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書五
作者：韓愈撰 魏仲舉編與鳳翔邢尚書書（或作“京西節(jié)度使邢尚書”。邢，謂邢君牙也。）愈再拜：布衣之士，身居窮約，不借勢于王公大人，則無以成其志；王公大人功業(yè)顯著，不借譽(yù)于布衣之士，則無以廣其名。是故布衣之士，雖甚賤而不諂；王公大人，雖甚貴而不驕。其事勢相須，其先后相資也。今閣下為王爪牙，為國藩垣，威行如秋，仁行如春，戎狄棄甲而遠(yuǎn)遁，朝廷高枕而不虞，是豈負(fù)大丈夫平生之志愿哉？豈負(fù)明天子非常之顧遇哉？（下豈上或有是字。）赫赫乎，乎，（或無乎三字，音光。）功業(yè)逐日以新，名聲隨風(fēng)而流，宜乎歡呼海隅高談之士，奔走天下慕義之人。使或愿馳一傳，（傳，驛遞也?！吨芏Y》“大亻業(yè)傳達(dá)于四方”，音囀。）或愿操一戈，（操上或無或愿二字。）納君于唐虞，收地于河湟。（或作隍。）然而未至乎是者，蓋亦有說云：（蓋亦或作亦蓋，說上有其字，非是。）豈非待士之道未甚厚，遇士之禮未甚優(yōu)？請粗言其事，閣下試詳而聽之：
夫士之來也，必有求于閣下。夫以貧賤而求于富貴，正其宜也。閣下之財，不可以偏施于天下，在擇其人之賢愚，而厚薄等級之，可也。假如賢者至，閣下乃一見之；愚者至，不得見焉。則賢者莫不至，而愚者日遠(yuǎn)矣。（或無日字。）假如愚者至，閣下以千金與之；賢者至，亦以千金與之；則愚者莫不至，而賢者日遠(yuǎn)矣。（亦或作又。杭本無“賢者”至“與之”九字，非是。日或作亦。）欲求得士之道，盡于此而已；欲求士之賢愚，在于精鑒博采之而已。（得或作待，已下或并有矣字。）精鑒于己，固已得其十七八矣。（或無固字。）又博采于人，百無一二遺者焉。若果能是道，（能或作行。）愈見天下之竹帛，不足書閣下之功德，（下或有矣字。）天下之金石，不足頌閣下之形容矣！
愈也，布衣之士也。（布上或有固字。士下或無也字。）生七歲而讀書，十三而能文，二十五而擢第于春官，以文名于四方。前古之興亡，未嘗不經(jīng)于心也；當(dāng)世之得失，未嘗不留于意也。常以天下之安危在邊，（?；蜃鲊L。）故六月于邁，來觀其師，及至此都，徘徊而不能去者，（比上或無至字。不上或無而字。能下或有速字。去，或作進(jìn)。不能去，或作不敢遽進(jìn)。）誠悅閣下之義，愿少立于階墀之際，（或作下。）望見君子之威儀也。居十日而不敢進(jìn)者，誠以左右無先為容，（進(jìn)下或有謁字，誠字或在容字下，容下或有也字?；驘o“以左”至“為容”七字，皆非是。）懼閣下以眾人視之，則殺身不足以滅恥，徒悔恨于無窮。故先此書，序其所以來之意，閣下其無以為狂，而以禮進(jìn)退之，幸甚，幸甚！愈再拜。（先下或有陳字，書下或有陳字，皆非是。來之下或復(fù)有之字。其無以或無其字，或無以字。洪慶善《年譜》云：“公以貞元八年壬申二十五歲中第，十一年乙亥二十八歲上宰相書，求官不得而歸。出潼關(guān)作《二鳥賦》?！庇謸?jù)程致道說：“既出潼關(guān)，因游鳳翔，上邢君牙書?！苯癜矗撼陶f大誤，蓋賦序言五月過潼關(guān)，而此書言六月至鳳翔。潼關(guān)在長安之東，鳳翔在長安之西，相距六百余里，豈有五月方東出潼關(guān)，而六月遽能復(fù)西至鳳翔之理？此書決非此年所作，必是八年以后十年以前，嘗至鳳翔而有此書、《岐山下》等詩也。為人求薦書某聞木在山，馬在肆，遇之而不顧者，（遇或作過。）雖日累千萬人，未為不材與下乘也。及至匠石過之而不睨，（匠石字見《莊子》。）伯樂遇之而不顧，（伯樂顧馬事見《戰(zhàn)國策》。）然后知其非棟梁之材，超逸之足也。以某在公之宇下非一日，而又辱居姻婭之后，是生于匠石之園，長于伯樂之廄者也。于是而不得知，假有見知者，千萬人亦何云。（或無有字。云下或有耳字，或有爾字。）今幸賴天子每歲詔公卿大夫貢士，若某等比，咸得以薦聞，（若下有干字，而無比字?；驘o等字。）是以冒進(jìn)其說，以累于執(zhí)事，亦不自量已。然執(zhí)事其知某如何哉？昔人鬻馬不售于市者，知伯樂之善相也，從而求之；伯樂一顧，價增三倍。某與其事頗相類，是故終始言之耳。某再拜。（諸本皆如此，獨(dú)閣、杭本以“其知某如何哉”為“其如某何哉”，而無昔人以下四十三字。今按：此書本為人求薦，而杭本曰“執(zhí)事其如某何哉”，則似決以其人力不能薦己矣。故諸本或作“執(zhí)事其知某何如哉”，語意似協(xié)，而亦未有懇切必求之意，又無結(jié)末收拾之語，故又繼以鬻馬之說，文意方似粗足，然亦重復(fù)無奇，文意首尾不甚通暢，恐尚有脫誤處。更詳之。）
應(yīng)科目時與人書（或作“與韋舍人”，即貞元九年宏詞試也。）
月日，愈再拜。（一云：“應(yīng)博學(xué)宏詞前進(jìn)士韓愈謹(jǐn)再拜上書舍人閣下。”）天池之濱，大江之，（扶文切。）曰有怪物焉，蓋非常麟凡介之品匯匹儔也。（匹或作比。）其得水，變化風(fēng)雨，上下于天不難也；（天下或有地字。）其不及水，蓋尋常尺寸之間耳。無高山大陵、曠途絕險為之關(guān)隔也。然其窮涸不能自致乎水，為犭賓獺之笑者，（《禮記》：“獺祭魚。”《選》：“犭賓眺炎乎奩空。”犭賓音賓。）蓋十八九矣。（或無十字，矣或作年。方從謝本，云：唐舉子禮部及第，例須守選，選未滿，或就制舉，或書判拔萃，方獲出仕。此書謂“其不及水，蓋尋常尺寸之間”，是專指宏詞試也。言“世之嗤笑者，十而八九”，乃《上宰相書》所謂“得其所者爭笑之”是也。本多作八九年，其義非也。）如有力者，哀其窮而運(yùn)轉(zhuǎn)之，蓋一舉手、一投足之勞也。然是物也，負(fù)其異于眾也，且曰：“爛死于沙泥，吾寧樂之。若俯首帖耳，搖尾而乞憐者，非我之志也?！笔且杂辛φ哂鲋?，熟視之若無賭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今又有有力者當(dāng)其前矣，聊試仰首一鳴號焉，庸詎知有力者不哀其窮，而忘一舉手、一投足之勞，而轉(zhuǎn)之清波乎？（而轉(zhuǎn)，或作而輸。轉(zhuǎn)之清波，或作轉(zhuǎn)致之波濤。）其哀之，命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鳴號之者，亦命也。（鳴或作呼，鳴下或有且字，或作而鳴且號。）愈今者實(shí)有類于是，是以忘其疏愚之罪，而有是說焉。閣下其亦憐察之。）答劉正夫書（正或作巖。此書謂“賢尊給事者”，劉伯芻也。伯芻三子，寬夫，端夫，巖夫，無名正夫者，故蜀本刊作巖，豈正夫即巖夫邪？今且從舊。）
愈白：進(jìn)士劉君足下：辱箋教以所不及，既荷厚賜，且愧其誠然。幸甚，幸甚！
凡舉進(jìn)士者，于先進(jìn)之門，（或無凡字。）何所不往；先進(jìn)之于后輩，茍見其至，寧可以不答其意邪？來者則接之，舉城士大夫，莫不皆然，而愈不幸獨(dú)有接后輩名。（接后輩下或有之字。）名之所存，謗之所歸也。
