，莽有‘宗屬為皇孫，爵為上公，不知厭足，窺欲非望’之語。事在天鳳五年，亦楊子所及見也。然則所謂子弟且欲喪之，殆以是而發(fā)乎？至地皇二年，太子臨與莽妻侍者通，恐事泄，謀共殺莽。此則非楊子所及見。然其言愈信而有征矣?！卑矗河嵴f是也。此言莽之惡逆，滅絕正道，必?zé)o饗國久長之理，托秦、項(xiàng)為喻耳。注“天之”至“所致”。按：弘范讀“天胙光德而隕”為句，而以明忒為明乎秦、楚忒惡之所致，義甚紆曲。司封及溫公改之，是也。注“神明主，主郊祀”。按：詩卷阿云：“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百神爾主矣?！编嵐{云：“使女為百神主，謂群神受饗而佐之?！被騿枺骸爸倌岽笫?，則天曷不胙？”〔注〕胙，主。曰：“無土?！薄沧ⅰ逞詿o土地可因。“然則舜、禹有土乎？”曰：“舜以堯作土，禹以舜作土。”〔注〕道貴順理，動(dòng)無常因也。因土以行化，湯、文也；因圣以登禪，舜、禹也。上無舜、禹之時(shí)，下無湯、文之土，故不胙耳。若秦、楚之胙，非所以為胙也?！彩琛场爸倌岽笫ィ瑒t天曷不胙”者，承上章“天胙光德”而設(shè)問以難之。吳云：“不胙之為神明主?！笔且??！盁o土”者，秦楚之際月表云：“安在無土不王？”集解引白虎通云：“圣人無土不王，使舜不遭堯，當(dāng)如夫子老于闕里也。”孟子云：“伯夷、伊尹于孔子，若是班乎？曰：‘否。’曰：‘然則有同與？’曰：‘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明圣人無百里之地亦不能以有天下矣。“舜以堯作土，禹以舜作土”者，有天子薦之，與得百里之地同也。孟子云：“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薦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注“胙，主”。按：弘范讀“胙”為“阼”，故訓(xùn)為主。不阼猶云不以為主也。說文：“阼，主階也?！币鞛榉仓魑恢Q。廣雅釋詁：“胙，主也?！比簧衔摹疤祀压獾隆?，又“故天胙之，為神明主”，義皆為福。弘范釋“天阼光德”，亦云：“天之所福，光顯有德。”此文“天曷不胙”，明承彼文而言，不當(dāng)異訓(xùn)也。
或問“圣人表里”。〔注〕表里，內(nèi)外。曰：“威儀文辭，表也；德行忠信，里也?！薄沧ⅰ趁骱醯靡欢??！彩琛骋袅x：“德行，下孟切?！卑矗号税踩氏暮畛Ｊ陶C李注引此文與今本同。注“明乎得一而已”。按：老子云：“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弘范援以釋此者，謂威儀文辭即德行忠信之所發(fā)。主于中者謂之德行忠信，現(xiàn)于外者謂之威儀文辭，其實(shí)一而已矣。
或問：“義帝初矯，〔注〕，矯，立。劉龕南陽，〔注〕劉 ，高祖。龕，取也。項(xiàng)救河北，〔注〕項(xiàng)羽。二方分崩，一離一合，設(shè)秦得人，如何？”〔注〕設(shè)，假。曰：“人無為秦也，喪其靈久矣?！薄沧ⅰ撤且怀幌σ??！彩琛场傲x帝初矯”者，項(xiàng)羽本紀(jì)云：“項(xiàng)梁求楚懷王孫心民間，為人牧羊，立以為楚懷王。”又云：“項(xiàng)羽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jì)耄谷酥旅鼞淹?，乃尊懷王為義帝?！卑矗撼淹踔?，在二世二年六月；懷王之尊為義帝，在漢元年正月。此文義帝初矯，謂懷王初立之時(shí)，非謂尊懷王為義帝之時(shí)。云義帝者，用后名概前事耳?！皠惸详枴闭撸袅x：“龕音堪，與‘戡’同?！卑矗籂栄裴屧b：“戡，克也。”謝元暉和伏武昌登孫權(quán)故城詩云：“西龕收組練?！崩钭⒃疲骸褒惻c戡音、義同。”高祖本紀(jì)：“秦三年四月，沛公襲陳留，得秦積粟。攻開封，未拔。南攻潁陽，屠之。遂略韓地轘轅。乃北攻平陰，絕河津，南戰(zhàn)雒陽東，軍不利，還至陽城，收軍中馬騎，與南陽守齮戰(zhàn)犨東，破之。略南陽郡，南陽守齮走，保城守宛?！笔且?。“項(xiàng)救河北”者，羽本紀(jì)云：“章邯已破項(xiàng)梁軍，則以為楚地不足憂，乃渡河擊趙，大破之。當(dāng)此時(shí)，趙歇為王，陳余為將，張耳為相，皆走入鉅鹿城。章邯令王離、涉閑圍鉅鹿，章邯軍其南，筑甬道而輸之粟。陳余為將，將卒數(shù)萬人而軍鉅鹿之北，此所謂河北之軍也。懷王因使項(xiàng)羽為上將軍，當(dāng)陽君、蒲將軍皆屬項(xiàng)羽。項(xiàng)羽乃遣當(dāng)陽君、蒲將軍將卒二萬渡河救鉅鹿。戰(zhàn)少利，陳余復(fù)請兵，項(xiàng)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燒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是也。按：月表羽之救鉅鹿在二世三年十一月，（按：即其年二月。）沛公之攻南陽在是年六月，（即九月。）時(shí)懷王立甫一年，故云“義帝初矯”也?！岸椒直?，一離一合”者，一猶或也，與上文“一病一瘳”義同。沛公始與項(xiàng)羽北救東阿，破秦軍濮陽；又與項(xiàng)羽西略地，斬三川守，是其合也。及章邯破殺項(xiàng)梁于定陶，羽救鉅鹿，沛公獨(dú)西，是其離也。“設(shè)秦得人，如何”者，新書過秦云：“借使子?jì)胗杏怪髦?，而僅得中佐，山東雖亂，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宜絕也?！奔创嘶騿栔??！叭藷o為秦也，喪其靈久矣”者，孫氏詒讓云：“靈謂威福之柄。淵騫篇曰：‘游俠曰竊國靈也?！c此義同?！卑矗菏蓟时炯o(jì)附錄班固典引云：“河決不可復(fù)壅，魚爛不可復(fù)全。賈誼、司馬遷曰‘向使嬰有庸主之才’云云。秦之積衰，天下土崩瓦解，雖有周旦之材，無所復(fù)陳其巧，而以責(zé)一日之孤，誤哉！俗傳：‘始皇起罪惡，胡亥極?！闷淅硪?。復(fù)責(zé)小子云‘秦地可全’，所謂不通時(shí)變者矣?！奔幢敬宋臑檎f。注“矯，立”。按：蔡伯喈郭有道碑李注引蒼頡云：“矯，立也?！弊ⅰ褒?，取也”。按：廣雅釋詁文。
韓信、黥布皆劍立，南面稱孤，卒窮時(shí)戮，無乃勿乎？〔注〕窮，極。或曰：“勿則無名，如何？”曰：“名者，謂令名也。忠不終而躬逆，焉攸令？”〔疏〕“韓信、黥布”者，淮陰侯列傳：“淮陰侯韓信者，淮陰人也。始為布衣時(shí)，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又不能治生商賈，常從人寄食飲。及項(xiàng)梁渡淮，信仗劍從之，居戲下，無所知名。項(xiàng)梁敗，又屬項(xiàng)羽，以為郎中，數(shù)以策干項(xiàng)羽，羽不用。漢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摈舨剂袀髟疲骸镑舨颊撸艘?，姓英氏。秦時(shí)為布衣少年，有客相之，曰：‘當(dāng)刑而王?！皦眩?。布欣然笑曰：‘人相我當(dāng)刑而王，幾是乎？’陳勝之起也，布與其眾叛秦，聚兵數(shù)千人。章邯之滅陳勝，破呂臣軍，布乃引兵北擊秦左、右校。聞項(xiàng)梁定江東會(huì)稽，以兵屬項(xiàng)梁。項(xiàng)梁擊景駒、秦嘉等，布常冠軍。項(xiàng)梁敗死定陶，秦急圍趙，項(xiàng)籍使布先涉渡河擊秦，布數(shù)有利。項(xiàng)籍之引兵西至新安，至關(guān)，至咸陽，布常為軍鋒。項(xiàng)王封諸將，立布為九江王，都六。漢二年，項(xiàng)王往擊齊，征兵九江，九江王布稱病不往。漢之?dāng)〕沓?，布又稱病不佐楚，項(xiàng)王由此怨布，數(shù)使使者誚讓召布。漢三年，漢王擊楚，大戰(zhàn)彭城，不利。漢王曰：‘孰能為我使淮南，令之發(fā)兵倍楚？’隨何乃與二十人俱使淮南，布因起兵而攻楚。楚使項(xiàng)聲、龍且攻淮南。數(shù)月，龍且擊淮南，破布軍，布與何俱歸漢?！薄皠αⅰ闭撸瑒ψx為撿。說文：“撿，拱也?！睋炝ⅲ垂傲⒁??！澳厦娣Q孤”者，曲禮云：“庶方小侯自稱曰孤?！眳问洗呵锸咳菰疲骸澳厦娣Q寡?！备咦⒃疲骸肮?、寡，謙稱也。”魏豹彭越列傳云：“太史公曰：‘魏豹、彭越雖故賤，然已席卷千里，南面稱孤。’”淮陰侯傳云：“漢四年，立信為齊王。五年正月，徙齊王信為楚王，都下邳。”布傳云：“四年七月，立布為淮南王?！薄白涓F時(shí)戮”者，謂受當(dāng)時(shí)之極刑也。漢書刑法志云：“漢興之初，雖有約法三章，網(wǎng)漏吞舟之魚，惟其大辟尚有夷三族之令。令曰：‘當(dāng)三族者，皆先黥，劓，斬左、右趾，笞殺之，梟其首，菹其骨肉于巿。其誹謗詈詛者，又先斷舌?！手^之具五刑。彭越、韓信之屬，皆受此誅。”勿讀為●，司馬長卿難蜀父老李注云：“曶，字林音勿?！笔嵌止乓粝嗤?。廣雅釋詁：“昒，冥也。”易升釋文：“冥，闇昧之義也?！毖孕?、布皆拱立南面為侯王，而終至被當(dāng)時(shí)之極刑，豈不由于闇昧乎？“勿則無名，如何”者，據(jù)信、布并得名于時(shí)言，假如信、布果闇昧，則無名矣。今信、布有名，如何謂之勿也。“忠不終而躬逆，焉攸令”者，音義：“焉攸，于虔切。下‘焉用’同?！被搓幒顐髟疲骸皾h六年，人有上書告楚王信反。高帝以陳平計(jì)，發(fā)使告諸侯會(huì)陳，吾將游云夢，實(shí)欲襲信。信謁高祖于陳，遂械系信至雒陽。赦信罪，以為淮陰侯。信知漢王畏惡其能，常稱病不朝從。陳豨拜為鉅鹿守，辭于淮陰侯?；搓幒畋僮笥?，曰：‘公所居，天下精兵處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畔，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將。吾為公從中起，天下可圖也?！愗g信之，曰：‘謹(jǐn)奉教?！瘽h十一年，陳豨果反。上自將而往，信病不從。乃謀與家臣夜詐詔赦諸官徒奴，欲發(fā)以襲呂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報(bào)。其舍人得罪于信，信囚，欲殺之。舍人弟上變，告信欲反狀于呂后。呂后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上所來，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賀。相國紿信曰：‘雖疾，強(qiáng)入賀?！瘏魏笫刮涫靠`信，斬之長樂鐘室。”布傳云：“十一年，高后誅淮陰侯，布因心恐。夏，漢誅梁王彭越，醢之，盛其醢遍賜諸侯。至淮南，淮南王方獵，見醢，因大恐，陰令人部署兵候伺旁郡警急。布所幸姬疾，請就醫(yī)。醫(yī)家與中大夫賁赫對門，姬數(shù)如醫(yī)家，賁赫自以為侍中，乃厚饋遺，從姬飲醫(yī)家。姬侍王，從容語次譽(yù)赫長者也。王怒曰：‘汝安從知之？’具說狀。王疑其與亂，赫恐，稱病。王愈怒，欲捕赫。赫言變事，乘傳詣長安，布使人追，不及。赫至，上變，言布謀反有端，可先未發(fā)誅也。布遂族赫家，發(fā)兵反。上遂發(fā)兵自將東擊布，布遂西，與上兵遇蘄西，會(huì)甀。布軍敗走，渡淮，數(shù)止戰(zhàn)，不利。與百余人走江南。番陽人殺布茲鄉(xiāng)民田舍，遂滅黥布。”按此亦托信、布以示誅伐新莽之意。俞云：“忠不終而躬逆，焉攸令？亦刺莽始以誅淳于長及徹去定陶太后坐獲忠直名，而后乃躬為大逆也。”
或問“淳于越”。曰：“伎曲。”請問。曰：“始皇方虎●而梟磔，噬士猶臘肉也。越與亢眉，終無撓辭，可謂伎矣?！沧ⅰ秤胁偶恳?。仕無妄之國，〔注〕易有◆妄卦，此亦依義取譬。食無妄之粟，分無妄之橈，自令之間而不違，可謂曲矣?！沧ⅰ硺?，橈時(shí)策也。自令與始皇并心為無道?！彩琛场按居谠健闭?，始皇本紀(jì)云：“三十四年，始皇置酒咸陽宮。博士七十人前為壽，仆射周青臣進(jìn)頌曰：‘他時(shí)秦地不過千里，賴陛下神靈明圣，平定海內(nèi)，放逐蠻夷，日月所照，莫不賓服。以諸侯為郡縣，人人自安樂，無戰(zhàn)爭之患，傳之萬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蓟蕫?。博士齊人淳于越進(jìn)曰：‘臣聞殷、周之王千余歲，封子弟、功臣自為枝輔。今陛下有海內(nèi)，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無輔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今青臣又面諛，以重陛下之過，非忠臣?！薄凹壳闭撸孔x為為●。說文：“●，馬強(qiáng)也。”引伸為凡強(qiáng)之稱。廣雅釋詁：“●，強(qiáng)也?！蓖ㄋ孜模骸皬?qiáng)健曰●?！奔壳喾礊榱x，謂強(qiáng)而終屈也。“始皇方虎●而梟磔”者，音義：“虎●，音列。梟磔，涉格切。”按：說文無“●”，有“●”，云：“齒分骨聲?！被ⅰ裰啊瘛?，當(dāng)即此字。詩瞻卬：“為梟為鴟?！贬屛模骸皸n，古堯反?！睗h書郊祀志：“用一梟?！泵峡翟疲骸皸n鳥食母。”廣雅釋詁：“磔，開也?！弊忠嘧鳌俺K”。李斯傳：“十公主矺死于杜。”索隱云：“矺音宅，與‘磔’同。磔謂裂其肢體而殺之?！薄笆墒开q臘肉”者，臘讀為齰。說文：“齰，嚙也?！薄霸脚c亢眉，終無橈辭”者，音義：“越與，音預(yù)。俗本作‘興’字，誤?！彼抉R云：“宋、吳本作‘越興’?！卑矗寒?dāng)音余呂切。廣雅釋詁：“抗，舉也?！惫艜蛞浴翱骸睘橹４蟠鞫Y主言（一）：“孔子愀然揚(yáng)麋。”舊本：“‘麋’一作‘眉’?！笨好吉q云揚(yáng)眉。越與亢眉，謂與始皇揚(yáng)眉而道也。音義：“橈辭，女教切。下同。”按：說文：“橈，曲木?！币鞛榉睬Q。左傳成公篇：“師徒橈敗。”杜注云：“橈，曲也。”眉、辭為韻?！笆藷o妄之國”云云者，錢本作“◆妄”。易◆妄虞注云：“京氏及俗儒以為大旱之卦，萬物皆死，無所復(fù)望。”按：釋文：“馬、鄭、王肅皆云妄猶望，謂無所希望也?！笔邱R、鄭等皆同京義。子云于易多用京氏，故亦以無妄為無望也。史記春申君列傳云：“朱英謂春申君曰：‘世有毋望之福，又有毋望之禍。今君處毋望之世，事毋望之王，安可以無毋望之人乎？’”正義云：“無望，猶不望而忽至也。”毋望即無妄也。漢書谷永傳云：“陛下承八世之功業(yè)，當(dāng)陽數(shù)之標(biāo)季，涉元元之節(jié)季，遭◆妄之卦運(yùn)。”后漢書崔骃傳云：“吾生◆妄之世，值澆、羿之君?！庇掷钔▊髡撛疲骸安駸o妄之福?！眳侵就鯓琴R韋華傳評云：“此數(shù)子處◆妄之世而有名位?！笔墙砸浴敉秊槲阃x。毋望猶言不虞也。漢書百官公卿表：“博士，秦官，秩比六百石?！惫试剖场敉?。橈讀為饒，如昭切。與上文“終無橈辭”音、義俱異。胡部郎玉縉云：“說文：‘余，饒也?！丘埣从?。廣雅釋詁：‘饒，益也，多也?！约从嗔x。分無妄之饒，猶云分無妄之余?！卑矗航椫f是也?！