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騫卷 第十一

揚(yáng)子法言·淵騫卷
〔疏〕吳曹侍讀元忠云：“漢書藝文志：‘揚(yáng)雄所序三十八篇?！咀⒃疲骸ㄑ允！耸幢緜髦?。文選班孟堅(jiān)答賓戲注引作‘十二卷’者，宋祁校本云：‘李軌注法言本，淵騫與重黎共序。’知軌據(jù)漢世傳本，重黎、淵騫幷為一篇，故合法言序?yàn)槭?，可由祁校語得之?！睒s按：李本自學(xué)行卷第一，至孝至卷第十三，每卷標(biāo)題下皆有注語，惟淵騫卷第十一下無文，蓋重黎、淵騫本為一篇，多論春秋以后國君、將相、卿士、名臣之事，以其文獨(dú)繁，倍于他篇，故自篇中“或問淵、騫之徒惡乎在”以下，析為卷第十一。雖自為一篇，然實(shí)即重黎之下半，既非別有作意，遂不為之序。弘范知其然，故于此卷標(biāo)題下亦不為之注。藝文志“法言十三”，此據(jù)卷數(shù)言之則然，若論其作意，不數(shù)淵騫，則止十二。答賓戲注引揚(yáng)雄傳：“譔十二卷，象論語，號(hào)曰法言。”此可證舊本漢書此傳承用子云自序，其文如此。卷末所載法言序中之不得別有淵騫序，更不辯自明。淺人習(xí)見通行法言卷數(shù)皆為十三，疑雄傳“十二卷”字為“十三”之誤，又疑淵騫獨(dú)無序?yàn)閭鲗戧I失，遂改“二”為“三”。且妄造“仲尼之后，迄于漢道”云云二十八字，為淵騫序，竄入傳中。于是雄傳此文不獨(dú)非子云之真，亦并非孟堅(jiān)之舊矣。君直據(jù)選注此條，證明重黎、淵騫共序之義，至為精核。然謂軌據(jù)漢世傳本合法言序?yàn)槭?，似亦未協(xié)。李本法言序附孝至之后，明不以為一篇。蓋重黎、淵騫之析為二篇，漢世已然。謂法言序無淵騫序，則是；謂十三卷為數(shù)序，不數(shù)淵騫，則非也。
或問：“淵、騫之徒惡乎在？”曰：“寢。”或曰：“淵、騫曷不寢？”曰：“攀龍鱗，附鳳翼，巽以揚(yáng)之，勃勃乎其不可及也。如其寢！如其寢！”〔疏〕“淵、騫之徒惡乎在”者，學(xué)行注云：“徒猶弟子也?！睖Y、騫之徒，猶云七十子之弟子。仲尼弟子列傳以顏淵、閔子騫居首，故舉淵、騫以統(tǒng)其余也。音義：“惡乎，音烏。”按：七十子皆身通六藝，而其弟子多不傳，故以為問?！皩嫛闭撸瑥V雅釋詁：“寢，藏也?！卑矗褐^湮沒不彰也。音義：“曰寢，俗本作‘曰在寢’，‘在’，衍字?！彼抉R云：“宋、吳本作‘在寢’?！卑矗捍艘蛭唇鈱嬜种x而妄增者?！芭数堶[，附鳳翼”者，伯夷列傳云：“顏淵雖篤學(xué)，附驥尾而行益顯?！彼麟[云：“喻因孔子而名彰?！奔创宋乃?。巽以揚(yáng)之，集注本無“巽”字，云：“宋、吳本作‘巽以揚(yáng)之’，今從李本?！笔菧毓姳O(jiān)本無此字。今治平本有之，而“巽以揚(yáng)之”四字占三格，明是修板擠入。秦校云：“當(dāng)衍‘巽’字，溫公集注可證。”是也。俞云：“盧氏文弨云：‘李本巽作翼?！恢碚呒瓷嫔暇洹进P翼’而誤衍。溫公但云‘揚(yáng)，發(fā)揚(yáng)也’，不及翼字之義。是其所據(jù)本無‘巽’字，亦非別有他字也。今各本皆作‘巽以揚(yáng)之’，蓋據(jù)宋、吳本加，非李本之舊。”榮按：舊監(jiān)本固無“巽”字，然此或傳寫偶脫，非必李本如此。后漢書光武帝紀(jì)章懷太子注引此文正作“巽以揚(yáng)之”，（各本皆同。）則其所據(jù)本有“巽”字，為宋、吳本所自出，錢本亦有之，于義為足。蓋下文勃勃乎其不可及也，即承巽字而言。巽為風(fēng)，故云勃勃。龍麟、鳳翼喻孔子之道，巽風(fēng)喻天。言七十子得孔子而師事之，天實(shí)助之，以成其名也。勃勃乎其不可及也，世德堂本作“不可及乎”?！叭缙鋵?！如其寢”者，七十子之成名皆以孔子，七十子之弟子源遠(yuǎn)而流益分，不復(fù)能有所附麗以成其名，然則七十子之遭際，豈得與其弟子之遭際相提并論也！七十子之于仲尼也，日聞所不聞，見所不見，文章亦不足為矣?！彩琛场捌呤又谥倌嵋病?，司馬云：“宋、吳本作‘七十二子’?！卑矗好献釉疲骸叭缙呤又鬃右?。”本書學(xué)行云：“速哉！七十子之肖仲尼也?！苯耘e成數(shù)言之，此亦同。宋、吳本非?！叭章勊宦劊娝灰姟闭?，圣人之言行，如天道之日新，學(xué)者得圣人而師之，其進(jìn)益無有已時(shí)也。“文章亦不足為矣”者，司馬云：“言游孔門者，務(wù)學(xué)道德，不事文章。”按：謂七十子不必皆有著述傳于后世，非其才有所不逮，乃日有所不給，亦意有所不屑也。
君子絕德，小人絕力?；騿枴敖^德”。曰：“舜以孝，禹以功，皋陶以謨，非絕德邪？”〔注〕是皆德之殊絕。“力”?！沧ⅰ辰^力者何？“秦悼武、烏獲、任鄙扛鼎抃\牛 ，非絕力邪？”〔注〕此等皆以多力舉重，崩中而死，所謂不得其死然?！彩琛场熬咏^德，小人絕力”者，絕謂不可幾及。言君子小人各有其不可幾及者，君子之于德，小人之于力是也?！八匆孕ⅰ闭撸瑘虻湓疲骸坝婿娫谙?，曰虞舜，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中庸云：“舜其大孝也與？德為圣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nèi)，宗廟饗之，子孫保之。”“禹以功”者，禹貢云：“禹錫玄圭，告厥成功?！弊髠髡压疲骸懊涝沼砉?！明德遠(yuǎn)矣。微禹，吾其魚乎？”“皋陶以謨”者，皋陶謨云：“曰若稽古皋陶曰：‘允迪厥德，謨明弼諧?！睍蛟疲骸案尢帐肛手??！薄扒氐课?、烏獲、任鄙扛鼎抃\?！闭?，秦本紀(jì)云：“惠王卒，子武王立?！彼麟[云：“名蕩?！卑矗罕炯o(jì)稱武王者，省言之。下云“悼武王后出歸魏”，又始皇本紀(jì)云“悼武王享國四年，葬永陵”，是以二字為謚也。本紀(jì)又云：“武王有力好戲，力士任鄙、烏獲、孟說皆至大官。王與孟說舉鼎絕臏，八月，（按：悼武四年。）武王死，族孟說。”是烏獲、任鄙皆秦悼武王同時(shí)人。孟子云：“然則舉烏獲之任，是亦為烏獲而已矣?！壁w注云：“烏獲，古之有力人也。”則烏獲乃古有力者之稱。秦悼武王時(shí)之烏獲，以有力著，因取此名名之耳。梁氏玉繩漢書人表考云：“案文子自然篇，老子曰：‘用眾人之力者，烏獲不足恃?！枪庞袨醌@，后人慕之，以為號(hào)也?！遍死镒痈拭袀髟疲骸扒厝酥V曰：‘力則任鄙，智則樗里?！币袅x：“扛鼎，音江?！彼抉R云：“抃\牛，謂以兩牛相擊，如抃\手狀?！卑矗簭埰阶铀夹x舊注云：“抃\，手搏也?！庇滞ㄗ鳌氨濉?，漢書哀帝紀(jì)贊蘇林注云“手搏為卞”，是也。然則抃\牛即手搏牛之謂。殷本紀(jì)正義引帝王世紀(jì)云：“紂倒曳九牛?！弊ⅰ笆墙缘轮饨^”。按：司馬長卿封禪文：“未有殊尤絕跡可考于今者也?！笔鞘?、絕義同。注“此等皆以多力舉重，崩中而死”。按：世德堂本無“此等”二字。秦本紀(jì)：“舉鼎絕臏。”集解引徐廣云：“一作‘脈’?！焙敕端鶕?jù)史記，字蓋作“脈”，故云崩中。內(nèi)經(jīng)陰陽別論云：“陰虛陽搏謂之崩。”王注云：“陰脈不足，陽脈盛搏，則內(nèi)崩而血流下?！奔雌淞x。史記惟言秦武王舉鼎而死，今按告子孫疏引皇甫士安帝王世說（當(dāng)作“世紀(jì)”。）云：“秦武王好多力之士，烏獲之徒并皆歸焉。秦王于洛陽舉周鼎，烏獲兩目血出。”則烏獲蓋亦不得其死。任鄙死狀未聞。白起列傳云：“昭王十三年，穰侯相秦，舉任鄙以為漢中守?！眲t鄙至昭襄王時(shí)猶存。弘范云此等皆以舉重死，或別有所本。
或問“勇”。曰：“軻也?！痹唬骸昂屋V也？”曰：“軻也者，謂孟軻也。若荊軻，君子盜諸?！闭垎枴懊陷V之勇”。曰：“勇于義而果于德，不以貧富、貴賤、死生動(dòng)其心，于勇也，其庶乎！”〔注〕或人之問勇，猶衛(wèi)靈公之問陳也。仲尼答以俎豆，子云應(yīng)之以德義?！彩琛场叭羟G軻，君子盜諸”者，刺客列傳云：“荊軻者，衛(wèi)人也。其先乃齊人，徙于衛(wèi)，衛(wèi)人謂之慶卿。而之燕，燕人謂之荊卿?！彼麟[云：“軻先齊人，齊有慶氏，則或本姓慶。春秋慶封，其后改姓賀，此亦至衛(wèi)而改姓慶爾。荊、慶聲相近，故隨在國而異其號(hào)也?！庇滞瑐髡x引燕太子篇云：“荊軻神勇之人，怒而色不變?！眳窃疲骸盀檠嗵哟糖赝?，以君子之道類之，則大盜耳?！彼抉R云：“比諸盜賊?！卑矗毫x詳后文。“請問孟軻之勇”，治平本無“問”字，錢本同，今依世德堂本?！坝掠诹x而果于德，不以貧富、貴賤、死生動(dòng)其心”者，吳云：“養(yǎng)浩然之氣，勇之大者?！卑矗骸懊献釉疲骸宜氖粍?dòng)心?！唬骸羰?，則夫子過孟賁遠(yuǎn)矣?！壁w注云：“孟子勇于德?！庇郑骸懊献釉疲骸疑起B(yǎng)吾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庇衷疲骸案毁F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薄捌溆谟乱玻涫酢闭?，荀子性惡云：“天下有中，敢直其身；先王有道，敢行其義。上不循于亂世之君，下不俗于亂世之民。仁之所在亡貧窮（一），仁之所亡無富貴。天下知之，則欲與天下共苦樂之；天下不知之，則傀然獨(dú)立天地之間而不畏。是上勇也?！弊ⅰ盎蛉恕敝痢暗铝x”。按：世德堂本“猶”作“若”；“應(yīng)之以德義”，無“之”字。（一）“亡”字原本訛作“雖”，據(jù)荀子性惡篇改。魯仲連●而不制，〔注〕高談以救時(shí)難，功成而不受祿賞。藺相如制而不●?！沧ⅰ澈昧x崇理，屈身伸節(jié)，輔佐本國，系時(shí)之務(wù)也?！彩琛场棒斨龠B●而不制”者，魯仲連鄒陽列傳云：“魯仲連者，齊人也，好奇?zhèn)m儻之畫策，而不肯仕官任職，好持高節(jié)。游于趙，會(huì)秦圍趙，聞魏將欲令趙尊秦為帝，乃見平原君曰：‘事將柰何？’平原君曰：‘勝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萬之眾于外，今又內(nèi)圍邯鄲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將軍新垣衍令趙帝秦，今其人在是，勝也何敢言事？’魯仲連曰：‘吾始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請為君責(zé)而歸之?！斨龠B見新垣衍曰：‘昔者齊愍王欲行天子之禮于鄒、魯，鄒、魯之臣不果納。今秦萬乘之國也，梁亦萬乘之國也，俱據(jù)萬乘之國，各有稱王之名，睹其一戰(zhàn)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臣不如鄒、魯之仆妾也。且秦?zé)o已而帝，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不肖，而與其所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于是新垣衍起，再拜謝，不敢復(fù)言帝秦。適會(huì)魏公子無忌奪晉鄙軍以救趙，擊秦軍，秦軍遂引而去。于是平原君欲封魯連，魯連辭讓。使者三，終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為魯連壽。魯連笑曰：‘所為貴于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賈之事也，而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終身不復(fù)見。其后二十余年，燕將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讒之燕，燕將懼誅，因保守聊城不敢歸。齊田單攻聊城，歲余，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魯連乃為書，約之矢，以射城中，遺燕將。燕將見魯連書，猶預(yù)不能自決。欲歸燕，已有隙，恐誅；欲降齊，所殺虜于齊甚眾，恐已降而后見辱，乃自殺。聊城亂，田單遂屠聊城，歸而言魯連，欲爵之。魯連逃隱于海上，曰：‘吾與富貴而詘于人，寧貧賤而輕世肆志焉?！币袅x：“●與蕩同?！彼抉R云：“宋、吳本‘●’作‘●’，‘制’作‘剬’。介甫曰：‘●古蕩字，剬古制字?！卑矗赫f文：“愓，放也。”古書多假“蕩”為之。●、●皆“愓”之俗。玉篇：“●，他莽切，直也?！狈谴宋闹x。五帝本紀(jì)：“依鬼神以剬義?！闭x云：“剬古制字?！绷菏现疽稍疲骸肮胖谱肿鳌啤簟畡尅?，音端，與‘剸’同。則‘剬’乃‘制’之訛矣。”按：篆文制作“●”，隸變作“●，傳寫遂誤為“剬”耳。●謂自適，制謂自持。魯仲連●而不制，謂其能輕世肆志，而不能仕官任職。藺相如，見重黎疏。制而不●，謂其能懲忿以先國家之急，而嘗為宦者令繆賢舍人，亦降志辱身矣。司馬云：“仲連不以富貴動(dòng)其心，而未能忘死生；相如不以死生動(dòng)其心，而未能忘富貴，故云然。”溫公意以此為承上章而言，故釋之如此，然義似未確。注“功成而不受祿賞”。按：世德堂本作“爵賞”。注“好義崇理”。按：世德堂本作“崇禮”。
或問“鄒陽”。曰：“未信而分疑，慷辭免罿，幾矣哉！”〔注〕鳥罟謂之罿，猶人之縲紲。幾，危也。獄中出慷慨之詞 ，得以自免，亦已危矣?！彩琛呈酚涏u陽與魯仲連同傳，既論魯仲連，故遂及鄒陽也。彼傳云：“鄒陽者，齊人也，游于梁，與故吳人莊忌夫子、淮陰枚生之徒交，上書，而介于羊勝、公孫詭之間。勝等忌鄒陽，惡之梁孝王。孝王怒，下之吏，將欲殺之。鄒陽客游，以讒見禽，恐死而負(fù)累，乃從獄中上書。書奏梁孝王，孝王使人出之，卒為上客。”太史公曰：“鄒陽辭雖不遜，然其比物連類，有足悲者，亦可謂抗直不撓矣?！薄拔葱哦忠伞闭?，宋云：“言未為梁王所信，方為其所疑，雖能分解以免，固亦危矣。”司馬云：“孔子稱信而后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陽初仕梁，未為孝王所信，而深言以觸機(jī)事，分取孝王之疑，故曰未信而分疑?！眳呛坷捎窨N云：“疑，謗也。未信而分疑，未信而致與人分謗也。鄒陽云：‘為世所疑?！^為世所謗，楊子蓋本此。”榮按：鄒陽書云：“臣聞忠無不報(bào)，信不見疑，臣常以為然，徒虛語耳。昔者荊軻慕燕丹之義，白虹貫日，太子畏之。衛(wèi)先生為秦畫長平之事，太白蝕昴，而昭王疑之。夫精變天地，而信不喻兩主，豈不哀哉！今臣盡忠竭誠，畢議愿知。左右不明，卒從吏訊，為世所疑。是使荊軻、衛(wèi)先生復(fù)起，而燕、秦不悟也。愿大王孰察之！’”是書意以疑、信對(duì)舉，疑即不信之謂。曲禮：“分爭辯訟?！编嵶⒃疲骸胺?、辯皆別也。”然則分疑即辯疑，似以宋義為長。“慷辭免罿”者，音義：“慷辭，苦兩切。免罿，音沖?！卑矗赫f文：“抗，捍也?！币鞛椴辉x之義?？掇o即抗辭，史云鄒陽辭不遜，及云抗直不撓，是也。“幾矣哉”者，音義：“幾矣，音機(jī)。”按：重黎云：“如辯人，幾矣！”與此同義。注“鳥罟謂之罿”。按：說文：“罿，罬也”；“罬，捕鳥覆車也”。爾雅釋器：“罬謂之罦。罦，覆車也?！惫疲骸敖裰囈?，有兩轅，中施罥以捕鳥。”王氏筠說文釋例云：“覆車，吾鄉(xiāng)謂之翻車，不用罔目，以雙繩貫柔條，張之如弓，繩之中央縛兩竹，竹之末箕張亦以繩貫之，而張之以機(jī)。機(jī)上系蛾，鳥食蛾則機(jī)發(fā)，竹覆于弓，而●其項(xiàng)矣。以其弓似半輪，故得車名?！弊ⅰ蔼z中出慷慨之辭”。按：弘范讀慷如字，故以為慷慨之辭?？都础啊簟敝?，說文：“慷，慨也?！庇帧翱弊略疲骸翱犊?，壯士不得志也?！比弧翱掇o”字明用史公鄒陽傳贊語，意非慷慨之謂，此注似失其義。
或問：“信陵、平原、孟嘗、春申益乎？”曰：“上失其政，奸臣竊國命，何其益乎！”〔注〕當(dāng)此四君之時(shí)，實(shí)皆有益于其國，而楊子譏之者，蓋論上失其政，故辯明之。〔疏〕“信陵、平原、孟嘗、春申益乎”者，信陵君列傳云：“魏公子無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厘王異母弟也。昭王薨，安厘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公子為人仁而下士，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zhǔn)?。士以此方?shù)千里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人。當(dāng)是時(shí)，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余年。魏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監(jiān)者。公子聞之，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侯生遂為上客。魏安厘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又進(jìn)兵圍邯鄲。公子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數(shù)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于魏。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眾救趙。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和蹩?，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為救趙，實(shí)持兩端以觀望。公子患之，因問侯生。乃屏人間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臥內(nèi)，而如姬最幸，力能竊之。公子誠請如姬，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卻秦?！訌钠溆?jì)，如姬果盜晉鄙兵符與公子。公子行，侯生曰：‘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晉鄙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铀煨小Ｖ拎?，矯魏王令代晉鄙。晉鄙合符，疑之，欲無聽。朱亥袖四十斤◆椎椎殺晉鄙，公子遂將晉鄙軍，得選兵八萬人，進(jìn)兵擊秦軍，秦軍解去，遂救邯鄲，存趙。魏王怒公子之盜其兵符，矯殺晉鄙。公子亦自知也，使將將其軍歸魏，而獨(dú)與客留趙，十年不歸。秦日夜出兵東伐魏，魏王患之，使人往請公子，公子歸救魏。魏王以上將軍印授公子，公子率五國之兵破秦軍于河外。秦王患之，乃行金萬斤于魏，求晉鄙客，令毀公子于魏王。魏王日聞其毀，不能不信，后果使人代公子將。公子自知再以毀廢，乃謝病不朝，與賓客為長夜飲。飲醇酒，多近婦女，日夜為樂飲者四歲，竟病酒而卒。”索隱云：“地理志無信陵，或曰是鄉(xiāng)邑名。”又平原君虞卿列傳云：“平原君趙勝者，趙之諸公子也。諸子中，勝最賢，喜賓客，賓客蓋至者數(shù)千人。平原君相趙惠文王及孝成王，三去相，三復(fù)位，封于東武城。秦之圍邯鄲，趙使平原君求救合從于楚。平原君已定從而歸，楚使春申君將兵赴救趙，魏信陵君亦矯奪晉鄙軍往救趙，皆未至。秦急圍邯鄲，邯鄲傳舍吏子李同說平原君令夫人以下編于士卒之間，分功而作，家之所有，盡散以饗士。平原君從之，得敢死之士三千。李同遂與三千人赴秦軍，秦軍為之卻三十里。亦會(huì)楚、魏救至，秦兵遂罷，邯鄲復(fù)存，李同戰(zhàn)死。平原君以趙孝成王十五年卒，子孫代后，竟與趙俱亡?！庇置蠂L君列傳云：“孟嘗君名文，姓田氏。文之父曰靖郭君田嬰。田嬰者，齊威王少子，而齊宣王庶弟也。田嬰相齊十一年，宣王卒，泯王即位，封田嬰于薛。文承間問其父嬰曰：‘君用事相齊，至今三王矣。齊不加廣，而君私家富累萬金，門下不見一賢者，文竊怪之?！庇谑菋肽硕Y文，使主家，待賓客，賓客日進(jìn)，名聲聞?dòng)谥T侯，諸侯皆使人請薛公田嬰以文為太子，嬰許之。嬰卒，而文果代立于薛，是為孟嘗君。孟嘗君在薛招致諸侯賓客及亡人有罪者，皆歸孟嘗君，孟嘗君舍業(yè)厚遇之，以故傾天下之士，食客數(shù)千人，無貴賤，一與文等。秦昭王聞其賢，乃先使涇陽君為質(zhì)于齊，以求見孟嘗君。齊泯王二十五年，卒使孟嘗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嘗君為秦相。人或說秦昭王曰：‘孟嘗君賢，而又齊族也，今相秦，必先齊而后秦，秦其危矣?！卣淹跄酥?，囚孟嘗君，謀欲殺之。孟嘗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姬曰：‘妾愿得君狐白裘?！蠂L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無雙。入秦，獻(xiàn)之昭王，更無他裘。客有能為狗盜者，夜為狗以入秦宮藏中，取所獻(xiàn)狐白裘至，以獻(xiàn)秦王幸姬。幸姬為言昭王，昭王釋孟嘗君。孟嘗君得出，即馳去。夜半至函谷關(guān)，關(guān)法雞鳴而出客，孟嘗君恐追至，客有能為雞鳴，而雞盡鳴，遂發(fā)傳出。出如食頃，秦追果至關(guān)，已后孟嘗君出，乃還。齊泯王不自得，以其遣孟嘗君。孟嘗君至，則以為齊相任政。居數(shù)年，人或毀孟嘗君于齊泯王，孟嘗君因謝病歸老于薛。后齊泯王滅宋，益驕，欲去孟嘗君。孟嘗君恐，乃如魏，魏昭王以為相，西合于秦、趙，與燕共伐破齊。齊泯王亡在莒，遂死焉。齊襄王立，而孟嘗君中立于諸侯，無所屬。齊襄王新立，畏孟嘗君，與連和復(fù)親（一）。薛公卒，謚為孟嘗君。諸子爭立，而齊、魏共滅薛，孟嘗絕嗣，無后也?！彼麟[云：“孟嘗襲父封薛，而號(hào)曰孟嘗君。此云謚，非也。孟，字；嘗，邑名。嘗邑在薛之旁?！卑矗何囊u父封，本為薛公，別號(hào)孟嘗君，死而遂以為謚，猶父謚靖郭君之比，謚亦號(hào)也。又春申君列傳云：“春申君者，楚人也，名歇，姓黃氏。游學(xué)博聞，事楚頃襄王，使于秦。秦昭王方令白起與韓、魏共伐楚，未行而楚使黃歇適至于秦，聞秦之計(jì)。當(dāng)是之時(shí)，秦已前使白起攻楚，取巫、黔中之郡，拔鄢、郢，東至竟陵。楚頃襄王東徙，治于陳縣。黃歇恐一舉而滅楚，乃上書說秦昭王，昭王乃止白起而謝韓、魏，發(fā)使賂楚，約為與國。黃歇受約歸楚，楚使歇與太子完入質(zhì)于秦，秦留之?dāng)?shù)年。楚頃襄王病，于是黃歇乃說應(yīng)侯曰：‘今楚王恐不起疾，秦不如歸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國無窮，是親與國而得儲(chǔ)萬乘也。’應(yīng)侯以聞秦王，秦王曰：‘令楚太子之傅先往問楚王之疾，返而后圖之?！S歇為太子計(jì)，變衣服為楚使者，御以出關(guān)，而黃歇守舍，常為謝病。度太子已遠(yuǎn)，秦不能追，歇乃自言秦昭王，愿賜死。