有來問者，不敢不以誠答?；騿枺骸盀槲囊撕螏煟俊北刂?jǐn)對曰：“宜師古圣賢人。”曰：“古圣賢人所為書具存，辭皆不同，宜何師？”必謹(jǐn)對曰：“師其意，不師其辭?！庇謫栐唬骸拔囊艘滓穗y？”必謹(jǐn)對曰：“無難易，惟其是爾。”如是而已。（諸本無爾如是字，已下有矣字。謝校矣作爾，或作耳。李習(xí)之云：“天下之語文章，其愛難者則曰：‘文章宜深而不當(dāng)易。’其愛易者則曰：‘文章宜通不當(dāng)難。’此皆偏滯而不流，未識文章之所主也?！稌吩唬骸蕞庾嬚f殄行，震驚朕師。’《詩》曰：‘苑彼柔桑，其下侯旬?！朔且滓病！稌吩唬骸使Э俗?，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对姟吩唬骸€之間兮，桑者閑閑兮。’此非難也。”）非固開其為此，而禁其為彼也。
夫百物朝夕所見者，人皆不注視也；及睹其異者，則共觀而言之。夫文豈異于是乎？漢朝人莫不能為文，獨(dú)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yáng)雄為之最。然則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遠(yuǎn)；若皆與世沈浮，（或作浮沈。）不自樹立，雖不為當(dāng)時所怪，亦必?zé)o后世之傳也。（李習(xí)之云：“義雖深，理雖當(dāng)，辭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傳也。文理義三者兼并，乃能獨(dú)立于一時，而不泯滅于后代，能必傳也。仲尼曰：‘言之不文，傳之不遠(yuǎn)。’”）足下家中百物皆賴而用也，然其所珍愛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于文，豈異于是乎？今后進(jìn)之為文，（或無進(jìn)字。）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圣賢人為法者，雖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yáng)雄之徒出，（若上或無要字。）必自于此，不自于循常之徒也。（不下或無自字。）若圣人之道，不用文則己，用則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樹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來，誰不為文，然其存于今者，必其能者也。顧常以此為說耳。（顧常，或作必當(dāng)，或作顧當(dāng)。）
愈于足下忝同道而先進(jìn)者，又常從游于賢尊給事，既辱厚賜，又安得不進(jìn)其所有以為答也。足下以為何如？（或作如何。）愈白。
答殷侍御書（殷侑也?；蜃曌?，非是。公嘗薦侑堪任御史大夫、太常博士。后又有序送其自太常博士遷尚書虞部員外郎兼侍御史，副李孝誠使回鶻，則知殷侍御為侑無疑。序作于元和十二年。此書曰“八月益涼”，則明年八月歟？）
某月日，愈頓首：辱賜書，周覽累日，竦然增敬，蹙然汗出以慚。愈于進(jìn)士中，粗為知讀經(jīng)書者，一來應(yīng)舉，事隨日生，雖欲加功，竟無其暇。游從之類，相熟相同，不教不學(xué)，悶然不見己缺，日失月亡，以至于老。（月或作日。）所謂無以自別于常人者。每逢學(xué)士真儒，嘆息，（上子六反，下資昔反。）愧生于中，顏?zhàn)冇谕?，不?fù)自比于人。（句。）
前者蒙示新注《公羊春秋》，（前者或作前人，非是。）又聞口授指略，私心喜幸，恨遭逢之晚，愿盡傳其學(xué)。職事羈纏，未得繼請，怠惰因循，不能自強(qiáng)，此宜在擯而不教者。今反謂少知根本，其辭章近古，可令敘所注書，惠出非望，承命反側(cè)，善誘不倦，斯為多方，敢不喻所指？八月益涼，時得休假，（或作暇。）倘矜其拘綴不得走請，務(wù)道之傳而賜辱臨，執(zhí)經(jīng)座下，獲卒所聞，是為大幸。
況近世公羊?qū)W幾絕，何氏注外，不見他書。（后漢何休作《春秋公羊解詁》。）圣經(jīng)賢傳，屏而不省，要妙之義，無自而尋，非先生好之樂之，味于眾人之所不味，務(wù)張而明之，其孰能勤勤綣綣若此之至。（綣綣或作拳拳。）固鄙心之所最急者，如遂蒙開釋，章分句斷，其心曉然，直使序所注，掛名經(jīng)端，自托不腐，其又奚辭。（或作詞。）將惟先生所以命。愈再拜。
答陳商書（公為國子先生時，商未第，以文求益而答之也。商后元和九年進(jìn)士第，《唐·志》有商集十七卷。）
愈白：辱惠書，語高而旨深，三四讀尚不能通曉，茫然增愧赧，又不以其淺弊，無過人知識，且喻以所守，幸甚。（知或作智。且或作具。）愈敢不吐情實(shí)，然自識其不足補(bǔ)吾子所須也。
齊王好竽，有求仕于齊者，操瑟而往，（或無者字。）立王之門，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鼓之能使鬼神上下，吾鼓瑟合軒轅氏之律呂?！保ㄖT本皆如此。方獨(dú)從閣、杭本，以律呂二字為宮字，云：《國語》：“琴瑟尚宮，鐘尚羽，重者從細(xì)，輕者從大”。今按：方氏所引《國語》是也。然凡作樂者，八音并奏，而其一音之中，大者為宮，細(xì)者為羽，莫不皆有五聲之序，又以六律六呂節(jié)之，然后聲之大細(xì)，得其次第而不差?！稌匪^“聲依永，律和聲，而八音克諧”是也。其曰“琴瑟尚宮”者，非謂琴瑟只有宮聲也。但以絲聲太細(xì)，恐其掩于眾樂而不可聽，故大其器，使其聲重大，而與眾樂相稱耳。其中固自有五聲，而聲必中律呂也。方意似以琴瑟專為宮聲，而不用它律呂者，故特取此誤本耳。今從諸本。）客罵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雖工，如王不好何？”（瑟字句絕，諸本如此。方獨(dú)以鼓為瑟而為句絕，其下瑟字乃屬下句。曾本上亦作瑟，而下作之，皆非是。）是所謂工于瑟而不工于求齊也。（求齊或作竽，或無也字，皆非是。）今舉進(jìn)士于此世，求祿利行道于此世，（求上或有也字，道于下或無此字。）而為文必使一世人不好，得無與操瑟立齊門者比歟？文雖工不利于求。（雖或作誠，或雖上有誠字。）求不得則怒且怨，不知君子必爾為不也。故區(qū)區(qū)之心，每有來訪者，皆有意于不肖者也。略不辭讓，遂盡言之，（言下或無之字。）惟吾子諒察。愈曰。
與孟尚書書（孟下一有簡字。孟簡，字幾道，德州平昌人，最嗜佛，嘗與劉伯芻、歸登、蕭俛譯次梵言者。公元和十四年以言佛骨貶潮州，與潮僧大顛游，人遂云奉佛氏。其冬移袁州，明年，簡移書言及，公作此書答之。）愈白：行官自南回，過吉州，（元和十五年，貶太子賓客，分司。孟簡，吉州司馬。）得吾兄二十四日手書，數(shù)番，忻悚兼至，未審入秋來眠食何似，伏維萬福！