白粤钪g而不違”者，令之，疑謂鮑白令之，亦始皇時(shí)博士也。吳本“分無妄之橈”，橈作撓，云：“或本作‘鮑’?！弊雸D互注本、世德堂本并同。疑“橈”下本有“鮑”字，“自”即“白”之誤。校書者以“鮑白令之”不可解，遂刪“鮑”字，而改“白”為“自”也。說苑至公云：“秦始皇既吞天下，乃召群臣而議曰：‘古者五帝禪賢，三王世繼，孰是將為之。’博士七十人未對，鮑白令之對曰：‘天下官，則讓賢是也；天下家，則世繼是也。故五帝以天下為官，三王以天下為家?！厥蓟实垩鎏於鴩@曰：‘吾德出于五帝，吾將官天下，誰可使代我后者？’鮑白令之對曰：‘陛下行桀、紂之道，欲為五帝之禪，非陛下所能行也。’秦始皇帝大怒，曰：‘令之前！若何以言我行桀、紂之道也？趣說之，不解則死。’令之對曰：‘臣請說之：陛下筑臺(tái)干云，宮殿五里，建千石之鐘，萬石之◆，婦女連百，倡優(yōu)累千，興作驪山宮室至雍，相繼不絕。所以自奉者，殫天下，竭民力，偏駁自私，不能以及人。陛下所謂自營僅存之主也，何暇比德五帝，欲官天下哉？’始皇闇然，無以應(yīng)之，面有慚色。久之，曰：‘令之之言，乃令眾丑我?！炝T謀，無禪意也?！睜栄裴屧b：“間，代也?！笔蓟始纫粤钪詾槌蠹海m不加誅，亦必免其官而代之以他人。斯時(shí)，博士之賢者皆可以去矣，越終不行，故云：‘鮑白令之間而不違?！^令之以直諫見代，而越猶不去也。違猶去也，行也。注“有才伎也”。按：弘范讀伎為技，與君子篇“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義同。然抗辭不橈可以為強(qiáng)，不可以為才技，且“技曲”連文，義亦無取，恐非。注“橈，橈時(shí)策也”。按：“橈時(shí)策”，世德堂本作“時(shí)榮”，錢本作“橈時(shí)榮”。按：似當(dāng)以“時(shí)榮”為是。朱氏通訓(xùn)定聲以為弘范讀橈為耀，故云“時(shí)榮”，是也。傳寫或誤重“橈”字，校書者以“橈時(shí)榮”于義難通，遂改“榮”為“策”。橈讀為撓。撓者，擾也，安也。橈時(shí)策猶云安時(shí)之策。然安時(shí)之策不可以單言橈，且亦不可以云分也。注“自令與始皇并心為無道”。按：弘范以不違為順從之意，故云并心。然則“間”字為無義。且越極言封建之事，以青臣面諛為重始皇之過，亦不得云并心為無道也。（一）“主”字原本訛作“王”，據(jù)大戴禮記改。
或問：“茅焦歷井干之死，使始皇奉虛左之乘?！沧ⅰ呈蓟室詪?dú)笔拢哪赶剃枌m，諫者輒殺于井干闕下。茅焦歷井干之死而諫，始皇即駕輿執(zhí)轡虛左 ，親迎其母。蔡生欲安項(xiàng)咸陽，不能移，又亨之，其者未辯與？”〔注〕項(xiàng)羽欲東還下邳，蔡生說使都咸陽，既不能移，又為所亨。案：漢書云韓生，楊子云蔡生，未詳韓、蔡孰為是。曰：“生舍其木侯而謂人木侯，亨不亦宜乎？〔注〕語在漢書。焦逆訐而順守之，雖辯，劘虎牙矣?！薄沧ⅰ衬嬉舛G，順義而守，可謂辯說矣。然劘近虎牙，言其殆也?！彩琛场懊┙箽v井干之死，使始皇奉虛左之乘”者，說苑正諫云：“秦始皇帝太后不謹(jǐn)，幸郎嫪?dú)?，封以為長信侯，為生兩子。毐專國事，浸益驕奢，因作亂，戰(zhàn)咸陽宮。毐敗，始皇乃取毐四支車裂之，取其兩弟囊撲殺之，取皇太后遷之于萯陽宮。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諫者，戮而殺之，從蒺藜其脊，肉干四支，而積之闕下?！G而死者二十七人矣。齊客茅焦乃往上謁，曰：‘齊客茅焦愿上諫皇帝?！实凼故拐叱鰡枺骸偷脽o以太后事諫也？’茅焦曰：‘然?！拐哌€白?；实墼唬骸咄嬷?，若不見闕下積死人耶？’使者問茅焦，茅焦曰：‘臣聞之天有二十八宿，今死者已有二十七人矣，臣所以來者，欲滿其數(shù)耳。’使者入白之。皇帝大怒，曰：‘是子故來犯吾禁，趣炊鑊湯煮之，是安得積闕下乎？’趣召之入。茅焦至前，再拜謁起，稱曰：‘臣聞之夫有生者不諱死，有國者不諱亡，諱死者不可以得生，諱亡者不可以得存。死生存亡，圣主所欲急聞也。不審陛下欲聞之不？’皇帝曰：‘何謂也？’茅焦對曰：‘陛下有狂悖之行，陛下不自知邪？’皇帝曰：‘何等也？’茅焦對曰：‘陛下車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囊撲兩弟，有不慈之名；遷母萯陽宮，有不孝之行；從蒺藜于諫士，有桀、紂之治。今天下聞之盡瓦解，無向秦者，臣竊恐秦亡，為陛下危之。所言已畢，乞行就質(zhì)?！私庖路|(zhì)。皇帝下殿，左手接之，右手麾左右，曰：‘赦之。先生就衣，今愿受事?！肆⒔篂橹俑?，爵之為上卿。皇帝立駕千乘萬騎，空左方，自行迎太后萯陽宮，歸于咸陽?！奔雌涫?。始皇本紀(jì)正義引括地志云（一）：“茅焦，滄州人也。”音義：“井干，胡安切?！卑矗赫f文作“●”，井垣也。古書通作“干”。莊子．秋水：“跳梁于井干之上?！贬屛囊抉R彪云：“井干，井欄也?！薄皻v井干之死”者，司馬云：“光謂井干謂始皇殺諫者二十七人，積尸闕下，如井干之狀。”按：溫公義是也。說苑：“從蒺藜其脊，肉干四肢，而積之闕下?！薄叭飧伞绷x不可通，即“井干”之誤。隸體“井”或作“丼”（二），“肉”或作“◆”，二形相近，傳寫誤“井”為“◆”，遂誤為“肉”。從蒺藜其脊，謂以蒺藜縱貫其脊。井干四肢，謂斷割四肢，駕積作井干形也?！八馈碑?dāng)為“尸”，淵騫“力不足而死有余”，宋、吳本作“力不足而尸有余”，明二字亦形近易誤。歷井干之尸，謂經(jīng)過積骸之旁，“井干”字正用秦令文也。音義：“之乘，繩證切?！碧撟笾?，即說苑云“皇帝立駕千乘萬騎，空左方，自行迎太后”也。按：本紀(jì)此事在始皇十年，是時(shí)始皇猶為秦王，無皇帝之稱。說苑云云，皆后人追改之辭耳。“蔡生欲安項(xiàng)咸陽，不能移，又亨之”者，項(xiàng)羽本紀(jì)云：“項(xiàng)羽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jì)?，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人或說項(xiàng)王曰：‘關(guān)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饒，可都以霸。’項(xiàng)王見秦宮室皆以燒殘破，又心懷思欲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說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xiàng)王聞之（三），烹說者?！奔庠疲骸绑S案：楚漢春秋、揚(yáng)子法言云說者是蔡生，漢書云是韓生?！币袅x：“亨，普耕切。下同?！薄捌湔呶崔q與”者，音義：“其者未辯，‘者’衍字。”世德堂本作“或者”。按：其者猶云“其諸”，說詳五百疏。陶氏札記云：“者讀為諸，五臣注本作‘或者’，與‘其諸’義同。音義以‘者’為衍字，失之。”按：音義說固非，五臣注本改“其”為“或”，尤妄?！吧崞淠竞疃^人木侯”者，音義：“木侯、漢書作‘沐猴’?！卑矗河鸨炯o(jì)同。集解引張晏云：“沐猴，獼猴也。”沐、獼一聲之轉(zhuǎn)。亦謂之母猴，說文“為”篆下云：“母猴也?！蓖跏暇渥x云：“母猴者，名也。史記謂之沐猴，今呼馬猴，聲皆相近也。按：沐猴合二言為一名，古止作木侯；或單言侯，遂施犬旁耳?！彼抉R云：“蔡生知項(xiàng)羽暴伉，素不為羽所知信，獻(xiàn)策不用，又從而訕之，是自有沐猴之狂也?！薄敖鼓嬗摱樖刂闭撸袅x：“逆訐，居竭切。”按：說文：“訐，面相斥罪，相告訐也?！彼抉R云：“直數(shù)其惡，是逆訐。勸之以孝（四），入之以忠，是順守也。”“雖辯，劘虎牙矣”者，音義：“劘，音摩。”按：說文無“劘”，劘即“摩”之俗。系辭：“剛?cè)嵯嗄??！贬屛囊┰疲骸跋喑}切也?！弊ⅰ坝哪赶剃枌m”。按：史記呂不韋列傳：“始皇九年，有告嫪?dú)背Ｅc太后私亂，生子二人。于是秦王下吏治，具得情實(shí)，夷嫪?dú)比澹瑲⑻笏鷥勺?，而遂遷太后于雍?！彼麟[引說苑云：“遷太后咸陽宮?！庇忠乩碇荆骸坝嚎h有咸陽宮，秦昭王所起也?！苯癜矗旱乩碇居曳鲲L(fēng)雍有棫陽宮，秦昭王起。顏?zhàn)⒃疲骸皸б粲??！彼麟[引地理志“咸陽”字乃“棫陽”之誤。其引說苑“遷太后咸陽宮”，今說苑作“萯陽”。地理志右扶風(fēng)鄠有萯陽宮，秦文王起。宣帝本紀(jì)：“甘露二年十二月，行幸萯陽宮?！崩铎吃疲骸叭i音倍。”水經(jīng)注渭水篇云：“渭水又東合甘水，水出南山甘谷，北徑秦文王萯陽宮西，又北徑五柞宮東。”是萯陽宮與五柞宮相鄰接，在今西安府鄠縣西，去咸陽為近。始皇遷太后，當(dāng)即在此。作“棫陽”，亦誤也。注“諫者輒殺于井干闕下”。按：世德堂本“殺”誤“取”。弘范以井干為闕名，未見所據(jù)，殆因漢有井干樓而傅合之。注“井干之死。”按：世德堂本“死”作“上”。注“駕輿執(zhí)轡”。按：世德堂本“輿”誤“與”。注“漢書”至“為是”。按：音義：“蔡生，史記作‘蔡生’，漢書作‘韓生’?！苯袷酚涰?xiàng)羽本紀(jì)止云“人或說項(xiàng)王”，不書說者姓氏。音義所據(jù)史記與今本不同?；蛞袅x“史記”字本作“史記集解引楚漢春秋”，妄人刪改作“史記”也。法言作“蔡生”，即本陸賈。漢書作“韓生”，又不云烹而云斬，當(dāng)別有所據(jù)也。未詳韓、蔡孰為是，世德堂本作“未知孰是”。注“語在漢書”。按：世德堂本無此注。（一）“引”字原本作“行”，音近而訛，據(jù)史記秦始皇本紀(jì)正義改。（二）“體”字原本作“禮”，形近而訛，今改。（三）“聞”字原本作“問”，形近而訛，據(jù)史記項(xiàng)羽本紀(jì)改。（四）“勸”字原本作“歡”，形近而訛，今據(jù)五臣注本改。
或問：“甘羅之悟呂不韋，張辟強(qiáng)之覺平、勃，皆以十二齡，戊、良乎？”〔注〕甘羅，戊之孫也，以張?zhí)浦嘌喔钰w事，發(fā)悟呂不韋也。辟強(qiáng)，張良之子也，以孝惠崩，呂太后哭不哀事，覺悟陳平、周勃也。言此之時(shí)，各年十二，欲知自出其意，為復(fù)戊、良教之乎？曰：“才也戊、良，不必父祖。”〔注〕天才自然，發(fā)其神心，無假其父祖也?！彩琛场案柿_之悟呂不韋”者，史記樗里子甘茂列傳云：“甘羅者，甘茂孫也。茂既死后，甘羅年十二，事秦相文信侯呂不韋。秦始皇帝使剛成君蔡澤于燕，三年而燕王喜使太子丹入質(zhì)于秦。楚使張?zhí)仆嘌啵c燕共伐趙，以廣河間之地。張?zhí)浦^文信侯曰：‘臣嘗為秦昭王伐趙，趙怨臣，曰得唐者與百里之地。今之燕，必經(jīng)趙，臣不可以行?！男藕畈豢?，未有以強(qiáng)也。甘羅曰：‘君侯何不快之甚也？’文信侯曰：‘吾自請張卿相燕而不肯行?！柿_曰：‘臣請行之?！男藕钸吃唬骸?！我身自請之而不肯，女焉能行之？’甘羅曰：‘夫項(xiàng)橐生七歲為孔子師，今臣生十二歲于茲矣，君其試臣，何遽叱乎？’于是甘羅見張卿曰：‘卿之功孰與武安君？’卿曰：‘不如也?！柿_曰：‘應(yīng)侯之用于秦也，孰與文信侯專？’張卿曰：‘應(yīng)侯不如文信侯專。’甘羅曰：‘應(yīng)侯欲攻趙，武安君難之，去咸陽七里而立死于杜郵。今文信侯自請卿相燕而不肯行，臣不知卿所死處矣?！瘡?zhí)圃唬骸堃蛉孀有??！钛b治行。行有日，甘羅謂文信侯曰：‘借臣車五乘，請為張?zhí)葡葓?bào)趙。’文信侯乃入，言之于始皇曰：‘昔甘茂之孫年少耳，然名家之子孫，諸侯皆聞之。今者張?zhí)朴Q疾不肯行，甘羅說而行之。今愿先報(bào)趙，請?jiān)S遣之。’始皇召見，使甘羅于趙。趙襄王郊迎甘羅。甘羅說趙王曰：‘王聞燕太子丹入質(zhì)秦歟？’曰：‘聞之?！唬骸剰?zhí)葡嘌鄽e？’曰：‘聞之?！嗵拥と肭卣撸嗖黄矍匾?；張?zhí)葡嘌嗾撸夭黄垩嘁?。燕、秦不相欺，無異故，欲攻趙而廣河間。王不如赍臣五城以廣河間，請歸燕太子，與強(qiáng)趙攻弱燕?！w王立自割五城以廣河間。甘羅還報(bào)秦，乃封甘羅以為上卿?！薄皬埍購?qiáng)之覺平、勃”者，音義：“辟強(qiáng)，必益切。”治平本作“辟強(qiáng)”。按：錢本、世德堂本皆作“強(qiáng)”，與音義合，今從之。呂太后本紀(jì)云：“七年，秋八月戊寅，孝惠帝崩。發(fā)喪，太后哭，泣不下。留侯子張辟強(qiáng)為侍中，年十五，謂丞相曰：‘太后獨(dú)有孝惠，今崩，哭不悲，君知其解乎？’丞相曰：‘何解？’辟強(qiáng)曰：‘帝毋壯子，太后畏君等。君今請拜呂臺(tái)、呂產(chǎn)、呂祿為將，將兵居南、北軍，及諸呂皆入宮，居中用事，如此則太后心安，君等幸得脫禍矣。’丞相乃如辟強(qiáng)計(jì)。太后說，其哭乃哀。呂氏權(quán)由此起?！卑矗菏菚r(shí)王陵為右丞相，陳平為左丞相，本紀(jì)此文惟云丞相，不言其名。漢書外戚傳作“丞相陳平”。此紀(jì)下又云：“太后稱制，議欲立諸呂為王，問右丞相王陵。王陵曰：‘高帝刑白馬，盟曰：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今王呂氏，非約也?！蟛徽f，問左丞相陳平、絳侯周勃。勃等對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稱制，王昆弟諸呂，無所不可。’太后喜，罷朝，王陵讓陳平、絳侯。陳平、絳侯曰：‘于今面折廷爭，臣不如君；夫全社稷，定劉氏之后，君亦不如臣?！比粍t請用諸呂，平、勃謀同，蓋皆用辟強(qiáng)計(jì)，故云“張辟強(qiáng)之覺平、勃”也?！敖砸允g”者，史、漢皆云辟強(qiáng)為侍中，年十五，此云十二，或別有所據(jù)，或所據(jù)史記如此也?！拔?、良”纂圖互注本、世德堂本并作“茂、良”，此刻五臣注者據(jù)今本史記改之。說苑雜事：“甘戊使于齊?！弊终鳌拔臁保c法言同。釋名釋天：“戊，茂也，物皆茂盛也。”二字同聲通用?！拔臁⒘己酢闭?，司馬云：“以甘茂之孫，張良之子，故能如此其慧乎。”是也?！安乓参?、良，不必父祖”者，謂此生才之美，非由種姓。戊、良之才不因其父祖，羅與辟強(qiáng)之才又何必因戊、良也。注“甘羅”至“之乎”。按：世德堂本此注上冠“秘曰”字，而文字小有增損，此司封改竄弘范語，而作五臣注者因刪李注此條也?；騿枺骸搬B食其說陳留，下敖倉；說齊，罷歷下軍，何辯也？韓信襲齊，以身脂鼎，何訥也？”曰：“夫辯也者，自辯也。如辯人，幾矣！”〔注〕幾，危也。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也。斯足以殺其軀而已，非長生久視之道?！彩琛场搬B食其說陳留，下敖倉；說齊，罷歷下軍”者，音義：“酈，音歷。食其，異基二音。說陳，失贅切，下‘說齊’同。”史記酈生陸賈列傳云：“酈生食其，陳留高陽人也，好讀書，家貧落魄，無以為衣食業(yè)。沛公將兵略地陳留郊，至高陽傳舍，酈生入謁，因言六國從橫時(shí)。沛公喜，賜酈生食。問曰：‘計(jì)將安出？’酈生曰：‘足下起糾合之眾，收散亂之兵，不滿萬人，欲以徑入強(qiáng)秦，此所謂探虎口者也。夫陳留，天下之沖，四通五達(dá)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積粟。