秦因遣黃歇。歇至楚三月，楚頃襄王卒，太子完立，是為考烈王。以黃歇為相，封為春申君。是時(shí)齊有孟嘗君，趙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方爭下士，招致賓客，以相傾奪，輔國持權(quán)。春申君為楚相四年，秦破趙之長平軍四十余萬；五年，圍邯鄲，楚使春申君將兵往救之，秦兵亦去。春申君相楚八年，北伐滅魯，以荀卿為蘭陵令。春申君相二十二年，諸侯患秦攻伐無已時(shí)，乃相與合從西伐秦，而楚王為從長，春申君用事。至函谷關(guān)，秦出兵攻諸侯兵，皆敗走，楚考烈王以咎春申君，春申君以此益疏。楚于是去陳，徙壽春。楚考烈王無子，趙人李園持其女弟欲進(jìn)之楚王（二），聞其不宜子，恐久無寵，求事春申君為舍人，乃進(jìn)其女弟，即幸于春申君。知其有身，乃與其女弟謀，承間以說春申君曰：‘君貴，用事久，多失禮于王兄弟，禍且及身。今妾自知有身矣，誠以君之重而進(jìn)妾于楚王，妾賴天有子男，則是君之子為王也，楚國盡可得，孰與身臨不測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園女弟謹(jǐn)舍，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為太子。李園恐春申君語泄，陰養(yǎng)死士，欲殺春申君以滅口。春申君相二十五年，楚考烈王卒，李園伏死士于棘門之內(nèi)，春申君入棘門園，死士俠刺春申君，斬其頭，投之棘門外，于是遂使吏盡滅春申君之家?！闭x云：“四君封邑檢皆不獲，唯平原有地，又非趙境，并蓋號(hào)謚，而孟嘗是謚?！薄吧鲜湔?，奸臣竊國命，何其益乎”者，漢書游俠傳云：“古者天子建國，諸侯立家，自卿大夫以至于庶人，各有等差。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無覬覦。孔子曰：‘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百官有司，奉法承令，以修所職。失職有誅，侵官有罰。夫然故上下相順，而庶事理焉。周室既微，禮樂征伐自諸侯出，桓、文之后，大夫世權(quán)，陪臣執(zhí)命。陵夷至于戰(zhàn)國，合從連衡，力政爭強(qiáng)。繇是列國公子魏有信陵，趙有平原，齊有孟嘗，楚有春申，皆借王公之埶，競為游俠，雞鳴狗盜，無不賓禮。皆以取重諸侯，顯名天下，搤◆而游談?wù)?，以四豪為稱首。于是背公死黨之議成，守職奉上之義廢矣?！卑矗好蠄?jiān)此論，原本儒術(shù)，可為此文之義疏。（一）“親”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二）“王”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樗里子之知也，使知國如葬，則吾以疾為蓍龜?！沧ⅰ臣舱?，樗里子之名。死葬，豫言后當(dāng)有兩天子宮夾我，果如其言。使其策算國事如之，則吾以疾為蓍龜者，有為有行動(dòng)而問焉?！彩琛场伴死镒又病?，世德堂本“知”作“智”。按：音義出“之知”，云：“音智，下‘知國’如字。”明不作“智”。樗里子甘茂列傳云：“樗里子者，名疾，秦惠王之弟也。樗里子滑稽多智，秦人號(hào)曰智囊。秦惠王卒，太子武王立，以樗里子、甘茂為左、右丞相。秦武王卒，昭王立，樗里子又益尊重。昭王七年，樗里子卒，葬于渭南章臺(tái)之東，曰：‘后百歲，是當(dāng)有天子之宮夾我墓?！死镒蛹彩以谟谡淹鯊R西，渭南陰鄉(xiāng)樗里，故俗謂之樗里子。至漢興，長樂宮在其東，未央宮在其西，武庫正直其墓。秦人諺曰：‘力則任鄙，智則樗里?！彼麟[云：“樗，木名也，音攄。高誘曰：‘其里有樗樹，故曰樗里。’然疾居渭南陰鄉(xiāng)之樗里，故號(hào)曰樗里子。又紀(jì)年則謂之褚里疾?！薄笆怪獓缭?，則吾以疾為蓍龜”者，世德堂本作“使知國如知葬”。樗里子為秦相，未聞?dòng)兴嬗趪?，而?dú)以知葬聞，是其智不足稱也。蓋謂樗里子知葬云云者，本秦人傳言之妄，此不斥其妄，而惜樗里子之不能用其智于國，明傳言即非妄，亦不可以為智也。袁彥伯三國名臣序贊（一）：“思同蓍蔡?！崩钭⒁宋淖鳌伴死镏且玻怪獓粼?，吾以疾為蓍蔡也”。似舊本“龜”作“蔡”。論語：“臧文仲居蔡?！卑疲骸安?，國君之守龜也。出蔡地，因以為名焉。”注“疾者”至“問焉”。按：世德堂本此注全刪。“策算”錢本作“算策”。（一）“彥伯”二字原本互倒，據(jù)文選改?！爸苤?、赧，以成周而西傾；秦之惠文、昭襄，以西山而東幷，孰愈？”曰：“周也羊，秦也狼?！薄叭粍t狼愈與？”曰：“羊、狼一也?！薄沧ⅰ尺^猶不及 ，兩不與也?！彩琛场爸苤?、赧，以成周而西傾”者，音義：“周之順、赧，諸本皆作‘順、赧’，順靚王及赧王也。俗本作‘周之傾’，字之誤也。史記作‘慎靚王’，索隱作‘順靚王’，或是‘慎’轉(zhuǎn)為‘順’。赧，奴板切。”司馬云：“宋、吳本作‘周之傾赧’?！卑矗褐鼙炯o(jì)：“顯王崩，子慎靚王定立?！绷菏现疽稍疲骸皶x常璩華陽國志作‘慎王’，而路史前紀(jì)注引志作‘靜王’，又作‘順王’，蓋單稱之耳。靚即靜字，順與慎通?！卑矗阂葜軙u法：“慈和遍服曰順?！眲e無“慎”字，明慎即順也。作“傾”者，順、傾形近，兼涉下文“西傾”字而誤。本紀(jì)又云：“慎靚王立六年崩，子赧王延立?！卑矗涸斨乩枋?。成周，周敬王至順靚王所都之東周也。自春秋至戰(zhàn)國，東周凡三：其一，平王以后所都之王城也。詩黍離序鄭箋云：“宗周，鎬京也，謂之西周。周，王城也，謂之東周?！笔且?。其二，敬王以后所都之成周也。公羊傳昭公篇云：“王城者何？西周也。成周者何？東周也?！笔且?。其三，考王之弟之孫所封之鞏也。周本紀(jì)索隱云：“西周，河南也。東周，鞏也。”是也。漢時(shí)，王城為河南縣，成周為雒陽縣，鞏為鞏縣，并屬河南郡。宋云：“平王東遷于洛，即周公所營之王城，是謂成周?！贝苏`以河南縣與雒陽縣牽合為一也。周本紀(jì)：“王赧徙都西周。”正義云：“敬王從王城東徙成周，十世至王赧，從成周西徙王城?！比粍t王赧之時(shí)已去成周而復(fù)都王城，此云以成周西傾者，因兼舉順靚王，從其前者言之耳。西傾謂王赧奔秦，（本紀(jì)書“西周君”。正義以為西周武公，誤也。）盡獻(xiàn)其邑三十六，口三萬，是也?！扒刂菸摹⒄严逡晕魃蕉鴸|幷”者，秦本紀(jì)：“孝公卒，子惠文君立?！彼麟[云：“名駟?！庇直炯o(jì)：“武王取魏女為后，無子，立異母弟，是為昭襄王?！彼麟[云：“名則，一名稷，武王弟?！卑矗何渫跫吹课渫?，為惠文君子，昭襄為悼武弟，亦惠文子也。吳云：“秦都雍州，西山在焉，而東滅周，故曰東幷?！北炯o(jì)曰：“文公卒，葬西山?！卑矗呵匚墓岬?，據(jù)集解引皇甫謐云，在今隴西之西縣，則當(dāng)今甘肅鞏昌府西和縣境。此文西山，不當(dāng)指此。易隨“上六，王用亨于西山”，又升“六四，王用亨于岐山”，毛氏奇齡仲氏易云：“西山者，岐山也。”焦氏循易章句亦云：“岐山猶西山也?！比粍t此即用易文，西山猶云岐山耳。地理志：“右扶風(fēng)美陽，禹貢岐山在西北中水鄉(xiāng)，周太王所邑?！币袅x：“東幷，音并。”新書過秦云：“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yè)，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秦本紀(jì)云：“昭襄王五十一年，西周君走來自歸，頓首受罪?！卑矗翰辉魄f襄、始皇者，以周之亡在昭襄之世也?！笆胗闭?，問道云：“或問：‘狙詐與亡孰愈？’曰：‘亡愈?！惫蕪?fù)發(fā)此問?！爸芤惭?，秦也狼”者，國策楚策云：“夫秦虎狼之國也?！薄叭粍t狼愈與”者，既無許周之文，故更疑強(qiáng)勝于弱也。“羊、狼一也”者，宋云：“言周以不道而弱，秦以不道而強(qiáng)，強(qiáng)與弱雖異，而不道一也?！被騿枺骸懊商裰叶徽D，忠奚可為也？”曰：“塹山堙谷，起臨洮，擊遼水，力不足而死有余，忠不足相也?！薄沧ⅰ诚?，助也。雖盡一身之節(jié)，而殘百姓之命，非所以務(wù)民之義?！彩琛场懊商裰叶徽D”者，蒙恬列傳云：“蒙恬者，其先齊人也。恬大父蒙驁自齊事秦昭王，官至上卿。驁子武，武子曰恬，蒙恬弟毅。始皇二十六年，蒙恬因家世得為秦將，攻齊，大破之，拜為內(nèi)史。秦已幷天下，乃使蒙恬將三十萬眾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長城。因地形用險(xiǎn)制塞，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余里。于是渡河據(jù)陽山，逶蛇而北，暴師于外十余年，居上郡。是時(shí)蒙恬威振匈奴，始皇甚尊寵蒙氏，信任賢之而親近。蒙毅位至上卿，恬任外事，而毅常為內(nèi)謀，名為忠信。故雖諸將相，莫敢與之爭焉。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信道，自九原抵甘泉，塹山堙谷，千八百里，道未就。始皇三十七年冬行出游會(huì)稽，并海上，北走瑯邪。道病，使蒙毅還禱山川。未反，始皇至沙丘崩。中車府令趙高乃與丞相李斯、少子胡亥陰謀，立胡亥為太子。太子已立，遣使者以罪賜公子扶蘇、蒙恬死。扶蘇已死，蒙恬疑而復(fù)請之。使者還報(bào)。毅還至，趙高因?yàn)楹ブ矣?jì)，欲以滅蒙氏。胡亥聽而系蒙毅于代，前已囚蒙恬于陽周。喪至咸陽，已葬，太子立，為二世皇帝。而趙高親近，日夜毀惡蒙氏。胡亥令蒙毅曰：‘先主欲立太子，而卿難之，今丞相以卿為不忠，罪及其宗。朕不忍，乃賜卿死，亦甚幸矣?！鞖⒅?。二世又遣使者之陽周，令蒙恬曰：‘君之過多矣，而卿弟毅有大罪，法及內(nèi)史?！裨唬骸晕嵯热思爸磷訉O，積功信于秦三世矣。今臣將兵三十余萬，身雖囚系，其勢足以倍畔。自知必死而守義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主也。恬之宗世無二心，而事卒如此，是必孽臣逆亂，內(nèi)陵之道也?！拐咴唬骸际茉t行法于將軍，不敢以將軍言聞?dòng)谏弦??！商襦叭惶⒃唬骸液巫镉谔?，無過而死乎！’良久，徐曰：‘恬罪固當(dāng)死矣。起臨洮，屬之遼東，城塹萬余里，此其中不能無絕地脈哉，此乃恬之罪也?！送趟幾詺??！薄皦q山堙谷”者，音義：“塹山，七艷切。”按：世德堂本作“塹”。說文：“塹，坑也?！眽q即塹之別體，史記亦作“塹”。說文：“垔，塞也?！彼鬃肿鳌颁巍??！捌鹋R洮，擊遼水”者，音義：“臨洮，音叨（一）?！卑矗旱乩碇荆骸半]西郡臨洮，洮水出西羌中，北至抱罕，東入河。禹貢西傾山在縣西（二），南部都尉治也。今甘肅鞏昌府岷州，秦長城起州西。秦校云：“‘擊’當(dāng)作‘系’。系，屬也。史記云屬之遼東，不作‘擊’，可知。但各本皆誤，或治平初刻已如此。”俞云：“擊字無義，疑‘罄’字之誤。爾雅釋詁：‘罄，盡也。’言起臨洮，而盡遼水也。史記作‘起臨洮，至遼東’，‘至’即盡義?！卑矗呵卣f是也。地理志：“遼東郡望平，大遼水出塞外，南至安市入海，行千二百五十里?！卑矗航襁|河有東、西二源，自邊外合流而南，徑開原、鐵嶺縣西，又徑承德、遼陽、海城之西，又南入海?！傲Σ蛔愣烙杏唷?，司馬依宋、吳本，“死”作“尸”。俞云：“力者，功也。周官司勛‘治功曰力’，是也。言蒙恬為秦筑長城，無救于秦之亡，以論功則不足，以致死則有余矣。故曰力不足而死有余。宋、吳本‘死’作‘尸’，誤也。溫公從之，非是?！卑矗核巍潜竟谭?，俞義亦未安。力不足而死有余，謂用民之力而不惜民之死，民力匱而死者多耳。太史公曰：“吾適北邊，自直道歸，行觀蒙恬所為秦筑長城亭障，塹山堙谷，通直道，固輕百姓力矣。夫秦之初滅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傷者未瘳，而恬為名將，不以此時(shí)強(qiáng)諫，振百姓之急，養(yǎng)老存孤，務(wù)修眾庶使之和，而阿意興功，此其兄弟遇誅，不亦宜乎！”即此文之義。忠不足相也，音義：“相，息亮切。”按：“相”疑“稱”之駁文，傳寫誤耳。注“相，助也”。按：俞云：“說文木部：‘相，省視也，從目從木，易曰：地可觀者，莫可觀于木?！窍嗯c觀義近。忠不足相也，猶曰忠不足觀也。不曰觀而曰相，子云好為艱深之辭故耳。李注訓(xùn)相為助，將誰使助之乎？失楊旨矣?！睒s按：弘范以相為助，猶云贊也，義雖稍紆，然固可通。曲園訓(xùn)為觀，而以此為子云好作艱深之辭，尤謬。（一）“叨”字原本作“洮”，音近，且涉上文“臨洮”而訛，今據(jù)音義改。（二）“西”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或問：“呂不韋其智矣乎，以人易貨？”〔注〕呂不韋，陽翟賈人也，出千金以助子楚，子楚既立，不韋相之。曰：“誰謂不韋智者與？以國易宗?！沧ⅰ畴m開列封，先笑后愁；身既鴆死，宗族竄流。不韋之盜，穿窬之雄乎？〔注〕不以其道，非盜如何？穿窬也者，吾見擔(dān)石矣，未見雒陽也?！薄沧ⅰ出藐?，不韋所國地也。揭雒陽而行天下，豈徒擔(dān)石乎？〔疏〕“呂不韋其智矣乎？以人易貨”者，呂不韋列傳云：“呂不韋者，陽翟大賈人也，往來販賤賣貴，家累千金。秦昭王太子死，以其次子安國君為太子。安國君有子二十余人，中男名子楚，（按：本名異人。）為秦質(zhì)子于趙，車乘進(jìn)用不饒，居處困不得志。呂不韋賈邯鄲，見而憐之，曰：‘此奇貨可居?！送娮映?，說曰：‘秦王老矣，安國君得為太子。竊聞安國君愛幸華陽夫人。華陽夫人無子，能立適嗣者，獨(dú)華陽夫人耳。子貧，客于此，非有以奉獻(xiàn)于親及結(jié)賓客也。不韋雖貧，請以千金為子西游，事安國君及華陽夫人，立子為適嗣?！艘晕灏俳鹋c子楚為進(jìn)用，結(jié)賓客。而復(fù)以五百金買奇物玩好，自奉而西游秦，求見華陽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獻(xiàn)華陽夫人。因言子楚賢智，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承太子閑，從容言子楚質(zhì)于趙者絕賢，來往者皆稱譽(yù)之，妾不幸無子，愿得子楚，立以為適嗣，以托妾身。安國君許之。秦昭王五十年，使王齮圍邯鄲急，趙欲殺子楚。子楚與呂不韋謀，行金六百斤予守者吏，得脫，亡赴秦軍，遂以得歸。秦昭王五十六年薨，太子安國君立為王，華陽夫人為王后，子楚為太子。秦王立一年薨，謚為孝文王。太子子楚代立，是為莊襄王。以呂不韋為丞相，封為文信侯，食河南洛陽十萬戶?！贝艘匀艘棕浿?。傳“奇貨可居”下集解云：“以子楚方財(cái)貨也?！闭x引戰(zhàn)國策（按：秦策文。）云：“濮陽人呂不韋賈邯鄲，見秦質(zhì)子異人，歸謂其父曰：‘耕田之利幾倍？’曰：‘十倍?！橛裰A幾倍？’曰：‘百倍?！⒅鞫▏A幾倍？’曰：‘無數(shù)?！豁f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飽食；今定國立君，澤可遺后世，愿往事之?！笔瞧淞x也?！罢l謂不韋智者與？以國易宗”者，傳又云：“莊襄王三年薨，太子政立為王，尊呂不韋為相國，號(hào)仲父。始皇九年，有告嫪?dú)背Ｅc太后私亂，事連相國呂不韋。九月，夷嫪?dú)比?。十年十月，免相國呂不韋，就國河南。歲余，諸侯賓客使者相望于道，請文信侯。秦王恐其為變，乃賜文信侯書曰：‘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萬戶。君何親于秦？號(hào)稱仲父。其與家屬徙處蜀。’呂不韋自度稍侵，恐誅，乃飲酖而死?！贝艘試鬃谥?。國謂雒陽。以國易宗，謂得雒陽之封，而終乃身誅而家族徙也。“不韋之盜”，世德堂本作“呂不韋之盜”?！按局酆酢闭?，音義：“窬，音踰?！闭撜Z云：“色厲而內(nèi)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孔注云：“穿，穿壁也；窬，窬墻也。”皇疏云：“窬，竇也?！薄拔嵋姄?dān)石矣，未見雒陽也”者，音義：“擔(dān)石，都濫切，又都甘切。”按：說文：“儋，何也?！苯褡肿鳌皳?dān)荷”。漢書蒯通傳：“守儋石之祿者，闕卿相之位?！睉?yīng)劭云：“齊人名小罌為儋，受二斛。”晉灼云：“石，斗石也?！鳖佋疲骸百?，音都濫反?；蛟毁僬撸蝗酥?fù)擔(dān)也。”地理志云：“河南郡雒陽?！鳖?zhàn)⒁棒~豢云：‘漢火德忌水，故去“洛”“水”，而加“隹”。如魚氏說，則光武以后改為“雒”字也’。”說文“洛”篆下段注云：“雍州洛水，豫州雒水，其字分別，自古不紊。許書水部下不舉豫州水，尤為二字分別之證。后人書豫水作‘洛’，其誤起于魏。裴松之引魏略曰：‘黃初元年，詔以漢火行也，火忌水，故洛去水而加隹。魏于行次為土，土，水之牡也，水得土而乃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而加水，變雒為洛?！素?，以揜己紛更之咎，且自詭于復(fù)古。自魏至今，皆受其欺。”又“雒”篆下注云：“自魏黃初以前，伊、雒字皆作此，與雍渭、洛字迥判。”汪氏之昌青學(xué)齋集云：“洛水有二原，只作‘洛’，其作‘雒’者，假借字。文選江賦：‘聿經(jīng)始于洛、汭?！钌谱ⅲ骸迮c雒通?！忠喙庞衅湔f。就漢碑考之，孔龢碑‘奏雒陽宮’，韓敕碑‘河南雒陽史晨奏銘鉤河擿雒’，此皆假‘雒’為‘洛’；袁良碑‘隱居河、洛’，仍作‘洛’字。說文羽部‘翚’注：‘一曰伊、雒而南，雉五釆皆備曰翚。’隹部則云：‘伊、洛而南曰翚?！蛔黯茫蛔髀?，尤雒、洛兩字容得通假之一證。以例經(jīng)傳之伊、雒，則古不必定作‘伊、雒’也。”按：托名◆幟，本無正字，伊、雒雖水名，其文不必皆從水。古“伊、雒”字作“雒”者，所以別于“渭、洛”之“洛”，不得以“洛”為正，而“雒”為假也。雒陽故城在今河南河南府洛陽縣東北二十里。秦本紀(jì)：“昭襄王五十一年，秦使將軍摎攻西周，西周君走來自歸，頓首受罪，盡獻(xiàn)其邑三十六城，口三萬?！庇郑骸扒f襄王元年，東周君與諸侯謀秦，秦使相國呂不韋誅之，盡入其國。秦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奔庖绊f昭云：‘有河、洛、伊，故曰三川?！S按：地理志，漢高祖更名河南郡?！眲t莊襄王時(shí)盡有東、西周地，故得以雒陽為不韋封國也。吳云：“穿窬者伺慢藏，而得之不過一擔(dān)一石，而不韋伺人顏色，而取雒陽之封，是其雄也?！弊ⅰ皡尾豁f，陽翟賈人也”。按：此本史記列傳。彼索隱云：“翟，音狄，俗又音宅。地理志：縣名，屬潁川。戰(zhàn)國策以不韋為濮陽人，又記其事跡亦多與此傳不同。班固雖云太史公據(jù)戰(zhàn)國策，然為此傳當(dāng)別有所聞見，故不全依彼說?；蛘邉⑾蚨☉?zhàn)國策時(shí)以己異聞改易彼書，遂令不與史遷記合也?！睒s按：陽翟，戰(zhàn)國時(shí)為韓都，今河南開封府。禹州治濮陽，為衛(wèi)都，今直隸大名府開州西南。史稱不韋“陽翟大賈”，不云“陽翟人”，則不韋乃衛(wèi)人而賈于韓者。國策就生地言，史記就賈地言，本無不合。至事跡偶有異同，則史公齊整百家，不必專采一書，劉子政校書，必?zé)o據(jù)異聞改易正文之理。司馬貞說殊謬。注“雖開”至“竄流”。按：世德堂本“開”誤“聞”，此弘范以列封字釋國，謂不韋得雒陽之封而隕其宗也。吳云：“徼取國權(quán)，以易宗族。”司馬云：“貪國權(quán)而喪其宗?！眲t皆以國為國權(quán)，與弘范義異。班孟堅(jiān)答賓戲云：“呂行詐以賈國，秦貨既貴，厥宗亦墜?！闭Z意本此。似孟堅(jiān)解“以國易宗”亦與司封、溫公同。注“非盜如何”。按：治平本作“何如”，今依世德堂本。如之為言，而也。非盜如何，猶云非盜而何。學(xué)行注云：“賣者欲貴，買者欲賤，非異如何？”問明注云：“人所不能，非難如何？”孝至注云：“自然之美，非至如何？”文義并同。注“雒陽”至“石乎”。按：秦策云：“子楚立，以不韋為相，號(hào)曰文信侯，食藍(lán)田十二邑?！鄙w初封藍(lán)田，及秦使不韋滅東周，乃以雒陽為其封國也。莊子胠篋釋文引三蒼：“揭，舉也，儋也，負(fù)也?！毙栄艔V言：“荷，揭擔(dān)也?！苯姻藐柖刑煜?，喻以雒陽為擔(dān)石也。