來示云：有人傳愈近少信奉釋氏，此傳之者妄也。（或無吉州二字，下云：“被吾兄二十四日手示，披讀數(shù)番。”閣、杭本無“行官”至“來示”三十八字，但云“蒙惠書”。今按：閣、杭乃節(jié)本，諸本乃其本文，今從之?！靶拧?、“此傳之”，閣、杭、蜀本無此四字。）潮州時，（元和十四年正月，公謫潮州。）有一老僧號大顛，頗聰明，識道理，遠(yuǎn)地?zé)o可與語者，（無下或有所字，無與者字。）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dāng)?shù)日，實(shí)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司馬溫公《書心經(jīng)后》曰：世稱韓文公不喜佛，嘗排之。予觀其與孟尚書論大顛云：能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乃知公于書無所不觀。蓋嘗遍觀佛書，取其精粹而排其糟粕耳，不然，何以知不為事物侵亂為學(xué)佛者所先耶？）與之語，雖不盡解，要自胸中無滯礙；以為難得，因與來往。（“要自”至“難得”十一字，諸本皆如此。閣、杭、蜀本刪“胸中無滯礙”五字。自，又或作且。今按：此書稱許大顛之語，多為后人妄意隱避，刪節(jié)太過，故多脫落，失其正意。如上兩條猶無大利害，若此語中刪去五字，則“要自以為難得”一句，不復(fù)成文理矣。蓋韓公之學(xué)見于《原道》者，雖有以識夫大用之流行，而于本然之全體，則疑其有所未睹。且于日用之間，亦未見其有以存養(yǎng)省察，而體之于身也。是以雖其所以自任者不為不重，而其平生用力深處，終不離乎文字言語之工。至其好樂之私，則又未能卓然有以自拔于流俗。所與游者，不過一時之文士，其于僧道，則亦僅得毛干、暢觀、靈惠之流耳。是其身心內(nèi)外，所立所資，不越乎此，亦何所據(jù)以為息邪距诐之本，而充其所以自任之心乎？是以一旦放逐，憔悴亡聊之中，無復(fù)平日飲博過從之樂，方且郁郁不能自遣，而卒然見夫瘴海之濱，異端之學(xué)，乃有能以義理良勝，不為事物侵亂之人，與之語，雖不盡解，亦豈不足以蕩滌情累，而暫空其滯礙之懷乎？然則凡此稱譽(yù)之言，自不必諱，而于公所謂“不求其福”，“不畏其禍”，“不學(xué)其道”者，初亦不相妨也。雖然，使公于此，能因彼ㄗ稗之有秋，而悟我黍稷之未熟。一旦翻然反求諸身，以盡圣賢之蘊(yùn)，則所謂以理自勝，不為外物侵亂者，將無復(fù)羨于彼，而吾之所以自任者，益恢乎其有余地矣。豈不偉哉?。┘凹郎裰梁Ｉ?，遂造其廬，及來袁州，留衣服為別，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鬃釉疲骸扒鹬\久矣?！狈簿有屑毫⑸恚杂蟹ǘ?，圣賢事業(yè)，具在方冊，可效可師；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內(nèi)不愧心，積善積惡，殃慶自各以其類至。（慶下或無自字。）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從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詩》不云乎：“愷悌君子，求福不回。”（見《詩·旱麓》篇。）《傳》又曰：“不為威惕，不為利疚?！保ㄒ姟蹲笫稀氛压?。）假如釋氏能與人為禍祟，（或作福。）非守道君子之所懼也。況萬萬無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類君子邪？小人邪？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禍于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靈。天地神祗，昭布森列，非可誣也。（布森或作森布。今按：公《進(jìn)平淮西碑狀》，亦有森列字可考。）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于其間哉？進(jìn)退無所據(jù)，而信奉之，亦且惑矣。（或作“非大惑歟”。）
且愈不助釋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說。孟子云：（子下或有有字。）今天下不之楊，則之墨。楊墨交亂，而圣賢之道不明，（或復(fù)出“圣賢之道不明”六字。）則三綱淪而九法ル，（都故切。）禮樂崩而夷狄橫，（戶孟切。）幾何其不為禽獸也！故曰：“能言拒楊墨者，皆圣人之徒也?！睋P(yáng)子云云：（或作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辟之，廓如也?！狈驐钅?，正道廢，且將數(shù)百年，以至于秦，卒滅先王之法，燒除其經(jīng)，（至或作俟，非是。其經(jīng)或作經(jīng)書，或下有書字。）坑殺學(xué)士，天下遂大亂。及秦滅，漢興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挾書之律》，稍求亡書，招學(xué)士，經(jīng)雖少得，尚皆殘缺，十亡二三。（尚皆或無尚字，或作皆尚。）故學(xué)士多老死，新者不見全經(jīng)，不能盡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見為守，分離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群圣人之道，于是大壞。后之學(xué)者無所尋逐，以至于今，泯泯也。其禍出于楊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雖賢圣，不得位，空言無施，雖切何補(bǔ)？然賴其言，而今學(xué)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霸而已。（崇，方作貴，上又有知字。今按：宗上已有知字，王上又有貴字，不應(yīng)復(fù)出，方本非是。）其大經(jīng)大法，皆亡滅而不救，壞爛而不收，所謂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無孟氏。（向或作茍。）則皆服左衽而言侏離矣。（《后漢·南蠻傳》：“衣裳班闌，語言侏離?！辟糁?。）故愈嘗推尊孟氏，以為功不在禹下者，為此也。（蘇軾曰：“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而予距楊墨。蓋以是配禹也。自《春秋》作，而亂臣賊子懼。孟子之言行，而楊墨之道廢。孟子既沒，申商韓非之學(xué)遂行，秦以是喪。