臣善其令，請得使之，令下足下。即不聽，足下舉兵攻之，臣為內(nèi)應(yīng)?！谑乔册B生行，沛公引兵隨之，遂下陳留。號(hào)酈食其為廣野君。漢三年秋，項(xiàng)羽擊漢，拔滎陽，漢兵遁，保鞏、洛。漢王數(shù)困滎陽、成皋，計(jì)欲捐成皋以東，屯鞏、洛，以拒楚。酈生因曰：‘王者以民人為天，而民人以食為天。夫敖倉，天下轉(zhuǎn)輸久矣，臣聞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jiān)守敖倉，乃引兵而東，此乃天所以資漢也。愿足下急復(fù)進(jìn)兵收取滎陽，據(jù)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xiǎn)，杜大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馬之津，以示諸侯劾實(shí)形制之勢，則天下知所歸矣。方今燕、趙已定，唯齊未下。田廣據(jù)千里之齊，田閑將二十萬之眾軍于歷下，諸田宗強(qiáng)，負(fù)海阻河、濟(jì)，南近楚，人多變詐，足下雖遣數(shù)十萬師，未可以歲月破也。臣請得奉明詔，說齊王，使為漢而稱東藩?！显唬骸?。’乃從其畫，復(fù)守敖倉，而使酈生說齊王。田廣以為然，乃聽酈生，罷歷下兵守戰(zhàn)備，與酈生日縱酒。”漢書地理志陳留郡陳留，孟康云：“留，鄭邑也，后為陳所幷，故曰陳留?！背辑懺疲骸八我嘤辛?，彭城留是也。留屬陳，故稱陳留也?！卑矗航窈幽祥_封府有陳留縣。本傳正義云：“敖倉在鄭州滎陽縣四十五里石門之東北，臨汴水，南帶三皇山。秦始皇時(shí)置倉于敖山上，故曰敖倉。”按，敖山在今滎陽縣西北。又地理志濟(jì)南郡歷城。按：今為山東濟(jì)南府治，縣西有歷下故城，戰(zhàn)國齊歷下邑也?！绊n信襲齊，以身脂鼎”者，本傳云：“淮陰侯聞酈生伏軾下齊七十余城，乃夜度兵平原，襲齊。齊王田廣聞漢兵至，以為酈生賣己，乃曰：‘汝能止?jié)h軍，我活汝。不然，我將亨汝?！B生曰：‘舉大事不細(xì)謹(jǐn)，盛德不辭讓，而公不為若更言?！R王遂烹酈生，引兵東走。”淮陰侯列傳云：“六月，（按：漢三年。）漢王出成皋，東渡河，拜韓信為相國，收趙兵未發(fā)者擊齊。信引兵東，未渡平原，聞漢王使酈食其已說下齊，韓信欲止，范陽辯士蒯通說信曰：‘將軍受詔擊齊，而漢獨(dú)發(fā)間使下齊，寧有詔止將軍乎？何以得毋行也！且酈生一士伏軾，掉三寸之舌，下齊七十余城，將軍將數(shù)萬眾，歲余乃下趙五十余城，為將數(shù)歲，反不如一豎儒之功乎？’于是信然之，從其計(jì)，遂渡河。齊已聽酈生，即留縱酒，罷備漢守御，信因襲齊歷下軍，遂至臨菑。齊王田廣以酈生賣己，乃亨之，而走高密?！薄胺蜣q也者，自辯也。如辯人，幾矣哉”者，司馬云：“辯者以辭自明其志，則可矣。若恃其辯，欲以欺誘他人，此危事也?！弊ⅰ皫祝Ｒ病?。按：爾雅釋詁文。注“小有”至“而已”。按：孟子文?！拔绰劇笔赖绿帽咀鳌蔼q未聞”，“軀”作“身”。注“非長生久視之道”。按：世德堂本無此語。
或問“蒯通抵韓信，不能下，又狂之”?！沧ⅰ池嵬ㄕf韓信，令左漢、右楚，鼎足而立。不能下之 ，佯狂棄走。曰：“方遭信閉，如其抵！”〔注〕信盡忠高祖，若門戶之閉，無有巇隙也。曰：“巇可抵乎？”曰：“賢者司禮，小人司巇，況拊鍵乎？”〔疏〕“蒯通抵韓信，不能下，又狂之”者，音義：“蒯通，苦怪切?！被搓幒盍袀髟疲骸褒R人蒯通知天下權(quán)在韓信，欲為奇策而感動(dòng)之，以相人說韓信曰：‘仆嘗受相人之術(shù)?！n信曰：‘先生相人何如？’對曰：‘貴賤在于骨法，憂喜在于容色，成敗在于決斷，以此參之，萬不失一?！n信曰：‘善，先生相寡人何如？’對曰：‘顧少間。’信曰：‘左右去矣！’通曰：‘相君之面，不過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貴乃不可言?！n信曰：‘何謂也！’蒯通曰：‘天下初發(fā)難也，俊雄豪桀，連號(hào)一呼，天下之士，云合霧集。當(dāng)此之時(shí)，憂在亡秦而已。今楚、漢分爭，楚人起彭城，轉(zhuǎn)斗逐北，至于滎陽，乘利席卷，威震天下。然兵困于京、索之間，迫西山而不能進(jìn)者，三年于此矣。漢王將數(shù)十萬之眾，距鞏、雒，阻山河之險(xiǎn)，一日數(shù)戰(zhàn)，無尺寸之功，折北不救，敗滎陽，傷成皋，遂走宛、葉之間，此所謂智勇俱困者也。足下為漢則漢勝，與楚則楚勝，誠能聽臣之計(jì)，莫若兩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勢莫敢先動(dòng)。夫以足下之賢圣，有甲兵之眾，據(jù)強(qiáng)齊，從燕、趙，出空虛之地而制其后，因民之欲，西鄉(xiāng)為百姓請命，則天下風(fēng)走而響應(yīng)矣?！n信曰：‘漢王遇我厚，吾豈可以鄉(xiāng)利倍義乎？’蒯生曰：‘足下自以為善漢王，欲建萬世之業(yè)，臣竊以為誤矣。夫以交友言之，則不如張耳之與成安君者也；以忠信言之，則不過大夫種、范蠡之于句踐也。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歸楚，楚人不信；歸漢，漢人震恐。夫勢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竊為足下危之?！n信謝曰：‘先生且休矣，吾將念之。’后數(shù)日，蒯通復(fù)說。韓信猶豫不忍倍漢，又自以為功多，漢終不奪我齊，遂謝蒯通。蒯通說不聽，已詳狂為巫。”漢書蒯通傳云：“蒯通，范陽人也，本與武帝同諱?！鳖?zhàn)⒃疲骸巴ū狙嗳耍笥斡邶R，故高祖云：‘齊辯士蒯通。本名為徹，其后史家追書為‘通’?！币袅x：“抵巇，上都禮切?！卑矗赫f文：“扺，側(cè)擊也。從手，氏聲”；“抵，擠也。從手，氐聲”。此文蒯通抵韓信，即史遷云“為奇策感動(dòng)之”，字當(dāng)作“扺”，今各本并作“抵”，故音義讀都禮切。而吳注亦云：“抵，擠也?！敝^其談?wù)f若擠排使之，則其誤為已久矣。以奇策感動(dòng)，謂不以直言正諫，而紆回其辭以觸發(fā)之，正側(cè)擊之謂。以為擠排，于義未協(xié)?！胺皆庑砰]，如其抵”者，言信方深信高祖，不納異說，當(dāng)此之時(shí)，若閉門然。孰如通之不曉事而扺之也。“巇可扺乎”者，音義：“抵巇，下許羈切。”按：抵巇乃古語，鬼谷子有抵巇篇，云：“巇者，罅也。罅者，◆也?！粽?，成大隙也。巇始有朕，可抵而塞，可抵而卻，可抵而息，可抵而匿，可抵而得。此謂抵巇之理也?！碧蘸刖白⒃疲骸暗郑瑩魧?shí)也；巇，釁隙也。墻崩因隙，器壞因釁，而擊實(shí)之，則墻器不敗。”彼注訓(xùn)抵為擊，是亦以“抵”為“扺”，其云擊實(shí)者，謂擊而實(shí)之，猶言填補(bǔ)。此文巇可抵乎，則謂擊而離之，猶言開坼。蓋抵巇字備此二義也?！百t者司禮，小人司巇”者，宋云“司，伺也?！卑矗悍窖裕骸八牛曇?。”字林：“伺，候也，察也。”說文無“伺”，古止作“司”，荀子王霸：“日欲司間?！睏钭⒃疲骸八鹃g，伺其間◆?！笔且?。司馬云：“賢者見有禮則從之，小人見釁隙則抵之?！卑矗褐^君子候禮可而后動(dòng)，小人視釁生而后乘，明抵巇非君子之為也。“況拊鍵乎”者，音義：“拊鍵，上音撫，下其輦切?！卑矗鹤髠飨骞屛模骸稗?，拍也?！绷x與搏同?？脊び涏嵶⒃疲骸安裕囊病！闭f文：“楗，岠門也。”古書通作“鍵”。廣雅釋宮室：“鍵，戶牡也?！痹铝睿骸靶捩I閉，慎管鑰。”鄭注云：“鍵，牡；閉，牝也。管鑰，搏鍵器也?！笨资柙疲骸胺叉i器入者謂之牡，受者謂之牝。搏鍵器以鐵為之，似樂器之有管鑰搢于鎖內(nèi)，以搏取其鍵也?！笔恰稗枣I”亦古語，喻無隙可乘，而欲啟閉而強(qiáng)入也。注“蒯通”至“棄走”。按：世德堂本無此注。佯狂，史記作“詳狂”，漢書作“陽狂”。“詳”即“陽”之假，佯則俗字也?！皸墶保X本作“棄”。
或問：“李斯盡忠，胡亥極刑，忠乎？”曰：“斯以留客〔注〕秦嘗欲逐諸侯之客，斯上書以為不可，秦聽之。是一事，忠也。至作相，用狂人之言，從浮大海，立趙高之邪說，廢沙丘之正，阿意督責(zé)，焉用忠？”〔注〕始皇信妖言，東浮滄海，斯為宰相，不能諫止而從行。及始皇崩于沙丘，斯納趙高之計(jì)，矯廢扶蘇，而立胡亥。胡亥既立，縱暴。斯諫之而見怒，恐誅，作督責(zé)之書，以阿二世之意。此諸事，皆非忠直也?！薄盎?？”〔注〕漢大將軍霍光。曰：“始元之初，擁少帝之微，摧燕、上官之鋒，處廢興之分，堂堂乎忠，難矣哉！至顯，不終矣?！薄沧ⅰ筹@，光之夫人名也。毒殺許皇后，光心知之，而不討賊?！彩琛场袄钏贡M忠，胡亥極刑”者，史記李斯列傳云：“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從荀卿學(xué)帝王之術(shù)，學(xué)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國皆弱，無可為建功者，乃求為秦相呂不韋舍人。不韋賢之，任以為郎。李斯因以得說說秦王，秦王乃拜斯為長史，卒用其計(jì)謀，官至廷尉。二十余年，竟幷天下，尊王為皇帝，以斯為丞相。胡亥立，為二世皇帝，以趙高為郎中令，常待中用事。趙高恐大臣入朝奏事，乃說二世不坐朝廷見大臣，居禁中。李斯不得見，因上書言趙高之短。二世已前信趙高，恐李斯殺之，乃私告趙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獨(dú)高，高已死，丞相即欲為田常所為?！谑嵌滥耸垢甙肛┫嗒z，治罪。責(zé)斯與子由謀反狀，皆收捕宗族賓客。趙高治斯，榜掠千余，不勝痛，自誣服。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論腰斬咸陽巿。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zhí)，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fù)牽黃犬，俱出上蔡?hào)|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魯仲連鄒陽列傳載鄒陽上梁孝王書云：“昔卞和獻(xiàn)寶，楚王刖之，李斯竭忠，胡亥極刑。是以箕子佯狂，接輿辟世，恐遭此患也?！薄八挂粤艨停磷飨唷闭?，斯傳云：“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諸侯人來事秦者，大抵為其主游間于秦耳，請一切逐客?！钏棺h亦在逐中。斯乃上書曰：‘夫物不產(chǎn)于秦，可寶者多，士不產(chǎn)于秦，而愿忠者眾。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讎，內(nèi)自虛而外樹怨于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復(fù)李斯官?！奔庖滦蛟疲骸八乖谥鹬校郎仙现G書達(dá)始皇，始皇使人逐至驪邑得還?！卑矗旱乩碇揪┱滓仑S，秦曰驪邑。音義：“作相，息亮切?！卑俟俟浔恚骸跋鄧?、丞相，皆秦官，金印、紫綬，掌丞天子，助理萬機(jī)。秦有左、右?！卑矗菏蓟时炯o(jì)及斯傳皆不言斯以何年遷丞相。始皇二十八年，瑯邪臺(tái)刻石猶書“丞相隗狀、丞相王綰、卿李斯”，則斯之為相必在是年以后。而斯傳載二世二年斯從獄中上書云：“臣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绷菏现疽稍疲骸笆蓟识四?，李斯尚為卿，本紀(jì)可據(jù)。疑三十四年始為丞相，則相秦僅六年。若以始皇十年斯用事數(shù)之，是二十九年，亦無三十余年也。”榮謂李斯入秦，在莊襄王末年。其為長史，在始皇初年，故本傳云：“用其計(jì)謀，二十余年，竟幷天下?！贝嗽迫嗄?，乃自仕秦之歲計(jì)之，謂自仕秦至為相，凡治民三十余年。非謂為相三十余年也?！绷艨驼?，見留之客。以留客至作相，謂以既逐復(fù)留之客，官至丞相也?！坝每袢酥?，從浮大?！闭撸袢酥^方士。史記封禪書云：“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勃海中，去人不遠(yuǎn)，患且至，則船風(fēng)引而去。蓋嘗有至者，諸僊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fēng)輒引去，終莫能至，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幷天下，至海上，則方士言之不可勝數(shù)。始皇自以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赍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fēng)為解，曰：‘未能至，望見之焉?！涿髂?，（按：始皇二十九年。）始皇復(fù)游海上，至瑯邪，過恒山，從上黨歸。后三年，（三十二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從上郡歸。后五年，（三十七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會(huì)稽，并海上，冀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藥?！币袅x：“從浮，才用切?！薄傲②w高之邪說，廢沙丘之正”者，斯傳云：“三十七年七月，始皇帝至沙丘，病甚，令趙高為書賜公子扶蘇曰：‘以兵屬蒙恬，與喪會(huì)咸陽而葬?！瘯逊?，未授使者，始皇崩。書及璽皆在趙高所，獨(dú)子胡亥、丞相李斯、趙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余群臣皆莫知也。高乃謂丞相斯曰：‘上崩，賜長子書與喪會(huì)咸陽，而立為嗣。書未行，今上崩，未有知者也。所賜長子書及符、璽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與高之口耳，事將何如？’斯曰：‘安得亡國之言，此非人臣所當(dāng)議也。’高曰：‘皇帝二十余子，皆君之所知，長子剛毅而武勇，信人而奮士，即位，必用蒙恬為丞相，君侯終不懷通侯之印，歸于鄉(xiāng)里，明矣。高受詔教習(xí)胡亥，使學(xué)以法事數(shù)年矣，未嘗見過失。秦之諸子未有及此者，可以為嗣，君計(jì)而定之。’斯曰：‘斯奉主之詔，聽天之命，何慮之可定也？’高曰：‘安可危也，危可安也，安危不定，何以貴圣？’斯曰：‘斯上蔡閭巷布衣也，上幸擢為丞相，封為通侯，子孫皆至尊位重祿者，故將以存亡安危屬臣也。人臣各守其職而已矣，君其勿復(fù)言?！咴唬骸w聞圣人遷徙無常，就變而從時(shí)，見末而知本，觀指而睹歸。方今天下之權(quán)命懸于胡亥，高能得志焉，君何見之晚？’