“秦將白起不仁，奚用為也？”“長平之戰(zhàn)，四十萬人死，蚩尤之亂，不過于此矣。原野猒人之肉 ，川谷流人之血，將不仁，奚用為！”〔注〕奚，何。“翦？”〔注〕問王翦何將也。曰：“始皇方獵六國，而翦牙欸。”〔注〕咀噬用牙，言其酷也。欸者，絕語，嘆聲?！彩琛场扒貙灼稹闭?，音義：“秦將，子亮切，下同?！卑矗喊灼鹜豸辶袀髟疲骸鞍灼鹫?，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昭王十三年，為左庶長。其明年，為左更，遷為國尉。明年，為大良造。后遷為武安君。四十八年，韓、趙使蘇代厚幣說秦相應(yīng)侯曰：‘武安君所為秦戰(zhàn)勝攻取者七十余城，南定鄢、郢、漢中，北禽趙括之軍，雖周、召、呂望之功不益于此矣。今趙亡，秦王王，則武安君必為三公，君能為之下乎？’于是應(yīng)侯言于秦王，許韓、趙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正月，皆罷兵。武安君聞之，由是與應(yīng)侯有隙。其九月，秦復(fù)使王陵攻趙。四十九年正月，秦王欲使武安君代陵，武安君終辭不肯行，遂稱病。秦圍邯鄲不能拔，軍多失亡，秦王強(qiáng)起武安君。武安君遂稱病篤，應(yīng)侯請之不起，于是免武安君為士伍，遷之陰密。武安君病未能行，秦王乃使人遣白起不得留咸陽中。武安君既行，至杜郵，秦昭王與應(yīng)侯、群臣議曰：‘白起之遷，其意尚怏怏不服，有余言?！耸故拐哔n之劍自裁，武安君遂自殺。武安君之死也，以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一）。死而非其罪，秦人憐之，鄉(xiāng)邑皆祭祀焉?！薄伴L平之戰(zhàn)，四十萬人死”者，列傳云：“四十七年，秦使王龁攻韓，取上黨，上黨民走趙。趙軍長平，龁因攻趙。趙使廉頗將，廉頗堅(jiān)壁以待秦，秦?cái)?shù)挑戰(zhàn)，趙兵不出。趙王數(shù)以為讓，而秦相應(yīng)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趙為反間，曰：‘秦之所畏，獨(dú)畏馬服子趙括將耳，廉頗易與，且降矣?！w王因使趙括代廉頗將，以擊秦。秦乃陰使武安君白起為上將軍。趙括至則出兵擊秦軍，秦軍詳敗而走。趙軍逐勝，追造秦壁。壁堅(jiān)，拒不得入，而秦奇兵二萬五千人絕趙軍后，又一軍五千騎絕趙壁間。趙軍分而為二，糧道絕，而秦出輕兵擊之，趙戰(zhàn)不利，因筑壁堅(jiān)守，以待救至。秦王聞趙食道絕，發(fā)年十五以上悉詣長平，遮絕趙救及糧食，至九月，趙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內(nèi)陰相殺食。趙括出銳卒自搏戰(zhàn)，秦軍射殺趙括，括軍敗卒四十萬人降武安君。武安君計(jì)曰：‘前已拔上黨，上黨民不樂為秦而歸趙，趙卒反復(fù)，非盡殺之，恐為亂，乃挾詐而盡坑殺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前后斬首虜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北思庠疲骸伴L平在泫氏?！彼麟[云：“地理志泫氏在上黨郡也?！闭x云：“長平故城在澤州高平縣西北一里也。”水經(jīng)注沁水篇引上黨記云：“長平城在郡之南，秦壘在郡之西，二軍共食流水，澗相去五里。秦坑趙眾，收頭顱筑臺(tái)于壘中，因山為臺(tái)，崔嵬桀起，今仍號(hào)之曰白起臺(tái)。城之左右沿山亙堤，南北五十許里，東西二十余里，悉秦、趙故壘，遺壁舊存焉。”按：上黨，今山西澤州府地；泫氏，今澤州府高平縣。長平故城，在縣西北。四十萬人死，后漢書班固傳章懷太子注引作“坑四十萬人”，文選班孟堅(jiān)東都賦李注引與今各本同。“蚩尤之亂，不過于此矣”者，呂刑云：“蚩尤惟始作亂，延及于平民?！蔽宓郾炯o(jì)云：“軒轅之時(shí)，神農(nóng)氏世衰，蚩尤最為暴，莫能伐。軒轅與炎帝戰(zhàn)于阪泉之野，三戰(zhàn)然后得其志。蚩尤作亂，不用帝命，于是黃帝乃征師諸侯，與蚩尤戰(zhàn)于涿鹿之野，遂禽殺蚩尤?！闭x引龍魚河圖云：“黃帝攝政，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獸身人語，銅頭鐵額，食沙，造五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原野猒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者，說文：“猒，飽也。從甘，從●?！睍?huì)意，甘亦聲。古書多以“厭”為之。東都賦用此語，后漢書班固傳作“猒”，章懷注引法言同，明舊本法言如此。世德堂本作“厭”，文選及李注引法言同。蓋校書者以少見“猒”字改之。國策秦策云：“白起北坑馬服，誅屠四十余萬之眾，流血成川，沸聲若雷?！薄皩⒉蝗?，奚用為”者，司馬云：“用將所以救亂誅暴?！笔且病！棒濉闭?，史記王翦與白起同傳，故因論起而遂及翦也。列傳云：“王翦者，頻陽東鄉(xiāng)人也，少而好兵，事秦始皇。始皇十八年，翦將攻趙，歲余，遂拔趙，趙王降，盡定趙地為郡。明年，秦王使王翦攻燕，燕王喜走遼東，翦遂定燕、薊而還。秦始皇既滅三晉，走燕王，于是王翦將六十萬人擊荊，大破荊軍，至蘄南，殺其將項(xiàng)燕，荊兵遂敗走，秦因乘勝略定荊地城邑。歲余，虜荊王負(fù)芻，竟平荊地為郡縣?！薄笆蓟史将C六國，而翦牙”者，王翦與其子賁同時(shí)為秦將，六國表始皇十九年，王翦拔趙，虜王遷；二十二年，王賁擊魏，得其王假，盡取其地；二十四年，王翦、蒙武破楚，虜其王負(fù)芻；二十五年，王賁擊燕，虜王喜；二十六年，王賁擊齊，虜王建，初幷天下。總核六國，惟韓為內(nèi)史勝所滅，其余五國悉見滅于王翦父子，故太史公云：“王翦為秦將，夷六國?！笔鞘蓟蕿榛⒗牵鍨橹酪?。音義：“牙欸，烏開切，又許介切?！卑矗赫f文：“欸，訾也?！敝焓贤ㄓ?xùn)定聲云：“實(shí)與‘誒’同字。”按：說文：“誒，可惡之詞也?！鄙n頡訓(xùn)詁：“欸，恚聲也?！币嘁浴皻G”為之，今猶有此語。南人讀烏開切，音如哀；北人讀許介切，音如●也。注“欸者，絕語，嘆聲”。按：弘范讀欸單字為句，不與上文相連。音義出“牙欸”，乃摘正文二字為識(shí)，非以牙欸連讀。吳云：“牙欸，謂切齒而怒也?！笔е?。（一）“月”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騿枺骸耙x非義者與？不以家辭國?！痹唬骸半x也，火妻灰子，以求反于慶忌，實(shí)蛛蝥之靡也，焉可謂之義也？”〔注〕義者，臣子死節(jié)乎君親之難也。離由平人而焚燒妻、子，詐為吳讎，求信于慶忌，反而刺之，若蜘蛛之小巧耳?！罢?？”〔注〕問聶政?！盀閲?yán)氏犯韓，刺相俠累，曼面為姊，實(shí)壯士之靡也，焉可謂之義也？”〔注〕俠累，韓相名也。“軻？”〔注〕問荊軻?！盀榈し钣谄谥?、燕督亢之圖，入不測之秦，實(shí)刺客之靡也，焉可謂之義也？”〔注〕三士所死，皆非君親之難也。非義之義，君子不為也。〔疏〕“要離非義者與？不以家辭國”者，音義：“要離，一遙切?！眳问洗呵镏伊疲骸皡峭跤麣⑼踝討c忌，而莫之能殺，吳王患之。要離曰：‘臣能之。’吳王曰：‘汝惡能乎？吾嘗以六馬逐之江上矣，而不能及；射之矢，左右滿把，而不能中。今汝拔劍則不能舉臂，上車則不能登軾，汝惡能？’要離曰：‘士患不勇耳，奚患于不能？王誠能助，臣請必能?！备咦⒃疲骸皡峭蹶H閭先篡庶父僚，而即其位。慶忌者，僚之子也，故欲殺之。慶忌有力捷疾而人皆畏之，無能殺之者?！眳窃酱呵镪H閭內(nèi)傳云：“要離曰：‘臣國東千里之人，臣細(xì)小無力，迎風(fēng)則僵，負(fù)風(fēng)則伏，大王有命，臣敢不盡力?！踉唬骸畱c忌明智之人，歸窮于諸侯，不下諸侯之士?！x曰：‘臣聞安其妻子之樂，不盡事君之義，非忠也；懷室家之愛，而不除君之患者，非義也。臣詐以負(fù)罪出奔，愿王戮臣妻、子，斷臣右手，慶忌必信臣矣。’”此不以家辭國之事?！半x也，火妻灰子，以求反于慶忌”者，音義：“求反，俗本脫‘求’字?！卑矗菏赖绿帽緹o“求”字。公羊傳哀公篇：“其易奈何？詐反也?！苯庠b云：“反，報(bào)也。”求反于慶忌，謂求報(bào)償其火妻灰子之事于慶忌之身也。忠廉云：“吳王曰：‘諾?！鞯?，加要離罪焉，摯執(zhí)妻、子而焚之，揚(yáng)其灰。要離走，往見王子慶忌于衛(wèi)。王子慶忌喜曰：‘吳王之無道也，子之所見也，諸侯之所知也。今子得免而去之，亦善矣?！x與王子慶忌居，有間，謂王子慶忌曰：‘吳之無道也愈甚，請與王子往奪之國?！踝討c忌曰：‘善?！伺c要離俱涉于江，中江，拔劍以刺王子慶忌。”畢氏沅校云：“左氏哀二十年，傳云：‘慶忌適楚。’此與吳越春秋皆云在衛(wèi)。”榮按：闔閭內(nèi)傳云：“慶忌死，要離渡至江陵，愍然不行，遂投身于江。未絕，從者出之。要離乃自斷手足，伏劍而死?！比糇孕l(wèi)返吳，不得遠(yuǎn)經(jīng)江陵，當(dāng)依左傳作在楚也?！皩?shí)蛛蝥之靡也”者，音義：“蛛蝥，俗本作‘蛛螫’，誤。賈誼新書曰：‘蛛蝥作網(wǎng)。’蝥，音矛?！卑矗盒聲Y篇文?！爸搿币嘧鳌啊簟薄７窖裕骸啊簟?，◆蝥也。”“靡”治平本作“劘”，錢本同。秦校云：“‘劘’當(dāng)作‘靡’?！卑矗合挛膲咽恐摇⒋炭椭?，字皆作“靡”，此不當(dāng)歧出。世德堂本作“靡”，今據(jù)改。俞云：“靡與為古音相近，故廣雅釋詁云：‘靡，為也。’蛛蝥之靡即蛛蝥之為，猶曰是乃蛛蝥之所為耳。下文兩‘靡’字義同?！鄙岬軚|寶云：“左太沖吳都賦：‘其鄰則有任俠之靡，輕訬之客?！瘎⒆ⅰ?，美也’，引法言‘刺客之靡’。靡、美聲義略近，凡訓(xùn)美善者，皆有雄長之義。廣雅：‘英，美也。’王氏疏證引‘百人曰俊，千人曰英’。然則蛛蝥之靡猶云蛛蝥之雄，與上文穿窬之雄，下文滑稽之雄同義?！卑矗簴|說是也。靡、美一聲之轉(zhuǎn)?！罢笔赖绿帽咀鳌罢病?。按：刺客列傳云：“聶政者，軹深井里人也?！薄盀閲?yán)氏犯韓，刺相俠累，曼面為姊”者，音義：“為嚴(yán)，于偽切。下‘為姊’、‘為丹’同。刺相，息亮切，下‘董相’同。曼面，謨官切，涂面?！卑矗毫袀髟疲骸板ш枃?yán)仲子事韓哀侯，與韓相俠累有郄，嚴(yán)仲子恐誅，亡去，游求人可以報(bào)俠累者。至齊，齊人或言聶政勇敢士也，避仇隱于屠者之間。嚴(yán)仲子至門，奉黃金百鎰，前為聶政母壽。聶政驚怪其厚，固謝嚴(yán)仲子。嚴(yán)仲子辟人，因?yàn)槁櫿栽唬骸加谐鸲杏沃T侯眾矣，然至齊，竊聞足下義甚高，故進(jìn)百金者，將用為大人麤糲之費(fèi)，得以交足下之驩，豈敢以有求望邪？’聶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養(yǎng)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許人也。’嚴(yán)仲子固讓，聶政竟不敢受也。久之，聶政母死。既已葬，除服，乃遂西至濮陽，見嚴(yán)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許仲子者，徒以親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終，仲子所欲報(bào)仇者為誰，請得從事焉。’嚴(yán)仲子具告之，曰：‘臣之仇韓相俠累，累又韓君之季父也，宗族甚多，居處兵衛(wèi)甚設(shè)，臣欲使人刺之，眾終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棄，請益其車騎、壯士可為足下輔翼者?！櫿唬骸n之于衛(wèi)，相去中間不甚遠(yuǎn)，今殺人之相，相又國君之親，此其勢不可以多人?！熘x車騎、人徒，獨(dú)行仗劍至韓。韓相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衛(wèi)侍者甚眾。聶政直入上階，刺殺俠累，左右大亂。聶政大呼，所擊殺者數(shù)十人。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腸，遂以死。韓取聶政尸暴于市，購問莫知誰子。政姊榮聞人有刺韓相者，乃于邑曰：‘其是吾弟與？’立起如韓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極哀，曰：‘是軹深井里所謂聶政者也。嚴(yán)仲子察舉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士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絕從。（索隱：“從，音蹤?！保╂滂秃挝窔{身之誅，滅賢弟之名？’大驚韓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于邑悲哀而死政之旁?！彼麟[引高誘云：“嚴(yán)遂，字仲子?！庇衷疲骸鞍幢?，聶政殺俠累在列侯三年。列侯生文侯，文侯生哀侯，凡更三代。哀侯六年為韓嚴(yán)所殺，今言仲子事哀侯，恐非其實(shí)?！卑矗菏乱嘁妵唔n策，在烈侯時(shí)。嚴(yán)仲子，策作“嚴(yán)遂”；俠累，策作“傀”；姊榮，策作“嫈”。俞云：“曼當(dāng)讀為鏝。爾雅釋宮：‘鏝謂之杇?！f文木部：‘杇，所以涂也。’是鏝者，所以涂之具，故涂即謂之鏝。鏝面者，涂面也。音義說得之?！卑矗簜髯鳌捌っ妗?，韓策同，蓋“柀”之假。說文：“柀，析也?！敝^破析其面，不欲令人識(shí)之。此云曼面者，曼謂曼漶。子云自序云：“為其泰曼漶而不可知。”張晏云：“曼，音滿。”顏云：“曼漶，不分別貌?！笔且病！拜V”世德堂本作“軻也”。按：荊軻見前?！盀榈し钣谄谥?、燕督亢之圖，入不測之秦”者，音義：“督亢，音剛。”刺客列傳云：“荊軻既至燕，會(huì)燕太子丹質(zhì)秦亡歸燕。秦日出兵山東，以伐齊、楚、三晉，稍蠶食諸侯，且至于燕。燕君臣皆恐禍之至，太子丹患之，問其傅鞠武，武對(duì)曰：‘請入圖之?！佑虚g，秦將樊于期得罪于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諫曰：‘愿太子疾遣樊將軍入匈奴以滅口。請西約三晉，南連齊、楚，北購于單于，（索隱：“購，讀與‘媾’同?！保┢浜竽丝蓤D也?！釉唬骸抵?jì)，曠日彌久，心惛然，恐不能須臾。愿太傅更慮之。’鞠武曰：‘燕有田光先生，其為人智深而勇沉，可與謀。’太子曰：‘愿因太傅而得交于田先生?！锕饽嗽煅?。太子避席而請?jiān)唬骸?、秦不兩立，愿先生留意也。’田光曰：‘雖然，光不敢以圖國事。所善荊卿，可使也。’太子曰：‘愿因先生得結(jié)交于荊卿?！G軻遂見太子，太子避席頓首，曰：‘今秦有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盡天下之地，臣海內(nèi)之王者，其意不厭。燕小弱，數(shù)困于兵，今計(jì)舉國不足以當(dāng)秦，諸侯服秦，莫敢合從。丹之私計(jì)，愚以為誠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劫秦王，使悉反諸侯侵地，若曹沫之與齊桓公，則大善矣。則不可，因而刺殺之。彼秦大將擅兵于外，而內(nèi)有亂，則君臣相疑。以其間諸侯得合從，其破秦必矣。此丹之上愿，而不知所委命，唯荊卿留意焉。’荊軻許諾。久之，秦將王翦破趙，虜趙王，盡收入其地。進(jìn)兵北略地，至燕南界。太子恐懼，乃請荊軻曰：‘秦兵旦暮渡易水，則雖欲長侍足下，豈可得哉？’荊軻曰：‘微太子言，臣愿謁之。今行而毋信，則秦未可親也。夫樊將軍，秦王購之金千斤，邑萬家，誠得樊將軍首與燕督亢之地圖，奉獻(xiàn)秦王，秦王必說見臣，臣乃得有以報(bào)太子（一）?！怂焖揭姺谄谠唬骸裼幸谎钥梢越庋鄧?，報(bào)將軍之仇者，何如？’于期乃前曰：‘為之柰何？’荊軻曰：‘愿得將軍之首以獻(xiàn)秦王，秦王必喜而見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然則將軍之仇報(bào)，而燕見陵之愧除矣?！谄谒熳詣q。太子聞之馳往，既已不可柰何，乃遂盛樊于期首函封之。燕國有勇士秦舞陽，年十三，殺人，（當(dāng)重“人”字，燕策可證。）不敢忤視，乃令秦舞陽為副。于是荊軻遂至秦，持千金之資幣物，厚遺秦王寵臣中庶子蒙嘉。嘉為先言于秦王，秦王大喜，乃朝服，設(shè)九賓，見燕使者咸陽宮。荊軻奉樊于期頭函，而秦舞陽奉地圖匣，以次進(jìn)。軻既取圖奏之，秦王發(fā)圖，圖窮而匕首見，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驚，自引而起，袖絕，拔劍，劍長操其室，不可立拔。荊軻逐秦王，秦王環(huán)柱而走。左右乃曰：‘王負(fù)劍！’負(fù)劍，遂拔以擊荊軻，斷其左股。荊軻廢，乃引其匕首以擿秦王，不中，中銅柱。秦王復(fù)擊軻，軻被八創(chuàng)，于是左右既前殺軻。秦王大怒，益發(fā)兵詣趙，詔王翦軍以伐燕。后五年，秦卒滅燕。”按：亦見國策燕策。樊于期，武梁祠畫象作“樊于其”。列傳集解引“徐廣云：‘方城縣有督亢亭?！S按：劉向別錄曰：‘督亢，膏腴之地?！彼麟[引司馬彪郡國志云：“薊縣方城有督亢亭?！闭x云：“督亢坡在幽州范陽縣東南十里，今固安縣南有督亢陌，幽州南界。”燕世家集解云：“督亢之田在燕東，甚良沃，欲獻(xiàn)秦，故畫其圖而獻(xiàn)焉。”水經(jīng)注巨馬水篇云：“巨馬水又東徑督亢澤，澤苞方城縣，縣故屬廣陽，后隸于涿?？驹唬骸h有督亢亭?！瘜O暢之述畫有督亢地圖，言燕太子丹使荊軻赍入秦，秦王殺軻，圖亦絕滅?！卑矗悍匠枪食窃诮耥樚旄贪部h南。入不測之秦，用荊軻語，彼傳云“提一匕首，入不測之強(qiáng)秦”也。注“若蜘蛛之小巧耳”。按：治平本“小巧”上有“蟲”字，衍也；錢本無，世德堂本亦無。弘范訓(xùn)靡為細(xì)，故云爾。小爾雅廣言：“靡，細(xì)也?！比粔咽恐?、刺客之靡似不得訓(xùn)為細(xì)，則此注亦未安也。”注“問聶政”。按：世德堂本無此注。注“俠累，韓相名”。按：廣韻“俠”字注云：“任俠。又姓，戰(zhàn)國策有韓相俠累?！眲t以俠為姓，然俠累，韓君之季父，俠非其姓可知?；騻b累之后以俠為氏耳。又韓策作“傀”，廣韻誤以史記為國策也。韓非子內(nèi)儲(chǔ)說作“廆”，即“傀”之異文。俠累之“俠”，索隱音古挾反，則與任俠字異讀。疑俠累為廆，猶壽夢為乘之比，急言之曰傀，曰廆，緩言之曰俠累耳。古今人表作“俠絫”。注“非義之義，君子不為也”。按：孟子云：“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為?！保ㄒ唬白印毕略居衅珪∽帧熬洹保w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或問：“儀、秦學(xué)乎鬼谷術(shù)，而習(xí)乎縱橫言，安中國者各十余年，是夫？”曰：“詐人也，圣人惡諸?！痹唬骸翱鬃幼x，而儀、秦行，何如也？”〔注〕欲讀仲尼之書，而行蘇、張之辯。曰：“甚矣！鳳鳴而鷙翰也。”“然則子貢不為與？”〔注〕言子貢亦行游說，抑齊、破吳以救魯。曰：“亂而不解，子貢恥諸；說而不富貴，儀、秦恥諸。”〔注〕恥國亂而不解，于義高；恥游說而不富貴，其情下。〔疏〕“儀、秦學(xué)乎鬼谷術(shù)，而習(xí)乎縱橫言”者，張儀列傳云：“張儀者，魏人也，始嘗與蘇秦俱事鬼谷先生學(xué)術(shù)，蘇秦自以不及張儀。張儀已學(xué)而游說諸侯。蘇秦已說趙王而得相（一），約從親。張儀乃遂入秦，惠王以為客卿，與謀伐諸侯。秦惠王十年，儀言秦復(fù)與魏，而使公子繇質(zhì)于魏。儀因說魏王入上郡、少梁謝秦惠王，惠王乃以張儀為相。儀相秦四歲，立惠王為王。居一歲，為秦將取陜，筑上郡塞。其后二年，免相，相魏以為秦，欲令魏先事秦，而諸侯效之。魏王不肯聽。留魏四歲而魏襄王卒，哀王立。張儀復(fù)說哀王，哀王不聽。于是張儀陰令秦伐魏，張儀復(fù)說魏王事秦，哀王乃倍從約，而因儀請成于秦。張儀歸，復(fù)相秦。三歲而魏復(fù)背秦為從，秦攻魏，取曲沃。明年，魏復(fù)事秦。秦欲伐齊，齊、楚從親，于是張儀往相楚，說楚王閉關(guān)絕約于齊，請獻(xiàn)商、于之地六百里，秦、楚長為兄弟之國。楚王大說而許之，遂閉關(guān)絕約于齊，使一將軍隨張儀至秦。齊王大怒，折節(jié)而下秦，秦、齊之交合。張儀乃謂楚使者曰：‘臣有奉邑六里，愿以獻(xiàn)大王左右。’楚使者還報(bào)楚王，楚王大怒，發(fā)兵而攻秦，秦、齊兵共攻楚，斬首八萬。楚又復(fù)益發(fā)兵而襲秦，至藍(lán)田大戰(zhàn)，楚大敗，于是楚割兩城以與秦平。秦要楚，欲得黔中地，欲以武關(guān)外易之。楚王曰：‘不愿易地，愿得張儀，而獻(xiàn)黔中地?！瘡垉x乃請行，曰：‘臣善靳尚，尚得事楚夫人鄭袖，袖所言皆從。且臣奉王之節(jié)使楚，楚何敢加誅？假令誅臣，而為秦得黔中之地，臣之上愿?！焓钩３淹跚魪垉x，將殺之。于是鄭袖日夜言懷王，懷王后悔，赦張儀，厚禮之如故。張儀既出，未去，聞蘇秦死，乃說楚王請使秦太子入質(zhì)于楚，楚太子入質(zhì)于秦，長為昆弟之國，終身無相攻伐。于是楚王卒許張儀與秦親。張儀去楚，因遂之韓，說韓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韓王聽儀計(jì)。張儀歸報(bào)，秦惠王封儀五邑，號(hào)曰武信君。使張儀東說齊愍王事秦，齊王曰：‘齊僻陋，隱居?xùn)|海之上，未嘗聞社稷之長利也?！嗽S張儀。張儀去，西說趙王曰：‘今楚與秦為昆弟之國，而韓、梁稱為東藩之臣，齊獻(xiàn)魚鹽之地，臣竊為大王計(jì)，莫如與秦王遇于澠池，面相見而口相結(jié)，請案兵無攻。’趙王許張儀。張儀乃去，北之燕，說燕昭王曰：‘今趙王已入朝澠池，效河間以事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驅(qū)趙而攻燕，則易水、長城非大王之有也?！嗤趼爟x。儀歸報(bào)，未至咸陽而秦惠王卒。武王自為太子時(shí)不說張儀，及即位，群臣多讒張儀。張儀懼誅，乃因謂秦武王愿乞其不肖之身之梁。秦王乃具革車三十乘，入儀之梁。張儀相魏一歲，卒于魏也。”索隱云：“年表云張儀以安王十年卒，紀(jì)年云梁哀王九年五月卒?！碧K秦列傳云：“蘇秦者，東周雒陽人也，東事師于齊，而習(xí)之于鬼谷先生。出游數(shù)歲，大困而歸。出其書遍觀之，得周書陰符，伏而讀之。期年，求說周顯王，顯王弗信。乃西至秦，說惠王。秦王方誅商鞅，疾辯士弗用。乃東至趙，趙肅侯令其弟成為相，號(hào)奉陽君。奉陽君弗說之，去游燕，歲余而后得見，說燕文侯與趙從親。文侯資蘇秦車馬金帛以至趙，而奉陽君死，即因說趙肅侯一韓、魏、齊、楚、燕、趙以從親，以畔秦，令天下之將相會(huì)于洹水之上，通質(zhì)，刳白馬而盟。諸侯有不如約者，以五國之兵共伐之，六國從親以賓秦，（按：賓讀為“擯”。）則秦甲必不敢出于函谷，以害山東矣。趙王乃飾車百乘，黃金千鎰，白璧百雙，錦繡千純，以約諸侯。于是說韓宣王，又說魏襄王，因東說齊宣王，西南說楚威王（二），六國從合而幷力焉。蘇秦為從約長，幷相六國。北報(bào)趙王，趙肅侯封為武安君，乃投從約書于秦，秦兵不敢窺函谷關(guān)十五年。其后秦使犀首欺齊、魏與共伐趙，欲敗從約。齊、魏伐趙，趙王讓蘇秦，蘇秦恐，請使燕，必報(bào)齊。蘇秦去趙而從約皆解。秦惠王以其女為燕太子?jì)D。文侯卒，太子立，是為燕易王。易王初立，齊宣王因燕喪伐燕，取十城。蘇秦大慚，曰：‘請為王取之。’蘇秦見齊王，于是乃歸燕之十城。人有毀蘇秦者，曰：‘左右賣國，反復(fù)之臣也，將作亂?！K秦恐得罪，歸，燕王益厚遇之。易王母，文侯夫人也，與蘇秦私通，蘇秦恐誅，乃說燕王詳為得罪于燕而亡走齊。齊宣王以為客卿。齊宣王卒，愍王即位，說愍王厚葬以明孝；高宮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敝齊而為燕。其后齊大夫多與蘇秦爭寵者，而使人刺蘇秦，不死，殊而走。蘇秦且死，乃謂齊王曰：‘臣即死，車裂臣以◆于市，曰：蘇秦為燕作亂于齊。如此，則臣之賊必得矣?！谑侨缙溲裕鴼⑻K秦者果自出，齊王因而誅之?！奔庥凇傲?xí)之于鬼谷先生”下引徐廣云：“潁川陽城有鬼谷，蓋是其人所居，因?yàn)樘?hào)?！庇忠L(fēng)俗通義云：“鬼谷先生，六國時(shí)從橫家?！彼麟[云：“鬼谷，地名也。扶風(fēng)池陽、潁川陽城并有鬼谷墟，蓋是其人所居，因?yàn)樘?hào)。又樂臺(tái)注鬼谷子書云：‘蘇秦欲神秘其道，故假名鬼谷?！卑矗航窈幽虾幽细欠饪h東南有鬼谷。“縱橫”古書多作“從橫”，或作“從衡”。淮南子覽冥云：“晚世之時(shí)，七國異族，諸侯制法，各殊習(xí)俗，縱橫間之，舉兵而相角?！备咦⒃疲骸疤K秦約從，張儀連橫，南與北合為從，西與東合為橫?！敝鼙炯o(jì)：“西周恐，倍秦與諸侯約從?！奔庖臐}云：“關(guān)東為從，關(guān)西為橫?！庇忠峡翟疲骸澳媳睘閺模瑬|西為橫?！庇忠辑懺疲骸耙岳蠟閺?，以威勢相脅曰橫。”正義云：“按：諸說未允。關(guān)東地南北長，長為從，六國共居之；關(guān)西地東西廣，廣為橫，秦獨(dú)居之?！睗h書藝文志有蘇子三十一篇、張子十篇，今并不存?！霸p人也，圣人惡諸”者，張儀列傳云：“太史公曰：‘三晉多權(quán)變之士，夫言從橫強(qiáng)秦者，大抵皆三晉之人也。夫張儀之行事，甚于蘇秦，然世惡蘇秦者，以其先死。而儀振暴其短，以扶其說，成其衡道。要之，此兩人真傾危之士哉！’”