至于勝、廣、劉、項(xiàng)之禍，天下蕭然。洪水之患，蓋不至此也。使楊墨得志于天下，其禍豈減于申、韓哉！由此言之，雖以孟子配禹，可也?！睗h氏已來，（或無氏字。）群儒區(qū)區(qū)修補(bǔ)，百孔千瘡，隨亂隨失，其危如一發(fā)引千鈞，綿綿延延，浸以微滅，于是時也，而唱釋老于其間，鼓天下之眾而從之。嗚呼，其亦不仁甚矣！（甚或作耳。）釋老之害，過于楊墨；韓愈之賢，不及孟子。（木雁鄭少微曰：“孟韓之功其同二。而立言行己，其異五。孟子于楊墨，方其始也，禽獸視之，而愈則曰：‘火其書，廬其居，人其人?！坏┨佣鴼w也，孟子受之而已矣，而愈則序文暢，詩澄觀，此其同者二也。孟子曰：‘堯舜不偏愛，急親賢也，愈則曰：‘一視而同仁?！献友员胤Q堯舜，愈則曰：‘王易王，霸易霸也’。孟子曰：‘性本善也’；而愈品為三。孟子曰：‘墨亂孔也’，而愈合為一。孟子藐大人，輕萬鐘，召之則不往也；愈則佞于ν，干宰相。此其異者五也。其曰韓之賢不及孟子，可謂能自知矣?！保┟献硬荒芫戎谖赐鲋?，而韓愈乃欲全之于已壞之后，嗚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見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雖然，使其道由愈而粗傳，（而或作且。）雖滅死萬萬無恨！天地鬼神，臨之在上，質(zhì)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毀其道，以從于邪也？
籍、輩雖屢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獲承命，唯增慚懼，死罪死罪！愈再拜。（鄧曰：“韓愈始論佛骨，似有辟邪說距诐行之意，斥守潮陽，與大顛往來海濱。及得孟簡書，文過飾非，至今往往傳其真與大顛對。釋氏之徒撰大顛之辭以非之，誠自取也。交可不擇哉！”）答呂{巫}山人書愈白：惠書責(zé)以不能如信陵執(zhí)轡者。（《史記》：“魏公子無忌，昭王少子，安厘王異母弟也。安厘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魏有隱士侯嬴為大梁夷門監(jiān)者，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侯生攝弊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欲以觀公子，公子執(zhí)轡愈恭?！毙乓羯辍＃┓蛐帕辏瑧?zhàn)國公子，欲以取士聲勢傾天下而然耳。如仆者，（仆下或無者字。）自度若世無孔子，不當(dāng)在弟子之列。以吾子始自山出，有樸茂之美，意恐未礱磨以世事。又自周后文弊，百子為書，各自名家，（或無“書各自名”四字，非是。）亂圣人之宗，后生習(xí)傳，雜而不貫。（或作實(shí)。）故設(shè)問以觀吾子，其已成熟乎，將以為友也；其未成熟乎，（或作邪。）將以講去其非而趨是耳。不如六國公子有市于道者也。方今天下入仕，惟以進(jìn)士、明經(jīng)及卿大夫之世耳。其人率皆習(xí)熟時俗，工于語言，識形勢，善候人主意。（方從閣本，意下有在字云：“意在”，謂意之所向也?！蹲笫稀罚骸皶x君少安，不在諸侯；趙穿有寵而弱，不在軍事。”《漢書》：“王莽意不在哀”，義祖此也。今按：但如諸本語意已足，不假在字為奇也。政使能奇，亦復(fù)幾何？而已不勝其贅矣。此近世所謂古文者之弊，而謂韓公為之哉！恐閣本初亦失誤，而方乃曲為之說，以誤后人，故不可以不辨?；蛘哂忠稍谝嗖輹咦种`，更詳之。）故天下靡靡，日入于衰壞，恐不復(fù)振起，務(wù)欲進(jìn)足下趨死不顧利害去就之人于朝，以爭救之耳。非謂當(dāng)今公卿間，無足下輩文學(xué)知識也。不得以信陵比。
然足下衣破衣，系麻鞋，（破上或無衣字，系上或有腳字。）率然叩吾門。吾待足下，雖未盡賓主之道，不可謂無意者。（下或有也字。）足下行天下，得此于人蓋寡，乃遂能責(zé)不足于我，此真仆所汲汲求者。議雖未中節(jié)，其不肯阿曲以事人者，灼灼明矣。（阿曲，或無曲字，或作《交力》俗，或阿上仍有《交力》字，或作《交力》阿俗。）方將坐足下三浴而三熏之，聽仆之所為，少安無躁。愈頓首。
答渝州李使君書（或注“方古”二字。方古，貞元十二年進(jìn)士，書所言“河南事跡”，或以公嘗為河南令，疑其指此。然觀書意，當(dāng)是李使君以河南事跡囑公有言于朝也。）
乖隔年多，不獲數(shù)附書，（下或有狀字。）慕仰風(fēng)味，未嘗敢忘。使至，連辱兩書，（連辱，或作辱連紙。）告以恩情迫切，不自聊賴。重序河南事跡本末，文字綢密，典實(shí)可尋，而推究之明，萬萬無一可疑者。（河南，謂房式也。式為河南尹，其卒也，謚曰傾。式始刺蜀州，劉辟作難，署牒首曰辟，副曰式，參謀曰符載，意使君欲辨河南之事跡者，此耳。）欽想所為。（欽上或有重字。）益深勤企，豈以愈為粗有知識，可語以心而告之急哉？是比數(shù)愈于人而收之，（于下或有古字。）何幸之大也！愈雖無節(jié)概，知感激。（知上疑脫一字。）若使在形勢，親狎于要路，有言可信之望，雖百悔吝，不敢默默。（信或作伸，或云信音伸。之下或無望字。敢下或無復(fù)出默字。今按：眾本皆未安。疑本用《易》“有言不信”之語。若作“言有可信”，而讀如字，則其義通矣。更詳之。）今既無由緣進(jìn)言，言之恐益累高明，是以負(fù)所期待，竊竊轉(zhuǎn)語于人，不見成效，此愈之罪也。然不敢去心，期之無已，（去心或作忘去其心，或無“期之無已”四字。）以報見待，惟且遲之，勿遽捐罷，幸甚。（捐或作止。今按：捐罷字疑衍。又按：此書題一作狀，故其詞亦用俗體，不甚作文。）《莊子》云：“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者，圣也?！薄秱鳌吩唬骸熬淤姑?。”然無所補(bǔ)益，進(jìn)其厭飫?wù)?，只增愧耳。良?wù)寬大。愈再拜。
答元侍御書（公拜比部郎中史館修撰，元稹以書言甄濟(jì)父子事，丐公筆之于史，公以此答之。此書蓋元和九年在史館時作。）
九月五日，愈頓首，微之足下：前歲辱書，論甄逢父濟(jì)，（甄音真。）識安祿山必反，即詐為喑棄去。（棄或作亡。）祿山反，有名號，又逼致之，濟(jì)死執(zhí)不起，卒不污祿山父子事。又論逢知讀書，刻身立行，勤己取足，不干州縣，斥其余，以救人之急。足下由是與之交，欲令逢父子名跡存諸史氏。（或作事，非是。）