斯曰：‘吾聞晉易太子，三世不安；齊桓兄弟爭位，身死為戮；紂殺親戚，不聽諫者，國為丘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廟不血食，斯其猶人者，安足為謀？’高曰：‘君聽臣之計(jì)，即長有封侯，世世稱孤。今釋此而不從，禍及子孫，足以為寒心?！鼓搜鎏於鴩@，垂淚太息曰：‘嗟乎！獨(dú)遭亂世，既以不能死，安托命哉！’于是斯乃聽高，相與謀，詐為受始皇詔丞相，立子胡亥為太子?！笔蓟时炯o(jì)正義引括地志云：“沙丘臺(tái)在邢州平鄉(xiāng)縣東北二十里，又云平鄉(xiāng)縣東北四十里?！卑矗涸诮裰彪`順德府平鄉(xiāng)縣東北。“阿意督責(zé)”者，斯傳云：“李斯子由為三川守，群盜吳廣等西略地，過去弗能禁。章邯已破逐廣等兵，使者覆案三川相屬，誚讓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盜如此？李斯恐懼，重爵祿，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書對曰：‘夫賢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責(zé)之術(shù)者也。督責(zé)之，則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此臣主之分定，上下之義明，則天下賢不肖莫敢不盡力竭任以徇其君矣。故曰王道約而易操也，惟明主為能行之。若此則謂督責(zé)之誠則臣無邪，臣無邪則天下安，天下安則主嚴(yán)尊，主嚴(yán)尊則督責(zé)必，督責(zé)必則所求得，所求得則國家富，國家富則君樂豐。故督責(zé)之術(shù)設(shè)，則所欲無不得矣。群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圖？若此則帝道備，而可謂能明君臣之術(shù)矣。雖申、韓復(fù)生，不能加也?！瘯啵缾?，于是行督責(zé)益嚴(yán)，稅民深者為明吏。二世曰：‘若此則可謂能督責(zé)矣?！陶呦喟胗诘溃廊巳粘煞e于市，殺人眾者為忠臣。二世曰：‘若此則可謂能督責(zé)矣?！薄把捎弥摇闭撸抉R云：“于此數(shù)事皆不忠，欲于何所用其忠乎？”按：斯傳太史公曰：“斯知六藝之歸，不務(wù)明政，以補(bǔ)主上之缺。持爵祿之重，阿順茍合，嚴(yán)威酷刑。聽高邪說，廢適立庶。諸侯已畔，斯乃欲諫爭，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極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末，乃與俗議之異?！绷x與此文同?！盎簟闭?，漢書霍光傳云：“霍光，字子孟，票騎將軍去病弟也。父中孺，河?xùn)|平陽人也，以縣吏給事平陽侯家，與侍者衛(wèi)少兒私通，而生去病。中孺吏畢歸家，娶婦生光。少兒女弟子夫得幸于武帝，立為皇后。去病以皇后姊子貴幸，會(huì)為票騎將軍擊匈奴，道出河?xùn)|，乃將光西至長安，任光為郎，稍遷諸曹侍中。去病死后，光為奉車都尉、光祿大夫，出則奉車，入侍左右，出入禁闥二十余年，小心謹(jǐn)慎，未嘗有過。后元二年，以光為大司馬大將軍，遺詔封光為博陸侯。光秉政前后二十年，地節(jié)二年春，光薨，謚曰宣成侯。”“始元之初”治平本作“始六之詔”。音義出“始六世之詔”，云：“天復(fù)本作‘始元之初’?！彼抉R云：“李本作‘始六世之詔’，宋、吳本作‘始六之詔’?！鼻匦Ｖ纹奖驹疲骸笆剂t，‘六’下當(dāng)有‘世’字，音義及集注皆可證。此修板去‘世’字，非其舊?！卑矗航裰纹奖尽笆剂t”，“六”字占二格，竄改之跡顯然。然“始六世之詔”義不可通，天復(fù)本作“始元之初”，當(dāng)是舊本如此。蓋隸體“元”、“六”形近易誤，“詔”、“初”上形微同，“初”字漫漶，遂誤為“詔”，校書者見“始六”不詞，又于“六”下臆增“世”字，是宋、吳所據(jù)尚較治平初刻為近古。錢本亦作“始六之詔”，無“世”字，蓋元豐監(jiān)本所據(jù)與宋、吳所據(jù)同。今治平本修板復(fù)去“世”字者，當(dāng)是后校者又據(jù)元豐本改之耳。溫公以為李本作“始六世”，不知此乃治平刻之誤，非弘范舊本有然。天復(fù)本亦李本也，今據(jù)訂正。孝昭即位，明年為始元元年。始元七年八月，改是年為元鳳元年。則始元之初者，謂孝昭之初年也?！皳砩俚壑ⅰ闭?，光傳云：“征和二年，衛(wèi)太子為江充所敗，而燕王旦、廣陵王胥皆多過失。是時(shí)，上年老，寵姬鉤弋趙婕妤有男，上心欲以為嗣，命大臣輔之。察群臣，唯光任大重，可屬社稷。上乃使黃門畫者畫周公負(fù)成王朝諸侯以賜光。后元二年春，上游五柞宮，病篤，光涕泣問曰：‘如有不諱，誰當(dāng)嗣者？’上曰：‘君未諭前畫意邪？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涞郾?，太子襲尊號(hào)，是為孝昭皇帝。帝年八歲，政事壹決于光。昭帝既冠，遂委任光，訖十三年，百姓充實(shí)，四夷賓服?！薄按菅?、上官之鋒”者，說文：“摧，一曰折也?！闭训奂o(jì)云：“元鳳元年九月，鄂邑長公主、燕王旦與左將軍上官桀、桀子票騎將軍安、御史大夫桑弘羊皆謀反伏誅?！惫鈧髟疲骸肮馀c左將軍桀結(jié)婚相親，光長女為桀子安妻，有女，年與帝相配。桀因帝姊鄂邑蓋主內(nèi)安女后宮，為婕妤。數(shù)月，立為皇后。公主內(nèi)行不修，近幸河間丁外人。桀、安欲為外人求封，光不許。又為外人求光祿大夫，欲令得召見，又不許。長主大以是怨光，而桀、安亦慚。燕王旦自以昭帝兄，常懷怨望。及御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鹽鐵，為國興利，伐其功，欲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于是蓋主、上官桀、安及弘羊皆與燕王旦通謀，詐令人為燕王上書，言光專權(quán)自恣，疑有非常，臣旦愿歸符璽，入宿衛(wèi)，察奸臣變。書奏，帝不肯下。有詔召大將軍。光入，上曰：‘朕知是書詐也?！蠒吖?。自是桀等不敢復(fù)言，乃謀令長公主置酒請光，伏兵格殺之，因廢帝，迎立燕王為天子。事發(fā)覺，光盡誅桀、安、弘羊、外人宗族。燕王、蓋主皆自殺。光威震海內(nèi)?！薄疤帍U興之分”，世德堂本“廢興”作“興廢”。光傳云：“元平元年，昭帝崩，亡嗣。武帝六男，獨(dú)有廣陵王胥在，群臣議所立，咸持廣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內(nèi)不自安。郎有上書言周太王廢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雖廢長立少可也。廣陵王不可以承宗廟。言合光意。光以其書視丞相敞等，即日承皇太后詔迎昌邑王賀。賀者，武帝孫，昌邑哀王子也。既至，即位，行淫亂。光憂懣，獨(dú)以問所親故吏大司農(nóng)田延年。延年曰：‘將軍為國柱石，審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更選賢而立之?！庠唬骸裼缡牵诠艊L有此不？’延年曰：‘伊尹相殷，廢太甲，以安宗廟，后世稱其忠。將軍若能行此，亦漢之伊尹也。’光遂召丞相、御史、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會(huì)議未央宮。議者皆曰：‘萬姓之命，在于將軍，唯大將軍令?！饧磁c群臣俱見白太后，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皇太后乃車駕幸未央承明殿，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聽詔。光與群臣連名奏王荒淫迷惑，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臣敞等數(shù)進(jìn)諫，不變更，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陛下未見命高廟，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廟，子萬姓，當(dāng)廢?；侍笤t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詔。王曰：‘聞天子有爭臣七人，雖亡道，不失天下?！庠唬骸侍笤t廢，安得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脫其璽、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馬門，送至昌邑邸。太后詔歸賀昌邑，賜湯沐邑二千戶。光會(huì)丞相以下議定所立，近親唯有衛(wèi)太子孫號(hào)皇曾孫在（一），民閑咸稱述焉。光遂復(fù)與丞相敞等上奏迎曾孫，封為陽武侯。已而光奉上皇帝璽、綬，謁于高廟，是為孝宣皇帝?！薄疤锰煤踔?，難矣哉”者，司馬云：“堂堂，勇貌。言此皆霍光忠于社稷之事，人所難能?！卑矗赫撜Z：“曾子曰：‘堂堂乎張也，難與并為仁矣?！被适枰踉疲骸疤锰茫掠顝V也，仁行之極也。難與并仁，蔭人上也?！比唤踔馐亲訌埲蕜儆谌?，故難與并也。按法言此文正用論語，明以難為難能之意。是江說即本子云，乃古義也?！爸溜@不終矣”者，外戚傳：“孝宣許皇后，元帝母也?；艄夥蛉孙@欲貴其小女，道無從。明年，許皇后當(dāng)娠，病。女醫(yī)淳于衍者，霍氏所愛，嘗入宮侍皇后疾。顯因生心，辟左右，謂衍曰：‘將軍素愛小女成君，欲奇貴之。婦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當(dāng)免身，可因投毒藥去也，成君即得為皇后矣。’衍良久曰：‘愿盡力?！磽v附子，赍入長定宮?；屎竺馍砗?，衍取附子幷合大醫(yī)大丸，以飲皇后，崩。后有人上書告諸醫(yī)侍疾無狀者，皆收系詔獄，劾不道。顯恐事急，即以狀具語光，因曰：‘既失計(jì)為之，無令吏急衍?！怏@鄂，默然不應(yīng)。其后奏上，署衍勿論?！惫鈧髟疲骸俺豕鈵坌冶O(jiān)奴馮子都。及顯寡居，與子都亂?！睍x灼注引漢語云：“東閭氏亡，顯以婢代立，素與馮殷奸也?！鳖?zhàn)⒃疲骸耙笳?，子都之名?！敝苁闲Ｑa(bǔ)云：“竊以情事推之，疑東閭氏無子，僅一女，為上官安之妻。顯生子霍禹，故光以為后妻。光薨后，禹奉其母為太夫人，遂縱所欲也。”司馬云：“光知妻顯為邪謀，而隱蔽不言，忠不終矣。”按：光傳贊曰：“霍光以結(jié)發(fā)內(nèi)侍，起于階闥之間，確然秉志，誼形于主。受襁褓之托，任漢室之寄，當(dāng)廟堂，擁幼君，摧燕王，仆上官，因權(quán)制敵，以成其忠。處廢置之際，臨大節(jié)而不可奪，遂匡國家，定社稷。擁昭、立宣，光為師保，雖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學(xué)亡術(shù)，闇于大理，陰妻邪謀，立女為后，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顛覆之禍。死財(cái)三年，宗族誅夷，哀哉！”語意全本此文。注“秦嘗”至“忠也”。按：弘范讀“斯以留客”句絕，而解為此一事為忠，實(shí)乖文義。司馬云：“因上書留客為秦王所知，始用事，以至為丞相。”亦未得其旨。注“斯為宰相”。按：世德堂本“相”下衍“也”字。注“作督責(zé)之書”。按：世德堂本“作”上有“乃”字。注“皆非忠直也”。按：世德堂本無“也”字。注“漢大將軍霍光”。按：錢本無“漢”字。世德堂本此注刪。注“光心知之，而不討賊”。按：光傳：“顯恐事敗，即具以實(shí)語光。光大驚，欲自發(fā)舉，不忍，猶與?！鳖?zhàn)⒃疲骸蔼q與不決也。‘與’讀曰‘豫’?！奔葱闹挥戀\之說。（一）“在”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或問：“馮唐面文帝得廉頗、李牧不能用也，諒乎？”曰：“彼將有激也。親屈帝尊，信亞夫之軍，至頗、牧，曷不用哉？”〔注〕馮唐所知魏尚者，為云中守，擊匈奴，有坐，欲諫之，故激文帝耳，非平談也?！暗拢俊薄沧ⅰ秤檬縿t聞之矣，于德又何如？曰：“罪不孥，〔注〕止罪其身，不收入妻孥。宮不女，〔注〕出宮人嫁之，令無怨曠。館不新，〔注〕仍舊制也。陵不墳?！薄沧ⅰ吃嵊诎粤辏蛏?，不起墳?！彩琛场榜T唐面文帝得廉頗、李牧不能用”者，司馬云：“面謂面折。”史記張釋之馮唐列傳云：“馮唐者，其大父趙人，父徙代。漢興，徙安陵。唐以孝著，為中郎署長，事文帝。文帝輦過，問唐曰：‘父老何自為郎？家安在？’唐具以實(shí)對。文帝曰：‘吾居代時(shí)，吾尚食監(jiān)高袪數(shù)為言趙將李齊之賢，戰(zhàn)于鉅鹿下。今吾每飯，意未嘗不在鉅鹿也?！茖υ唬骸胁蝗缌H、李牧之為將也。臣大父在趙時(shí)為官卒將，善李牧。臣父故為代相，善趙將李齊，知其為人也?！霞嚷劻H、李牧為人，良說，而搏髀曰：“嗟乎！吾獨(dú)不得廉頗、李牧?xí)r為吾將，吾豈憂匈奴哉？’唐曰：‘主臣，陛下雖得廉頗、李牧，弗能用也?！币袅x：“廉頗，滂禾切?！笔酚浟H藺相如列傳云：“廉頗者，趙之良將也。趙惠文王十六年，廉頗為趙將，伐齊，大破之，取陽晉，拜為上卿，以勇氣聞?dòng)谥T侯。趙惠文王卒，子孝成王立。七年，秦與趙兵相距長平。趙使廉頗將，攻秦。秦?cái)?shù)敗趙軍，趙軍固壁不戰(zhàn)。秦?cái)?shù)挑戰(zhàn)，廉頗不肯。趙王信秦之間言，曰‘秦之所惡，獨(dú)畏馬服君趙奢之子趙括為將耳’。趙王因以括為將，代廉頗。括軍敗，數(shù)十萬之眾遂降秦，秦悉坑之。明年，秦兵遂困邯鄲。自邯鄲圍解，而燕舉兵擊趙。趙使廉頗將，擊，大破燕軍于鄗，遂圍燕，燕割五城請和。趙孝成王卒，子悼襄王立，使樂乘代廉頗。廉頗怒，攻樂乘，樂乘走，廉頗遂奔魏之大梁。久之，魏不能信用。趙以數(shù)困于秦兵，思復(fù)得廉頗，廉頗亦思復(fù)用于趙。趙王使使者視廉頗，以為老，遂不召。楚聞廉頗在魏，陰使人迎之。廉頗一為楚將，無功，曰：‘我思用趙人。’廉頗卒死于壽春。李牧者，趙之北邊良將也，常居代鴈門，備匈奴。厚遇戰(zhàn)士，為約曰：‘匈奴即入盜，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缡菙?shù)歲，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為怯，雖趙邊兵，亦以為吾將怯。趙王讓李牧，李牧如故。趙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將。歲余，匈奴每來，出戰(zhàn)。出戰(zhàn)，數(shù)不利，失亡多，邊不得田畜。復(fù)請李牧，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踉S之。