音義：“惡諸，烏路切?！薄翱鬃幼x，而儀、秦行”者，音義：“秦行，下孟切?！佬小?。”按：秦行之“行”，當(dāng)讀如字，說見問明“圣讀庸行”疏。“鳳鳴而鷙翰”者，音義：“鷙翰，胡安切，又侯旰切?！彼抉R云：“鷙，鷹隼也；翰，羽翼也?！薄叭粍t子貢不為與”者，此據(jù)弟子列傳子貢傳設(shè)難，言子貢即讀孔子之書而為蘇、張之祖者也。世德堂本此句上有“曰”字?！皝y而不解，子貢恥諸”者，論語云：“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己有恥，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被适枰畛湓疲骸肮胖际拐?，受命不受辭，事有權(quán)宜，則與時(shí)消息，排患釋難，解紛挫銳者，可謂良也。”即其義?！罢f而不富貴，儀、秦恥諸”者，音義：“說而，失贅切。”按：蘇秦列傳云：“蘇秦游數(shù)歲，大困而歸，兄弟、嫂妹、妻妾竊笑之。蘇秦聞之而慚自傷，曰：‘夫士業(yè)已屈首受書，而不能以取尊榮，雖多亦奚以為？”又云：“蘇秦為從約長，幷相六國，北報(bào)趙王。乃行過雒陽，車騎輜重，諸侯各發(fā)使送之甚眾，疑于王者。蘇秦之昆弟、妻、嫂側(cè)目不敢仰視，俯伏侍取食。蘇秦喟然嘆曰：‘此一人之身，富貴則親戚畏懼之，貧賤則輕易之，況眾人乎？’”又張儀列傳云：“蘇秦已說趙王，而得相約從親，然恐秦之攻諸侯，敗約后負(fù)，念莫可使用于秦者，乃使人微感張儀曰：‘子始與蘇秦善，今秦已當(dāng)路，子何不往游以求通子之愿？’張儀于是之趙上謁，求見蘇秦。蘇秦乃誡門下人不為通，又使不得去者數(shù)日。已而見之，坐之堂下，賜仆妾之食，因而數(shù)讓之曰：‘以子之材能，乃自令困辱至此，吾寧不能言而富貴子，子不足收也?！x去之。張儀之來也，自以為故人求益，反見辱，怒，念諸侯莫可事，獨(dú)秦能苦趙，乃遂入秦。”此皆儀、秦以不富貴為恥之事。注“言子貢亦行游說，抑齊、破吳以救魯”。按：世德堂本“說”上無“行”字。弟子列傳云：“田常欲作亂于齊，憚高、國、鮑、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魯。子貢遂行至齊，說田常不如伐吳。田常曰：‘吾兵已加魯矣，去而之吳，大臣疑我，柰何？’子貢曰：‘君按兵無伐，臣請使吳王，令之救魯而伐齊，君因以兵迎之?！锍ＴS之，使子貢南見吳王，說曰：‘救魯，顯名也；伐齊，大利也，以撫泗上諸侯。名存亡魯，實(shí)困強(qiáng)齊，智者不疑也?！瘏峭踉唬骸酵蹩嗌眇B(yǎng)士，有報(bào)我心，子待我伐越而聽子。’子貢曰：‘置齊而伐越，則齊已平魯矣。夫伐小越而畏強(qiáng)齊，非勇也。且王必惡越，臣請東見越王，令出兵以從?！瘏峭醮髳?，乃使子貢之越。越王遂問子貢，子貢曰：‘吳王為人猛暴，群臣不堪，國家敝于數(shù)戰(zhàn)，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內(nèi)變。今王誠發(fā)士卒佐之，其伐齊必也。彼戰(zhàn)不勝，王之福矣。戰(zhàn)勝，必以兵臨晉，臣請北見晉君，令共攻之，弱吳必矣。其銳兵盡于齊，重甲困于晉，而王制其敝，此滅吳必矣。’越王大說，許諾。子貢遂行報(bào)吳王。于是吳王乃遂發(fā)九郡兵伐齊。子貢因去之晉，謂晉君曰：‘齊與吳將戰(zhàn)，彼戰(zhàn)而不勝，越亂之必矣。與齊戰(zhàn)而勝，必以其兵臨晉，修兵休卒以待之?！瘯x君許諾。子貢去而之魯，吳王果與齊人戰(zhàn)于艾陵，大破齊師，果以兵臨晉，與晉人相遇黃池之上。吳、晉爭強(qiáng)，晉人擊，大敗吳師。越王聞之，涉江襲吳。吳王去晉而歸，與越戰(zhàn)，不勝，越遂破吳。故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qiáng)晉而霸越。子貢一使，使勢相破，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彼抉R云：“子貢存魯，亂齊，破吳，強(qiáng)晉，霸越，考其年與事皆不合，蓋六國時(shí)游說之士托為之詞。太史公不加考校，因而記之，楊子亦據(jù)太史公書發(fā)此語。”梁氏志疑云：“子貢說齊、晉、吳、越一節(jié)，家語屈節(jié)、越絕陳恒傳、吳越春秋夫差內(nèi)傳并載之，昔賢歷辯其謬。墨子非儒下篇謂孔子怒晏子沮尼溪之封于景公，適齊欲伐魯，乃遣子貢之齊，勸田常伐吳，教高、鮑毋得害田常之亂，遂勸伐吳，三年之內(nèi)，齊、吳破國。其為六國時(shí)之妄談可見，孔鮒詰墨辯之矣。或曰弟子傳皆短簡不繁，獨(dú)子貢傳榛蕪不休，疑是后人闌入，非史本文也。”榮謂史遷雜采百家，本多抵牾。子貢傳之有此語，蓋六國時(shí)盛傳之說，史遷因而收之，不必非史本文。至法言此文，乃或人據(jù)史記設(shè)難之辭，子云但謂“亂而不解，子貢恥諸”，則即本論語“使于四方，不辱君命”為義，非遂信史記所載為真也。注“于義高”。按：世德堂本作“其義高”。（一）“相”下原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二）“西”字原本作“東”，涉上文“東說齊宣王”而訛，今據(jù)史記本傳改。
或曰：“儀、秦其才矣乎？跡不蹈已?！薄沧ⅰ硟x不跡秦。蘇秦佩六國相印以抑強(qiáng)秦，張儀入秦而復(fù)其衡，后破山東。曰：“昔在任人，帝曰難之，亦才矣?！沧ⅰ橙?，佞。才乎才，非吾徒之才也?！薄彩琛场皟x、秦其才矣乎？跡不蹈已”者，治平本作“跡”，而注文“儀不跡秦”作“跡”，今改一律。說文：“蹈，踐也?！闭撜Z云：“不踐跡?！卑矗褐^儀、秦之才，敻絕一時(shí)，后有作者，不能更踐其跡。“昔在任人，帝曰難之，亦才矣”者，音義：“任，音壬；難之，乃旦切?！彼抉R云：“宋、吳本作‘昔在任人，帝而難之，不以才矣’。難讀如字。佞者，口才也。舜謂知人安民，惟帝其難之；能哲而惠，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楊子言驩兜之徒能以巧言惑圣人，其才亦不在人下矣。”按：溫公說是也。皋陶謨之“知人，惟帝其難之”，即堯典之“難任人”，偽傳訓(xùn)堯典之“難”為拒，而以皋陶謨之“難”為如字。釋文因于堯典“難”字音乃旦反，于皋陶謨無音，此妄生區(qū)別，非古義也。此文“昔在任人，帝曰難之”，明以堯典之“難任人”與皋陶謨之“帝其難之”為一事。難之為言，憚也。說文：“憚，忌難也。一曰難也?！鄙w不易謂之難，知其不易而戒慎恐懼以臨之，亦謂之難。問神云：“大圣之與大佞，難也?！奔慈稳穗y知之謂。此引書以明才之不盡可貴，謂佞人之為佞，雖聰明如堯猶難于別之其才為何如。儀、秦之才，亦佞人而已，何足算哉！“才乎才，非吾徒之才也”者，司馬云：“口才，君子所不貴?！卑矗鹤浴盎騿枩Y、騫之徒”至此，皆論先秦之事。自“美行園公”云云以下，則論漢事也。注“儀不跡秦”。錢本“跡”作“跡”，今依治平本。世德堂本無此語。按：弘范解此謂儀、秦不相蹈襲，秦言縱，而儀言橫也。吳云：“儀、秦雖同術(shù)，秦則務(wù)縱橫，儀則務(wù)解之，二人之跡，各不相蹈?！奔蠢盍x之引伸，惟當(dāng)云“秦則務(wù)縱”，衍“橫”字耳。然二人不相蹈襲，不必即為才?；蛉艘詾閮x、秦之行事非后人所能企及，故謂之才。跡不蹈，即行事不可企及之意。宋云：“言儀、秦之才術(shù)超卓自然，不踐循舊人之跡?！币喾瞧淞x。注“蘇秦”至“山東”。按：治平本此注惟有“儀不跡秦”四字，以下全刪。世德堂本無此四字，而有“蘇秦以下”云云。錢本并有之，今據(jù)補(bǔ)。“復(fù)其衡”錢本、世德堂本作“復(fù)其衛(wèi)”，乃形近而誤。此用史記“成其衡道”語，作“衛(wèi)”無義，今訂正。注“任，佞”。按：爾雅釋詁文。世德堂本無此注。 美行，園公、綺里季、夏黃公、角里先生。〔注〕避秦之亂，隱居商山，不朝高祖，而從太子，帝客禮之。言辭，婁敬、陸賈?！沧ⅰ硦渚凑f高祖都關(guān)中；陸賈說尉佗為漢臣，又作新語，高祖善之。執(zhí)正，王陵、申屠嘉。〔注〕呂后欲王諸呂，陵執(zhí)意不從，免陵，乃得封。文帝愛幸鄧通，至使慢禮，嘉收通；晁錯(cuò)犯憲，嘉奏誅錯(cuò)。折節(jié)，周昌、汲黯?！沧ⅰ痴酃?jié)謂直諫。高祖欲易太子，周昌面爭，以為不可。武帝時(shí)，公孫弘為丞相，汲黯面折弘于上前，以為弘諛不忠。守儒，轅固、申公?！沧ⅰ侈@固守正，以得罪于竇太后，后使入圈擊彘。申公守正，以事武王，卒為所亨。此二人終不屈其道。菑異，董相、夏侯勝、京房?！沧ⅰ扯偈?、夏侯勝、京房皆善推陰陽，知菑異?！彩琛场懊佬小保袅x見前?！皥@公、綺里季、夏黃公、角里先生”者，音義：“園公，史記留侯世家作‘東園公’。角里，上音鹿，漢書作‘甪里’。”按：世德堂本作“甪里”。司馬云：“甪，盧谷切；或作‘角’，音同?！绷艉钍兰以疲骸吧嫌麖U太子，立戚夫人子趙王如意。呂后乃使建成侯呂澤劫留侯，曰：‘君常為上謀臣，今上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臥乎？’留侯曰：‘此難以口舌爭也。顧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今公誠能無愛金玉璧帛，令太子為書，卑辭安車，因使辯士固請，宜來。來以為客，時(shí)時(shí)從入朝，令上見之，則必異而問之。問之，上知此四人賢，則一助也?！谑菂魏罅顓螡墒谷朔钐訒稗o厚禮，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漢十一年，黥布反，上病，欲使太子將往擊之。四人相謂曰：‘凡來者，將以存太子。太子將兵，事危矣?！苏f建成侯請呂后承間為上泣言，于是上自將兵而東。漢十二年，上從擊破布軍歸，疾益甚，愈欲易太子。及燕，置酒，太子侍。四人從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須眉皓白，衣冠甚偉。上◆之，問曰：‘彼何為者？’四人前對(duì)，各言名姓，曰東園公、甪里先生、綺里季、夏黃公。（按：此文當(dāng)在上文“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下，不當(dāng)在此處，前漢紀(jì)高祖紀(jì)可證。漢書張良傳述此，惟云“四人前對(duì)，各言其姓名”，無“曰東園公”云云。蓋今本史記多為后人竄改。梁氏志疑云：“侍宴時(shí)各言姓名，必有真敷奏，乃對(duì)以號(hào)，又自稱曰公，曰先生，草野倨侮，必?zé)o此理。卮林嘗辨之，似以此為史遷之妄，則亦忘今本史記之多非史遷舊文也。”）上乃大驚，曰：‘吾求公數(shù)歲，公辟逃我，今公何自從吾兒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竊聞太子為人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欲為太子死者，故臣等來耳。’上曰：‘煩公幸卒調(diào)護(hù)太子。’四人為壽已畢，趨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輔之，羽翼已成，難動(dòng)矣?！卑矗悍ㄑ源宋?，敘四人先后，與世家不同。東園公作園公，亦與世家異。漢書王貢兩龔鮑傳云“漢興，有園公、綺里季、夏黃公、甪里先生。此四人者，當(dāng)秦之世，避而入商雒深山，以待天下之定也”云云，姓字及次第并與法言合，蓋子云、孟堅(jiān)所見史記如此。世家索隱引陳留志云：“園公姓唐，（隸釋十六引作“庾”。）字宣明，居園中，因以為號(hào)。夏黃公姓崔，名廣，字少通，齊人，隱居夏里修道，故號(hào)曰夏黃公。甪里先生，河內(nèi)軹人，太伯之后，姓周，名術(shù)，字符道，京師號(hào)曰霸上先生，一曰甪里先生，孔父秘記作祿里。皆王劭據(jù)崔氏、周氏世譜及陶潛四八目（按：即圣賢群輔錄。）而為此說?！蓖踟晝升忰U傳頻注云：“四皓稱號(hào)，本起于此，更無姓名可稱知。此蓋隱居之人，匿跡遠(yuǎn)害，不自標(biāo)顯，秘其氏族，故史傳無得而詳。至于后代，皇甫謐、圈稱之徒，及諸地里書說，競為四人施安姓字，自相錯(cuò)互，語又不經(jīng)，班氏不載于書，諸家皆臆說，今并棄略，一無取焉?！绷菏现疽稍疲骸八麟[引東留志、崔、周世譜、四八目載園公等姓名及字，師古王貢等傳注并棄略無取，是也。又有以‘園’為‘圈’者，東觀余論據(jù)漢世石刻作‘圈’，以‘園’是冊牘傳寫之差。圈稱陳留風(fēng)俗傳自序云：‘圈公之后?！镏囌妆嬷唬骸酿┯袌@公，非圈公?！钟幸跃_里季夏為一人，黃公為一人者，見周密齊東野語，而后書康成傳孔融即稱夏黃公。周密歷引諸書以證‘綺里季夏’之非。又有以角里之‘角’當(dāng)作兩點(diǎn)下‘用’者，見宋史儒林傳，而‘●’無其字，路史發(fā)揮四皓辨已言其誤矣?！焙坷捎窨N云：“東園一只作‘園’，又作‘圈’。圈為邑名，玉篇及廣韻二十五愿言之；又為國名，二十阮言之。東園之為地名既有明證，則知綺里、夏黃、甪里亦地名。綺里、甪里尤與樗里、槐里、戚里類也。曰公，曰季，曰先生，皆所以尊之。季即士冠禮‘伯、仲、叔、季，唯其所當(dāng)’之‘季’，所謂且字者也?！睒s按：隸釋十六載四老神坐、神祚機(jī)，有圈公神坐，圈公神祚機(jī)，甪里先生神坐，綺里季神祚機(jī)，而夏黃公并闕。廣韻“圈”字注云：“后漢末，圈稱字幼舉，撰陳留風(fēng)俗傳?！比κ媳臼嫌谄鋰C以四老神坐、神祚機(jī)，則幼舉自序以為圈公之后，固非無據(jù)。公羊傳文公篇：“楚子伐圈?！痹托兆朐疲骸叭?，風(fēng)俗通云楚鬻熊之后。一本云姓卷氏，鄭穆公之后，秦末為博士，避難改為圈氏?！标愂吭沼勎逡龂o(jì)云：“圈國，◆姓后，因氏?！比粍t圈公以國為氏，或作“園”者，托名◆幟，本無正字，聲近通用，古書常例。師古據(jù)班書作“園”，遂以幼舉為非，良為疏陋。以此推之，綺里、夏黃、角里亦皆其人之姓氏。古來托名◆幟字往往多存舊讀，如‘貰陽’讀‘射陽’，‘允吾’讀‘鉛牙’，其例非一。此‘角里’相承讀如‘鹿里’，俗以其與‘角’之今音不同，欲并異其文，故或書‘角’為‘甪’，而據(jù)四老神坐觀之，則隸變?yōu)橐丫谩４迋瑏缫宰鳌瘛癁槭?，作‘甪’為非（宋史儒林傳。），尤為無稽。又綺里季者，季即其字。然則四皓名雖不詳，而姓字未嘗盡秘。后人不知‘園’為‘圈’之異文，妄謂居園中，故號(hào)園公，因疑綺里季等亦皆是號(hào)，若漢陰丈人、河上公之比。好事者遂別撰邑里姓名，列之譜諜，其為虛妄，本不足辨。而師古乃謂隱居之人秘其氏族，正與諸家同為臆說耳?！薄把赞o，婁敬、陸賈”者，劉敬叔孫通列傳云：“劉敬者，齊人也。漢五年，戍隴西，過洛陽，高帝在焉。婁敬脫挽輅，衣其羊裘，見，說曰：‘陛下都洛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上曰：‘然。’婁敬曰：‘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眾可具也。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者也。陛下入關(guān)而都之，山東雖亂，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咦鎲柸撼?，群臣皆山東人，爭言周王數(shù)百年，秦二世即亡，不如都周。上疑未能決。及留侯明言入關(guān)便，即日車駕西都關(guān)中。于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婁敬。婁者，乃劉也?！n姓劉氏，拜為郎中，號(hào)為奉春君。漢七年，上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壯士、肥牛馬，但見老弱及羸嬴畜。使者十輩來（一），皆言匈奴可擊。上使劉敬復(fù)往使匈奴，還報(bào)曰：‘兩國相擊（二），此宜夸矜見所長。今臣往，徒見羸瘠老弱，此必欲見短，伏奇兵以爭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吓R曰：‘齊虜！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軍?！祿艟磸V武。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圍高帝白登，七日然后得解。高帝至廣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朔饩炊?，為關(guān)內(nèi)侯，號(hào)為建信侯。當(dāng)是時(shí)，冒頓為單于，兵強(qiáng)，控弦三十萬，數(shù)苦北邊。上患之，問劉敬。劉敬對(duì)曰：‘誠能以長公主妻之，冒頓在，固為子婿，死則外孫為單于，兵可無戰(zhàn)以漸臣也?！先〖胰俗?，名為長公主，妻單于，使劉敬往結(jié)和親約。劉敬從匈奴來，因言匈奴去長安近者七百里，輕騎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臣愿陛下徙齊諸田，楚昭、屈、景，燕，趙，韓，魏后及豪桀名家居關(guān)中。無事可以備胡，諸侯有變，亦足率以東伐。此強(qiáng)本弱末之術(shù)也?！夏耸箘⒕瘁闼躁P(guān)中十余萬口?！彼囄闹居袆⒕慈?，入儒家，今不傳。酈生陸賈列傳云：“陸賈者，楚人也。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名為有口辯士，居左右，常使諸侯。及高祖時(shí)，中國初定，尉他平南越，因王之。高祖使陸賈賜尉他印為南越王。陸生至，因進(jìn)說他曰：‘秦失其政，諸侯豪桀并起，唯漢王先入關(guān)，據(jù)咸陽。項(xiàng)羽倍約，然漢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略諸侯，遂誅項(xiàng)羽，滅之。五年之間，海內(nèi)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聞君王王南越，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稱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強(qiáng)于此。漢誠聞之，掘燒王先人冢，夷滅宗族，使一偏將將十萬眾臨越，則越殺王降漢，如反復(fù)手耳?！谑俏舅x陸生曰：‘居蠻夷中久，殊失禮義?！騿栮懮唬骸沂肱c皇帝賢？’陸生曰：‘皇帝起豐沛，討暴秦，誅強(qiáng)楚，為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三皇之業(yè)，統(tǒng)理中國。今王崎嶇山海間，譬若漢一郡，何乃比于漢？’尉他大笑曰：‘使我居中國，何渠不若漢？’乃大說陸生。陸生卒拜尉他為越王，令稱臣，奉漢約。歸報(bào)，高祖大悅，拜賈為太中大夫。陸生時(shí)時(shí)前說稱詩、書。高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陸生曰：‘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高帝乃謂陸生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敗之國。’陸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號(hào)其書曰新語。孝惠時(shí)，呂太后用事，欲王諸呂。陸生自度不能爭之，乃病免家居。呂太后時(shí)王諸呂，諸呂擅權(quán)，欲劫少主，危劉氏。陸生為陳平畫呂氏數(shù)事，呂氏謀益衰。及誅諸呂，立孝文帝，陸生頗有力焉。孝文帝即位，陸生為太中大夫，往使尉他，令尉他去黃屋稱制，令比諸侯，皆如意旨。陸生竟以壽終?！彼囄闹敬呵锛矣谐h春秋九篇，陸賈所記。又儒家有陸賈二十三篇。按：今存新語十二篇?！皥?zhí)正，王陵、申屠嘉”者，音義：“執(zhí)正，谷本作‘執(zhí)政’，誤?！彼抉R云：“宋、吳本‘正’作‘政’?！卑矗簣?zhí)正猶云持正，正、政古雖通用，然此不必假“政”字為之，宋、吳本蓋傳寫之誤。陳丞相世家云：“孝惠帝六年，以安國侯王陵為右丞相。王陵者，故沛人，始為縣豪，高祖微時(shí)兄事陵。陵少文任氣，好直言。及高祖起沛，入至咸陽，陵亦自聚黨數(shù)千人居南陽，不肯從沛公。及漢王之還攻項(xiàng)籍，陵乃以兵屬漢，卒從漢王定天下，封為安國侯。安國侯既為右丞相，二歲，惠帝崩，高后欲立諸呂為王，問王陵，王陵曰：‘不可?！瘏翁笈?，乃詳遷陵為帝太傅，實(shí)不用陵。陵怒，謝疾免，杜門，竟不朝請，七年而卒?！笔酚洀堌┫嗔袀髟疲骸吧晖镭┫嗉握?，梁人，以材官蹶張從高帝擊項(xiàng)籍，遷為隊(duì)率。從擊黥布軍，為都尉。孝惠時(shí)，為淮陽守。孝文帝元年，張蒼已為丞相，嘉遷為御史大夫。張蒼免相，乃以御史大夫嘉為丞相，封為故安侯。嘉為之廉直，門不受私謁。是時(shí)太中大夫鄧通方隆愛幸，賞賜累巨萬。文帝嘗燕飲通家，其寵如是。是時(shí)丞相入朝，而通居上傍，有怠慢之禮。丞相奏事畢，因言曰：‘陛下愛幸臣則富貴之，至于朝廷之禮，不可以不肅?！显唬骸鹧?，吾私之?！T朝，嘉為檄召鄧通詣丞相府，不來，且斬通（三）。通恐，入言文帝。文帝曰：‘汝第往，吾今使人召若（四）?！ㄖ霖┫喔ㄎ澹夤谕锦蓄D首謝。嘉責(zé)曰：‘夫朝廷者，高皇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戲殿上，大不敬，當(dāng)斬。吏今行斬之。’通頓首，首盡出血，不解。文帝度丞相已困通，使使者持節(jié)召通，而謝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釋之?！囃戎?，為文帝泣曰：‘丞相幾殺臣?！⒕暗奂次唬?，晁錯(cuò)為內(nèi)史，貴幸用事（六），諸法令多所請變更，議以謫罰侵削諸侯，而丞相嘉自絀所言不用（七），疾錯(cuò)。錯(cuò)為內(nèi)史，門東出，不便，更穿一門南出。南出者，太上皇廟堧垣，嘉聞之，欲因此以法錯(cuò)擅穿宗廟垣為門，奏請誅錯(cuò)。錯(cuò)恐，夜入宮上謁，自歸景帝。至朝，丞相奏請誅內(nèi)史錯(cuò)。景帝曰：‘錯(cuò)所穿非真廟垣，乃外堧垣，故他官居其中，（按：官謂官署，若今言衙門。）且又我使為之，錯(cuò)無罪。’罷朝，嘉謂長史曰：‘吾悔不先疑斬錯(cuò)，乃先請之，為錯(cuò)所賣。’至舍，因歐血而死，謚為節(jié)侯?！薄罢酃?jié)周昌、汲黯”者，音義：“折節(jié)，之設(shè)切?！庇嵩疲骸啊邸埂种`，言其能抗節(jié)而不撓也。隸書‘亢’字或作‘●二’，華山碑‘禮與岱●’是也。