足下以抗直喜立事，（抗或作伉。）斥不得立朝，失所不自悔，（元和五年，稹以監(jiān)察御史分司東都，執(zhí)政以其年少，務(wù)作威福，貶江陵府士曹。）喜事益堅。微之乎，子真安而樂之者！謹(jǐn)詳足下所論載，校之史法，若濟(jì)者，固當(dāng)?shù)酶綍?。（附字疑衍。蓋濟(jì)自合立傳，不應(yīng)言“附書”也。）今逢又能行身，幸于方州大臣，以標(biāo)白其先人事，（白或作目。）載之天下耳目，徹之天子，追爵其父第四品，赫然驚人。逢與其父俱當(dāng)?shù)脮印?br>濟(jì)、逢父子自吾人發(fā)《春秋》美君子樂道人之善。夫茍能樂道人之善，則天下皆云惡為善，善人得其所，其功實(shí)大。足下與濟(jì)父子，俱宜牽聯(lián)得書。足下勉逢令終始其躬，而足下年尚強(qiáng)，嗣德有繼，將大書特書，屢書不一書而已也。愈既承命，又執(zhí)筆以俟。愈再拜。
夫士之來也，必有求于閣下。夫以貧賤而求于富貴，正其宜也。閣下之財，不可以偏施于天下，在擇其人之賢愚，而厚薄等級之，可也。假如賢者至，閣下乃一見之；愚者至，不得見焉。則賢者莫不至，而愚者日遠(yuǎn)矣。（或無日字。）假如愚者至，閣下以千金與之；賢者至，亦以千金與之；則愚者莫不至，而賢者日遠(yuǎn)矣。（亦或作又。杭本無“賢者”至“與之”九字，非是。日或作亦。）欲求得士之道，盡于此而已；欲求士之賢愚，在于精鑒博采之而已。（得或作待，已下或并有矣字。）精鑒于己，固已得其十七八矣。（或無固字。）又博采于人，百無一二遺者焉。若果能是道，（能或作行。）愈見天下之竹帛，不足書閣下之功德，（下或有矣字。）天下之金石，不足頌閣下之形容矣！
愈也，布衣之士也。（布上或有固字。士下或無也字。）生七歲而讀書，十三而能文，二十五而擢第于春官，以文名于四方。前古之興亡，未嘗不經(jīng)于心也；當(dāng)世之得失，未嘗不留于意也。常以天下之安危在邊，（?；蜃鲊L。）故六月于邁，來觀其師，及至此都，徘徊而不能去者，（比上或無至字。不上或無而字。能下或有速字。去，或作進(jìn)。不能去，或作不敢遽進(jìn)。）誠悅閣下之義，愿少立于階墀之際，（或作下。）望見君子之威儀也。居十日而不敢進(jìn)者，誠以左右無先為容，（進(jìn)下或有謁字，誠字或在容字下，容下或有也字?；驘o“以左”至“為容”七字，皆非是。）懼閣下以眾人視之，則殺身不足以滅恥，徒悔恨于無窮。故先此書，序其所以來之意，閣下其無以為狂，而以禮進(jìn)退之，幸甚，幸甚！愈再拜。（先下或有陳字，書下或有陳字，皆非是。來之下或復(fù)有之字。其無以或無其字，或無以字。洪慶善《年譜》云：“公以貞元八年壬申二十五歲中第，十一年乙亥二十八歲上宰相書，求官不得而歸。出潼關(guān)作《二鳥賦》?！庇謸?jù)程致道說：“既出潼關(guān)，因游鳳翔，上邢君牙書?！苯癜矗撼陶f大誤，蓋賦序言五月過潼關(guān)，而此書言六月至鳳翔。潼關(guān)在長安之東，鳳翔在長安之西，相距六百余里，豈有五月方東出潼關(guān)，而六月遽能復(fù)西至鳳翔之理？此書決非此年所作，必是八年以后十年以前，嘗至鳳翔而有此書、《岐山下》等詩也。為人求薦書某聞木在山，馬在肆，遇之而不顧者，（遇或作過。）雖日累千萬人，未為不材與下乘也。及至匠石過之而不睨，（匠石字見《莊子》。）伯樂遇之而不顧，（伯樂顧馬事見《戰(zhàn)國策》。）然后知其非棟梁之材，超逸之足也。以某在公之宇下非一日，而又辱居姻婭之后，是生于匠石之園，長于伯樂之廄者也。于是而不得知，假有見知者，千萬人亦何云。（或無有字。云下或有耳字，或有爾字。）今幸賴天子每歲詔公卿大夫貢士，若某等比，咸得以薦聞，（若下有干字，而無比字?；驘o等字。）是以冒進(jìn)其說，以累于執(zhí)事，亦不自量已。然執(zhí)事其知某如何哉？昔人鬻馬不售于市者，知伯樂之善相也，從而求之；伯樂一顧，價增三倍。某與其事頗相類，是故終始言之耳。某再拜。（諸本皆如此，獨(dú)閣、杭本以“其知某如何哉”為“其如某何哉”，而無昔人以下四十三字。今按：此書本為人求薦，而杭本曰“執(zhí)事其如某何哉”，則似決以其人力不能薦己矣。故諸本或作“執(zhí)事其知某何如哉”，語意似協(xié)，而亦未有懇切必求之意，又無結(jié)末收拾之語，故又繼以鬻馬之說，文意方似粗足，然亦重復(fù)無奇，文意首尾不甚通暢，恐尚有脫誤處。更詳之。）
應(yīng)科目時與人書（或作“與韋舍人”，即貞元九年宏詞試也。）
月日，愈再拜。（一云：“應(yīng)博學(xué)宏詞前進(jìn)士韓愈謹(jǐn)再拜上書舍人閣下。”）天池之濱，大江之，（扶文切。）曰有怪物焉，蓋非常麟凡介之品匯匹儔也。（匹或作比。）其得水，變化風(fēng)雨，上下于天不難也；（天下或有地字。）其不及水，蓋尋常尺寸之間耳。無高山大陵、曠途絕險為之關(guān)隔也。然其窮涸不能自致乎水，為犭賓獺之笑者，（《禮記》：“獺祭魚。”《選》：“犭賓眺炎乎奩空。”犭賓音賓。）蓋十八九矣。（或無十字，矣或作年。方從謝本，云：唐舉子禮部及第，例須守選，選未滿，或就制舉，或書判拔萃，方獲出仕。此書謂“其不及水，蓋尋常尺寸之間”，是專指宏詞試也。言“世之嗤笑者，十而八九”，乃《上宰相書》所謂“得其所者爭笑之”是也。本多作八九年，其義非也。）如有力者，哀其窮而運(yùn)轉(zhuǎn)之，蓋一舉手、一投足之勞也。然是物也，負(fù)其異于眾也，且曰：“爛死于沙泥，吾寧樂之。若俯首帖耳，搖尾而乞憐者，非我之志也?！笔且杂辛φ哂鲋?，熟視之若無賭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今又有有力者當(dāng)其前矣，聊試仰首一鳴號焉，庸詎知有力者不哀其窮，而忘一舉手、一投足之勞，而轉(zhuǎn)之清波乎？（而轉(zhuǎn)，或作而輸。轉(zhuǎn)之清波，或作轉(zhuǎn)致之波濤。）其哀之，命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鳴號之者，亦命也。（鳴或作呼，鳴下或有且字，或作而鳴且號。）愈今者實(shí)有類于是，是以忘其疏愚之罪，而有是說焉。閣下其亦憐察之。）答劉正夫書（正或作巖。此書謂“賢尊給事者”，劉伯芻也。伯芻三子，寬夫，端夫，巖夫，無名正夫者，故蜀本刊作巖，豈正夫即巖夫邪？今且從舊。）
愈白：進(jìn)士劉君足下：辱箋教以所不及，既荷厚賜，且愧其誠然。幸甚，幸甚！
凡舉進(jìn)士者，于先進(jìn)之門，（或無凡字。）何所不往；先進(jìn)之于后輩，茍見其至，寧可以不答其意邪？來者則接之，舉城士大夫，莫不皆然，而愈不幸獨(dú)有接后輩名。（接后輩下或有之字。）名之所存，謗之所歸也。
有來問者，不敢不以誠答?；騿枺骸盀槲囊撕螏煟俊北刂?jǐn)對曰：“宜師古圣賢人。”曰：“古圣賢人所為書具存，辭皆不同，宜何師？”必謹(jǐn)對曰：“師其意，不師其辭?！庇謫栐唬骸拔囊艘滓穗y？”必謹(jǐn)對曰：“無難易，惟其是爾。”如是而已。（諸本無爾如是字，已下有矣字。謝校矣作爾，或作耳。李習(xí)之云：“天下之語文章，其愛難者則曰：‘文章宜深而不當(dāng)易。’其愛易者則曰：‘文章宜通不當(dāng)難。’此皆偏滯而不流，未識文章之所主也?！稌吩唬骸蕞庾嬚f殄行，震驚朕師。’《詩》曰：‘苑彼柔桑，其下侯旬?！朔且滓病！稌吩唬骸使Э俗?，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对姟吩唬骸€之間兮，桑者閑閑兮。’此非難也。”）非固開其為此，而禁其為彼也。