李牧至，如故約。匈奴數(shù)歲無所得，終以為怯。邊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愿一戰(zhàn)。于是乃具選車得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萬人，悉勒習(xí)戰(zhàn)。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匈奴小入，佯北不勝，以數(shù)千人委之。單于聞之，大率眾來入。李牧多為奇陳，張左右翼擊之，大破殺匈奴十余萬騎，滅襜襤，破東胡，降林胡，單于奔走。其后十余歲，匈奴不敢近趙邊城。趙悼襄王元年，趙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后七年，秦破趙。趙乃以李牧為大將軍，擊秦軍于宜安，大破秦軍，封李牧為武安君。居三年，秦攻番吾，李牧擊破秦軍，南距韓、魏。趙王遷七年，秦使王翦攻趙，趙使李牧御之。秦為反間，言李牧欲反，趙王乃使趙◆及齊將顏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趙使人微捕得李牧，斬之。后三月，王翦遂滅趙?！薄氨藢⒂屑ひ病闭?，唐傳云：“當(dāng)是之時(shí)，匈奴新大入朝那，殺北地都尉昂。上以胡寇為意，乃卒復(fù)問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頗、李牧也？’唐對曰：‘臣聞上古王者之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閫以內(nèi)者，寡人制之；閫以外者，將軍制之。軍功爵賞，皆決于外，歸而奏之。今臣竊聞魏尚為云中守，匈奴遠(yuǎn)避，不近云中之塞。虜曾一入，尚率車騎擊之，所殺甚眾。坐上功首虜差六級(jí)，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由此言之，陛下雖得廉頗、李牧，弗能用也?！牡壅f。是日，令馮唐持節(jié)赦魏尚，復(fù)以為云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主中尉及郡國車士?！薄坝H屈帝尊，信亞夫之軍”者，世德堂本“信”上有“以”字。音義：“信亞，音伸。”司馬云：“信與申同。”按：五百：“詘身，將以信道也。如詘道而信身，雖天下不為也。”屈、伸字并作詘、信。疑親屈帝尊，字本亦作“詘”，后人改之耳。絳侯周勃世家云：“絳侯卒，子勝之代侯，坐殺人，國除。文帝乃擇絳侯勃子賢者河內(nèi)守亞夫，封為條侯，續(xù)絳侯后。文帝之后六年，匈奴大入邊，乃以宗正劉禮為將軍，軍霸上；祝茲侯徐厲為將軍，軍棘門；以河內(nèi)守亞夫?yàn)閷④?，軍?xì)柳，以備胡。上自勞軍，至霸上、棘門，直馳入，將以下騎送迎。已而之細(xì)柳軍，軍士吏被甲，銳兵刃，彀弓弩持滿。天子先驅(qū)至，不得入。先驅(qū)曰：‘天子且至?！婇T都尉曰：‘將軍令曰：軍中聞將軍令，不聞天子之詔。’居無何，上至，又不得入。于是上乃使使持節(jié)詔將軍：‘吾欲入勞軍?！瘉喎蚰藗餮蚤_壁門。壁門士吏謂從屬車騎曰：‘將軍約，軍中不得驅(qū)馳?！谑翘熳幽税崔\徐行，至營，將軍亞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熳訛閯?dòng)，改容式車，使人稱謝：‘皇帝敬勞將軍?！啥Y而去。既出軍門，群臣皆驚，文帝曰：‘嗟乎！此真將軍矣。曩者霸上、棘門軍若兒戲耳，其將固可襲而虜也。至于亞夫，可得而犯邪？’稱善者久之。月余，三軍皆罷，乃拜亞夫?yàn)橹形尽！薄白锊绘邸闭撸⑽谋炯o(jì)云：“元年，除收孥、諸相坐律、令?！奔庖龖?yīng)劭云：“孥，子也。秦法一人有罪，并坐其家室。今除此律?！薄皩m不女”者，紀(jì)又云：“帝崩，遺詔歸夫人以下至少使。”應(yīng)劭云：“夫人以下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凡七輩，皆遣歸家，重絕人類也?！奔o(jì)又云：“孝景元年制詔：孝文皇帝臨天下，罪人不孥，不誅無罪，出美人，重絕人之世?！笔且病！梆^不新”者，紀(jì)又云：“孝文帝從代來，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狗馬、服御，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嘗欲作露臺(tái)，召匠計(jì)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民十家之產(chǎn)。吾奉先帝宮室，?？中咧?，何以臺(tái)為？’”“陵不墳”者，紀(jì)又云：“治霸陵，不治墳，欲為省，毋煩民。遺詔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令郎中令武為復(fù)土將軍?！睉?yīng)劭云：“因山為藏，不復(fù)起墳，山下川流不遏絕也?！彼麟[云：“復(fù)音伏。謂穿壙出土下棺，已而填之，即以為墳，故云復(fù)土。復(fù)，反還也。”注“馮唐”至“談也”。按：世德堂本刪此注。注“葬于霸陵”。按：治平本作“霸陽”，今依錢本改，世德堂本亦作“霸陵”。地理志：“京兆尹霸陵，故芷陽，文帝更名。莽曰水章也。”水經(jīng)注渭水篇：“霸水又左合浐水，歷白鹿原東，即霸川之西故芷陽矣。史記秦襄王葬芷陽者是也，謂之霸上。漢文帝葬其上，謂之霸陵。上有四出道以瀉水，在長安東南三十里?！?br>或問“交”。曰：“仁?！眴枴坝?、耳”?！沧ⅰ酬愑?、張耳。曰：“光初?！薄沧ⅰ秤惺紵o終。“竇、灌”。曰：“兇終?！薄沧ⅰ掣]嬰、灌夫甚相親友，不勝相助，犯觸田蚡，并皆罹禍?！彩琛场皢枴弧唬骸省闭?，司馬云：“惟仁人之交不以利勢，而以德義?！薄皢枴唷⒍?。’曰：‘光初’”者，史記張耳陳余列傳云：“張耳者，大梁人也。其少時(shí)及魏公子毋忌為客，宦魏為外黃令。陳余者，亦大梁人也，好儒術(shù)。余年少，父事張耳，兩人相與為刎頸交。陳涉起蘄，至入陳，兵數(shù)萬。張耳、陳余上謁陳涉。陳余復(fù)說陳王，愿請奇兵，北略趙地。于是陳王以故所善陳人武臣為將軍，邵騷為護(hù)軍，以張耳、陳余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趙地，以城下者三十余城。至邯鄲，張耳、陳余乃說武臣曰：‘陳王起蘄，至陳而王，非必立六國后。將軍今以三千人下趙數(shù)十城，獨(dú)介居河北，不王無以填之。’武臣遂立為趙王，以陳余為大將軍，張耳為右丞相，邵騷為左丞相。張耳、陳余說武臣北徇燕、代，南收河內(nèi)以自廣。趙王以為然，因不西兵，而使韓廣略燕，李良略常山，張黡略上黨。李良已定常山，還報(bào)，趙王復(fù)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陘，未能前，乃還之邯鄲，竟殺武臣、邵騷?？陀姓f張耳立趙后，扶以義，可就功。乃求得趙歇，立為趙王，居信都。李良進(jìn)兵擊陳余，陳余敗李良，李良走歸章邯。章邯引兵至邯鄲，皆徙其民河內(nèi)，夷其城郭。張耳與趙王歇走入鉅鹿城，王離困之。陳余北收常山兵，得數(shù)萬人，軍鉅鹿北。章邯軍鉅鹿南棘原，筑甬道屬河，餉王離。王離兵食多，急攻鉅鹿。鉅鹿城中食盡兵少，張耳數(shù)使人召前陳余。陳余自度兵少不敵秦，不敢前。數(shù)月，張耳大怒，怨陳余。當(dāng)是時(shí)，燕、齊、楚聞趙急，皆來救。來，皆壁余旁，未敢擊秦。項(xiàng)羽兵數(shù)絕章邯甬道，王離軍乏食，項(xiàng)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于是趙王歇、張耳乃得出鉅鹿，謝諸侯。張耳與陳余相見，責(zé)讓陳余以不肯救趙。陳余怒，乃脫解印綬，推予張耳。張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陳余獨(dú)與麾下所善數(shù)百人之河上澤中漁獵。由此陳余、張耳遂有郄。趙王歇復(fù)居信都。張耳從項(xiàng)羽、諸侯入關(guān)。漢元年二月，項(xiàng)羽立諸侯王。張耳雅游，人多為之言，項(xiàng)羽亦素?cái)?shù)聞張耳賢，乃分趙，立張耳為常山王，治信都，信都更名襄國。陳余客多說項(xiàng)羽曰：‘陳余、張耳，一體有功于趙?！?xiàng)羽以陳余不從入關(guān)，聞其在南皮，即以南皮旁三縣以封之，而徙趙王歇王代。張耳之國，陳余愈益怒，曰‘張耳與余功等也，今張耳王，余獨(dú)侯，此項(xiàng)羽不平?！褒R王田榮畔楚，陳余乃使說田榮，請以南皮為捍蔽。田榮乃遣兵從陳余，陳余因悉三縣兵襲常山王張耳。張耳敗走，謁漢王，漢王厚遇之。陳余已敗張耳，皆復(fù)收趙地，迎趙王于代，復(fù)為趙王。趙王德陳余，立以為代王。陳余不之國，留傅趙王。漢二年，東擊楚，使使告趙，欲與俱。陳余曰：‘漢殺張耳，乃從?！谑菨h王求人類張耳者，斬之，持其頭遺陳余，陳余乃遣兵助漢。漢之?dāng)∮谂沓俏?，陳余亦?fù)覺張耳不死，即背漢。漢三年，遣張耳與韓信擊破趙井陘，斬陳余泜水上，追殺趙王歇襄國。漢立張耳為趙王漢五年，張耳薨，謚為景王?！薄啊]、灌。’曰：‘兇終’”者，魏其武安侯列傳云：“魏其侯竇嬰者，孝文后從兄子也。孝文時(shí)，嬰為吳相，病免。孝景初即位，為詹事。孝景三年，吳、楚反，上察宗室、諸竇毋如竇嬰賢，乃拜嬰為大將軍。七國兵已盡破，封嬰為魏其侯，諸游士賓客爭歸魏其侯。武安侯田蚡者，孝景后同母弟也。孝景崩，太子立，封蚡為武安侯。建元元年，以魏其侯為丞相，武安侯為太尉。及建元二年，魏其、武安以侯家居。武安雖不任職，以王太后故，親幸，數(shù)言事，多效。天下吏士趨勢利者，皆去魏其，歸武安。建元六年，竇太后崩，以武安侯蚡為丞相。魏其失竇太后，益疏不用，無勢，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唯灌將軍獨(dú)不失故。魏其日默默不得志，而獨(dú)厚遇灌將軍。灌將軍夫者，潁陰人也。孝景時(shí)，至代相。孝景崩，今上初即位，徙夫?yàn)榛搓柼亍＝ㄔ?，入為太仆。二年，徙為燕相。?shù)歲，坐法去官，家居長安。灌夫?yàn)槿藙傊笔咕?，不好面諛，貴戚諸有勢在己之右，不欲加禮，必陵之。諸士在己之左，愈貧賤，尤益敬，與鈞。稠人廣眾，薦寵下輩。士亦以此多之。夫不喜文學(xué)，好任俠，已然諾，諸所與交通，無非豪杰大猾。家累數(shù)千萬，食客日數(shù)十百人，陂池田園，宗族賓客為權(quán)利，橫于潁川。及魏其侯失勢亦欲倚灌夫引繩批根生平慕之后棄之者。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為名高。兩人相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驩甚，無厭，恨相知晚也。元光四年春，丞相言灌夫家在潁川橫甚，民苦之，請案。灌夫亦持丞相陰事，為奸利，受淮南王金，與語言。賓客居間，遂止，俱解。夏，丞相取燕王女為夫人，有太后詔，召列侯宗室皆往賀。武安劾灌夫罵坐不敬，系居室。遂按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諸灌氏支屬，皆得棄市罪。魏其銳身為救灌夫。孝景時(shí)，魏其常受遺詔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跋倒喾?，罪至族，事日急，魏其乃使昆弟子上書言之，幸得復(fù)召見。書奏上，而案尚書大行無遺詔。詔書獨(dú)藏魏其家，家丞封。乃劾魏其矯先帝詔，罪當(dāng)棄巿。五年十月，悉論灌夫及家屬。魏其聞即恚，病痱，不食欲死?；蚵勆蠠o意殺魏其，魏其復(fù)食治病，議定不死矣。乃有蜚語為惡言聞上，故以十二月晦論棄市渭城。”司馬云：“竇嬰、灌夫之交，雖不變其初，然終以朋黨陷于大戮，亦不足貴也。君子義之與比?！弊ⅰ坝惺紵o終”。按：張耳陳余傳太史公曰：“張耳、陳余，世傳所稱賢者，其賓客廝役莫非天下俊杰，所居國無不取卿相者。然張耳、陳余始居約時(shí)，相然信以死，豈顧問哉！及據(jù)國爭權(quán)，卒相滅亡。何鄉(xiāng)者相慕用之誠，后相倍之戾也？豈非以利哉！”即其義。
或問“信”。曰：“不食其言?！薄沧ⅰ呈?，偽?！罢埲恕?。曰：“晉荀息，趙程嬰、公孫杵臼，秦大夫鑿穆公之側(cè)?！薄沧ⅰ炒苏氯摬皇逞灾?。問“義”?！沧ⅰ臣嚷勚T賢之信，又問于義誰得。曰：“事得其宜之謂義。”〔注〕義者 ，得死生之宜也。不得死生之宜者，非義也。若程嬰、杵臼，兼乎信義者也。秦、晉大夫，可謂重食言之信，蹈義則未也?！彩琛场皢栃?，曰：‘不食其言?！闭?，公羊傳僖公篇：“晉里克弒其君卓子及其大夫荀息。及者何？累也。何以書？賢也。何賢乎荀息？荀息可謂不食其言矣?！苯庠b云：“不食言者，不如食受之而消亡之。”“晉荀息”者，左傳僖公篇云：“九年九月，晉獻(xiàn)公卒，里克、平鄭欲納文公，故以三公子之徒作亂。初，獻(xiàn)公使荀息傅奚齊，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對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其濟(jì)，君之靈也；不濟(jì)，則以死繼之。’公曰：‘何謂忠貞？’對曰：‘公家之利，知無不為，忠也；送往事居，耦俱無猜，貞也?！袄锟藢⑥升R，先告荀息曰：‘三怨將作，秦、晉輔之，子將何如？’荀息曰：‘將死之。’里克曰：‘無益也?！魇逶唬骸崤c先君言矣，不可以貳，能欲復(fù)言而愛身乎？雖無益也，將焉辟之！且人之欲善，誰不如我？我欲無貳，而能謂人已乎？’冬十月，里克殺奚齊于次，書曰：‘殺其君之子。’未葬也，荀息將死之，人曰：‘不如立卓子而輔之?！飨⒘⒐幼恳栽?。十一月，里克殺公子卓于朝，荀息死之?！倍抛⒃疲骸败魇?，荀息也?！惫騻髟疲骸稗升R、卓子者，驪姬之子也，荀息傅焉。驪姬者，國色也，獻(xiàn)公愛之甚，欲立其子，于是殺世子申生。申生者，里克傅之，獻(xiàn)公病將死，謂荀息曰：‘士何如則謂之信矣？’荀息對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則可謂信矣?！I(xiàn)公死，奚齊立。里克謂荀息曰：‘君殺正而立不正，廢長而立幼，如之何？愿與子慮之。’荀息曰：‘君嘗●臣矣，臣對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則可謂信矣。里克知其不可與謀，退，弒奚齊。荀息立卓子，里克弒卓子，荀息死之。荀息可謂不食其言矣?！薄摆w程嬰、公孫杵臼”者，趙世家云：“晉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賈欲誅趙氏。