凡從‘亢’之字亦或作‘●’，劉寬碑‘●浮云之志’，‘●’即‘伉’字，殽坑神祠碑‘于是殽●以為之夤’，‘●’即‘坑’字，并其證也。此文‘抗’字從隸體作‘●’，形與‘折’似，因誤為‘折’。”按：俞說至核，折節(jié)無義，必“抗節(jié)”之誤。張丞相列傳云：“周昌者，沛人也，秦時(shí)為泗水卒史。及高祖起沛，擊破泗水守、監(jiān)，于是周昌自卒史從沛公。沛公立為漢王，以周昌為中尉。漢王四年，拜為御史大夫。以六年中，與蕭、曹等俱封，封周昌為汾陰侯。昌為人強(qiáng)力，敢直言，自蕭、曹等皆卑下之。昌嘗燕時(shí)入奏事，高帝方擁戚姬，昌還走。高帝逐得，騎周昌項(xiàng)，問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紂之主也?！巧闲χ?，然尤憚周昌。及帝欲廢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為太子，周昌爭之強(qiáng)。上問其說，昌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雖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闲廊欢?。既罷，呂后側(cè)耳于東廂聽，見昌，為跪謝曰：‘微君，太子幾廢。’是后戚姬子如意為趙王，年十歲，高祖憂即萬歲之后不全也。趙堯年少，為符璽御史，侍高祖，曰：‘陛下獨(dú)宜為趙王置貴強(qiáng)相，及呂后、太子、群臣素所敬憚，乃可?！咦嬖唬骸撼颊l可者？’堯曰：‘御史大夫周昌，其人有堅(jiān)忍質(zhì)直，且自呂后、太子及大臣皆素敬憚之，獨(dú)昌可。’于是徙御史大夫周昌為趙相。高祖崩，呂太后使使召趙王，其相周昌令王稱疾不行。使者三反，周昌固為不遣趙王。乃使使召周昌，昌既征，高后使使召趙王，趙王果來，月余，飲藥而死。周昌因謝病不朝見，三歲而死。”汲鄭列傳云：“汲黯，字長孺，濮陽人也。孝景時(shí)，為太子洗馬，以莊見憚。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為謁者，遷為滎陽令，病歸田里。召拜為中大夫，以數(shù)切諫，不得久留內(nèi)，遷為東海太守。歲余，東海大治。召以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黯為人性倨少禮，面折不能容人之過，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者不能忍見，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學(xué)游俠，任氣節(jié)，內(nèi)行修絜；好直諫，數(shù)犯主之顏色。天子方招文學(xué)儒者，黯曰：‘陛下內(nèi)多欲而外施仁義，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變色而罷朝，謂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戇也?！龆嗖?，上常賜告者數(shù)。最后，莊助為請告，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職居官，無以踰人。然至其輔少主，守城深堅(jiān)，招之不來，麾之不去，雖自謂賁、育，亦不能奪之矣?！显唬骸弧９庞猩琊⒅?，至如黯，近之矣?！瘡垳揭愿闪顬橥⑽?，黯數(shù)質(zhì)責(zé)湯于上前。上方向儒術(shù)，尊公孫弘，而黯常毀儒，面觸弘等徒懷詐飾智，以阿人主取容。弘、湯深心疾黯。弘為丞相，請徙黯為右內(nèi)史，數(shù)歲，官事不廢?；茨贤踔\反，憚黯，曰：‘好直諫，守節(jié)死義，難惑以非?！篦鲎》ǎ瑫?huì)赦免官，于是黯隱于田園。居數(shù)年，召拜黯為淮陽太守，七歲而卒。”“守儒，轅固、申公”者，“轅固”世德堂本作“袁固”。儒林列傳云：“清河王太傅轅固生者，齊人也。以治詩，孝景時(shí)為博士。竇太后好老子書，召轅固生問老子書，固曰：‘此是家人言耳?！笈唬骸驳盟究粘堑?？’乃使固入圈刺豕。景帝知太后怒，而固直言無罪，乃假固利兵下圈刺豕，正中其心，一刺，豕應(yīng)手而倒。太后默然，無以復(fù)罪，罷之。居頃之，景帝以固為廉直，拜為清河王太傅。久之，病免。今上初即位，復(fù)以賢良征固，時(shí)固已九十余矣。固之征也，薛人公孫弘亦征，側(cè)目而視固，固曰：‘公孫子，務(wù)正學(xué)以言，無曲學(xué)以阿世?！允侵?，齊言詩皆本轅固生也?！庇郑骸吧旯撸斎艘?。高祖過魯，申公以弟子從師入見高祖于魯南宮。呂太后時(shí)，申公游學(xué)長安，與劉郢同師。已而郢為楚王，令申公傅其太子戊。戊不好學(xué)，疾申公。及王郢卒，戊立為楚王，胥靡申公。申公恥之，歸魯，弟子自遠(yuǎn)方至，受業(yè)者百余人。蘭陵王臧，今上初即位為郎中令，及代趙綰為御史大夫，請?zhí)熳樱⒚魈靡猿T侯（八），不能就其事，乃言師申公。于是天子使使束帛加璧（九），安車駟馬，迎申公。至，問治亂之事。申公時(shí)已八十余，老，對(duì)曰：‘為治者不在多言，顧力行何如耳！’天子默然。然已招致，則以為太中大夫，議明堂事。太皇竇太后好老子言，不說儒術(shù)，得趙綰、王臧之過，以讓上，上因下趙綰、王臧吏，后皆自殺。申公亦疾免以歸，數(shù)年，卒?！薄扒彯惗?、夏侯勝、京房”者，音義：“菑與災(zāi)同?！卑矗菏赖绿帽咀鳌盀?zāi)異”，劉孝標(biāo)辯命論李注引亦作“災(zāi)異”。董仲舒見修身疏。漢書眭兩夏侯京翼李傳：“夏侯始昌族子勝，字長公，東平人，少孤好學(xué)，從始昌受尚書及洪范五行傳，說災(zāi)異。后事卿，又從歐陽氏問，為學(xué)精孰，所問非一師也。征為博士、光祿大夫，用尚書授太后，（按：上官太后。）遷長信少府，賜爵關(guān)內(nèi)侯。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詔丞相、御史，孝武皇帝廟樂未稱，其與列侯、二千石、博士議。群臣大議廷中，皆曰宜如詔書。長信少府勝獨(dú)曰：‘詔書不可用也。人臣之誼，宜直言正論，非茍阿意順指。’于是丞相義、（蔡義。）御史大夫廣明（田廣明。）劾奏勝非議詔書，毀先帝，不道。下獄。至四年夏，關(guān)東四十九郡同日地動(dòng)，下詔大赦，勝出，為諫大夫、給事中，復(fù)為長信少府，遷太子太傅，受詔撰尚書、論語說，賜黃金百斤。年九十，卒。”又：“京房，字君明，東郡頓丘人也，治易，事梁人焦延壽，其說長于災(zāi)變，分六十卦，更直日用事，以風(fēng)、雨、寒、溫為候，各有占驗(yàn)。房用之尤精。好鐘律，知音聲。初元四年，以孝廉為郎。永光、建昭間，西羌反，日蝕，又久青亡光，陰霧不精。房數(shù)上疏言其將然。所言屢中，天子說之。房奏考功課吏法，上令公卿朝臣與房會(huì)議溫室，皆以房言煩碎，不可許。是時(shí)中書令石顯顓權(quán)，顯友人五鹿充宗為尚書令，二人用事。房嘗宴見，因免冠頓首曰：‘春秋紀(jì)二百四十二年災(zāi)異，以視萬世之君。今陛下即位已來，春秋所記災(zāi)異盡備，今所任用者誰與？明主宜自知之?！恐钢^石顯，上曰：‘已諭?！@、五鹿充宗皆疾房，欲遠(yuǎn)之，建言宜試以房為郡守，元帝于是以房為魏郡太守。房去月余，顯告房與張博通謀，非謗政治，歸惡天子，詿誤諸侯王。房、博皆棄市。房本姓李，推律自定為京氏，死時(shí)年四十一?！弊ⅰ氨芮刂畞y，隱居商山”。按：今陜西商州山中。梁氏志疑云：“四人或聚隱一處，亦未可知。然史但言逃匿山中，不詳何山。王貢等傳序云商雒深山，后書鄭康成傳云南山，四八目云上洛商山，水經(jīng)丹山注云隱上洛西南楚山。夫商、楚在關(guān)中，寧有避秦謝漢而反居近地乎？是說未可信?！卑矗核?jīng)注丹水篇云：“楚水源出上洛縣西南楚山，昔四皓隱于楚山，即此山也。其水兩源，合舍于四皓廟東。”然則四皓隱居楚山，信而有征。楚山在今商州西南，為商雒諸山之一，商雒諸山皆終南之支脈，故亦謂之商山，亦謂之南山，非有異也。圈公嘗為博士，則始固仕秦，避亂入山，以待天下之定，何必不在近地？梁氏疑其所不當(dāng)疑，其說殊不足取。注“免陵，乃得封”。世德堂本“封”下有“之”字。注“文帝愛幸鄧通，至使慢禮，嘉收通”。按：“愛幸”，各本皆作“佞幸”，義不可通。此謂文帝愛幸通，而使通有怠慢之禮于朝。語本史記。妄人以通在佞幸列傳，遂改為“佞幸”，則與“至使慢禮”句不相銜接矣。又“嘉收通”世德堂本作“嘉折之”。注“晁錯(cuò)犯憲”。按：世德堂本“晁錯(cuò)”上有“又”字。注“折節(jié)謂直諫”。按：此李本“折節(jié)”作“抗節(jié)”之證。字惟作“抗”，故以直諫釋之。錢本“謂”作“為”，則以正文及注“抗”皆誤“折”，折節(jié)之與直諫義有不同，故不云“謂”而云“為”耳。世德堂本無此注。注“高祖”至“不忠”。按：治平本無此注，今據(jù)世德堂本補(bǔ)。注“卒為所亨”。世德堂本作“卒為楚王所烹”。按：儒林傳作“胥靡申公”，彼集解引徐廣云：“腐刑?！眰鞣Q申公自楚歸魯，年八十余見征，安有為楚王戊所亨之事？此注“亨”字必“刑”字之誤。注“善推陰陽，知菑異”。按：治平本、世德堂本皆作“災(zāi)異”；錢本作“菑異”，與正文一律，今據(jù)改。漢書眭兩夏侯等傳贊云：“漢興，推陰陽，言災(zāi)異者，孝武時(shí)有董仲舒、夏侯始昌，昭、宣則眭孟、夏侯勝，元、成則京房、翼奉、劉向、谷永，哀、平則李尋、田終術(shù)?！庇职矗恨q命論李注引此文李軌注云：“董相，江都相董仲舒也?！碑?dāng)在此注之首。今各本皆無此語。（一）“輩來”原本訛作“相國”，據(jù)史記本傳改。（二）“國相”原本訛作“輩來”，據(jù)史記本傳改。（三）“來且”原本訛作“若通”，據(jù)史記本傳改。（四）“若”字原本訛作“來”，據(jù)史記本傳改。（五）“通”字原本訛作“且”，據(jù)史記本傳改。（六）“貴幸”原本訛作“丞相”，據(jù)史記本傳改。（七）“丞相”原本訛作“貴幸”，據(jù)史記本傳改。（八）“堂以”原本訛作“束帛”，據(jù)史記儒林列傳改。（九）“束帛”原本訛作“堂以”，據(jù)史記儒林列傳改。
或問“蕭、曹”。曰：“蕭也規(guī)，曹也隨?！薄沧ⅰ呈捄我?guī)創(chuàng)于前如一，曹參奉隨于后不失?！半⒐?、樊、酈”。曰：“俠介。”〔注〕滕公、灌嬰、樊噲、酈商，此四人前后輔介高帝?！笆鍖O通”。曰：“槧人也?！薄沧ⅰ呈鍖O通，秦博士，避二世之亂，遇高祖起兵，從之。天下既定，還復(fù)從儒，見事敏疾。“爰盎”。曰：“忠不足而談?dòng)杏??！薄沧ⅰ痴f景帝斬晁錯(cuò)以謝七國，實(shí)挾私怨而不為國?！瓣隋e(cuò)”。曰：“愚?！薄沧ⅰ钞嫴呦髦T侯王，七國既反，令盎得行其說，智而不能自明，朝服斬于東市。“酷吏”。曰：“虎哉！虎哉！角而翼者也。”〔注〕郅都、寧成、張湯、杜周之徒?！柏浿场薄Ｔ唬骸拔?。”曰：“血國三千，使捋疏，飲水，褐博，沒齒無愁也?！被騿枴把簟?。曰：“吏也?！薄沧ⅰ赤嵶赢a(chǎn)、公儀休、孫叔敖之徒?！坝蝹b”。曰：“竊國靈也?！薄沧ⅰ踌`，命也。朱家、田仲、郭解、劇孟、原涉之徒。“佞幸”。曰：“不料而已?！薄沧ⅰ臣妗⑧囃?、周仁、韓王孫、李延年之徒?！彩琛场皢枴?、曹’。曰：‘蕭也規(guī)，曹也隨’”者，蕭相國世家云：“蕭相國何者，沛豐人也，為沛主吏掾。高祖起，為沛公，何常為丞，督事。沛公至咸陽，諸將皆爭走金帛財(cái)物之府分之，何獨(dú)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書藏之。沛公為漢王，以何為丞相。漢王所以具知天下阨塞，戶口多少，強(qiáng)弱之處，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圖書也。何進(jìn)言韓信，漢王以信為大將軍。漢王引兵東定三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撫諭告，使給軍食。漢二年，漢王與諸侯擊楚，何守關(guān)中，侍太子治櫟陽，為法令約束，立宗廟、社稷、宮室、縣邑，計(jì)戶口轉(zhuǎn)漕給軍。漢王數(shù)失軍遁去，何常興關(guān)中卒輒補(bǔ)缺，上以此專屬任何關(guān)中事。漢五年，定天下，論功行封，高祖以蕭何功最盛，封為酇侯，賜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漢十一年，拜丞相何為相國。何素不與曹參相能，及何病，孝惠自臨視相國病，因問曰：‘君即百歲后，誰可代君者？’對(duì)曰：‘知臣莫如主。’孝惠曰：‘曹參何如？’何頓首曰：‘帝得之矣，臣死不恨矣?！⒒荻?，相國何卒，謚為文終侯。”又曹相國世家云：“平陽侯曹參者，沛人也，秦時(shí)為沛獄掾。高祖為沛公而起也，參以中涓從。沛公為漢王，封參為建成侯。高祖三年，拜為假左丞相。漢王為皇帝，以長子肥為齊王，而以參為齊相國。以高祖六年賜爵列侯，與諸侯剖符，世世勿絕，食邑平陽，號(hào)曰平陽侯。參功凡下二國、縣一百二十二，得王二人、相三人、將軍六人、大莫敖、郡守、司馬、候、御史各一人。孝惠帝元年，除諸侯相國法，更以參為齊丞相。相齊九年，齊國安集，大稱賢相。惠帝二年，蕭何卒，參聞之，告舍人趣治行，吾將入相。居無何，使者果召參。參始微時(shí)，與蕭何善，及為將相，有郄。至何且死，所推賢唯參。參代何為漢相國，舉事無所變更，一遵蕭何約束。擇郡國吏木詘于文辭，重厚長者，即召除為丞相史。吏之言文刻深，欲務(wù)聲名者，輒斥去之。日夜飲醇酒?；莸邸粝鄧恢问?，以為豈少朕與？至朝時(shí)，惠帝讓參，參免冠謝曰：‘陛下自察圣武孰與高帝？’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乎？’曰：‘陛下觀臣能孰與蕭何賢？’上曰：‘君似不及也?！瘏⒃唬骸菹卵灾且病Ｇ腋叩叟c蕭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參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參為漢相國，出入三年，卒，謚懿侯?！苯獬霸疲骸笆捯?guī)曹隨。”顏?zhàn)⒃疲骸允捄问甲饕?guī)模，曹參因而從之。’按：規(guī)謂定法令，隨謂無所變更。規(guī)、隨亦韻語?！啊?、灌、樊、酈’。曰：‘俠介’”者，音義：“樊、酈，音歷?！狈B滕灌列傳云：“汝陰侯夏侯嬰，沛人也。高祖之初與徒屬欲攻沛也，嬰時(shí)以縣令史為高祖使。上降沛，高祖為沛公，以為太仆。從擊秦軍，賜爵封，轉(zhuǎn)為滕公。項(xiàng)羽立沛公為漢王，漢王賜嬰爵列侯，號(hào)昭平侯。從擊項(xiàng)籍至彭城，漢王敗不利，馳去，見孝惠、魯元載之。漢王急，馬罷，虜在后，常蹶兩兒，欲棄之，嬰常收，竟載之，卒得脫。漢王既至滎陽，賜嬰食祈陽。至魯，益食茲氏。漢王立為帝，嬰更食汝陰，剖符世世勿絕。嬰自上初起沛，常為太仆，竟高祖崩，以太仆事孝惠。孝惠帝及高后德嬰之脫孝惠、魯元于下邑之間也，乃賜嬰縣北第第一，曰：‘近我，以尊異之?！?，謚為文侯。”集解云：“漢書曰：‘嬰為滕令，奉車，故號(hào)滕公?！闭x云：“滕即公丘故城，是在徐州滕縣西南十五里。”又：“潁陰侯灌嬰者，睢陽販繒者也。高祖之為沛公，嬰初以中涓從。沛公立為漢王，拜嬰為郎中。十月，拜為中謁者，賜爵列侯，號(hào)昌文侯，食杜平鄉(xiāng)。拜為中大夫，遷為御史大夫。漢王立為皇帝，剖符世世勿絕，食潁陰，號(hào)曰潁陰侯。凡從得二千石二人，別破軍十六，（按：“別”與“從”對(duì)文，從謂從高帝，別謂自率一部。）降城四十六，定國一、郡二、縣五十二，得將軍二人、柱國、相國各一人、二千石十人。高帝崩，嬰以列侯事孝惠帝及呂太后，孝文皇帝三歲，嬰為丞相。后歲余，卒，謚曰懿侯?！庇郑骸拔桕柡罘畤堈?，沛人也，以屠狗為事，與高祖俱隱。初從高祖起豐，攻下沛。高祖為沛公，以噲為舍人，以卻敵先登，賜爵封，號(hào)賢成君。項(xiàng)羽在戲下，欲攻沛公，沛公從百余騎因項(xiàng)伯面見項(xiàng)羽謝。羽既饗軍士，中酒，亞父謀欲殺沛公。樊噲?jiān)跔I外，聞事急，乃持鐵盾入，到營，營衛(wèi)止噲，噲直撞入，立帳下。項(xiàng)羽目之，問為誰。張良曰：‘沛公參乘樊噲?！?xiàng)羽曰：‘壯士?！n之卮酒、彘肩。噲?jiān)唬骸婀热攵ㄏ剃枺煱陨?，以待大王。大王今日至，聽小人之言，與沛公有隙。臣恐天下解心，疑大王也?！?xiàng)羽默然。沛公歸，使張良謝項(xiàng)羽，項(xiàng)羽亦因遂已。是日微樊噲，沛公事幾殆。項(xiàng)羽立沛公為漢王。漢王賜噲爵為列侯，號(hào)臨武侯。遷為郎中，攻城先登，遷郎中騎將，卻敵，遷為將軍，賜食邑杜之樊鄉(xiāng)，益食邑平陰。漢王為帝，更賜爵列侯，與諸侯剖符，世世勿絕，食舞陽，號(hào)為舞陽侯。遷為左丞相。從斬首百七十六級(jí)，虜二百八十八人，別破軍七，下城五，定郡六、縣五十二，得丞相一人、將軍十二人、二千石以下至三百石十一人。孝惠六年，卒，謚為武侯?！庇郑骸扒芎钺B商者，高陽人。陳勝起時(shí)，商聚少年東西略人，得數(shù)千。沛公略地至陳留，商以將卒四千人屬沛公于歧。項(xiàng)羽立沛公為漢王。漢王賜商爵信成君，以將軍為隴西都尉，賜食邑武成。漢王為帝，遷為右丞相，賜爵列侯，與諸侯剖符，世世勿絕，食邑涿，號(hào)曰涿侯，更食曲周。凡別破軍三，降定郡六、縣七十三，得丞相、守、相、大將各一人、小將二人、二千石已下至六百石十九人。商卒，謚為景侯?！庇嵩疲骸皞b與夾通。尚書多方篇：‘爾曷不夾介乂我周王。’此即楊子所本?！卑矗河嵴f是也。子云于書歐陽，此作“俠介”，疑亦歐陽之異文。規(guī)、隨迭韻，夾、介雙聲。吳王吏部仁俊云：“規(guī)隨、夾介，一縱一橫。規(guī)隨者，言乎其相先后也；夾介者，言乎其相左右也?！薄啊鍖O通’。曰：‘槧人也’”者，叔孫通見五百疏。音義：“槧人，七艷切。”按：槧讀為“憸”，義詳后?！啊及弧?。曰：‘忠不足而談?dòng)杏唷闭撸半肌笔赖绿帽咀鳌霸?。按：史記作袁盎，漢書作爰盎，袁、轅、爰同為一氏。陳胡公之裔名諸，字伯爰。其孫濤涂以王父字為氏，左傳僖公篇作轅濤涂，公羊、谷梁作袁濤涂。音義：“盎，烏浪切?！痹魂隋e(cuò)列傳云：“袁盎者，楚人也，字絲。孝文帝即位，盎為中郎。絳侯為丞相，上禮之恭，袁盎進(jìn)曰：‘臣主失禮，竊為陛下不取也?！蟪?，上益莊，丞相益畏。及絳侯免相之國，國人上書告以為反，征系清室。宗室諸公莫敢為言，唯袁盎明絳侯無罪，絳侯得釋，盎頗有力?；茨蠀柾躜溕酰辉唬骸T侯大驕，必生患?！凹押畈裎涮又\反事覺，治連淮南王，上遷之蜀，轞車傳送。袁盎時(shí)為中郎將，乃諫曰：‘淮南王為人剛，如有遇霧露行道死，陛下有殺弟之名，柰何？’上弗聽?；茨贤踔劣翰∷?，上哭甚哀。盎曰：‘陛下有高世之行三，此不足以毀名。陛下居代時(shí)，太后嘗病，三年陛下不交睫，不解衣，湯藥非口所嘗弗進(jìn)，過曾參孝遠(yuǎn)矣。諸呂用事，大臣專制，陛下從代馳不測之淵，雖賁、育之勇不及陛不。陛下至代邸，西向讓天子位者再，南面讓者三，許由一讓，而陛下五以天下讓，過許由四矣?！谑巧夏私?。宦者趙同以數(shù)幸，常害袁盎。孝文帝出，趙同參乘，袁盎伏車前曰：‘臣聞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陛下獨(dú)柰何與刀鋸余人載？’上笑，下趙同。文帝從霸陵上，欲西馳下峻阪，袁盎曰：‘圣主不乘危而徼幸，陛下縱自輕，柰高廟、太后何？’上乃止。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從。袁盎引卻慎夫人坐，因前說曰：‘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豈可與同坐哉？陛下所以為慎夫人，適所以禍之，獨(dú)不見人彘乎？’于是上語慎夫人，慎夫人賜盎金五十斤。然袁盎亦以數(shù)諫不得久居中，調(diào)為隴西都尉，遷為齊相，徙為吳相，吳王厚遇盎。盎告歸，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車拜謁，丞相從車上謝袁盎，袁盎乃之丞相舍上謁，即說曰：‘君為丞相，自度孰與陳平、絳侯？且陛下從代來，每朝，郎官上書疏，未嘗不止輦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言可受，采之，未嘗不稱善，何也？則欲以致天下賢士大夫。上日聞所不聞，明所不知，日益圣智。君今自閉鉗天下之口，而日益愚。夫以圣主責(zé)愚相，君受禍不久矣?！┫嗄嗽侔?，引入與坐，為上客。盎素不好晁錯(cuò)，兩人未嘗同堂語。及孝景帝即位，晁錯(cuò)為御史大夫，使吏案袁盎受吳王財(cái)物，抵罪。詔赦以為庶人。吳、楚反聞，晁錯(cuò)欲請治盎。人有告袁盎者，袁盎入見，請辟人賜間，具言吳所以反狀以錯(cuò)故，獨(dú)急斬錯(cuò)以謝吳，吳兵乃可罷。及晁錯(cuò)已誅，袁盎以太常使吳，吳王欲使將，不肯，欲殺之，袁盎馳去，遂歸報(bào)。吳、楚已破，上更以平陸侯禮為楚王，袁盎為楚相。嘗上書有所言，不用，病免居家，景帝時(shí)時(shí)使人問籌策。梁王欲求為嗣，袁盎進(jìn)說，其后語塞。梁王以此怨盎，使人刺殺盎安陵郭門外?！薄啊隋e(cuò)’。曰：‘愚’”者，“晁”史記、漢書列傳皆作“晁”，史記孝景本紀(jì)及漢書景帝紀(jì)皆作“晁”，史記酷吏傳作“晁”，太史公自序作“朝”。廣韻：“晁，亦姓?！币L(fēng)俗通云：“衛(wèi)大夫史晁之后，漢有晁錯(cuò)?！敝边b切，又陟遙切，晁上同，晁古文。按：說文：“晁，匽晁也，讀若朝。從黽，從旦?！薄瓣恕奔础啊瘛敝??！瓣恕币嗾f文所無，蓋“朝”之別體，今晁氏字皆作“晁”。袁盎晁錯(cuò)列傳云：“晁錯(cuò)者，潁川人也，以文學(xué)為太常掌故。孝文帝時(shí)，太常遣錯(cuò)受尚書伏生所（一）。還，因以書稱說。詔以為太子舍人、門大夫、家令，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家號(hào)曰‘智囊’。遷為中大夫。景帝即位，以錯(cuò)為內(nèi)史。錯(cuò)常數(shù)請間言事，輒聽，寵幸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遷為御史大夫，請諸侯之罪過，削其地，收其枝郡。錯(cuò)所更令三十章，諸侯皆諠嘩，疾晁錯(cuò)。錯(cuò)父聞之，從潁川來，謂錯(cuò)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侵削諸侯，何也？’晁錯(cuò)曰：‘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e(cuò)父曰：‘劉氏安矣，而晁氏危矣?！