夫百物朝夕所見者，人皆不注視也；及睹其異者，則共觀而言之。夫文豈異于是乎？漢朝人莫不能為文，獨(dú)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yáng)雄為之最。然則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遠(yuǎn)；若皆與世沈浮，（或作浮沈。）不自樹立，雖不為當(dāng)時所怪，亦必?zé)o后世之傳也。（李習(xí)之云：“義雖深，理雖當(dāng)，辭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傳也。文理義三者兼并，乃能獨(dú)立于一時，而不泯滅于后代，能必傳也。仲尼曰：‘言之不文，傳之不遠(yuǎn)。’”）足下家中百物皆賴而用也，然其所珍愛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于文，豈異于是乎？今后進(jìn)之為文，（或無進(jìn)字。）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圣賢人為法者，雖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yáng)雄之徒出，（若上或無要字。）必自于此，不自于循常之徒也。（不下或無自字。）若圣人之道，不用文則己，用則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樹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來，誰不為文，然其存于今者，必其能者也。顧常以此為說耳。（顧常，或作必當(dāng)，或作顧當(dāng)。）
愈于足下忝同道而先進(jìn)者，又常從游于賢尊給事，既辱厚賜，又安得不進(jìn)其所有以為答也。足下以為何如？（或作如何。）愈白。
答殷侍御書（殷侑也?；蜃曌?，非是。公嘗薦侑堪任御史大夫、太常博士。后又有序送其自太常博士遷尚書虞部員外郎兼侍御史，副李孝誠使回鶻，則知殷侍御為侑無疑。序作于元和十二年。此書曰“八月益涼”，則明年八月歟？）
某月日，愈頓首：辱賜書，周覽累日，竦然增敬，蹙然汗出以慚。愈于進(jìn)士中，粗為知讀經(jīng)書者，一來應(yīng)舉，事隨日生，雖欲加功，竟無其暇。游從之類，相熟相同，不教不學(xué)，悶然不見己缺，日失月亡，以至于老。（月或作日。）所謂無以自別于常人者。每逢學(xué)士真儒，嘆息，（上子六反，下資昔反。）愧生于中，顏?zhàn)冇谕?，不?fù)自比于人。（句。）
前者蒙示新注《公羊春秋》，（前者或作前人，非是。）又聞口授指略，私心喜幸，恨遭逢之晚，愿盡傳其學(xué)。職事羈纏，未得繼請，怠惰因循，不能自強(qiáng)，此宜在擯而不教者。今反謂少知根本，其辭章近古，可令敘所注書，惠出非望，承命反側(cè)，善誘不倦，斯為多方，敢不喻所指？八月益涼，時得休假，（或作暇。）倘矜其拘綴不得走請，務(wù)道之傳而賜辱臨，執(zhí)經(jīng)座下，獲卒所聞，是為大幸。
況近世公羊?qū)W幾絕，何氏注外，不見他書。（后漢何休作《春秋公羊解詁》。）圣經(jīng)賢傳，屏而不省，要妙之義，無自而尋，非先生好之樂之，味于眾人之所不味，務(wù)張而明之，其孰能勤勤綣綣若此之至。（綣綣或作拳拳。）固鄙心之所最急者，如遂蒙開釋，章分句斷，其心曉然，直使序所注，掛名經(jīng)端，自托不腐，其又奚辭。（或作詞。）將惟先生所以命。愈再拜。
答陳商書（公為國子先生時，商未第，以文求益而答之也。商后元和九年進(jìn)士第，《唐·志》有商集十七卷。）
愈白：辱惠書，語高而旨深，三四讀尚不能通曉，茫然增愧赧，又不以其淺弊，無過人知識，且喻以所守，幸甚。（知或作智。且或作具。）愈敢不吐情實(shí)，然自識其不足補(bǔ)吾子所須也。
齊王好竽，有求仕于齊者，操瑟而往，（或無者字。）立王之門，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鼓之能使鬼神上下，吾鼓瑟合軒轅氏之律呂?！保ㄖT本皆如此。方獨(dú)從閣、杭本，以律呂二字為宮字，云：《國語》：“琴瑟尚宮，鐘尚羽，重者從細(xì)，輕者從大”。今按：方氏所引《國語》是也。然凡作樂者，八音并奏，而其一音之中，大者為宮，細(xì)者為羽，莫不皆有五聲之序，又以六律六呂節(jié)之，然后聲之大細(xì)，得其次第而不差?！稌匪^“聲依永，律和聲，而八音克諧”是也。其曰“琴瑟尚宮”者，非謂琴瑟只有宮聲也。但以絲聲太細(xì)，恐其掩于眾樂而不可聽，故大其器，使其聲重大，而與眾樂相稱耳。其中固自有五聲，而聲必中律呂也。方意似以琴瑟專為宮聲，而不用它律呂者，故特取此誤本耳。今從諸本。）客罵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雖工，如王不好何？”（瑟字句絕，諸本如此。方獨(dú)以鼓為瑟而為句絕，其下瑟字乃屬下句。曾本上亦作瑟，而下作之，皆非是。）是所謂工于瑟而不工于求齊也。（求齊或作竽，或無也字，皆非是。）今舉進(jìn)士于此世，求祿利行道于此世，（求上或有也字，道于下或無此字。）而為文必使一世人不好，得無與操瑟立齊門者比歟？文雖工不利于求。（雖或作誠，或雖上有誠字。）求不得則怒且怨，不知君子必爾為不也。故區(qū)區(qū)之心，每有來訪者，皆有意于不肖者也。略不辭讓，遂盡言之，（言下或無之字。）惟吾子諒察。愈曰。
與孟尚書書（孟下一有簡字。孟簡，字幾道，德州平昌人，最嗜佛，嘗與劉伯芻、歸登、蕭俛譯次梵言者。公元和十四年以言佛骨貶潮州，與潮僧大顛游，人遂云奉佛氏。其冬移袁州，明年，簡移書言及，公作此書答之。）愈白：行官自南回，過吉州，（元和十五年，貶太子賓客，分司。孟簡，吉州司馬。）得吾兄二十四日手書，數(shù)番，忻悚兼至，未審入秋來眠食何似，伏維萬福！