賈不請而擅與諸將攻趙氏于下宮，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皆滅其族。趙朔妻成公姊有遺腹，走公宮匿。趙朔客曰公孫杵臼，杵臼謂朔友人程嬰曰：‘胡不死？’程嬰曰：‘朔之婦有遺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無何而朔婦免身生男，公孫杵臼曰：‘立孤與死孰難？’程嬰曰：‘死易，立孤難耳?！珜O杵臼曰：‘趙氏先君遇子厚，子強(qiáng)為其難者，吾為其易者，請先死?！硕酥\，取他人嬰兒負(fù)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嬰出，謬謂諸將軍曰：‘嬰不肖，不能立趙孤，誰能與我千金，吾告趙氏孤處?！T將皆喜，許之。發(fā)師隨程嬰攻公孫杵臼，遂殺杵臼與孤兒。諸將以為趙氏孤兒良已死，皆喜。然趙氏真孤乃反在，程嬰卒與俱匿山中。居十五年，景公乃與韓厥謀立趙孤兒，召而匿之宮中。趙孤名曰武。于是攻屠岸賈，滅其族，復(fù)與趙武田邑如故。及趙武冠，為成人，程嬰乃辭諸大夫，謂趙武曰：‘昔下宮之難，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趙氏之后。今趙武既立，為成人，復(fù)故位，我將下報(bào)趙宣、孟與公孫杵臼?！熳詺ⅰＺw武服齊衰三年，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絕?！薄扒卮蠓蜩從鹿畟?cè)”者，音義：“鑿穆，顏師古漢書注曰：‘鑿謂所穿冢藏，音在到切，或如字?！卑矗核?zhàn)⒁妱⑾騻?。左傳文公篇云：“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針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倍抛⒃疲骸白榆?，秦大夫氏也?！卑矗呵乇炯o(jì)作“子輿”。彼正義引應(yīng)劭云：“秦穆公與群臣飲，酒酣，公曰：‘生共此樂，死共此哀?！谑茄傧?、仲行、針虎許諾。及公薨，皆從死。黃鳥詩所為作也?！卑矗鹤髠骷懊珎鹘砸渣S鳥為刺穆公以人從死，此以三良從死為不食其言，與應(yīng)劭說同，蓋皆本魯詩。漢書匡衡傳云：“秦穆貴信，而士多從死?！币嘁匀贾畯乃罏樾??？飳W(xué)齊詩，則此詩齊、魯說同也?！笆碌闷湟酥^義”者，祭義，又大戴禮曾子大孝并云：“義者，宜此者也?！毙聲佬g(shù)云：“行充其宜謂之義?！弊ⅰ笆?，偽?！卑矗籂栄裴屧b文。王氏經(jīng)義述聞云：“孫、郭皆以食為虛偽之偽，而證以湯誓之‘朕不食言’。韋注晉語，亦以食言為偽言。皆非也。食言者，言而不行則為自食其言。食者，消滅之義，非虛偽之義也。哀二十六年左傳：‘是食言多矣，能無肥乎？’若以食言為偽言，則與‘能無肥乎’之文了不相涉矣。而梅氏書傳乃曰：‘食盡其言偽不實(shí)?！x曰：‘言而不行，如食之消盡，后終不行，則前言為偽，故通謂偽言為食言?！粠子诖╄彾浔緪d乎？公羊傳陳疏云：‘按僖十五年左傳：我食吾言。又哀元年傳：不可食已。杜注并云：食，消也。蓋言既出而復(fù)背，如飲食之消，與偽無異，因謂食為偽。此食言之本義，其實(shí)食不得訓(xùn)偽也?！睒s按：言出于口，自無而之有；食入于口，自有而之無。言而不踐，則言如未言。猶取既出于口者，而復(fù)入之口，故謂之食。食雖非偽，然食言之效，無異偽言。故因以食言為偽。孫炎云：“食（一），言之偽也?！弊顬榈弥?。王氏以爾雅此條之偽皆作為之義，因通食于飭，而訓(xùn)為治，則真穿鑿而失其本恉者矣。注“既聞”至“誰得”。按：孟子云：“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壁w氏章指云：“言大人之行，行其重者，不信不果，所求合義也?！比粍t不食其言雖可謂之信，不必皆可謂之義，故云“又問于義誰得”也。注“若程嬰”至“未也”。司馬云：“程嬰自殺以報(bào)公孫杵臼，劉向以為過，恐亦未盡其宜?！卑矗盒滦蚬?jié)士云：“程嬰、公孫杵臼可謂信交厚士矣，嬰之自殺下報(bào)，亦過矣?！贝藴毓x所本。然三良從死，為成君之過。左氏以為“人之云亡，邦國殄瘁”。荀息死難雖賢，然解詁以為“不日者，不正遇禍終，始惡明，故略之”。程嬰之死則無此，故弘范以為兼乎信義，不必執(zhí)劉說駁之也。又按：“可謂重食言之信”，世德堂本作“止可謂重言之信”。（一）“食”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或問：“季布忍焉，可為也？”〔注〕季布為項(xiàng)羽將，嘗困高祖。高祖既立，購之千金。困迫，乃為奴，賣與魯朱家。曰：“能者為之，明哲不為也?！薄沧ⅰ逞阅苋倘柝澤吣藶橹??；蛟唬骸爱?dāng)布之急，雖明哲之如何？”曰：“明哲不終項(xiàng)仕，如終項(xiàng)仕，焉攸避？”〔注〕茍患失之，無所不至?！彩琛场凹静既萄桑蔀橐病闭?，史記季布欒布列傳云：“季布者，楚人也，為氣任俠，有名于楚。項(xiàng)籍使將兵，數(shù)窘漢王。及項(xiàng)羽滅，高祖購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及三族。季布匿濮陽周氏，周氏乃髡鉗布，衣褐衣，置廣柳車中，幷與其家僮數(shù)十人之魯朱家所賣之。朱家心知是季布，乃買而置之田，誡其子曰：‘田事聽此奴，必與同食?！旒夷顺溯U車之洛陽，見汝陰侯滕公曰：‘季布何大罪而上求之急也？’滕公曰：‘布數(shù)為項(xiàng)羽窘上，上怨之，故必欲得之。’朱家曰：‘君視季布何如人也？’曰：‘賢者也?！旒以唬骸几鳛槠渲饔?，季布為項(xiàng)籍用，職耳。項(xiàng)氏臣可盡誅耶？今上始得天下，獨(dú)以己之私怨求一人，何示天下之不廣也？且以季布之賢而漢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即南走越耳。夫忌壯士以資敵國，此伍子胥所以鞭荊平王之墓也。君何不從容為上言邪？’汝陰侯滕公心知朱家大俠，意季布匿其所，乃許曰：‘諾?！g，果言如朱家指，上乃赦季布。當(dāng)是時(shí)，諸公皆多季布能摧剛為柔，朱家亦以此名聞當(dāng)世。季布召見謝上，拜為郎中。孝惠時(shí)為中郎將。季布為河?xùn)|守，孝文時(shí)人有言其賢者，孝文召，欲以為御史大夫。復(fù)有言其勇，使酒難近。至，留邸一月見罷。布辭之官?！碧饭唬骸耙皂?xiàng)羽之氣，而季布以勇顯于楚，身屢典軍搴旗者數(shù)矣，可謂壯士。然被刑戮，為人奴而不死，何其下也？彼必自負(fù)其材，故受辱而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故終為漢名將，賢者誠重其死。夫婢妾賤人感慨而自殺者，非能勇也，其計(jì)畫無復(fù)之耳?！贝思静既萄芍f。忍謂受辱而不羞也。音義出“焉可”，云：“于虔切，下同?！眲t以“焉”屬下讀。司馬云：“季布勇者，乃至髡鉗為奴，安能忍恥如此？”亦依音義讀為說，似失其義?！翱蔀橐病闭?，陶氏鴻慶讀法言札記云：“也讀為邪?！卑矗禾照f是也。世德堂本無“也”字，蓋既以“焉可為”三字連文，則句末雖無“也”字，于義亦同，故傳寫遂刪“也”字耳。此承上章“事得其宜之謂義”而復(fù)發(fā)問，言殺身以成其信者，不必皆合乎宜；則忍辱自全以待用者，亦賢者之所或?yàn)橐?？“能者為之，明哲不為也”者，司馬云：“有才能自惜其死，欲有所施，如管仲、季布者則為之。君子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則不然?！薄懊髡懿唤K項(xiàng)仕，如終項(xiàng)仕，焉攸避”者，司馬云：“明哲必知項(xiàng)羽之終不可輔，而早去之。若終仕羽，羽敗當(dāng)死之，復(fù)安所避乎？”世德堂本“不終項(xiàng)仕”作“不終”，無“項(xiàng)仕”二字。注“季布”至“朱家”。按：世德堂本無此注。注“言能忍辱偷生者乃為之”。按：此未得楊旨，當(dāng)以溫公義為長。注“茍患失之，無所不至”。按：論語文。此引之者，謂布知羽之不可輔而不去，是亦患失之過。然此文本旨乃譏布之未能明哲，非譏其患失，弘范引此為說，似亦未當(dāng)。
或問“賢”。曰：“為人所不能?！薄罢埲恕?。曰：“顏淵、黔婁、四皓、韋玄。”〔注〕顏淵簞瓢，不改其操；黔婁守正不邪，死而益彰；四皓白首，高尚其事；韋玄，漢丞相賢之少子也，賢薨，玄當(dāng)襲封，被發(fā)佯狂，欲以讓兄?；蛟唬骸皵M人必于其倫，顏?zhàn)又临t，其殆庶幾。黔婁、四皓，既非其儔，況以韋玄，不亦甚哉？”釋曰：“顏淵之賢，備體之賢。韋玄之賢，一至之賢。王莽篡天下，而韋玄讓一家，于是乎賢耳。亦猶論德行稱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凡此數(shù)子，豈必皆與顏淵俱盡至賢之道哉？”問“長者”。曰：“藺相如申秦而屈廉頗，欒布之不倍，朱家之不德，直不疑之不校，韓安國之通使?！薄沧ⅰ诚嗳缟昀碛谇赝酰庥诹H，義在史記。欒布為梁大夫，奉使，高祖誅梁王彭越，布使還，報(bào)命首下，哭而祠斂之也。朱家以季布有阨見滕公，得解其急也，而不使布知，又終身不復(fù)見布。直不疑常為郎，三人同室。一人有金，一人急歸，誤持金去。主意不疑，不疑買金償之。其后歸者持金還，乃明之。又人謗其淫嫂，而乃無兄，亦不自明也。韓安國，梁孝王內(nèi)史。時(shí)景帝疑梁王，梁王大懼，安國稱病去官，陰往長安，因長公主以解王事?！彩琛场扒瓓洹闭?，音義：“黔婁，其廉切，又音琴?！绷信畟髻t明云：“魯黔婁妻者，魯黔婁先生之妻也。先生死，曾子與門人往吊之。其妻出戶，曾子吊之。上堂，見先生之尸在牖下，枕墼席稿，缊袍不表，覆以布被，手足不盡斂，覆頭則足見，覆足則頭見。曾子曰：‘斜引其被則斂矣?！拊唬骸倍杏?，不如正而不足也。先生以不斜之故，能（同“乃”。）至于此。生時(shí)不邪，死而邪之，非先生意也?！硬荒軕?yīng)，遂哭之曰：‘嗟呼！先生之終也，何以為謚？’其妻曰：‘以康為謚?！釉唬骸壬跁r(shí)，食不充口，衣不蓋形；死則手足不斂，旁無酒肉。生不得其美，死不得其榮，何樂于此而謚為康乎？’其妻曰：“昔先生君嘗欲授之政，以為國相，辭而不為，是有余貴也。君嘗賜之粟三十鐘，先生辭而不受，是有余富也。彼先生者，甘天下之淡味，安天下之卑位，不戚戚于貧賤，不忻忻于富貴，求仁而得仁，求義而得義，其謚為康，不亦宜乎？’曾子曰：‘唯斯人也而有斯婦?！跏险請A補(bǔ)注云：“黔婁，姓名也。同時(shí)，齊有黔敖，蓋其族人。張景陽雜詩李注引皇甫謐高士傳云：‘黔婁先生者，齊人也?！窍壬帻R人，此作‘魯’，或誤耳?！彼酿?，詳后篇。說文：“顥，白貌，從頁，從景?！睍?huì)意。商山四顥，白首人也。古書通作“皓”。韋玄者，漢書韋賢傳云：“本始三年，封扶陽侯，食邑七百戶。賢四子，少子玄成復(fù)以明經(jīng)歷位至丞相。玄成字少翁，以父任為郎，常侍騎。少好學(xué)，修父業(yè)，以明經(jīng)擢為諫大夫，遷大河都尉。初玄成兄弘為太常丞，職奉宗廟，典諸陵邑，煩劇多罪過。父賢以弘當(dāng)為嗣，故敕令自免。弘懷謙不去官。及賢病篤，弘竟坐宗廟事系獄，罪未決，室家問賢當(dāng)為后者，賢恚恨不肯言。于是賢門下與宗家計(jì)議，矯賢令，使家丞上書以玄成為后。賢薨，玄成在官聞喪，又言當(dāng)為嗣，深知其非賢雅意，即陽為病狂，臥便利，妄笑語昏亂。征至長安。既葬，當(dāng)襲爵，以病狂不應(yīng)召。大鴻臚奏狀，章下丞相、御史案驗(yàn)。玄成素有名聲，士大夫多疑其欲讓爵辟兄者，丞相、御史遂以玄成實(shí)不病劾奏之。有詔勿劾引拜，玄成不得已受爵。宣帝高其節(jié)，以玄成為河南太守，兄弘太山都尉，遷東海太守。及元帝即位，以玄成為少府，遷太子太傅，至御史大夫。永光中，代于定國為丞相。玄成為相七年，守正持重不及父賢，而文采過之。建昭三年薨，謚曰共侯。”音義：“韋玄，天復(fù)本作‘韋玄成’?！卑矗核抉R云：“李、宋、吳本無‘成’字?！泵髋f本皆作“韋玄”，天復(fù)本有“成”字，乃?？咚?。困學(xué)紀(jì)聞諸子引亦作“韋玄成”，則所據(jù)即溫公集注本也。“問長者”者，韓非子詭使云：“重厚自尊謂之長者?！睗h書趙廣漢傳顏?zhàn)⒃疲骸伴L者，有名德之人也?！焙鬂h書馬援傳章懷太子注云：“長者，謂豪俠者也?！薄疤A相如申秦而屈廉頗”者，世德堂本“申”作“伸”。按：當(dāng)作“信”?！扒碑?dāng)作“詘”，說見上。廉頗藺相如列傳云：“藺相如者，趙人也，為趙宦者令繆賢舍人。趙惠文王時(shí)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聞之，使人遺趙王書，愿以十五城請易璧。趙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相如視秦王無意償趙城，乃前曰：‘璧有瑕，請指示王?！跏阼?。相如乃謂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傳寶也。趙王送璧時(shí)，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齋戒五日，設(shè)九賓于廷，臣乃敢上璧?！赝跛煸S齋五日。相如乃使其從者衣褐，懷其璧，從徑道亡，歸璧于趙。秦王齋五日后，引趙使者藺相如。相如至，曰：‘臣誠恐見欺于王而負(fù)趙，故令人持璧歸，間至趙矣。且秦強(qiáng)而趙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趙，趙立奉璧來。今以秦之強(qiáng)而先割十五都予趙，趙豈敢留璧而得罪于大王乎？’秦王卒廷見相如，畢禮而歸之。相如既歸，拜為上大夫。其后秦王使使者告趙王欲與王為好會(huì)于西河外澠池。趙王遂行，相如從。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奏瑟?！w王鼓瑟，秦御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huì)飲，令趙王鼓瑟?！A相如前，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奉盆秦王，以相娛樂。’秦王怒，不許。于是，相如前，進(jìn)，因跪請秦王曰：‘五步之內(nèi)，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笥矣邢嗳?，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懌，為一擊。相如顧召趙御史書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刂撼荚唬骸堃在w十五城為秦王壽?！A相如亦曰：‘請以秦之咸陽為趙王壽?！赝蹙咕平K不能加勝于趙，趙亦盛設(shè)兵以待秦，秦不敢動(dòng)。既罷，歸國，以相如功大，拜為上卿，位在廉頗之右。