祜嬎幩?，曰：‘吾不忍見禍及吾身?！瘏?、楚七國果反，以誅錯(cuò)為名。及竇嬰、袁盎進(jìn)說，上令晁錯(cuò)衣朝衣（二），斬東市。晁錯(cuò)已死，謁者仆射鄧公為校尉，擊吳、楚軍為將。還，上書言軍事曰：‘吳王為反數(shù)十年矣，發(fā)怒削地，以誅錯(cuò)為名，其意非在錯(cuò)也。夫晁錯(cuò)患諸侯強(qiáng)大不可制（三），故請削地以尊京師，萬世之利也。計(jì)畫始行，卒受大戮，內(nèi)杜忠臣之口，外為諸侯報(bào)仇，臣竊為陛下不取也。’于是景帝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音義：“晁錯(cuò)曰愚，天復(fù)本作‘由忠’。”司馬云：“天復(fù)本‘愚’作‘由忠’，今從諸家。錯(cuò)知諸侯太強(qiáng)，必為亂，故削之。而七國尋反，身死東市。不若主父偃從諸侯所欲，分國邑侯子弟，而諸侯自弱也。故以錯(cuò)為愚?！碧帐哮檻c讀法言札記云：“上文論爰盎，曰：‘忠不足而談?dòng)杏??！且园恢畳端胶﹀e(cuò)為不忠也。又以錯(cuò)之盡忠為愚，豈君子善善從長之義乎？天復(fù)本作‘由忠’，當(dāng)從之?！伞c‘猶’同。禮記檀弓注：‘猶，尚也?！f文：‘尚，庶幾也?！允鼛灼渲乙?。許其忠而愚自見，義較今本為長?！卑矗簻毓f是也。盎之請誅錯(cuò)，誠為挾私，然其事由于錯(cuò)之挾私而欲請治盎，二人心術(shù)相似，盎特先發(fā)以制人耳。太史公曰：“晁錯(cuò)為家令時(shí)，數(shù)言事不用。后擅權(quán)，多所變更。諸侯發(fā)難，不急匡救，欲報(bào)私讎，反以亡軀?！比粍t盎固忠不足矣，錯(cuò)亦豈得謂庶幾其忠哉？李注“智而不能自明”，正釋愚字之義，是舊本不作“由忠”，可知也?！啊崂簟?。曰：‘虎哉！虎哉！角而翼者也’”者，自酷吏至佞幸，皆史記列傳名。先酷吏而后循吏者（四），酷吏列傳云：“孝景時(shí)，晁錯(cuò)以刻深，頗用術(shù)輔其資，而七國之亂發(fā)怒于錯(cuò)，錯(cuò)卒以被戮。其后有郅都、寧成之屬?！笔鞘芬藻e(cuò)為開酷吏之先，故此文因論錯(cuò)而遂及酷吏也。司馬云：“不仁之人而得勢位，如虎之得角翼?！庇崾祥腥航?jīng)平議云：“角字之義，自來皆屬獸言。說文角部：‘角，獸角也?！鋵?shí)角字本義當(dāng)為鳥喙，漢書董仲舒?zhèn)鳎骸柚X者去其角，傅之翼者兩其足?！硕湟曾B、獸對(duì)言。予之齒者去其角，謂獸有齒以嚙，即不得有角以啄；傅之翼者兩其足，謂鳥有兩翼以飛，即不得有四足以走也。若以角為獸角，則牛、羊、麋、鹿之類有齒復(fù)有角者多矣，安得云‘予之齒者去其角’乎？文選射雉賦：‘裂膆破觜?！⒃唬骸?，喙也?！轼B喙，而其字從角，可知角字之義矣?！卑矗河嵴f至核。大戴禮易本命：“四足者無羽翼，戴角者無上齒?！贝艘嘁虿坏媒亲种x，而曲為之說?；⒍且?，謂以猛獸而兼鷙鳥之利，其搏噬不可當(dāng)也。世德堂本作“角而翼也”，無“者”字?！啊浿场?。曰：‘蚊’”者，論語：“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必浿沉袀髦敬?。論語集解云：“賜不受教命，唯財(cái)貨是殖?！眲⑹柙疲骸皬V雅釋詁：‘殖，積也?！苷Z：‘財(cái)蕃殖?！f昭解：‘殖，長也?！迂曍浿?，謂居貨財(cái)以生殖也?！笔墙庳浿碁樨涁?cái)蕃殖之義?；适柙疲骸柏?cái)物曰貨，種藝曰殖。”則以貨、殖為平列字。按：中庸云：“貨財(cái)殖焉?！比粍t貨以殖言，古人常語，不得以為二事也。宋云：“蚊之為蟲，喙人而求生，可鄙惡者也。貨殖之徒，兼幷聚斂，非義是存，亦所謂喙人而求生矣?！薄霸唬骸獓?，使捋疏，飲水，褐博，沒齒無愁也’”者，音義：“捋疏，上音郎活切，俗本作‘將’，誤。沒齒無愁也，俗本誤作‘沒齒然也’?！卑矗核巍潜尽稗凼琛弊鳌皩⑹琛?，“無愁”作“然”，司馬從之，世德堂本承之，今悉依治平本。此引伸前義之辭，故更著“曰”字。吳云：“楊恐未諭，故再釋之?！庇嵩疲骸吧衔囊延小弧?，而此復(fù)有‘曰’字者，乃更端之語。”是也。宋云：“或以是言難之，下無答文者，蓋鄙其不諭教而強(qiáng)見難，故不對(duì)之?！彼抉R云：“‘蚊’下‘曰’，衍字?！苯晕吹闷湔f。宋云：“三千國者，昔禹會(huì)涂山，執(zhí)玉帛者萬國，于商、周之世，已漸幷之矣，故至漢但可三千而已?！眳窃疲骸爸芤磺О税賴?，而漢郡國一百三、縣邑千三百一十四，云三千者，蓋貨殖之人倍取于國，且言其多歟？”司馬云：“三千，言其眾也?！庇嵩疲骸皾h書王莽傳：‘始建國四年，授諸侯茅土，諸侯之員千有八百，附城之?dāng)?shù)亦如之?！呛现T侯與附城凡三千六百國。血國三千，依莽制言之，舉成數(shù)耳。楊子此文，蓋亦有譏焉。是時(shí)以圖簿未定，未授國邑，且令受奉都內(nèi)，月錢數(shù)千，諸侯皆困乏，至有庸作者。楊子因或問貨殖，而應(yīng)之曰蚊，又復(fù)為此言，若謂彼貨殖者，亦猶蚊之為蟲，食人之血以生耳。今天下建國三千，彼得國者亦將血之以自肥也。乃使之捋疏，飲水，褐博，沒齒無愁邪？句末‘也’字當(dāng)讀為‘邪’，楊子書多有此文法，學(xué)行篇‘眾人所能踰也’、‘其樂可量也’，并以‘也’為‘邪’，說已見前矣。”按：宋、吳解此，固為曲說。俞據(jù)莽制為釋，亦紆回難通。溫公謂三千言其眾，是也。吾子云：“綠衣三百，色如之何矣？纻絮三千，寒如之何矣？”此三千義與彼同，皆侈言之以見其多。汪氏中釋三九，發(fā)明此義，最為通論。三千國，猶詩、書所謂萬邦、萬國之比，必求其數(shù)以實(shí)之，則惑矣。說文：“捋，取易也?！卑矗号c采同詁。詩桑柔云：“捋采其劉?！敝芏Y太宰：“八曰臣妾，聚斂疏材?！编嵶⒃疲骸笆璨?，百草根實(shí)可食者?！薄笆琛奔础笆琛敝畡e體。孟子：“不受于褐寬博?！苯故柙疲骸霸娖咴缕骸疅o衣無褐，何以卒歲？’箋云：‘人之貴者無衣，賤者無褐?！呛譃橘v者所服?！謱挷?，蓋當(dāng)時(shí)有此稱也?！闭撜Z云：“問管仲。曰：‘人也，奪伯氏駢邑三百，飯蔬食，沒齒無怨言?！笨自疲骸安鲜骋厝偌?，管仲奪之，使至蔬食，而沒齒無怨言，以當(dāng)其理故也?！卑矗捍搜载毝鵁o怨，恒情所難；聚斂為富，天下必有受其困者。今貨殖之徒，皆務(wù)朘天下之脂膏以自肥，則天下之受其困者能惡衣惡食，終無所怨乎？此圣人不患貧而患不安之意，明貨殖之術(shù)，徒足以致天下之不安而已?！盎騿枴簟?。曰：‘吏也’”者，說文：“循，順行也。”循吏列傳云：“奉職循理，亦可以為治?！卑矗豪粽?，治人者也，奉職循理，則無忝于治人者之名，故曰吏也。新書大政云：“吏之為言，理也?！薄啊蝹b’。曰：‘竊國靈也’”者，游俠列傳集解引荀悅云：“立氣齊，作威福，結(jié)私交，以立強(qiáng)于世者，謂之游俠?！保ò矗呵皾h紀(jì)武帝紀(jì)文?！皻恺R”彼文作“氣勢”，此文宋注引亦作“氣勢”。）前篇云：“人無為秦也，喪其靈久矣?！睂O氏詒讓云：“靈謂威福之柄。”此文“國靈”，亦謂國家威福之柄也。漢書游俠傳云：“古之正法：五伯，三王之罪人也；而六國，五伯之罪人也。夫四豪者，又六國之罪人也，況于郭解之倫，以匹夫之細(xì)，竊殺生之權(quán)，其罪已不容于誅矣?！备`國靈即竊殺生之權(quán)之謂?！啊摇?。曰：‘不料而已’”者，佞幸列傳云：“此兩人，（按：謂籍孺、閎孺。）非有材能，徒以婉佞貴幸?！比粍t佞幸者，謂以佞見幸也。國策秦策高注云：“料，數(shù)也?！辈涣?，謂不數(shù)之，猶云何足算也。司馬云：“不自料其才德不稱其寵祿而貪竊之，以取禍敗?！彼剖淞x。注“蕭何”至“不失”。按：曹相國世家云：“參為漢相國，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斠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凈，民以寧一?！弊ⅰ半敝痢案叩邸?。按：治平本作“此四人前后輔夾高帝”，乃校者刪改，今依世德堂本補(bǔ)。注“叔孫”至“敏疾”。按：治平本此注惟存“見事敏疾”四字，今依世德堂本補(bǔ)。俞云：“李注謂見事敏疾，未詳其義。據(jù)五百篇楊子以魯兩生為大臣，則其不滿于叔孫通也，甚矣！不當(dāng)如李氏說也。秘曰：‘叔孫通采古禮與秦儀，雜著漢儀，簡牘之人也。槧猶牘也?！苏f亦殊未安?！畼牎僧?dāng)為‘◆’，太玄上：‘初一，挫厥◆◆?！瘻毓鉃榇炱滗J進(jìn)躁急之志。叔孫通不知禮樂百年而后興，而急欲為之，豈非所謂◆◆者乎？故楊子以為◆人?！簟忠勒f文本作‘鏨’，茲作‘槧’者，或亦如‘◆’之與‘盤’，古本一字耳?！逼阶h所引李注，似僅據(jù)治平本刪節(jié)之語，而失檢世德堂本此注全文，故云未詳其議。今觀全注，則見事敏疾云者，承上文而言，謂通見高祖方事力征，則姑舍所學(xué)，專言斬將搴旗之士；及天下已定，乃更汲汲請起朝儀。迎合巧捷，故以“槧”為敏疾之義。胡部郎云：“槧當(dāng)讀為婕。說文：‘婕，佽也’；‘佽，便利也’。方言：‘虔儇，慧也。宋、楚之間謂之婕?！ⅲ骸?，言便利也?！瘡V雅釋詁：‘●，疾也?！窦存甲?，今以捷為之。叔孫通為人機(jī)警，故楊子以為婕人，而李注即以見事敏疾釋之?！艏病杀咀鳌艚荨?，蓋讀‘槧’為‘捷’，猶寡見篇：‘援我手之鶉兮?！⒃疲骸云浼兠??！醋x‘鶉’為‘純’也?！苯椫苏f，甚得李義，然讀“槧”為“婕”，“婕人”連文，亦嫌無據(jù)。榮謂說文：“憸，險(xiǎn)陂也，憸利于上，佞人也?！北P庚云：“相時(shí)憸民?！瘪R云：“憸利，小小見事之人也?！庇至⒄疲骸皣鴦t罔有立政用憸人。”馬云：“憸利，佞人也?！贬屛膬梢戾阋舨⑵邼u反，是讀與“槧”同，則槧人即憸人，用尚書語。字作“槧”者，當(dāng)亦三家異文。弘范云見事敏疾，正本馬義也。注“說景”至“為國”。按：治平本此注刪節(jié)為“挾私斬錯(cuò)”四字，事既疏漏，文亦未洽，今依世德堂本補(bǔ)。注“畫策”至“東市”。按：此注亦依世德堂本增補(bǔ)。治平本作“削諸侯以危身”，則于愚字之義無所發(fā)明，不知原注“智而不能自明”一語，正釋愚義。荀子子道云：“顏淵入，子曰：‘回，知者若何？仁者若何？’顏淵對(duì)曰：‘知者自知，仁者自愛?！釉唬骸芍^明君子矣?！比粍t智莫大于自知，晁錯(cuò)有智囊之號(hào)，而無自知之明，則愚而已矣，何智之有？漢書錯(cuò)傳贊云：“晁錯(cuò)銳于為國遠(yuǎn)慮，而不見身害?！庇?jǐn)髟疲骸板e(cuò)之瑣材，智小謀大。”皆智而不能自明之義。注“郅都、寧成、張湯、杜周之徒”。按：“寧成”世德堂本誤“寧戚”，郅都以下均見酷吏列傳，傳作“寧成”，集解引徐廣云：“‘寧’一作‘寧’?！弊ⅰ班嵶赢a(chǎn)、公儀休、孫叔敖之徒”。按：并見循吏列傳。注“靈，命也”。按：李訓(xùn)靈為命者，讀為“令”也。前文論信陵、平原、孟嘗、春申云：“上失其政，奸臣竊國命，何其益乎？”游俠之風(fēng)，成于四豪，此云“竊國靈”，正猶前文之義。故知靈即是命，命謂國之號(hào)令，亦即威福之柄之謂。注“朱家、田仲、郭解、劇孟、原涉之徒”。按：并見游俠列傳?！爸旒摇笔赖绿帽菊`“朱亥”。注“籍孺、鄧通、周仁、韓王孫、李延年之徒”。按：并見佞幸列傳?！爸苋省?，世德堂作“周仁文”，傳云：“景帝時(shí)，中無寵臣，然獨(dú)郎中令周文仁?！彼麟[云：“案：仁字文?！庇謧髟疲骸敖裉熳又袑櫝?，士人則韓王孫嫣?！庇衷疲骸版陶?，弓高侯孽孫也?！奔庖鞆V云：“韓王信之子頹當(dāng)也?！眲t嫣為韓王信之孫，故稱曰王孫，非其字也。（一）“所”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二）“晁”字原本訛作“錯(cuò)”，據(jù)史記本傳改。（三）“晁錯(cuò)”二字原本互倒，據(jù)史記本傳改。（四）“循吏”原本訛作“循史”，據(jù)本段正文改?；騿枴敖郎琊⒅肌?。曰：“若張子房之智，〔注〕用行舍藏，功成身退。陳平之無悟，〔注〕內(nèi)明奇畫，外無違悟。絳侯勃之果，〔注〕誅諸呂，立文帝也?；魧④娭?，〔注〕處廢興，無所懼。終之以禮樂，則可謂社稷之臣矣?！薄沧ⅰ炒藬?shù)公遭漢初定，倉卒之制，權(quán)應(yīng)當(dāng)時(shí)，茍以救世，不能與稷、契、伊、周同風(fēng)，未終先王禮樂?；騿枺骸肮珜O弘、董仲舒孰邇？”〔注〕欲知此二人用心誰近圣人之道。曰：“仲舒欲為而不可得者也，弘容而已矣?！薄沧ⅰ忱诎采??！彩琛场吧琊⒅肌闭撸献釉疲骸坝邪采琊⒊颊?，以安社稷為悅者也?！痹涣袀髟疲骸吧琊⒊?，主在與在，主亡與亡。”按：孟子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鄙琊⒊家試抑参榧喝?，不必與一君共存亡，盎說非古義?！皬堊臃恐恰闭?，留侯世家云：“留侯張良者，其先韓人也。秦滅韓，良年少，未宦事韓。韓破，良悉以家財(cái)求客刺秦王，為韓報(bào)仇，得力士擊秦皇帝博浪沙中，誤中副車。秦皇帝求賊甚急，良乃更姓名亡匿下邳，為任俠。后十年，陳涉等起兵，良亦聚少年百余人。景駒自立為楚假王，在留，良欲往從之，道遇沛公，遂屬焉。沛公拜良為廄將，良數(shù)以太公兵法說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漢六年正月封功臣，良未嘗有戰(zhàn)斗功，高帝曰：‘運(yùn)籌策帷帳中，決勝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擇齊三萬戶?！荚唬骸汲计鹣纶?，與上會(huì)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計(jì)，幸而時(shí)中，臣愿封留足矣，不敢當(dāng)三萬戶。’乃封張良為留侯。留侯所與上從容言天下事甚眾。留侯乃稱曰：‘家世相韓，及韓滅，不愛萬金之資，為韓報(bào)讎強(qiáng)秦，天下振動(dòng)。今以三寸舌為帝者師，封萬戶，為列侯，此布衣之極，于良足矣。愿棄人間事，欲從赤松子游耳?！藢W(xué)辟谷、道引、輕身。會(huì)高帝崩，呂后乃強(qiáng)食之，曰：‘人生一世，如白駒過隙，何至自苦如此？’留侯不得已強(qiáng)聽而食。后八年，卒，謚為文成侯。”漢書張陳王周傳：“張良，字子房?！薄瓣惼街疅o悟”者，陳丞相世家云：“陳丞相平者，陽武戶牖鄉(xiāng)人也。少時(shí)家貧，好讀書。為人長，美色。陳涉起而王陳，立魏咎為魏王。陳平從少年往事魏王咎于臨濟(jì)，魏王以為太仆，說魏王不聽，人或讒之，陳平亡去。久之，項(xiàng)羽略地至河上，陳平往歸之。殷王反楚，項(xiàng)羽以平為信武君，往擊降殷王而還。居無何，漢王攻下殷王。項(xiàng)王怒，將誅定殷者將吏，陳平懼誅，間行杖劍亡，渡河，至修武，降漢，因魏無知求見漢王，乃拜平為都尉。絳侯、灌嬰等咸讒陳平曰：‘平反復(fù)亂臣也，愿王察之?！瘽h王召讓平，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說，故去，事項(xiàng)王。項(xiàng)王所任愛非諸項(xiàng)即妻之昆弟，雖有奇士，不能用，平乃去楚。聞漢王之能用人，故歸大王。誠臣計(jì)畫有可采者，顧大王用之；使無可用者，得請骸骨?！瘽h王乃謝，拜為護(hù)軍中尉，盡護(hù)諸將，諸將乃不敢復(fù)言。漢六年，與平剖符，世世勿絕，為戶牖侯。平辭曰：‘此非臣之功也?！显唬骸嵊孟壬\計(jì)，戰(zhàn)勝克敵，非功而何？’平曰：‘非魏無知，臣安得進(jìn)（一）？’上乃復(fù)賞魏無知。高帝南過曲逆（二），曰：‘壯哉縣！’乃詔御史更以陳平為曲逆侯。凡六出奇計(jì)，輒益邑，凡六益封。奇計(jì)或頗秘，世莫能聞也。孝惠帝六年，以陳平為左丞相。孝惠帝崩，呂太后徙平為右丞相。呂太后立諸呂為王，陳平偽聽之。及呂太后崩，平為太尉勃合謀（三），卒誅諸呂，立孝文皇帝，陳平本謀也。孝文帝立，以絳侯勃為右丞相，位次第一，平徙為左丞相，位次第二。居頃之，絳侯謝病，請免相，陳平專為一丞相。孝文帝二年，丞相陳平卒，謚為獻(xiàn)侯?！薄盁o悟”世德堂本作“無◆”，此承集注依宋、吳本改。吳云：“所舉必行，無謬誤?！彼抉R云：“李本‘◆’作‘悟’，今從宋、吳本?！襞c忤同?！卑矗何蛘?，“啎”之假。說文：“啎，逆也?！标惼街疅o啎，謂其不事面折廷爭，曲從應(yīng)變，終全社稷也。太史公曰：“陳丞相平，少時(shí)本好黃帝、老子之術(shù)，傾側(cè)擾攘楚、魏之間，卒歸高帝，出奇計(jì)救紛糾之難，振國家之患。及呂后時(shí)，事多故矣，然平竟自脫，定宗廟，以榮名終，稱賢相，豈不善始善終哉！非知謀，孰能當(dāng)此者乎？”即無啎之義?！敖{侯勃之果”者，絳侯周勃世家云：“絳侯周勃者，沛人也，以織簿曲為生，常為人吹簫給喪事，材官引強(qiáng)。高祖之為沛公，初起，勃以中涓從。楚懷王封沛公號(hào)安武侯，為碭郡長，拜勃為虎賁令。項(xiàng)羽以沛公為漢王，漢王賜勃爵為威武侯，拜為將軍。項(xiàng)籍已死，賜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絕，食絳，號(hào)絳侯。最從高帝，（索隱：“最，都凡也。謂總舉其從高祖攻戰(zhàn)克獲之?dāng)?shù)也?！保┑孟鄧蝗恕⒇┫喽?、將軍、二千石各三人，別破軍二，下城三，定郡五、縣七十九，得丞相、大將各一人。勃為人木強(qiáng)敦厚，高帝以為可屬大事。勃不好文學(xué)，每召諸生、說士，東鄉(xiāng)坐而責(zé)之：‘趣為我語?！渥瞪傥娜绱?。高祖已崩，以列侯事孝惠帝。孝惠帝六年，置太尉官，以勃為太尉。十歲，高后崩，勃與平謀，卒誅諸呂，而立孝文皇帝。文帝既立，以勃為右丞相。居月余，人或說勃曰：‘君既誅諸呂，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賞，處尊位以寵。久之，即禍及身矣?！獞?，亦自危，乃謝，請歸相印。上許之。歲余，丞相平卒，上復(fù)以勃為丞相。十余月，免相就國。其后人有上書告勃欲反，下廷尉。廷尉下其事長安逮捕勃治之。薄昭為言薄太后，太后亦以為無反事。文帝朝（四），太后曰：‘絳侯綰皇帝璽，將兵于北軍，不以此時(shí)反，今居一小縣，顧欲反邪？’文帝于是使使持節(jié)赦絳侯，復(fù)爵邑，絳侯復(fù)就國。文帝十一年，卒，謚為武侯?！闭x引括地志云：“漢絳縣在絳州曲沃縣南二里?！卑矗航裆轿髌疥柛挚h南。論語：“由也果?！卑疲骸肮^果敢決斷也?！薄盎魧④娭隆闭?，霍光見重黎疏。“終之以禮樂，則可謂社稷之臣矣”者，吳云：“言此數(shù)公既立功之后，以禮樂自終，則社稷臣矣?！彼抉R云：“言雖兼數(shù)公之才業(yè)，不能修禮樂以成治平之化，亦未足謂之社稷之臣也?！卑矗捍酥^張、陳、周、霍輩皆可為近世社稷之臣，所不足者，不能進(jìn)于禮樂之治耳。司封說似較溫公為允?！肮珜O弘、董仲舒孰邇”者，平津侯主父列傳云：“丞相公孫弘者，齊菑川國薛縣人也，字季，年四十余乃學(xué)春秋雜說。建元元年，弘年六十，征以賢良，為博士。使匈奴，還報(bào)，不合上意，病免歸。元光五年（五），有詔征文學(xué)，弘對(duì)策，第居下，天子擢弘對(duì)為第一，拜為博士。弘為人恢奇多聞，常稱以為人主病不廣大，人臣病不節(jié)儉。弘為布被，食不重肉。后母死，服喪三年。每朝會(huì)議，開陳其端，令人主自擇，不肯面折庭爭，于是天子察其行敦厚。辯論有余，習(xí)文法吏事，而又緣飾以儒術(shù)，上大說之，二歲中至左內(nèi)史。元朔三年，以弘為御史大夫。汲黯曰：‘弘位在三公，奉祿甚多，然為布被，此詐也?！蠁柡耄胫x曰：‘有之。夫九卿與臣善者無過黯，然今日庭詰弘，誠中弘之病。且無汲黯忠，陛下安得聞此言？’天子以為謙讓，愈益厚之，卒以弘為丞相，封平津侯?；茨?、衡山謀反，弘病甚，自以為無功而封，位至丞相，今諸侯有畔逆之計(jì)，此皆宰相奉職不稱，乃上書愿歸侯印，乞骸骨。天子因賜告牛、酒、雜帛。居數(shù)月，病有瘳，視事。元狩二年（六），弘病，竟以丞相終?！倍偈嬉娦奚硎?。上文以張、陳、周、霍不能進(jìn)于禮樂之治為病，則近世名臣以經(jīng)術(shù)見稱者無如公孫弘、董仲舒，故問其孰邇。吳云：“誰近社稷之臣?！笔且?。“仲舒欲為而不可得者也”，世德堂本無“者也”二字。言仲舒有社稷臣之才與志，而無其遇。漢書董仲舒?zhèn)髻澰疲骸皠⑾蚍Q董仲舒有王佐之材，雖伊、呂亡以加；筦、晏之屬，伯者之佐，殆不及也?！薄昂肴荻岩印闭?，列傳云：“弘奏事有不可，不庭辯之。常與公卿約議，至上前，皆倍其約，以順上旨。汲黯庭詰弘曰：‘齊人多詐而無情實(shí)，始與臣等建此議，今皆倍之，不忠?！蠁柡?，弘謝曰：‘夫知臣者以臣為忠，不知臣者以臣為不忠。’上然弘言，益厚遇之?！比粍t弘以容悅為事，直事君人而已，何足以言社稷之臣哉？孟子云：“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則為容悅者也?！敝熳蛹⒃疲骸鞍⒀骋詾槿?，逢迎以為悅，此鄙夫之事，妾婦之道也?！弊ⅰ皟?nèi)明奇畫”。世德堂本“奇”作“其”，誤。奇畫即傳云“凡六出奇計(jì)”是也。注“外無違悟”。俞云：“按李注云云，疑其所據(jù)本作‘無啎’。說文午部：‘啎，逆也?！首⒃唬骸鉄o違啎?！羰恰颉?，則違悟之文不相屬矣。后人多見‘悟’，少見‘啎’，因改‘啎’為‘悟’。宋、吳本又因悟字無義，易以‘◆’字，而訓(xùn)為謬◆，愈失其真。溫公反謂‘◆與忤同’而從之，其失甚矣?！卑矗簡?、悟同聲通用，李訓(xùn)為違，蓋讀為“啎”也。音義無文，是舊本不作“啎”可知。注“誅諸呂，立文帝也”。按：治平本無“也”字，世德堂本無此注，今依錢本。注“處廢興，無所懼”。錢本作“處興廢”，世德堂本無此注。按：重黎篇論霍光云：“處廢興之分，堂堂乎忠，難矣哉！”即注語所本。事詳彼疏。注“此數(shù)公遭漢初定”。按：霍光擁昭、立宣，不得云“遭漢初定”，此注于義疏矣。注“倉卒之制”。按：世德堂本“制”作“際”。注“欲知此二人用心誰近圣人之道”。按：弘范似以此“或問”以下別為一章，不與上屬，不如吳說為長。注“利在安身”。按：世德堂本“在”作“用”，此作五臣注者，據(jù)系辭改之。然“利在安身”云者，謂弘曲學(xué)阿世，知利其身而已，與系辭“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文義不同。（一）“進(jìn)”字原本作“追”，據(jù)史記留侯世家改。（二）“過”字原本作“遏”，據(jù)史記留侯世家改。（三）“為”字史記留侯世家作“與”。（四）“朝”下原本有“句”字，乃汪氏標(biāo)注以示絕句，今刪。（五）“光”字原本作“先”，形近而訛，據(jù)史記本傳改。（六）“元”字原本作“光”，形近而訛，據(jù)史記本傳改。