來示云：有人傳愈近少信奉釋氏，此傳之者妄也。（或無吉州二字，下云：“被吾兄二十四日手示，披讀數(shù)番。”閣、杭本無“行官”至“來示”三十八字，但云“蒙惠書”。今按：閣、杭乃節(jié)本，諸本乃其本文，今從之?！靶拧?、“此傳之”，閣、杭、蜀本無此四字。）潮州時，（元和十四年正月，公謫潮州。）有一老僧號大顛，頗聰明，識道理，遠(yuǎn)地?zé)o可與語者，（無下或有所字，無與者字。）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dāng)?shù)日，實(shí)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司馬溫公《書心經(jīng)后》曰：世稱韓文公不喜佛，嘗排之。予觀其與孟尚書論大顛云：能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乃知公于書無所不觀。蓋嘗遍觀佛書，取其精粹而排其糟粕耳，不然，何以知不為事物侵亂為學(xué)佛者所先耶？）與之語，雖不盡解，要自胸中無滯礙；以為難得，因與來往。（“要自”至“難得”十一字，諸本皆如此。閣、杭、蜀本刪“胸中無滯礙”五字。自，又或作且。今按：此書稱許大顛之語，多為后人妄意隱避，刪節(jié)太過，故多脫落，失其正意。如上兩條猶無大利害，若此語中刪去五字，則“要自以為難得”一句，不復(fù)成文理矣。蓋韓公之學(xué)見于《原道》者，雖有以識夫大用之流行，而于本然之全體，則疑其有所未睹。且于日用之間，亦未見其有以存養(yǎng)省察，而體之于身也。是以雖其所以自任者不為不重，而其平生用力深處，終不離乎文字言語之工。至其好樂之私，則又未能卓然有以自拔于流俗。所與游者，不過一時之文士，其于僧道，則亦僅得毛干、暢觀、靈惠之流耳。是其身心內(nèi)外，所立所資，不越乎此，亦何所據(jù)以為息邪距诐之本，而充其所以自任之心乎？是以一旦放逐，憔悴亡聊之中，無復(fù)平日飲博過從之樂，方且郁郁不能自遣，而卒然見夫瘴海之濱，異端之學(xué)，乃有能以義理良勝，不為事物侵亂之人，與之語，雖不盡解，亦豈不足以蕩滌情累，而暫空其滯礙之懷乎？然則凡此稱譽(yù)之言，自不必諱，而于公所謂“不求其福”，“不畏其禍”，“不學(xué)其道”者，初亦不相妨也。雖然，使公于此，能因彼ㄗ稗之有秋，而悟我黍稷之未熟。一旦翻然反求諸身，以盡圣賢之蘊(yùn)，則所謂以理自勝，不為外物侵亂者，將無復(fù)羨于彼，而吾之所以自任者，益恢乎其有余地矣。豈不偉哉?。┘凹郎裰梁Ｉ?，遂造其廬，及來袁州，留衣服為別，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鬃釉疲骸扒鹬\久矣?！狈簿有屑毫⑸恚杂蟹ǘ?，圣賢事業(yè)，具在方冊，可效可師；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內(nèi)不愧心，積善積惡，殃慶自各以其類至。（慶下或無自字。）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從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詩》不云乎：“愷悌君子，求福不回。”（見《詩·旱麓》篇。）《傳》又曰：“不為威惕，不為利疚?！保ㄒ姟蹲笫稀氛压?。）假如釋氏能與人為禍祟，（或作福。）非守道君子之所懼也。況萬萬無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類君子邪？小人邪？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禍于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靈。天地神祗，昭布森列，非可誣也。（布森或作森布。今按：公《進(jìn)平淮西碑狀》，亦有森列字可考。）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于其間哉？進(jìn)退無所據(jù)，而信奉之，亦且惑矣。（或作“非大惑歟”。）
且愈不助釋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說。孟子云：（子下或有有字。）今天下不之楊，則之墨。楊墨交亂，而圣賢之道不明，（或復(fù)出“圣賢之道不明”六字。）則三綱淪而九法ル，（都故切。）禮樂崩而夷狄橫，（戶孟切。）幾何其不為禽獸也！故曰：“能言拒楊墨者，皆圣人之徒也?！睋P(yáng)子云云：（或作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辟之，廓如也?！狈驐钅?，正道廢，且將數(shù)百年，以至于秦，卒滅先王之法，燒除其經(jīng)，（至或作俟，非是。其經(jīng)或作經(jīng)書，或下有書字。）坑殺學(xué)士，天下遂大亂。及秦滅，漢興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挾書之律》，稍求亡書，招學(xué)士，經(jīng)雖少得，尚皆殘缺，十亡二三。（尚皆或無尚字，或作皆尚。）故學(xué)士多老死，新者不見全經(jīng)，不能盡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見為守，分離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群圣人之道，于是大壞。后之學(xué)者無所尋逐，以至于今，泯泯也。其禍出于楊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雖賢圣，不得位，空言無施，雖切何補(bǔ)？然賴其言，而今學(xué)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霸而已。（崇，方作貴，上又有知字。今按：宗上已有知字，王上又有貴字，不應(yīng)復(fù)出，方本非是。）其大經(jīng)大法，皆亡滅而不救，壞爛而不收，所謂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無孟氏。（向或作茍。）則皆服左衽而言侏離矣。（《后漢·南蠻傳》：“衣裳班闌，語言侏離?！辟糁?。）故愈嘗推尊孟氏，以為功不在禹下者，為此也。（蘇軾曰：“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而予距楊墨。蓋以是配禹也。自《春秋》作，而亂臣賊子懼。孟子之言行，而楊墨之道廢。孟子既沒，申商韓非之學(xué)遂行，秦以是喪。至于勝、廣、劉、項(xiàng)之禍，天下蕭然。洪水之患，蓋不至此也。使楊墨得志于天下，其禍豈減于申、韓哉！由此言之，雖以孟子配禹，可也?！睗h氏已來，（或無氏字。）群儒區(qū)區(qū)修補(bǔ)，百孔千瘡，隨亂隨失，其危如一發(fā)引千鈞，綿綿延延，浸以微滅，于是時也，而唱釋老于其間，鼓天下之眾而從之。嗚呼，其亦不仁甚矣！（甚或作耳。）釋老之害，過于楊墨；韓愈之賢，不及孟子。（木雁鄭少微曰：“孟韓之功其同二。而立言行己，其異五。孟子于楊墨，方其始也，禽獸視之，而愈則曰：‘火其書，廬其居，人其人?！坏┨佣鴼w也，孟子受之而已矣，而愈則序文暢，詩澄觀，此其同者二也。孟子曰：‘堯舜不偏愛，急親賢也，愈則曰：‘一視而同仁?！献友员胤Q堯舜，愈則曰：‘王易王，霸易霸也’。孟子曰：‘性本善也’；而愈品為三。孟子曰：‘墨亂孔也’，而愈合為一。孟子藐大人，輕萬鐘，召之則不往也；愈則佞于ν，干宰相。此其異者五也。其曰韓之賢不及孟子，可謂能自知矣?！保┟献硬荒芫戎谖赐鲋?，而韓愈乃欲全之于已壞之后，嗚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見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雖然，使其道由愈而粗傳，（而或作且。）雖滅死萬萬無恨！天地鬼神，臨之在上，質(zhì)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毀其道，以從于邪也？