廉頗曰：‘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zhàn)之大功，而藺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我見相如，必辱之?！嗳缏?，不肯與會(huì)。每朝時(shí)，常稱病不欲與廉頗爭列。相如出，望見廉頗，引車避匿。于是舍人相與諫，請辭去。藺相如固止之，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獨(dú)畏廉將軍哉！顧吾念之強(qiáng)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今兩虎共斗，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后私讎也?！H聞之，至藺相如門，謝罪曰：‘鄙賤之人，不知將軍寬之至此也?！湎嗯c驩，為刎頸之交?！薄皺璨贾槐丁闭?，季布欒布列傳云：“欒布者，梁人也。始梁王彭越為家人時(shí)，嘗與布游。布為人所略賣為奴于燕，燕將臧荼舉以為都尉。及臧荼反，漢擊燕，虜布。梁王彭越聞之，乃言上請贖布以為梁大夫，使于齊。未還，漢召彭越，責(zé)以謀反，夷三族。已而梟彭越頭于雒陽，下詔曰：‘有敢收視者，輒捕之?！紡凝R還，奏事彭越頭下，祠而哭之。吏捕布以聞，上召布，罵曰：‘若與彭越反邪？吾禁人勿收，若獨(dú)祠而哭之，與越反明矣?！ず嘀?。布顧曰：‘愿一言而死。方上之困于彭城，敗滎陽、成皋間，項(xiàng)王所以遂不能西，徒以彭王居梁地，與漢合從苦楚也。且垓下之會(huì)，微彭王，項(xiàng)氏不亡。今陛下一征兵于梁，彭王病不行，而陛下疑以為反。反形未見，以苛小案誅滅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谑巧夏酸尣甲?，拜為都尉。孝文時(shí)，為燕相，至將軍。吳軍反時(shí)，以軍功封俞侯，復(fù)為燕相。景帝中五年，薨?！薄安槐丁?，各本皆作“不涂”。音義：“欒布之不涂，天復(fù)本作‘不倍’?！卑矗翰煌繜o義。司馬云：‘涂’當(dāng)作‘渝’，變也?！币辔创_。作“不倍”，于義為長，今從之。孟子：“師死而遂倍之?！北艘袅x引丁云：“義當(dāng)作偝，古字借用耳?！卑矗赫f文無“偝”，古止以“背”或“倍”為之，不倍謂不負(fù)死者也。會(huì)稽刻石云：“有子而嫁，倍死不貞?！笔酚涀孕蛟疲骸皺韫唤儆趧荻端??！比粍t倍死乃秦、漢常語。此文“欒布之不倍”，即用史記自序文也?！爸旒抑坏隆闭?，游俠列傳云：“魯朱家者，與高祖同時(shí)。魯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俠聞，所藏活豪士以百數(shù)，其余庸人不可勝言，然終不伐其能，歆其德。諸所嘗施，唯恐見之。振人不贍，先從貧賤始。家無余財(cái)，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過駒牛，專趨人之急，甚己之私。既陰脫季布將軍之阨，及布尊貴，終身不見也?！贝宋摹安坏隆?，即“不伐其能，歆其德”之謂。“直不疑之不?！闭?，萬石張叔列傳云：“塞侯直不疑者，南陽人也，為郎，事文帝。其同舍有告歸，誤持同舍郎金去。已而金主妄意不疑，不疑謝有之，買金償。而告歸者來而歸金，而前郎亡金者大慚，以此稱為長者。文帝稱舉，稍遷至太中大夫。朝廷見人或毀之曰：‘不疑狀貌甚美，然獨(dú)無柰其善盜嫂，何也？’不疑聞曰：‘我乃無兄。’然終不自明也。吳、楚反時(shí)，不疑以二千石將兵擊之。景帝后元年，拜為御史大夫。天子修吳、楚時(shí)功，乃封不疑為塞侯。不疑學(xué)老子言，不好立名稱，稱為長者?！彼麟[云：“直，姓也；不疑，名也?！薄绊n安國之通使”者，音義：“通使，色吏切?！表n長孺列傳云：“御史大夫韓安國者，梁城安人也，事梁孝王為中大夫。梁孝王，景帝母弟，竇太后愛之，令得自請置相、二千石，出入游戲，僭于天子。天子聞之，心弗善也。太后知帝不善，乃怒梁使者，弗見，案責(zé)王所為。韓安國為梁使，見大長公主而泣曰：‘夫前日吳、楚、齊、趙七國反時(shí)，自關(guān)以東皆合從西鄉(xiāng)，梁王念太后、帝在中，而諸侯擾亂，一言泣數(shù)行下，跪送臣等六人，將兵擊卻吳、楚，吳、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梁王之力也。今太后以小節(jié)苛禮責(zé)望梁王，梁王恐，日夜涕泣思慕，不知所為。何梁王之為子孝，為臣忠，而太后弗恤也？’大長公主具以告太后，太后喜，曰：‘為言之帝?！灾?，帝心乃解，而免冠謝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教，乃為太后遺憂?！ひ娏菏?，厚賜之。太后、長公主更賜安國，可直千余金，名由此顯。建元六年，安國為御史大夫，以元朔二年中卒?！弊ⅰ案呱衅涫隆?。按：易蠱上九文。注“或曰”至“甚哉”。按：世德堂本“或曰”作“咸曰”，以為宋注語，誤也。注“釋曰”至“道哉”。按：世德堂本“釋曰”作“秘曰”，以為吳注語；又“一至之賢”作“未至之賢”，皆誤也。困學(xué)紀(jì)聞引王介甫云：“出乎顏淵，則圣人矣；出乎韋玄成，則眾人矣?！弊ⅰ跋嗳缟昀碛谇赝酢?。按：世德堂本“申”作“伸”。注“義在史記”。按：世德堂本無此語。注“其后歸者持金還”。按：世德堂本作“其后誤持金者還之主”。注“而乃無兄”。按：世德堂本“乃”作“云”。注“安國稱病去官，陰往長安”。按：史記、漢書惟言安國為梁使，見大長公主云云，無“稱病去官，陰往長安”之語。然法言以安國為長者，則其為梁王解說，當(dāng)有不令王知者，弘范此注，必別有所據(jù)也。
或問“臣自得”。曰：“石太仆之對，金將軍之謹(jǐn)，張衛(wèi)將軍之慎，丙大夫之不伐善?！薄沧ⅰ池┫嗍瘧c嘗為太仆，時(shí)御 ，上問輿中馬幾匹，太仆以策數(shù)之畢，對曰：“六匹?！苯饘④娒沾?，為人謹(jǐn)慎，目不忤視數(shù)十年。張衛(wèi)將軍名安世，為人周密重慎。丞相丙吉，宣帝少時(shí)以巫蠱事嘗在獄中，吉常救護(hù)，又養(yǎng)視有恩紀(jì)而終不言，官至御史大夫。乳母述之，然后乃知，封博陽侯。請問“臣自失”。曰：“李貳師之執(zhí)貳，田祁連之濫帥，韓馮翊之愬蕭，趙京兆之犯魏?！薄沧ⅰ迟E師將軍李廣利說劉屈牦立昌邑王為太子，二心不端，武帝疑之，遂降匈奴。祁連將軍田廣明為宣帝擊匈奴，不到質(zhì)，淫婦人也。韓馮翊名延壽，愬御史大夫蕭望之與廩犧為奸而焚其廩也。趙京兆名廣漢，疑魏丞相夫人殺傅婢，圍捕之，而皆無實(shí)，反獲其罪也?！彩琛场俺甲缘谩闭撸砸灾倚胖?jǐn)厚，獲知于上也?！笆椭畬Α闭?，萬石張叔列傳云：“萬石君少子慶為太仆，御出，上問車中幾馬，慶以策數(shù)馬畢，舉手曰：‘六馬。’慶于諸子中最為簡易矣，然猶如此。元鼎五年，制詔以慶為丞相，封為牧丘侯。太初二年中，丞相慶卒，謚為恬侯?！睗h書百官公卿表云：“太仆，秦官（一），掌輿馬?！卑矗罕聿恢瘧c為太仆年月，然慶以孝武建元二年為內(nèi)史，而太仆灌夫以三年為燕相，至六年而有太仆賀，則慶為太仆當(dāng)在建元三年至六年中也?！敖饘④娭?jǐn)”者，漢書金日磾傳云：“金日磾，字翁叔，本匈奴休屠王太子也。武帝元狩中，與母閼氏弟倫俱沒入官，輸黃門養(yǎng)馬。日磾長八尺二寸，容貌甚嚴(yán)，馬又肥好，上奇焉，拜為馬監(jiān)。遷侍中、駙馬都尉、光祿大夫。日磾既親近，未嘗有過失，上甚信愛之，賞賜累千金，出則驂乘，入侍左右。初，莽何羅與江充相善，及充敗，何羅兄弟懼及，上行幸林光宮，何羅矯制夜出發(fā)兵。明旦，上未起，何羅白刃從東箱上，見日磾，色變，走趨臥內(nèi)，欲入。日磾?shù)帽Ш瘟_，窮治，皆伏辜，繇是著忠孝節(jié)。日磾自在左右，目不忤視者數(shù)十年。賜出宮女，不敢近。上欲內(nèi)其女后宮，不肯。其篤慎如此。及上病，屬霍光以輔少主，光讓日磾，日磾曰：‘臣外國人，且使匈奴輕漢。’于是遂為光副。初，武帝遺詔以討莽何羅功，封日磾為秺侯。日磾以帝少不受封。輔政歲余，病困。大將軍光白封日磾，臥授印綬。一日薨，謚曰敬侯?！辟澰唬骸敖鹑沾斠牡彝鰢b虜漢廷，而以篤敬寤主，忠信自著，勒功上將，傳國后嗣，世名忠孝，七世內(nèi)侍，何其盛也！本以休屠作金人為祭天主，故因賜姓金氏云?！鳖?zhàn)⒃疲骸按斠舳∞煞础！卑俟俟浔碓疲骸扒啊⒑?、左、右將軍皆周末官，秦因之，漢不常置，皆掌兵及四夷?！崩m(xù)漢書百官志注引蔡質(zhì)漢儀云：“漢興，置大將軍、驃騎，位次丞相。車騎、衛(wèi)將軍、左、右、前、后，皆金紫，位上卿，典京師兵衛(wèi)、四夷屯警?！卑矗罕恚骸昂笤辏讨?、駙馬都尉金日磾為車騎將軍?！薄皬埿l(wèi)將軍之慎”者，張湯傳云：“上惜湯，復(fù)稍進(jìn)其子安世。安世字子孺，少以父任為郎，擢為尚書令，遷光祿大夫。昭帝即位，大將軍霍光秉政，以安世篤行，光親重之。會(huì)左將軍上官桀父子及御史大夫桑弘羊皆與燕王、蓋主謀反誅，光以朝無舊臣，白用安世為右將軍、光祿勛，以自副焉。久之，封為富平侯。昭帝崩，徙為車騎將軍。光復(fù)與安世謀，尊立宣帝。大將軍光薨后，御史大夫魏相上封事曰：‘車騎將軍安世事孝武皇帝三十余年，忠信謹(jǐn)厚，勤勞政事，夙夜不怠。與大將軍定策，天下受其福，國家重臣也。宜尊其位，以為大將軍?！弦嘤弥?。安世聞指，懼不敢當(dāng)，深辭弗能得。后數(shù)日，竟拜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lǐng)尚書事。數(shù)月，罷車騎將軍屯兵，更為衛(wèi)將軍，兩宮衛(wèi)尉、城門北軍兵屬焉。安世職典樞機(jī)，以謹(jǐn)慎周密自著，外內(nèi)無間。元康四年薨，謚曰敬侯。”百官公卿表：“地節(jié)三年四月戊申，車騎將軍、光祿勛張安世為大司馬、車騎將軍。七月戊戌，更為大司馬、衛(wèi)將軍?！薄吧鳌笔赖绿帽咀鳌吧粕鳌薄！氨蠓蛑环ド啤闭撸赖绿帽尽氨弊鳌摆?。丙吉傳云：“丙吉，字少卿，魯國人也。治律令，為魯獄史，積功勞，稍遷至廷尉右監(jiān)。坐法失官，歸為州從事。武帝末，巫蠱事起，吉以故廷尉監(jiān)征，詔治巫蠱郡邸獄。時(shí)宣帝生數(shù)月，以皇曾孫坐衛(wèi)太子事系，吉見而憐之，擇謹(jǐn)厚女徒令保養(yǎng)曾孫，置閑燥處。后元二年，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于是上遣使者分條中都官詔獄系者，亡輕重，一切皆殺之。內(nèi)謁者令郭穰夜到郡邸獄，吉閉門拒使者不納，曰：‘皇曾孫在。他人亡辜死者猶不可，況親曾孫乎？’穰還以聞，因劾奏吉。武帝亦寤，因赦天下。曾孫病幾不全者數(shù)焉，吉數(shù)敕保養(yǎng)乳母加致醫(yī)藥，視遇甚有恩惠，以私財(cái)物給其衣食。后吉遷大將軍長史，霍光甚重之，入為光祿大夫。昭帝崩，昌邑王賀即位，以行淫亂廢。光與諸大臣議所立未定，吉奏記光曰：‘武帝曾孫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二），吉前使居郡邸時(shí)，見甚幼少，至今十八九矣，通經(jīng)術(shù)，有美材，愿將軍決定大策，天下幸甚！’光覽其議，遂尊立皇曾孫。宣帝初即位，賜吉爵關(guān)內(nèi)侯。吉為人深厚，不伐善。自曾孫遭遇，吉絕口不道前恩，故朝廷莫能明其功也。地節(jié)三年，吉為太子太傅，數(shù)月，遷御史大夫。及霍氏誅，上躬親政，掖庭宮婢則上書自陳嘗有阿保之功。章下掖庭令考問，則辭引使者丙吉知狀。上親見問，然后知吉有舊恩而終不言，上大賢之，制詔丞相：‘朕微眇時(shí)，御史大夫吉與朕有舊恩，厥德茂焉，其封吉為博陽侯。’后五歲，代魏相為丞相。五鳳三年，吉薨，謚曰定侯。”百官公卿表：“御史大夫，秦官，位上卿?！卑矗杭K丞相而云丙大夫者，以詔書褒美其不言舊恩時(shí)吉方為御史大夫也?！俺甲允А闭撸^不由構(gòu)陷，自以罪過取誅滅也?！袄钯E師之執(zhí)貳”者，漢書武帝紀(jì)：“太初元年八月，遣貳師將軍李廣利發(fā)天下謫民西征大宛?！睆堦淘疲骸百E師，大宛城名。”李廣利傳云：“李廣利女弟李夫人有寵于上，產(chǎn)昌邑哀王。太初元年，以廣利為貳師將軍，期至貳師城取善馬，故號(hào)貳師將軍。征和三年，貳師復(fù)將七萬騎出五原擊匈奴，度郅居水，兵敗，降匈奴，為單于所殺?！眲⑶髠髟疲骸百E師將軍李廣利將兵出擊匈奴，丞相（按：謂屈牦。）為祖道，送至渭橋，與廣利辭決。廣利曰：‘愿君侯早請昌邑王為太子，如立為帝，君侯長何憂乎？’屈牦許諾。昌邑王者，貳師女弟李夫人子也。貳師女為屈牦子妻，故共欲立焉。是時(shí)，治巫蠱獄急。內(nèi)者令郭穰告丞相夫人以丞相數(shù)有譴，使巫祠社，祝詛主上，有惡言。及與貳師共禱祠，欲令昌邑王為帝。有司奏請案驗(yàn)，罪至大逆不道。有詔載屈牦廚車以徇，要斬東市，妻、子梟首華陽街。貳師將軍妻、子亦收。貳師聞之，降匈奴，宗族遂滅?！薄皥?zhí)貳”世德堂本作“執(zhí)二”。按：謂降匈奴也?！疤锲钸B之濫帥”者，宣帝紀(jì)：“本始二年，匈奴數(shù)侵邊，又西伐烏孫。烏孫上書，言愿發(fā)國精兵擊匈奴，唯天子哀憐出兵。秋，御史大夫田廣明為祁連將軍，后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云中太守田順為虎牙將軍，及度遼將軍范明友、前將軍韓增，凡五將軍，兵十五萬，騎校尉?；莩止?jié)護(hù)烏孫兵，咸擊匈奴。三年春正月，五將軍師發(fā)長安；夏五月，軍罷。祁連將軍廣明、虎牙將軍順有罪下有司，皆自殺。”應(yīng)劭云：“祁連，匈奴中山名也。諸將分部，廣明值此山，因以為號(hào)也。”顏云：“祁音上夷反。”匈奴傳云：“祁連將軍出塞千六百里，至雞秩山，斬首捕虜十九級(jí)，獲牛、馬、羊百余。逢漢使匈奴還者冉弘等，言雞秩山西有虜眾，祁連即戒弘使言無虜，欲還兵。御史屬公孫益壽諫，以為不可，祁連不聽，遂引兵還。上以祁連知虜在前，逗遛不進(jìn)，下吏，自殺。擢公孫益壽為侍御史?！笨崂魝鳎骸疤飶V明，字子公，鄭人也?！睘E帥，謂盜竊將帥之任也。論語：“小人窮斯濫矣?！编嵶⒃疲骸盀E，竊也?！倍Y器：“君子以為濫矣。”鄭注云：“濫亦盜竊也。”“韓馮翊之愬蕭”者，韓延壽傳云：“韓延壽，字長公，燕人也，徙杜陵。少為郡文學(xué)，父義為燕郎中，剌王之謀逆也，義諫而死。是時(shí)，大將軍霍光持政，魏相以文學(xué)對策，以為日者燕王為無道，韓義出身強(qiáng)諫，為王所殺，宜顯賞其子，以示天下。光納其言，因擢延壽為諫大夫。遷淮陽太守，治甚有名。徙潁川。數(shù)年，徙為東郡太守。在東郡三歲，令行禁止，斷獄大減，為天下最。入守左馮翊，滿歲，稱職為真。延壽代蕭望之為左馮翊，而望之遷御史大夫。侍謁者福為望之道延壽在東郡時(shí)放散官錢千余萬。望之與丞相丙吉議，吉以為更大赦，不須考。會(huì)御史當(dāng)問事東郡，望之因令并問之。