或問“近世名卿”。曰：“若張廷尉之平，〔注〕張釋之惟存公平，不阿于意。雋京兆之見，〔注〕雋不疑，當(dāng)昭帝時(shí) ，有人自稱亡衛(wèi)太子，百官莫知其所。不疑后至，收而治之，乃明巫成方遂也。尹扶風(fēng)之絜，〔注〕尹翁歸清廉有節(jié)，不被滋垢。王子貢之介，〔注〕王子貢，名尊，成帝時(shí)人，治任公正，誅鋤豪強(qiáng)，不避貴戚。斯近世名卿矣?！薄皩ⅰ??！沧ⅰ臣嚷劽?，次問名將。曰：“若條侯之守，長平、冠軍之征伐，博陸之持重，可謂近世名將矣?！闭垎枴肮拧??！沧ⅰ秤胖紝?。曰：“鼓之以道德，征之以仁義，輿尸、血刃，皆所不為也。”〔疏〕“張廷尉之平”者，張釋之馮唐列傳云：“張廷尉釋之者，堵陽人也，字季，以訾為騎郎。事孝文帝，十歲不得調(diào)，欲自免歸。中郎將袁盎知其賢，惜其去，乃請徙釋之補(bǔ)謁者。于是釋之言秦、漢之間事，秦所以失，而漢所以興者，文帝稱善，乃拜釋之為謁者仆射。上召釋之參乘，問釋之秦之敝，具以質(zhì)言，上拜釋之為公車令。頃之，拜為中大夫，至中郎將。其后，拜釋之為廷尉。上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出，乘輿馬驚，使騎捕，屬之廷尉。廷尉奏當(dāng)罰金。文帝怒曰：“此人親驚吾馬，而廷尉乃當(dāng)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時(shí)，上使立誅之則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而天下用法皆為輕重，民安所錯(cuò)其手足？唯陛下察之?！显唬骸⑽井?dāng)是也?！浜螅腥吮I高廟坐前玉環(huán)，下廷尉，釋之案律奏當(dāng)棄市。上大怒曰：‘人之無道，乃盜先帝廟器，吾屬廷尉者，欲致族之，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釋之謝曰：‘法如是，足也。今盜宗廟器而族之，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文帝與太后言之，乃許廷尉當(dāng)。（按：當(dāng)謂處斷。前云“廷尉當(dāng)是也”，義同。）張廷尉由此天下稱之。后文帝崩，張廷尉事景帝，歲余，為淮南王相，久之，卒。”百官公卿表：“廷尉，秦官，掌刑辟?！鳖?zhàn)⒃疲骸巴?，平也。治獄貴平，故以為號(hào)?！卑矗罕頃欣蓪堘屩疄橥⑽驹谛⑽娜?，與列傳諸紀(jì)事多不合，梁氏志疑謂當(dāng)依大事記書為廷尉于文之后三年，或得其實(shí)也?！半h京兆之見”者，音義：“雋京，徂兗切?！睗h書雋不疑傳云：“雋不疑，字曼倩，勃海人也。治春秋，為郡文學(xué)，名聞州郡。武帝末，暴勝之為直指使者，督課郡國（一）。勝之素聞不疑賢，至勃海，請與相見，深接以禮意，問當(dāng)世所施行，遂表薦不疑，征詣公車，拜為青州刺史。昭帝即位，擢為京兆尹。始元五年，有一男子乘黃犢車，建黃旐，衣黃襜褕，著黃帽，詣北闕，自謂衛(wèi)太子。公車以聞，詔使公卿、將軍、中二千石雜識(shí)視。長安中吏民聚觀者數(shù)萬人，右將軍勒兵闕下，以備非常。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立，莫敢發(fā)言。京兆尹不疑后到，叱從吏收縳?；蛟唬骸欠俏纯芍?，且安之。’不疑曰：‘昔蒯瞶違命出奔，輒距而不納，春秋是之。衛(wèi)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來自詣，此罪人也?！焖驮t獄。天子與大將軍霍光聞而嘉之（二），曰：‘公卿大臣當(dāng)用經(jīng)術(shù)，明于大誼?！硎敲曋赜诔?，在位者皆自以不及也。久之，以病免，終于家。廷尉驗(yàn)治何人，竟得奸詐，本夏陽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以卜筮為事。有故太子舍人嘗從方遂卜，謂曰：‘子狀貌甚似衛(wèi)太子?！剿煨睦溲?，幾得以富貴，即詐自稱，詣闕。廷尉逮召鄉(xiāng)里識(shí)知者張宗祿等，方遂坐誣罔不道，要斬東市。一姓張，名延年?！保ㄕ训奂o(jì)作“夏陽男子張延年”。）京兆解見前。百官公卿表：“孝昭始元元年，青州刺史雋不疑為京兆尹；五年，病免?！币姫q明也。謂其明于大誼，臨事不惑?！耙鲲L(fēng)之絜”者，尹翁歸傳云：“尹翁歸，字子兄，河?xùn)|平陽人也。會(huì)田延年為河?xùn)|太守，行縣至平陽，悉召故吏，延年親臨見，次及翁歸，召上辭問，甚奇其對(duì)，除補(bǔ)卒史。徙署督郵，所舉應(yīng)法。舉廉，為緱氏尉，遷補(bǔ)都內(nèi)令。舉廉，為弘農(nóng)都尉，征拜東海太守。翁歸治東海，明察郡中吏民賢不肖及奸邪罪名盡知之。以高第入守右扶風(fēng)，滿歲為真，選用廉平疾奸吏以為右職，接待以禮，好惡與同之，扶風(fēng)大治，盜賊課常為三輔最。翁歸為政雖任刑，其在公卿之間清絜自守，語不及私，然溫良嗛退，不以行能驕人，甚得名譽(yù)于朝廷。視事數(shù)歲，元康四年病卒，家無余財(cái)?！卑俟俟浔恚骸爸骶糁形?，秦官。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右扶風(fēng)，治內(nèi)史右地，與左馮翊、京兆尹是為三輔?！狈⒃疲骸敖灾卧陂L安中?！鳖?zhàn)⒃疲骸伴L安以東為京兆，長陵以北為左馮翊，渭城以西為右扶風(fēng)也?！卑矗罕硇⑿翟辏瑬|海太守尹翁歸為右扶風(fēng)；四年，卒。絜猶清也，今字作“潔”，詳問明疏?！巴踝迂曋椤闭?，王尊傳云：“王尊，字子贛，涿郡高陽人也。治尚書、論語，略通大義。舉幽州刺史從事，補(bǔ)遼西鹽官長。初元中，舉直言，遷虢令，以高第擢為安定太守，坐殘賊免。起家復(fù)為護(hù)羌將軍，轉(zhuǎn)校尉。坐擅離部署，會(huì)赦，免歸家。涿郡太守徐明薦尊不宜久在閭巷，上以尊為郿令，遷益州刺史。博士鄭寬中使行風(fēng)俗，舉奏尊治狀，遷為東平相。是時(shí)，東平王以至親驕奢不奉法度，尊謂王曰：‘尊來為相，人皆吊尊也，以尊不容朝廷，故見使相王耳。天下皆言王勇，顧但負(fù)貴，安能勇？如尊，乃勇耳?！碧笳魇?，奏尊為相倨慢不臣，尊竟坐免為庶人。大將軍王鳳奏請尊補(bǔ)軍中司馬，擢為司隸校尉。元帝崩，成帝初即位，尊劾奏丞相衡、（匡衡。）御史大夫譚（張譚。）附下罔上，懷邪迷國，無大臣輔政之義。有詔左遷尊為高陵令。數(shù)月，以病免。會(huì)南山群盜數(shù)百人為吏民害，歲余不能禽，或說大將軍鳳獨(dú)選賢京兆尹乃可（三）。于是鳳薦尊，征為諫大夫，守京輔都尉，行京兆尹事。旬月間，盜賊清。遷光祿大夫，守京兆尹，后為真，凡三歲，御史大夫中（宋祁云：“諸本作‘忠’，謂張忠也?！保┳嘧鸨┡安桓模鉃榇笱?，倨嫚姍上，威信日廢，不宜備位九卿。尊坐免，吏民多稱惜之。天子復(fù)以尊為徐州刺史，遷東郡太守。久之，河水盛溢，泛浸瓠子金堤，尊躬率吏民，祀水神河伯，因止宿，廬居堤上。及水盛堤壞，吏民皆奔走，唯一主簿泣在尊旁。吏民嘉壯尊之勇節(jié)，奏其狀，秩尊中二千石，加賜黃金二十斤。數(shù)歲，卒官?！鳖?zhàn)⒃疲骸摆M音貢?！卑俟俟浔斫ㄊ妓哪辏鼐┹o都尉王遵為京兆尹。傳作“尊”，表作“遵”者，古字通用。前文張釋之、雋不疑、尹翁歸并稱以官，此不爾者，尊子伯亦為京兆，見本傳；而尊之前有王昌，其后有王章、王駿、王建、王嘉之屬，均見表，故王吉傳云：“吉子駿為京兆尹。先是，京兆有趙廣漢、張敞、王尊、王章，至駿，皆有能名。故京師稱曰：‘前有趙、張，后有三王?！笔莿t但稱京兆，嫌于無別，故字之也。孟子云：“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币袅x引陸善經(jīng)注云：“介謂持立之行，斯近世名卿矣?！笔赖绿帽緹o“近世”二字。音義：“將，子亮切，下同?！薄皸l侯之守”者，絳侯周勃世家云：“文帝擇絳侯勃子賢者河內(nèi)守亞夫，封為條侯。文帝之后六年，匈奴大入邊，以河內(nèi)守亞夫?yàn)閷④?，軍?xì)柳以備胡。月余，拜亞夫?yàn)橹形?。孝文且崩時(shí)，誡太子曰：‘即有緩急，周亞夫真可任將兵?！牡郾?，拜亞夫?yàn)檐囼T將軍。孝景三年，吳、楚反，亞夫以中尉為太尉，東擊吳、楚，因自請上曰：‘楚兵剽輕，難與爭鋒，愿以梁委之，絕其糧道，乃可制?！显S之。太尉既會(huì)兵滎陽（四），吳方攻梁，梁急請救，太尉引兵東北走昌邑（五），深壁而守。梁日使使請?zhí)?，太尉守便宜不肯往。梁上書言景帝，景帝使使詔救梁，太尉不奉詔，堅(jiān)壁不出，而使輕騎兵絕吳、楚兵后食道。吳兵乏食饑，數(shù)欲挑戰(zhàn)，終不出。夜，軍中驚，內(nèi)相攻擊擾亂，至于太尉帳下，太尉終臥不起。頃之，復(fù)定。吳奔壁東南陬，太尉使備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吳兵既餓，乃引而去。太尉出精兵追擊，大破之。凡相攻守三月而吳、楚破平。五歲，遷為丞相。景帝中三年，以病免相。條侯子為父買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庸知其盜買縣官器，上變告子，事連污條侯，召詣廷尉，嘔血而死?！卑矗簵l侯，漢書功臣表作“修”，顏?zhàn)⒃疲骸靶拮x曰條?！苯{侯世家集解引徐廣云：“表皆作‘蓨’字?！狈疲骸吧娨魲l?！钡乩碇荆骸安？ば奘?，侯國?！睉?yīng)劭云：“音條?！睏l侯之守，謂其威重堅(jiān)忍。太史公曰：“亞夫之用兵，持威重，執(zhí)堅(jiān)忍，穰苴曷有加焉？”即其義?！伴L平、冠軍之征伐”者，衛(wèi)將軍驃騎列傳云：“大將軍衛(wèi)青者，平陽人也，字仲卿。建元二年，青姊子夫得入宮幸上，乃召青為建章監(jiān)，侍中。子夫?yàn)榉蛉?，青為太中大夫。元光五年，青為車騎將軍，擊匈奴。出上谷，至蘢城，斬首虜數(shù)百騎。元朔元年，衛(wèi)夫人有男，立為皇后。青出鴈門三萬騎擊匈奴，斬首虜數(shù)千人。明年，青出云中以西，至高闕，遂略河南地，至于隴西，捕首虜數(shù)千、畜數(shù)十萬，走白羊樓煩王，遂以河南地為朔方郡，封青為長平侯。元朔五年，青將三萬騎出高闕，匈奴右賢王當(dāng)衛(wèi)青等兵，以為漢兵不能至此，飲醉，漢兵夜至，圍右賢王，右賢王潰圍北去，得右賢裨王十余人，眾男女萬五千余人，畜數(shù)千百萬，引兵而還。至塞，天子使使者即軍中拜青為大將軍，諸將皆以兵屬大將軍，大將軍立號(hào)而歸。其明年，大將軍青出定襄，斬首數(shù)千級(jí)而還。月余，復(fù)出定襄，斬首虜萬余人。是歲也，大將軍姊子霍去病年十八，幸為天子侍中，善騎射，再從大將軍為剽姚校尉，斬捕首虜過當(dāng)，封去病為冠軍侯。元狩二年春，以冠軍侯去病為驃騎將軍，將萬騎出隴西，有功。其夏，驃騎將軍踰居延，至祁連山，捕首虜甚多。由此驃騎日以親貴，比大將軍。其秋，單于怒渾邪王居西方數(shù)為漢所破，亡數(shù)萬人，欲召誅渾邪王。渾邪王與休屠王等謀欲降漢，使人報(bào)天子。天子令驃騎將軍將兵往迎之，遂獨(dú)遣渾邪王乘傳先詣行在所，盡將其眾渡河，降者數(shù)萬。元狩四年春，上令大將軍青、驃騎將軍去病將各五萬騎，咸擊匈奴。大將軍出塞千余里，遂至窴顏山，凡斬捕首虜萬九千級(jí)。驃騎將軍出代、右北平千余里，所斬捕功已多大將軍。既還，定令驃騎將軍秩祿與大將軍等。自是之后，大將軍青日退，而驃騎日益貴。驃騎將軍自四年軍后三年，元狩六年而卒，謚曰景桓侯。其后大將軍青卒，（徐廣云：“元封五年?！保┲u為烈侯?！钡乩碇救昴峡び虚L平，即青封地，與泫氏之長平同名異實(shí)。又南陽郡有冠軍，武帝置，故穰盧陽鄉(xiāng)、宛臨駣聚。應(yīng)劭云：“武帝以封霍去病。去病仍出征匈奴，功冠諸軍，故曰冠軍?！笔酚涰?xiàng)羽本紀(jì)集解引張晏云：“霍去病功冠三軍，因封為冠軍侯，至今為縣名?！币袅x：“冠軍，古亂切。”“博陸之持重”者，霍光事詳重黎疏。光傳云：“遺詔封光為博陸侯?！蔽姆f注云：“博大陸平，取其嘉名，無此縣也?！鳖?zhàn)⒃疲骸吧w亦取鄉(xiāng)聚之名以為國號(hào)，非必縣也?！卑矗菏酚浗ㄔ詠砗钫吣瓯硌a(bǔ)引臣瓚云：“漁陽有博陸城?！眲t顏說是也。持重者，光傳云：“光為人沈靜詳審，每出入，下殿門，止進(jìn)有常處，郎、仆射竊識(shí)視之，不失尺守，其資性端正如此?！笔瞧淞x也?！翱芍^近世名將矣”，世德堂本無“近世”字。按：無此二字，則下文“請問古”語不相承矣?！肮闹缘赖?，征之以仁義”者，俞云：“‘征’乃‘鉦’字之誤。詩采芑篇：‘鉦人伐鼓。’傳曰：‘鉦以靜之，鼓以動(dòng)之?！倾`、鼓相對(duì)為文。鼓之以道德，鉦之以仁義，猶言以道德動(dòng)之，以仁義靜之耳。今誤作‘征’，殊失其義?！卑矗呵裣７杜c陳伯子書李注引班孟堅(jiān)涿邪山祝文“征人伐鼓”，用采芑語，而字作“征”，蓋魯詩如此。此以“征”為“鉦”，即本魯詩。俞讀得之，但不必以為誤文耳?！拜浭?，皆所不為也”者，易師：“六三，師或輿尸，兇。”又“六五，長子帥師，弟子輿尸。貞兇?！避髯幼h兵云：“兵不血刃，遠(yuǎn)邇來服?！卑矗狠浭?，敗創(chuàng)之事；血刃者，斬獲之事。仁人之師，不戰(zhàn)而勝，糜爛其子弟固不可，克敵而多殺傷亦不為也。注“不阿于意”。按：世德堂本作“無阿”。注“收而治之，乃明巫成方遂也”。按：世德堂本“收”誤“取”，又脫“明”字。注“欲知古之良將”。按：下文推論用兵之事，與名卿無預(yù)，故知此專承近世名將而言。（一）“課”字原本作“謀”，形近而訛，據(jù)漢書本傳改。（二）“光”字原本作“先”，形近而訛，今據(jù)漢書本傳改。（三）“軍”字原本無，據(jù)漢書本傳增。（四）“滎”字原本作“榮”，形近而訛，據(jù)史記絳侯周勃世家改。（五）“走”字原本作“是”，形近而訛，據(jù)史記絳侯周勃世家改。
張騫、蘇武之奉使也，執(zhí)節(jié)沒身，不屈王命，雖古之膚使，其猶劣諸！〔注〕膚，美。〔疏〕“張騫、蘇武之奉使也，執(zhí)節(jié)沒身，不屈王命”者，漢書張騫傳云：“張騫，漢中人也。建元中，為郎，應(yīng)募使月氏，與堂邑氏奴甘父俱出隴西，徑匈奴，匈奴得之，傳詣單于，留騫十余歲，予妻有子。然騫持漢節(jié)不失，居匈奴西，騫因與其屬亡鄉(xiāng)月氏。至大宛，大宛為發(fā)譯道抵康居，康居傳至大月氏。騫從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領(lǐng)。留歲余還，并南山，欲從羌中歸，復(fù)為匈奴所得。留歲余，單于死，國內(nèi)亂，騫與胡妻及堂邑父俱亡歸漢，拜騫為太中大夫。初騫行時(shí)百余人，去十三歲，唯二人得還。騫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具為天子言其地形所有。初，漢欲通西南夷，費(fèi)多，罷之。及騫言可以通大夏，乃復(fù)事西南夷。騫以校尉從大將軍擊匈奴，封騫為博望侯，是歲元朔六年也。后二年，騫為衛(wèi)尉，出右北平，擊匈奴，后期當(dāng)斬，贖為庶人。后二年，天子數(shù)問騫大夏之屬，拜騫為中郎將。騫既至烏孫，致賜諭指，未能得其決。即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月氏、大夏，烏孫發(fā)譯道送騫。騫還，拜為大行。歲余，騫卒?！碧K建傳云：“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并為郎，稍遷至移中廄監(jiān)。天漢元年，遣武以中郎將使持節(jié)送匈奴使留在漢者，因厚賂單于。武與副中郎將張勝及假吏?；莸染?，既至匈奴，置幣遺單于。會(huì)緱王與長水虞常等謀反匈奴中。虞常在漢時(shí)，素與副張勝相知，私候勝曰：‘聞漢天子甚怨衛(wèi)律，常能為漢伏弩射殺之，吾母與弟在漢，幸蒙其賞賜?！瘡垊僭S之。月余，單于出獵，虞常等七十余人欲發(fā)，其一人夜亡，告之。單于子弟發(fā)兵與戰(zhàn)，緱王等皆死，虞常生得。單于使衛(wèi)律治其事，張勝聞之，以狀語武。武欲自殺，勝、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張勝，單于使衛(wèi)律召武受辭。武謂惠等，屈節(jié)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引佩刀自刺，氣絕半日復(fù)息。單于壯其節(jié)，朝夕遣人候問武，而收系張勝。勝請降，武不動(dòng)。單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絕不飲食。天雨雪，武臥嚙雪與旃毛幷咽之，數(shù)日不死。乃徙武北海上無人處，使牧羝。武杖漢節(jié)牧羊，臥起操持，節(jié)旄盡落。初武與李陵俱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久之，單于使陵至海上，為武置酒設(shè)樂，因謂武：‘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為陛下所成就，位列將，爵通侯。兄弟親近，常愿肝腦涂地，今得殺身自效，雖蒙斧鉞湯鑊，誠甘樂之?！暌娖渲琳\，喟然嘆曰：‘嗟乎！義士。陵與衛(wèi)律之罪，上通于天?！蚱抡瘩?，與武決去。昭帝即位數(shù)年，匈奴與漢和親。漢求武等，單于召會(huì)武官屬，凡隨武還者九人。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師，詔武奉一太牢謁武帝園廟，拜為典屬國。武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強(qiáng)壯出，及還，須發(fā)盡白。武年八十余，神爵二年病卒?！币袅x：“奉使，色吏切?！w使’同?！彼抉R云：“沒身者，久留匈奴，不顧其死。”注“膚，美?！痹娎前希骸肮珜O碩膚?！蔽耐酰骸耙笫磕w敏（一）?！泵珎鞑⒃疲骸澳w，美也?！保ㄒ唬懊簟弊衷咀鳌柏埂?，形近而訛，據(jù)毛詩文王改。世稱東方生之盛也，言不純師，行不純表，其流風(fēng)遺書，蔑如也?；蛟唬骸半[者也?！痹唬骸拔糁[者，吾聞其語矣，又聞其行矣?！薄沧ⅰ澄糁[者，文王拘于羑里，而重易六爻；箕子隱于殷朝，而為周陳洪范；接輿之在楚，而歌鳳兮?；蛟唬骸半[道多端?！痹唬骸肮桃?！圣言圣行，不逢其時(shí)，圣人隱也。賢言賢行，不逢其時(shí)，賢者隱也。談言談行 ，而不逢其時(shí)，談?wù)唠[也。昔者箕子之漆其身也，狂接輿之被其發(fā)也，欲去而恐罹害者也?；又榉?，接輿之歌鳳也哉！”或問：“東方生名過實(shí)者，何也？”曰：“應(yīng)諧、不窮、正諫、穢德，〔注〕由此四事得名。應(yīng)諧似優(yōu)，〔注〕似倡優(yōu)。不窮似哲，正諫似直，穢德以隱?！闭垎枴懊?。曰：“詼達(dá)?！薄皭罕?？”〔注〕欲知誰比。曰：“非夷尚容，依隱玩世，其滑稽之雄乎！”〔注〕非夷、齊，是柳下惠，戒其子以尚同，依隱玩世，飽食安坐，以仕易農(nóng)，此滑稽之雄者也?；騿枺骸傲禄莘浅[者與？”〔注〕此問發(fā)于東方朔也。曰：“君子謂之不恭。古者高餓顯，下祿隱?！薄沧ⅰ趁献釉唬骸安陌ㄒ唬?，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比粍t餓顯不獨(dú)高，祿隱未為下，今發(fā)高下之談，蓋有厲乎素◆也?！彩琛场笆婪Q東方生之盛也”云云者，東方朔傳云：“東方朔，字曼倩，平原厭次人也。武帝初即位，征天下舉方正、賢良、文學(xué)、材力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書言得失，自衒鬻者以千數(shù)。朔初來上書，文辭不遜，高自稱譽(yù)，上偉之，令待詔公車。久之，使待詔金馬門，稍得親近。時(shí)有幸倡郭舍人，滑稽不窮，常侍左右。舍人所問，朔應(yīng)聲輒對(duì)，變詐◆出，莫能窮者，左右大驚。上以朔為常侍郎，遂得愛幸。上使太中大夫吾丘壽王與待詔能用筭者二人，舉籍阿城以南，盩厔以東，宜春以西，提封頃畝，及其賈直，欲除以為上林苑，屬之南山。又詔中尉、左、右內(nèi)史表屬縣草田，欲以償鄠、杜之民。吾丘壽王奏事，上大稱善。時(shí)朔在傍，進(jìn)諫，上拜朔為太中大夫，給事中。然遂起上林苑，如壽王所奏云。帝姑館陶公主號(hào)竇太主，寡居，年五十余矣，近幸董偃。上為竇太主置酒宣室，使謁者引內(nèi)董君。是時(shí)朔陛戟殿下，辟戟而前曰：‘董偃有斬罪三，安得入乎？夫宣室者，先帝之正處也，非法度之正不得入焉。故淫亂之漸，甚變?yōu)榇?，是以豎貂為淫，而易牙作患；慶父死而魯國全，管、蔡誅而周室安?！显唬骸啤！畬櫍墒侨账?。時(shí)天下侈靡趨末，百姓多離農(nóng)畝，上從容問朔：‘吾欲化民，豈有道乎？’朔對(duì)：‘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時(shí)，以道德為麗，以仁義為準(zhǔn)，天下望風(fēng)成俗，昭然化之。陛下誠能用臣朔之計(jì)（二），推甲乙之帳，燔之于四通之衢，卻走馬，示不復(fù)用，則堯、舜之隆，宜可與比治矣。’朔雖詼笑，然時(shí)觀察顏色，直言切諫，上常用之。自公卿在位，朔皆敖弄，無所為屈。時(shí)方外事胡、越，內(nèi)興制度，國家多事，自公孫弘以下，至司馬遷，皆奉使方外，或?yàn)榭叵?，至公卿。而朔嘗至太中大夫，后常為郎，與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詼啁而已。久之，朔上書陳農(nóng)戰(zhàn)強(qiáng)國之計(jì)，因自訟獨(dú)不得大官，欲求試用。其言專商鞅、韓非之語也，指意放蕩，頗復(fù)詼諧，辭數(shù)萬言，終不見用?！薄靶胁患儽怼眰髻澮鳌靶胁患兊隆薄Ｋ抉R云：“朔言行駁雜，所師表者不能純壹?！睒s謂“言不純師，行不純表”，謂言而不皆足為法，行而不皆足為率，故漢書引“表”作“德”，其義亦同。若如溫公說，則“行不純德”，不可通矣。傳贊又云：“朔之詼諧，逢占射覆，其事浮淺，行于眾庶，童兒牧豎，莫不炫耀。而后世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語，附著之朔?！卑矗捍思词廊耸⒎Q東方朔之所由。藝文志東方朔二十篇，入雜家。本傳載答客難及非有先生論，云：“朔之文辭，此二篇最善。其余有封泰山、責(zé)和氏璧及皇太子生禖、屏風(fēng)殿上柏柱、平樂觀賦獵、八言、七言上下、從公孫弘借車，凡劉向所錄朔書具是矣。世所傳他事，皆非也?！贝肆黠L(fēng)遺書蔑如之說，謂其書不副其名之盛也?！盎蛟唬骸[者也’”者，司馬云：“宋、吳本‘或曰’作‘或問’?！笔酚浕鼈餮a(bǔ)云：“朔行殿中郎，謂之曰：‘人皆以先生為狂?！吩唬骸缢返龋^避世于朝廷間者也。’”