籍、輩雖屢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獲承命，唯增慚懼，死罪死罪！愈再拜。（鄧曰：“韓愈始論佛骨，似有辟邪說距诐行之意，斥守潮陽，與大顛往來海濱。及得孟簡書，文過飾非，至今往往傳其真與大顛對。釋氏之徒撰大顛之辭以非之，誠自取也。交可不擇哉！”）答呂{巫}山人書愈白：惠書責(zé)以不能如信陵執(zhí)轡者。（《史記》：“魏公子無忌，昭王少子，安厘王異母弟也。安厘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魏有隱士侯嬴為大梁夷門監(jiān)者，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侯生攝弊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欲以觀公子，公子執(zhí)轡愈恭?！毙乓羯辍＃┓蛐帕辏瑧?zhàn)國公子，欲以取士聲勢傾天下而然耳。如仆者，（仆下或無者字。）自度若世無孔子，不當(dāng)在弟子之列。以吾子始自山出，有樸茂之美，意恐未礱磨以世事。又自周后文弊，百子為書，各自名家，（或無“書各自名”四字，非是。）亂圣人之宗，后生習(xí)傳，雜而不貫。（或作實(shí)。）故設(shè)問以觀吾子，其已成熟乎，將以為友也；其未成熟乎，（或作邪。）將以講去其非而趨是耳。不如六國公子有市于道者也。方今天下入仕，惟以進(jìn)士、明經(jīng)及卿大夫之世耳。其人率皆習(xí)熟時俗，工于語言，識形勢，善候人主意。（方從閣本，意下有在字云：“意在”，謂意之所向也?！蹲笫稀罚骸皶x君少安，不在諸侯；趙穿有寵而弱，不在軍事。”《漢書》：“王莽意不在哀”，義祖此也。今按：但如諸本語意已足，不假在字為奇也。政使能奇，亦復(fù)幾何？而已不勝其贅矣。此近世所謂古文者之弊，而謂韓公為之哉！恐閣本初亦失誤，而方乃曲為之說，以誤后人，故不可以不辨?；蛘哂忠稍谝嗖輹咦种`，更詳之。）故天下靡靡，日入于衰壞，恐不復(fù)振起，務(wù)欲進(jìn)足下趨死不顧利害去就之人于朝，以爭救之耳。非謂當(dāng)今公卿間，無足下輩文學(xué)知識也。不得以信陵比。
然足下衣破衣，系麻鞋，（破上或無衣字，系上或有腳字。）率然叩吾門。吾待足下，雖未盡賓主之道，不可謂無意者。（下或有也字。）足下行天下，得此于人蓋寡，乃遂能責(zé)不足于我，此真仆所汲汲求者。議雖未中節(jié)，其不肯阿曲以事人者，灼灼明矣。（阿曲，或無曲字，或作《交力》俗，或阿上仍有《交力》字，或作《交力》阿俗。）方將坐足下三浴而三熏之，聽仆之所為，少安無躁。愈頓首。
答渝州李使君書（或注“方古”二字。方古，貞元十二年進(jìn)士，書所言“河南事跡”，或以公嘗為河南令，疑其指此。然觀書意，當(dāng)是李使君以河南事跡囑公有言于朝也。）
乖隔年多，不獲數(shù)附書，（下或有狀字。）慕仰風(fēng)味，未嘗敢忘。使至，連辱兩書，（連辱，或作辱連紙。）告以恩情迫切，不自聊賴。重序河南事跡本末，文字綢密，典實(shí)可尋，而推究之明，萬萬無一可疑者。（河南，謂房式也。式為河南尹，其卒也，謚曰傾。式始刺蜀州，劉辟作難，署牒首曰辟，副曰式，參謀曰符載，意使君欲辨河南之事跡者，此耳。）欽想所為。（欽上或有重字。）益深勤企，豈以愈為粗有知識，可語以心而告之急哉？是比數(shù)愈于人而收之，（于下或有古字。）何幸之大也！愈雖無節(jié)概，知感激。（知上疑脫一字。）若使在形勢，親狎于要路，有言可信之望，雖百悔吝，不敢默默。（信或作伸，或云信音伸。之下或無望字。敢下或無復(fù)出默字。今按：眾本皆未安。疑本用《易》“有言不信”之語。若作“言有可信”，而讀如字，則其義通矣。更詳之。）今既無由緣進(jìn)言，言之恐益累高明，是以負(fù)所期待，竊竊轉(zhuǎn)語于人，不見成效，此愈之罪也。然不敢去心，期之無已，（去心或作忘去其心，或無“期之無已”四字。）以報見待，惟且遲之，勿遽捐罷，幸甚。（捐或作止。今按：捐罷字疑衍。又按：此書題一作狀，故其詞亦用俗體，不甚作文。）《莊子》云：“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者，圣也?！薄秱鳌吩唬骸熬淤姑?。”然無所補(bǔ)益，進(jìn)其厭飫?wù)?，只增愧耳。良?wù)寬大。愈再拜。
答元侍御書（公拜比部郎中史館修撰，元稹以書言甄濟(jì)父子事，丐公筆之于史，公以此答之。此書蓋元和九年在史館時作。）
九月五日，愈頓首，微之足下：前歲辱書，論甄逢父濟(jì)，（甄音真。）識安祿山必反，即詐為喑棄去。（棄或作亡。）祿山反，有名號，又逼致之，濟(jì)死執(zhí)不起，卒不污祿山父子事。又論逢知讀書，刻身立行，勤己取足，不干州縣，斥其余，以救人之急。足下由是與之交，欲令逢父子名跡存諸史氏。（或作事，非是。）
足下以抗直喜立事，（抗或作伉。）斥不得立朝，失所不自悔，（元和五年，稹以監(jiān)察御史分司東都，執(zhí)政以其年少，務(wù)作威福，貶江陵府士曹。）喜事益堅。微之乎，子真安而樂之者！謹(jǐn)詳足下所論載，校之史法，若濟(jì)者，固當(dāng)?shù)酶綍?。（附字疑衍。蓋濟(jì)自合立傳，不應(yīng)言“附書”也。）今逢又能行身，幸于方州大臣，以標(biāo)白其先人事，（白或作目。）載之天下耳目，徹之天子，追爵其父第四品，赫然驚人。逢與其父俱當(dāng)?shù)脮印?br>濟(jì)、逢父子自吾人發(fā)《春秋》美君子樂道人之善。夫茍能樂道人之善，則天下皆云惡為善，善人得其所，其功實(shí)大。足下與濟(jì)父子，俱宜牽聯(lián)得書。足下勉逢令終始其躬，而足下年尚強(qiáng)，嗣德有繼，將大書特書，屢書不一書而已也。愈既承命，又執(zhí)筆以俟。愈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