延壽聞知，即部吏案校望之在馮翊時(shí)廩犧官錢放散百余萬，廩犧吏掠治急，自引與望之為奸。延壽劾奏，移殿門禁止望之。望之自奏職在總領(lǐng)天下，聞事不敢不問，而為延壽所拘持。上由是不直延壽，各令窮竟所考。望之卒無事實(shí)。而望之遣御史案東郡，具得其事。于是望之劾奏延壽上僭不道；又自陳前為延壽所奏，今復(fù)舉延壽罪，眾庶皆以臣懷不正之心，侵冤延壽。愿下丞相、中二千石、博士議其罪。事下公卿，皆以延壽前既無狀，后復(fù)誣愬典法大臣，欲以解罪，狡猾不道。天子惡之，延壽竟坐棄市?！卑俟俟浔恚骸皟?nèi)史，周官，秦因之，掌治京師。景帝二年，分置左內(nèi)史。武帝太初元年，左內(nèi)史更名左馮翊，屬官有廩犧令、丞、尉?！睆堦淘疲骸榜T，輔也；翊，佐也?！鳖佋疲骸皬[主藏谷，犧主養(yǎng)牲，皆所以供祭祀也?！卑矗罕砩窬羧辏瑬|郡太守韓延壽為左馮翊；二年，下獄，棄市?！摆w京兆之犯魏”者，趙廣漢傳云：“趙廣漢，字子都，涿郡蠡吾人也，故屬河間。少為郡吏、州從事，以廉絜、通敏、下士為名。舉茂材，平準(zhǔn)令；察廉，為陽翟令。以治行尤異，遷京輔都尉，守京兆尹。會(huì)昭帝崩，昌邑王征即位，行淫亂，大將軍霍光與群臣共廢王，尊立宣帝。廣漢以與議定策，賜爵關(guān)內(nèi)侯，遷潁川太守。本始二年，漢發(fā)五將軍擊匈奴，征廣漢以太守將兵，屬蒲類將軍趙充國。從軍還，復(fù)用守京兆尹，漢歲為真。廣漢為人強(qiáng)力，天性精于吏職，尤善為鉤距以得事情。好用世吏子孫新進(jìn)年少者，專厲強(qiáng)壯蜂氣，見事風(fēng)生，無所回避，率多果敢之計(jì)，莫為持難。廣漢終以此敗。初，廣漢客私酤酒長安市，丞相史逐去之?？鸵赡凶犹K賢言之，以語廣漢。廣漢使長安丞案賢。尉吏禹故劾賢為騎士屯霸上（三），不詣屯所，乏軍興。賢父上書訟罪，告廣漢。事下有司覆治，禹坐要斬，請逮捕廣漢。有詔即訊，辭服。會(huì)赦，貶秩一等。廣漢疑其邑子榮畜教令，后以他法論殺畜。人上書言之，事下丞相、御史，案驗(yàn)甚急。（按：是時(shí)丞相為魏相，御史大夫?yàn)楸?。）廣漢使所親信長安人為丞相府門卒，令微司丞相門內(nèi)不法事。地節(jié)三年七月中，丞相傅婢有過自絞死，廣漢聞之，疑丞相夫人妒殺之府舍，而丞相奉齋酎入廟祠。廣漢得此，使中郎趙奉壽風(fēng)曉丞相，欲以脅之，毋令窮正己事，丞相不聽，案驗(yàn)愈急，廣漢即上書告丞相罪，制曰：‘下京兆尹治。’廣漢遂自將吏卒突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辭，收奴婢十余人去，責(zé)以殺婢事。丞相魏相上書自陳妻實(shí)不殺婢，廣漢數(shù)犯罪法，不伏辜，以巧詐迫脅臣相，幸臣相寬不奏。愿下明使者治廣漢所驗(yàn)臣相家事。事下廷尉治罪。實(shí)丞相自以過譴笞傅婢，出至外第乃死，不如廣漢言。司直蕭望之劾奏廣漢摧辱大臣，欲以劫持奉公，逆節(jié)傷化，不道。宣帝惡之，下廣漢廷尉獄，又坐賊殺不辜、鞠獄故不以實(shí)、擅斥除騎士、乏軍興數(shù)罪。天子可其奏。吏民守闕號(hào)泣者數(shù)萬人，或言臣生無益縣官，愿代趙京兆死，使得牧養(yǎng)小民。廣漢竟坐要斬?！卑俟俟浔恚骸坝覂?nèi)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京兆尹。”顏云：“京，大也；兆者，眾數(shù)。言大眾所在，故云京兆也?！卑矗罕肀臼级辏瑵}川太守趙廣漢為京兆尹；六年，下獄，要斬。注“金將軍名日磾”。按：世德堂本無“名”字。注“目不忤視”。按：世德堂本作“逆視”。注“丙吉?！卑矗菏赖绿帽咀鳌摆?。注“嘗在獄中”。按：世德堂本“嘗”作“當(dāng)”。注“吉常救護(hù)”。按：世德堂本“常”作“嘗”。注“養(yǎng)視有恩紀(jì)而終不言”。按：世德堂本作“養(yǎng)視有恩，絕口終不言”。注“田廣明”。按：世德堂本“明”誤“名”。注“不到質(zhì)，淫婦人也”。按：世德堂本“到”誤“利”。酷吏傳云：“廣明以祁連將軍擊匈奴，出塞至受降城，受降都尉前死，喪柩在堂，廣明召其寡妻與奸。既出，不至質(zhì)，引軍空還。下太守杜延年簿責(zé)，廣明自殺闕下。”服虔云：“質(zhì)，所期處也?！弊ⅰ案垫尽薄０矗菏赖绿帽尽案怠闭`“侍”。王吉傳顏?zhàn)⒃疲骸胺惭愿垫菊?，謂傅相其衣服衽席之事。一讀傅曰附，謂近幸也?！睒s謂傅婢蓋司保傅童子之事者。顏氏家訓(xùn)序致云“禁童子之暴謔，則師友之誡不如傅婢之指揮”，可證。注“而皆無實(shí)”。按：世德堂本無“皆”字。（一）“秦”字原本作“奏”，形近而訛，據(jù)漢書百官公卿表改。（二）“帝”字原本作“?！?，形近而訛，今改。（三）“吏”原本作“史”，形近而訛，據(jù)漢書本傳暨顏?zhàn)⒁爸鞣f曰”改。
或問“持滿”。曰：“扼欹。”〔注〕欹器在魯桓公廟者，欲人推心當(dāng)如此器戒之?！彩琛场岸箪ァ?，治平本無“欹”字，世德堂本作“欹”，此承集注依宋、吳本增補(bǔ)。、扼同字。欹，說文從◆，今俗相承作“欹”。司馬云：“李本無‘欹’字，今從宋、吳本。”按：李本若無“欹”字，則注必不引欹器為說。治平本注“欹器”上有“扼”字，則似以扼為欹器之名，益為謬誤。蓋傳寫者既于正文脫“欹”字，又于注文增“扼”字也。音義出“扼”，云：“音厄，欹器?！贝艘嘟?jīng)妄人刪改。音義舊文當(dāng)出“扼欹”，云：“扼，音厄；欹，欹器。”正以弘范語約，故伸之如此。自正文傳寫脫“欹”，注文增“扼”，校音義者遂據(jù)刪大小兩“欹”字以求合。不知此章正文李注及音義此條果如今治平本，則音義“欹器”字純系復(fù)述注語，無所取矣?！皢枴譂M’，曰：‘扼欹’”者，扼亦持也。說文：“搤，捉也?！睆V雅釋詁：“搤，持也?！弊忠嘧鳌啊保鳌岸蟆?。欹讀為●。說文：“●，頃也?！敝焓贤ㄓ?xùn)定聲云：“敧側(cè)字當(dāng)作此?！比粍t扼欹猶云持傾，能持傾，斯?jié)M而不溢矣。注“欹器在魯桓公廟者”。按：世德堂本“欹器”上無“扼”字，今據(jù)訂正。此弘范以欹器釋欹，不重“欹”字者，語之約耳。荀子宥坐云：“孔子觀于魯桓公之廟，有欹器焉?？鬃訂栍谑貜R者曰：‘此為何器？’守廟者曰：‘此蓋為宥坐之器。’孔子曰：‘吾聞宥坐之器者，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孔子顧謂弟子曰：‘注水焉。’弟子挹水而注之，中而正，滿而覆，虛而欹?？鬃余叭欢鴩@曰：‘吁！惡有滿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問持滿有道乎？’孔子曰：‘聰明圣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讓；勇力撫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謙。此所謂挹而損之之道也。’”按：“魯桓公廟”韓詩外傳及說苑敬慎并作“周廟”；淮南子道應(yīng)作“桓公之廟”，“欹器”作“宥卮”。如李義則扼欹云者，謂如持欹器之道。吳云：“持滿盈，如持欹器也?！奔瓷旰敕吨f。
揚(yáng)王孫裸葬以矯世。〔注〕悼厚葬也，事見漢書。曰：“矯世以禮，裸乎？如矯世，則葛溝尚矣?！薄沧ⅰ彻耪呶粗獑仕椭Y，死則裹之以葛，投諸溝壑。若王孫之矯世，此事復(fù)尚為之矣。言不可行也。孝子仁人必有道以掩其親，賢人君子必率禮以正其俗也?！彩琛硴P(yáng)王孫，漢書揚(yáng)胡朱梅云傳作“楊王孫”，古字通用。世德堂本作“楊”，此即據(jù)漢書改之也。音義：“裸葬，郎果切?！卑矗赫f文“◆，袒也。”重文“裸，從果?！薄艏绰阒畡e體。漢書作“臝”。彼傳云：“揚(yáng)王孫者，孝武時(shí)人也，學(xué)黃、老之術(shù)。家業(yè)千金，厚自奉養(yǎng)，生亡所不致。及病且終，先令其子曰：‘吾欲臝葬，以反吾真。死則為布囊盛尸，入地七尺。既下，從足引脫其囊，以身親土。’其子不忍，乃往見王孫友人祁侯。祁侯與王孫書，王孫報(bào)曰‘蓋聞古之圣人緣人情不忍其親，故為制禮，今則越之，吾是以臝葬，將以矯世也。夫厚葬誠亡益于死者，而俗人競以相尚，靡財(cái)單幣，腐之地下?；蚰私袢杖攵魅瞻l(fā)，此真與暴骸于中野何異？且夫死者終生之化，而物之歸者也。歸者得至，化者得變，是物各反其真也。反真冥冥，亡形亡聲，乃合道情。夫飾外以華眾，厚葬以鬲真，使歸者不得至，化者不得變，是使物各失其所也’云云。祁侯曰：‘善?！炫I葬。”西京雜記云：“楊貴，字王孫，京兆人也。生時(shí)厚自奉養(yǎng)，死卒裸葬于終南山。其子孫掘土鑿石，深七尺而下尸，上復(fù)蓋之以石，欲儉而反奢也?！薄俺C世以禮，裸乎”者，言俗之不正，惟禮可以正之，而乃以裸耶？裸之為非禮，甚于厚葬也?！叭绯C世，則葛溝尚矣”者，茍不以禮，而惟以矯世為事，則不如廢葬之為愈。司馬云：“尚，上也。言君子矯世當(dāng)以禮乎？當(dāng)以裸乎？若欲為已甚以矯世，則莫若效古葛溝者為上矣，何以葬為？”注“事見漢書”。按：世德堂本刪此語。注“古者未知喪送之禮”。按：治平本作“葬送”，今依錢本，世德堂本亦作“喪送”。注“死則裹之以葛，投諸溝壑”。按：世德堂本“裹之”作“裹尸”。俞云：“葛溝未詳何義。李注曰：‘古者未知喪送之禮，死則裹尸以葛，投諸溝壑?！还伪匾愿?？亦似曲說也?！稹伞畼H’之假字。周官蠟氏：‘若有死于道路者，則令埋而置楬焉?！瘶H溝言棄尸于溝，而置楬其上，較之裸葬為更疏略矣?！睒s按：墨子節(jié)葬云：“禹葬會(huì)稽，衣衾三領(lǐng)，桐棺三寸，葛以繃之。”御覽五百五十五引尸子云：“舜西教乎七戎，道死南巴之中，衣衾三領(lǐng)，谷木之棺，葛以緘之?！蓖鯇O報(bào)祁侯書云：“昔帝堯之葬也，窾木為并，葛藟為緘?！睗摲蛘摳〕拊疲骸昂笫朗ト艘字怨讟。┠緸楣?，葛采為緘?！眲t以葛束棺，乃中古圣人送死之通禮。上古未知棺槨，則止以葛裹尸。中古葛緘，即其遺俗。弘范此注，語即本此。曲園以為曲說，殆未深考。注“此事復(fù)尚為之矣”。按：弘范以尚為猶且之意，似失其義。問道“人砥，則秦尚矣”，文例與此相同。彼注云：“秦之嚴(yán)刑難復(fù)尚矣?！贝艘嘀^茍為矯世而已，則上古葛溝之法難復(fù)尚也。或問“周官”。曰：“立事?！薄白笫稀薄Ｔ唬骸捌吩?。”“太史遷”。曰：“實(shí)錄?！薄沧ⅰ巢惶撁溃浑[惡。〔疏〕“問‘周官’。曰：‘立事’”者，藝文志：“周官經(jīng)六篇。王莽時(shí)，劉歆置博士?！鳖?zhàn)⒃疲骸凹唇裰芄俣Y也?！蓖ㄖ舅囄穆栽疲骸皾h曰周官，江左曰周官禮 ，唐曰周禮?！卑矗簩O疏于周禮大題下云：“此經(jīng)史記封禪書、漢書禮樂志及河間獻(xiàn)王傳并稱周官；藝文志本于七略，則稱周官經(jīng)。斯蓋西漢舊題。隋書經(jīng)籍志云：‘周官蓋周公所建官政之法?！且?。若鄭眾以為即尚書周官，則賈疏引馬融及鄭序已斥其失矣。其曰周禮者，荀悅漢紀(jì)成帝篇云：‘劉歆以周官經(jīng)六篇為周禮。王莽時(shí)，歆奏以為禮經(jīng)，置博士?！屛臄浺嘣疲骸趺r(shí)，劉歆為國師，始建立周官經(jīng)為周禮?！笣h書王莽傳：歆為國師，在始建國元年；而居攝三年九月，歆為羲和，與博士諸儒議莽母功顯君服，已云發(fā)得周禮，以明殷監(jiān)。又引司服職文，亦稱周禮。然則歆建周官以為周禮，疑在莽居攝、歆為羲和以前。陸謂在國師以后，未得其實(shí)。通核諸文，蓋歆在漢奏七略時(shí)，猶仍周官故名。王莽時(shí)，奏立博士，始更其名為周禮，殆無疑義?！比粍t此經(jīng)在莽居攝時(shí)已更名周禮，法言此篇之作，在天鳳之世，而猶稱之曰周官，明子云意趣不與歆同也。書立政云：“繼自今，我其立政，立事。”論語子路馬注云：“政者，有所改更匡正也。事者，凡所行常事也?！卑矗赫⑹聦ξ漠?，散文亦通，此云“立事”，即隋志所云“建官政之法”也?！啊笫稀Ｔ唬骸吩濉闭撸酚浭T侯年表序云：“孔子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興于魯，而次春秋。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指。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人人異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眲⑹戏甑撟笫洗呵锟甲C云：“夫子之經(jīng)，書于竹帛。微言大義，不可以書見，則游、夏之徒傳之。丘明蓋生魯?shù)恐螅揭姺蜃又?jīng)及史記、晉乘之類，而未聞口授微恉，當(dāng)時(shí)口說多異，因具論其事實(shí)，不具者闕之。曰‘魯君子’，則非弟子也。曰左氏春秋，與鐸氏、虞氏、呂氏并列，則非傳春秋也。故曰左氏春秋，舊名也；曰春秋左氏傳，則劉歆所改也?！彼囄闹荆鹤笫蟼魅怼⑹峡甲C云：“太史公時(shí)名左氏春秋，蓋與晏子、鐸氏、虞氏、呂氏之書同名，非傳之體也。左氏傳之名，蓋始于劉歆七略?！卑矗悍ㄑ源宋囊嗟Q左氏，而不稱左傳，與周官不稱周禮同義。說文：“品，眾庶也?！逼吩濯q云多文采。司馬云：“品第善惡，藻飾其事?！币云?、藻平列為義。此用漢書偽淵騫序稱述品藻，顏?zhàn)ⅰ岸ㄆ洳钇芳拔馁|(zhì)”之意而小變之，非子云本旨。蓋品藻與立事及實(shí)錄相對為文，明非平列字也。“‘太史遷’。曰：‘實(shí)錄’”者，漢書司馬遷傳贊云：“自劉向、揚(yáng)雄博極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zhì)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善，故謂之實(shí)錄。”應(yīng)劭云：“言錄其事實(shí)。”按：實(shí)錄者，謂核實(shí)之紀(jì)錄，所謂其文直、其事核也。按：周官、左氏，漢世皆不立學(xué)官，不在經(jīng)傳之列。劉歆始盛稱之，以為周官，周公致太平之跡；左氏親見夫子，好惡與圣人同。賈公彥序周禮廢興云：“周官，孝武之時(shí)始出，秘而不傳。至孝成皇帝，達(dá)才通人劉向子歆校理秘書，始得列序，著于錄、略，然亡其冬官一篇，以考工記足之。時(shí)眾儒并出，共排以為非是，惟歆獨(dú)識(shí)。末年乃知其周公致太平之跡?！眲㈧髟疲骸办Ｃ貢姽盼拇呵镒笫蟼?，歆大好之，以為左丘明好惡與圣人同，親見夫子，而公羊、谷梁在七十子后，傳聞之與親見之，其詳略不同。及歆親近，欲建立左氏春秋及毛詩、逸禮、古文尚書，皆列于學(xué)官。哀帝令歆與五經(jīng)博士講論其義，諸博士或不肯置對。歆因移書太常博士責(zé)讓之，其言甚切，諸儒皆怨恨?！笔侵芄佟⒆笫辖詣㈧楸碚抡?，而法言此篇乃以二書儕諸史遷，示不列于經(jīng)傳。而一則稱為立事，一則目為品藻，亦未嘗以為圣人之言。然則子云之于經(jīng)學(xué)，固猶是當(dāng)時(shí)博士之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