然則朔以隱者自居，故或以為言?！拔糁[者”云云者，即下文所稱箕子、接輿是也?！半[道多端”者，宋云：“或言隱之道多端，如朔者，亦其一也?！薄霸唬骸桃病闭?，宋云：“固，實(shí)也。”“圣言圣行，不逢其時(shí)”，錢本“不逢”上有“而”字。逢讀為逢君之惡之“逢”，下皆同。方言云：“逢，迎也。”圣人隱謂箕子，賢者隱謂接輿?！罢勓哉勑校环昶鋾r(shí)，談?wù)唠[也”者，“談”皆“詼”字之誤。下文“詼達(dá)”，音義云：“本或作‘談達(dá)’。”按：隸書“詼”或作“●”，與“談”形相似，傳寫每易致誤。公孫弘傳“詼笑多聞”，今本作“談笑”，顏?zhàn)⒃疲骸盎蜃鳌湣！笔瞧渥C。史記滑稽列傳：“談言微中，亦可以解紛?！薄罢勓浴币梢唷霸溠浴敝`。玉篇：“詼，調(diào)戲也?！痹溠栽溞卸环昶鋾r(shí)，即朔所云“依隱玩世，詭時(shí)不逢”，乃詼者之隱，非圣賢之隱也。此言隱有三品，上者圣隱，次者賢隱，最下詼隱。若朔之所謂隱，則詼隱而已。世德堂本“不逢”上無“而”字?！拔粽呋又崞渖硪?，狂接輿之被其發(fā)也，欲去而恐罹害也”者，箕子見問明疏。論語云：“箕子為之奴?！瘪R云：“箕子佯狂為奴?！表n詩外傳云：“紂作炮烙之刑，箕子曰：‘知不用而言，愚也；殺身以彰君之惡，不忠也。遂被發(fā)佯狂而去。”文選東方曼倩非有先生論李注引尸子云：“箕子胥余漆體而為厲，被發(fā)佯狂?！闭撜Z云：“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笨自疲骸敖虞洠艘?，佯狂而來歌，欲以感孔子也。”皇疏云：“接輿，楚人也，姓陸，名通，字接輿。昭王時(shí)，政令無常，乃被發(fā)佯狂不仕，時(shí)人謂之楚狂也。”按：狂接輿猶直躬之比，躬與接輿皆其名，而以直與狂為號(hào)。論語稱楚者，特著其國，猶云鄭子產(chǎn)、吳季札耳?；适枰浴俺瘛边B讀，又別撰姓名，此襲皇甫謐高士傳之謬。莊子應(yīng)帝王云“肩吾見狂接輿”與此文“狂接輿之被其發(fā)”，皆可證論語“狂”字不上屬于“楚”也。國策秦策云：“箕子、接輿漆身而為厲，被發(fā)而為狂?！比粍t此漆身、被發(fā)亦互文也。“箕子之洪范，接輿之歌鳳也哉”者，箕子當(dāng)紂之時(shí)，在父師之位，典洪范之書，懼其遭亂亡失，故全身遠(yuǎn)害以存之。接輿當(dāng)昭王之時(shí)，晦跡不仕，知孔子有圣德，懼其非時(shí)見辱，故作歌以感之。今朔既非有斯文之寄，亦非有治見亂隱之志，詼嘲取容，固與昔賢異趣。然其作非有先生論云：“接輿避世，箕子被發(fā)陽狂，此二人者，皆避濁世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圣主，得賜清燕之閑，寬和之色，發(fā)憤畢誠，圖盡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體，下以便萬民，則五帝三王之道可幾而見也。”是朔之意乃欲竊比二子，以己之避世于朝廷間為合于二子之義，故此即用其語以詰之，言朔于此兩無所處也?！皯?yīng)諧、不窮，正諫、穢德”云云者，朔傳：“妄為諧語。”顏?zhàn)⒃疲骸爸C者，和韻之言也。”說文：“薉，蕪也?！币熘疄槲郏瑸闈?，俗作“穢”。穢德謂自污濁其行，托于陽狂之為以示高。夏侯孝若東方朔畫贊所謂“潔其道而穢其跡，清其質(zhì)而濁其文”是也?！皯?yīng)諧似優(yōu)”者，俳優(yōu)之為術(shù)，或滑稽多辯，或笑言而合于道，非專精其業(yè)者不能工。而朔之應(yīng)聲輒對(duì)，變詐◆出，雖專于為俳優(yōu)者無以過，故謂之似優(yōu)，明其不學(xué)而能也。“不窮似哲”，司馬云：“吳本‘哲’作‘智’?！卑矗簜髻澴鳌爸恰保伤痉饧磽?jù)漢書改之。不窮謂朔逢占射覆無所不通，故有似乎智也。“請問名。曰：‘詼達(dá)’”者，音義：“詼達(dá)，上音恢。舊本皆作‘詼達(dá)’。漢書曰：‘朔詼達(dá)多端，不名一行。’本或作‘談達(dá)’，又作‘名字達(dá)’，皆誤。”按：詼達(dá)即承上文“詼言詼行”云云而言。音義知“談達(dá)”之誤，而不知“談言談行”之亦為誤，則以舊本“詼言詼行”、“詼者隱也”，字皆已誤“談”，無作“詼”者故也。詼達(dá)謂詼而能通，即下文所謂滑稽之雄也?！皭罕取闭撸袅x：“惡比，音烏?！卑矗簡査泛嗡葦M也?！胺且纳腥荩离[玩世”，今各本皆作“非夷、齊而是柳下惠，戒其子以尚容，首陽為拙，柱下為工，飽食安坐，以仕易農(nóng)，依隱玩世，詭時(shí)不逢”。按：司馬云：“李、宋、吳本皆云：‘非夷尚容，依隱玩世，其滑稽之雄乎？’按：漢書具載揚(yáng)子之言，恐諸家脫◆也。今從漢書?！笔墙癖敬宋慕詼毓珦?jù)漢書朔傳贊增補(bǔ)。后作五臣注者承之，而翻刻治平本者亦依之?dāng)D入，非舊本如此。顧氏廣圻石研齋藏宋本法言跋云：“何義門學(xué)士校李軌注十三卷，云絳云舊藏。竊疑其校與司馬溫公所見李本頗有不同。如第十一卷，溫公云：‘李本非夷尚容，依隱玩世，其滑稽之雄乎？今從漢書。’明文顯然，而何以義門之校全反此言耶？今年再至揚(yáng)州，過石研齋主人，出示新得此書，按而稽之，在本卷第三葉，（按：當(dāng)作第五葉。）首七行行字較前后獨(dú)多，而修板添補(bǔ)痕跡尤宛然。方悟溫公所言者，其初板也；義門所校者，其后來修改者也。”按：錢本正作“非夷尚容，依隱玩世”，黃太史集任淵注引法言此文亦然，所據(jù)皆未經(jīng)修改之本。此八字乃節(jié)取朔誡子之語，全文見藝文類聚二十三及御覽四百五十九引。“非夷”即彼文所云“首陽為拙”，“尚容”即彼文所云“明者處世，莫尚于中”。（類聚引如此，御覽“中”作“忠庸”。）此作“容”者，蓋子云所見朔詩如此。傳贊亦作“上容”。尚、上義同，顏云：“容身避害也。”按：傳贊此文雖用子云語，然以法言文簡，恐人不憭，故還取朔語增成其辭。自師古不注所出，而溫公見前后皆引法言文，遂疑此亦揚(yáng)子之言，而以諸家為脫◆矣?！盎邸闭撸袅x：“滑稽，音骨?！笔酚浻谢袀鳎怂麟[引楚辭崔浩注云：“滑，音骨；稽，流酒器也。轉(zhuǎn)注吐酒，終日不已，言出口成章，詞不窮竭，若滑稽之吐酒。故揚(yáng)雄酒賦云：‘鴟夷滑稽，腹大如壺，盡日盛酒，人復(fù)籍沽?！且病！卑矗涸湷爸^之滑稽，猶鄙細(xì)謂之斗筲，皆取器物以喻人事，蓋古語有然。若訓(xùn)滑為亂，訓(xùn)稽為同，而以為能亂同異；或讀滑如字，而以為諧語滑利；讀稽為計(jì)，而以為智計(jì)疾出，皆望文生義之陋也?！傲禄莘浅[者與”者，朔非夷、齊而是柳下惠，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或以朔之所為有類于此，故以為問。音義：“朝隱，直遙切。”按：即朔所謂避世于朝廷之意。夏侯孝若東方朔畫贊云“染跡朝隱”，語本此文。“君子謂之不恭”者，孟子文。言雖柳下惠，亦非君子所當(dāng)取法者也?！肮耪吒唣I顯，下祿隱”者，司馬云（三）：“餓顯謂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卑矗赫撜Z云“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是高餓顯也；“邦有道谷，邦無道谷，恥也”，是下祿隱也。注“文王拘于羑里，而重易六爻”。按：詳問明疏。正文惟言箕子、接輿，而此注更引及文王，似無所取。注“似倡優(yōu)”。按：俞云：“此說非也。下文‘不窮似哲，正諫似直，穢德似隱’，哲也，直也，隱也，皆美名，不應(yīng)首句言似倡優(yōu)也。且似倡優(yōu)矣，尚何名過其實(shí)之有？與問意亦不相應(yīng)也。此‘優(yōu)’字乃優(yōu)游之義。論語憲問篇皇侃疏曰：‘優(yōu)猶寬閑也。’左氏春秋序：‘優(yōu)而柔之。’正義曰：‘優(yōu)、柔俱訓(xùn)為安，寬舒之意也。’皆可說此優(yōu)字之義。”不知詼諧正俳優(yōu)之事，解為安閑，則與“應(yīng)諧”字義不相承。古俳優(yōu)不必為賤業(yè)，優(yōu)孟、優(yōu)旃并以諷諫成名，朔之應(yīng)諧似優(yōu)，乃其不名一行之真正，世人所艷稱。以為與問意不相應(yīng)，亦失其旨。漢書敘傳云：“東方贍辭，詼諧倡優(yōu)，議苑捍偃，正諫舉郵，懷肉污殿，（按：污殿謂醉入殿中，小遺殿上。見朔傳。）弛張沈浮?！痹溨C倡優(yōu)，即應(yīng)諧似優(yōu)之義；正諫舉郵，即正諫似直之義；懷肉污殿，弛張沈浮，即穢德似隱之義。班語全本法言，是班亦解優(yōu)為倡優(yōu)。弘范此解即據(jù)敘傳，俞說失之。注“非夷、齊，是柳下惠”。按：語本傳贊，即朔詩“首陽為拙，柳下為工”之義。今傳贊“柳下”作“柱下”，則與上文“是柳下惠”語義不相應(yīng)。御覽引朔詩作“柳下”，必所據(jù)朔書舊本如此。類聚引直作“柳惠”，益可證明“柱下”之誤。注“戒其子以尚同”。按：“同”疑“容”字之誤。注“飽食安坐”。按：傳贊作“安步”，類聚、御覽引并同。注“孟子”至“飧也”。按：所引孟子公孫丑文。彼趙注云：“柳下惠輕忽時(shí)人，禽獸畜之，無欲憚?wù)模云浯蟛还Ь匆?。圣人之道，不取于此。”詩伐檀：“彼君子兮，不素飧兮?！泵珎髟疲骸笆焓吃烩浮！贬屛模骸扳福亻T反。”說文：“飧，餔也，從夕、食?！睍?huì)意。（一）“夷”字原本作“益”，據(jù)孟子公孫丑上改。（二）原本“朔之”下衍“之”字，據(jù)漢書本傳刪。（三）“馬”字原本作“高”，訛。據(jù)五臣注本，明此下引文均出自司馬光，今改。
妄譽(yù)，仁之賊也；妄毀，義之賊也。賊仁近鄉(xiāng)原，賊義近鄉(xiāng)訕。〔注〕同乎流俗，合乎污世，眾皆說之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者，德之賊也?？鬃訍核贫钦?，孟軻論之備矣?！彩琛场巴u(yù)，仁之賊也；妄毀，義之賊也”者，音義：“妄譽(yù)，音余。”司馬云：“仁以褒善，義以貶惡，而妄以毀譽(yù)加人，是賊傷仁義者也?！薄百\仁近鄉(xiāng)原，賊義近鄉(xiāng)訕”者，司馬云：“鄉(xiāng)原，謂所至之鄉(xiāng)，徇眾隨俗，求媚于人者。鄉(xiāng)訕，謂所至之鄉(xiāng)，喜造謗訕，使人畏其口者。”按：論語：“鄉(xiāng)原，德之賊也。”集解引周生烈云：“所至之鄉(xiāng)，輒原其人情而為己意以待之，是賊亂德者也。”此讀“原”如字，而以為察度之意。孟子：“一鄉(xiāng)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為原人?！壁w注云：“人皆以為原善所至，亦謂之善人。”此讀“原”為“愿”，而以為謹(jǐn)厚之稱。論語劉疏云：“前篇‘侗而不愿’，鄭注：‘愿，善也。’‘原’與‘愿’同。中論考偽篇：‘鄉(xiāng)愿無殺人之罪，而仲尼深惡之。’字直作‘愿’，與趙訓(xùn)同矣。一鄉(xiāng)皆稱善，而其忠信廉潔皆是假托，故足以亂德，所謂色取仁而行違者也?！卑矗ㄒ唬簞⒄f是也。鄉(xiāng)原閹然媚世，已多妄譽(yù)，而人亦譽(yù)之為善，故曰“賊仁近鄉(xiāng)原”也。說文：“訕，謗也?！笔怯樇赐龤е^。無所往而不為訕謗，以取憎于人，行與鄉(xiāng)原相反，而賊德則同，故名之曰“鄉(xiāng)訕”，而以為義之賊也。原、訕韻語。注“同乎”至“備矣”。按：此約孟子盡心文為說。弘范似以“眾皆說之以為是”七字為句，與趙本不同。（一）“按”字原本作“接”，形近而訛，今改。
或問：“子，蜀人也，請人。”曰：“有李仲元者，人也?！薄沧ⅰ呈裼袊?yán)君平，豈伊仲元？君平已顯，仲元未聞。“其為人也，奈何？”曰：“不屈其意，不累其身?！痹唬骸笆且摹⒒葜脚c？”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間也。”〔注〕隨時(shí)之義，治亂若鳳?！叭缡牵瑒t奚名之不彰也？”曰：“無仲尼，則西山之餓夫與東國之絀臣惡乎聞？”〔注〕餓夫，夷、齊；絀臣，柳下惠也。曰：“王陽、貢禹遇仲尼乎？”曰：“明星皓皓，華藻之力也與？”〔注〕星雖皓皓有華藻，然非能自顯耀也，要須著天而后天下見之。曰：“若是，則奚為不自高？”曰：“皓皓者，己也；引而高之者，天也?！沧ⅰ承?，著天而后天下見；王陽、貢禹，時(shí)主所揚(yáng)，而后名顯也。仲元雖有賢德（一），而時(shí)不高之，故不彰。子欲自高邪？〔注〕君子行德俟命而已。仲元，世之師也。見其貌者，肅如也；聞其言者，愀如也；觀其行者，穆如也。鄲聞以德詘人矣，未聞以德詘于人也。仲元，畏人也?！薄沧ⅰ逞钥晌肪础；蛟唬骸坝?、賁。”〔注〕言夏育、孟賁亦使人畏也。曰：“育、賁也，人畏其力，而侮其德?！薄罢垪l?！薄沧ⅰ硢柶淠恳?。曰：“非正不視，非正不聽，非正不言，非正不行。夫能正其視聽言行者，昔吾先師之所畏也。〔注〕所畏，謂言不慚，行不恥，孔子憚焉。如視不視，聽不聽，言不言，行不行，雖有育、賁，其猶侮諸！”〔疏〕“子，蜀人也”者，子云自序云：“揚(yáng)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也。楚、漢之興也，揚(yáng)氏Y江上處巴江州，而揚(yáng)季官至廬江太守。漢元鼎間，避仇，復(fù)Y江上處山之陽，曰郫。有田一◆，有宅一區(qū)，世世以農(nóng)桑為業(yè)。自季至雄五世而傳一子，故雄亡它揚(yáng)于蜀。”按：成都，今四川成都府成都縣；郫，今成都府郫縣。楊氏田宅皆在郫，而自序云成都人者，蓋楊季始家于郫，其后復(fù)遷成都。方言載子云答劉歆書云：“雄始能草文，作成都城四隅銘?！泵髯釉票丶页啥祭镏幸病！罢埲恕闭撸酥^賢才。論語：“子游為武城宰，子曰‘汝得人焉耳乎哉？’”皇疏引袁宏云：“謂得其邦之賢才不也。”是請人謂請言其鄉(xiāng)之賢才也。“有李仲元者，人也”者，高士傳云：“李弘，字仲元，蜀人也，成都里中化之，班白不負(fù)擔(dān)，男女不錯(cuò)行。弘嘗被召為縣令，鄉(xiāng)人共送之，仲元無心就行，因共酣飲，月余不去。刺史使人喻之，仲元遂游奔不之官。”華陽國志蜀郡士女贊云：“仲元抑抑，邦家儀形?！弊宰⒃疲骸袄詈耄种僭?，成都人，少讀五經(jīng)，不為章句，處陋巷，淬勵(lì)金石之志，威儀容止，邦家?guī)熤Ｒ缘滦袨榭すΣ?，一月而去。子贅以見辱殺人，太守曰：‘賢者之子，必不殺人?！胖Ｙ樧砸酝髡Z家人，弘遣亡命。太守怒，讓弘，弘對(duì)曰：‘贅為殺人之賊（二），明府私弘枉法，君子不誘而誅也。石碏殺厚，春秋譏之。孔子稱父子相隱，直在其中。弘實(shí)遣贅。’太守?zé)o以詰也。州命從事，常以公正諫爭為志?！薄安磺湟猓焕燮渖怼闭?，華陽國志引揚(yáng)子云、御覽二百六十五引益部耆舊傳引揚(yáng)雄、意林引法言“意”均作“志”。音義：“不累，良為切。”論語云：“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不夷不惠，可否之間”者，即論語云“無可無不可”也。后漢書黃瓊傳載李固遺瓊書云：“蓋君子謂伯夷隘，柳下惠不恭，故傳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間。’蓋圣賢居身之所珍也。”章懷太子注云：“論語：‘孔子曰伯夷、叔齊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謂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我則異于是，無可無不可。’”鄭玄注云：“不為夷、齊之清，不為惠、連之屈，故曰異于是也?！比粍t“不夷不惠，可否之間”，謂愿學(xué)孔子也。子堅(jiān)引此以為“傳曰”者，蓋古有是語，法言此文亦引古之辭也。華陽國志引作“不夷不惠，居于可否之間”，此以意增益之?！盁o仲尼，則西山之餓夫、東國之絀臣惡乎聞”者，史記伯夷列傳云：“及餓且死，作歌，其辭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兮?！彼麟[云：“西山即首陽山?！币袅x：“絀臣，與‘黜’同。”按：論語云：“柳下惠為士師，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絀臣”字本此，蓋子云所據(jù)論語作“三絀”也。書序“湯既黜夏命”，又“成王既絀殷命”，明黜、絀互用。說文：“黜，貶下也”；“絀，絳也”。是“黜”正字，“絀”假字也。任彥升王文憲集序李注引作“夷、齊無仲尼，則西山餓夫”。意林引作“柳下，東國之逐臣；夷、齊，西山之餓夫”。吳曹侍讀元忠云：“后漢紀(jì)太尉袁湯曰（三）：‘不值仲尼，夷、齊西山餓夫，柳下東國絀臣，致聲名不泯者，篇籍使然也。’疑晉時(shí)流傳別本如此。”榮按：梁書劉顯傳載劉之遴啟皇太子云：“夷、叔、柳惠，不逢仲尼一言，則西山餓夫，東國黜士，名豈施于后世？”此皆引用者自以己意增損，不必盡合原文也。司馬云：“‘惡’音‘烏’?！焙坷稍疲骸笆酚洸牧袀鳎骸摹⑹妪R雖賢，得夫子而名益彰?！衷疲骸菩辛⒚撸歉角嘣浦?，惡能施于后世？’楊子蓋本此而推衍?！薄巴蹶枴⒇曈碛鲋倌岷酢闭?，王貢兩龔鮑傳云：“王吉，字子陽，瑯邪皋虞人也。少好學(xué)，明經(jīng)，以郡吏舉孝廉為郎，補(bǔ)若盧右丞，遷云陽令。舉賢良，為昌邑中尉，甚得輔弼之義，雖不治民，國中莫不敬重焉。久之，昭帝崩，亡嗣，大將軍霍光秉政，遣大鴻臚、宗正迎昌邑王即位。二十余日，以行淫亂廢昌邑，群臣皆下獄誅，惟吉與郎中令龔遂以忠直數(shù)諫正，得減死，髡為城旦。起家復(fù)為益州刺史，病，去官。復(fù)征為博士、諫大夫。是時(shí)，宣帝頗修武帝故事，宮室車服盛于昭帝時(shí)，外戚許、史、王氏貴寵，而上躬親政事，任用能吏。吉上疏言得失，上以其言迂闊，不甚寵異也。吉遂謝病歸瑯邪。吉與貢禹為友，世稱‘王陽在位，貢公彈冠’，言其取舍同也。元帝初即位，遣使者征貢禹與吉。吉年老，道病卒。貢禹，字少翁，瑯邪人也。以明經(jīng)絜行著聞，征為博士、涼州刺史，病，去官。復(fù)舉賢良，為河南令。歲余，以職事為府官所責(zé)，遂去官。元帝初即位，征禹為諫大夫，數(shù)虛己問以政事。是時(shí)年歲不登，郡國多困，禹奏言‘古者宮室有制’云云，天子納善其忠，乃下詔令太仆減食谷馬，水衡減食肉獸，省宜春、下苑以與貧民，又罷角抵諸戲及齊三服官，遷禹為光祿大夫。頃之，禹上書愿乞骸骨，天子報(bào)曰：‘生其強(qiáng)飯慎疾以自輔。’月余，以禹為長信少府。會(huì)御史大夫陳萬年卒，禹代為御史大夫，列于三公。自禹在位，數(shù)言得失，書數(shù)十上。天子下其議，令民產(chǎn)子七歲乃出口錢，自此始。（按：武帝以來，民產(chǎn)子三歲則出口錢。）又罷上林宮館希幸御者，及省建章、甘泉宮衛(wèi)卒。減諸侯王廟衛(wèi)卒，省其半。余雖未盡從，然嘉其質(zhì)直之意。禹又奏欲罷郡國廟，定宗廟迭毀之禮，皆未施行。為御史大夫數(shù)月卒。”司馬云：“言王、貢力學(xué)絜己而名著海內(nèi)，豈必遇仲尼？”“明星皓皓，華藻之力也與”者，說文：“◆，日出貌?！彼讖摹鞍住薄V雅釋訓(xùn)：“◆，◆明也?！比A藻猶言光采。后漢書孟嘗傳載楊喬薦嘗書云：“嘗匿景藏采，不揚(yáng)華藻。”義本此文。言星之所以明見天下者，非獨(dú)星體之光采使然，由其位置之高也；王、貢之名所以彰于仲元者，非獨(dú)其節(jié)行使然，由其仕宦之顯也?！叭羰牵瑒t奚為不自高”者，司馬云：“言仲元何不仕?！薄梆┱撸阂?；引而高之者，天也。子欲自高邪”者，言節(jié)行在己，登用在君、相，士雖有節(jié)行，豈能自為登用耶？“仲元，世之師也”御覽四百四引作“李仲元，一世之師也”?！耙娖涿舱撸C如也”云云者，音義：“愀如，親小切；舊本皆作‘俶如’，昌六切。動(dòng)色貌?！卑矗阂娌筷扰f傳引作“戚如”。哀公問：“孔子愀然作色。”鄭注云：“愀然，變動(dòng)貌也?！闭f文無“愀”有“●”，云：“●然也?！币献釉唬骸霸鳌袢弧！奔础般浮弊帧Ｇ锫?、◆聲古讀相近也。本作“俶”者，即“●”之假。華陽國志引“觀其行者，穆如也”在“聞其言者，愀如也”之上?！班惵勔缘略x人矣，未聞以德詘于人也”者，音義：“鄲音丹，猶但也。或古鄲、但通用，亦音但。本或作‘但’?！卑矗菏赖绿帽境屑乃巍潜咀鳌暗?。鄲、但同部，故得通用。此類語辭，以聲為義，多無正字。但之本義為裼，假為承轉(zhuǎn)之辭，后人習(xí)見，故不疑耳。司馬云：“言仲元德能服人而未嘗屈節(jié)?！薄爸僭啡艘病闭?，廣雅釋言：“畏，威也。”逸周書謚法“猛以強(qiáng)果曰威”，又“強(qiáng)義執(zhí)正曰威”?！盎蛟唬骸①S’”者，音義：“育賁，音奔。”史記范睢列傳：“成荊、孟賁、王慶忌、夏育之勇焉而死?！奔庖凉h書音義云：“夏育，衛(wèi)人，力舉千鈞?！庇植虧闪袀鳎骸跋挠?、太史噭叱呼駭三軍，然而身死于庸夫。”索隱引高誘云：“夏育為田搏所殺。”“育”亦作“鬻”，王子淵洞簫賦：“桀、跖、鬻、博，儡以頓悴?！崩钭⒃疲骸板鳎挠?，古字同。博，申博也，未祥其始。陸機(jī)夏育贊曰：‘夏育之猛，千載所希；申博角勇，臨雒奮椎。’”申博即田搏，史記袁盎列傳索隱引高誘戰(zhàn)國策注作“申繻”。又范睢傳集解引許慎云：“孟賁，衛(wèi)人?！痹粋魉麟[引尸子云：“孟賁水行不避蛟龍，陸行不避虎兕。”按：此問勇者之所以為威，與仁者之所以為威，其異同若何也。“育、賁也，人畏其力，而侮其德”者，宋云：“非心服之畏。”“‘請條。’曰：‘非正不視’”云云者，論語：“顏淵曰：‘請問其目?！釉唬骸嵌Y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dòng)?！编嵶⒃疲骸按怂恼?，克己復(fù)禮之目也?！弊ⅰ笆裼小敝痢拔绰劇薄０矗菏赖绿帽敬俗o“豈伊仲元”四字，“君平已顯”上有“然”字（四）。經(jīng)傳釋詞云：“伊，是也，有也。”注意謂子云之時(shí)，蜀之賢才無過嚴(yán)君平，何云仲元？然君平之名已著，而仲元之德未彰，子云旨在表微闡幽，故不舉君平，而舉仲元也。三國志秦宓傳云：“如李仲元不遭法言，令名必淪，其無虎豹之文故也，可謂攀龍附鳳者矣?！弊ⅰ半S時(shí)之義，治亂若鳳”。按：即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之謂。“治亂若鳳”，本書問明篇文。注“君子行德俟命而已”。按：孟子云：“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狈ā⒌虏菪蜗嘟?，疑此注“德”字乃“法”之誤，或弘范所據(jù)孟子作“德”也。注“言不慚，行不恥，孔子憚焉”。按：本書修身篇文。（一）“雖有”二字原本誤倒，據(jù)法言疏證改。（二）“賊”字原本作“賦”，形近而訛，據(jù)華陽國志改。（三）“袁”字原本作“哀”，形近而訛，據(jù)后漢紀(jì)改。（四）“君平”二字原本訛作“仲元”，今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