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蓉初
作者：王韜裘仲良，江西名下士也。家素康裕。娶妻亦世族女，伉儷和諧，唱隨殊樂。兄伯年，以甲榜出為漢陽刺史，將往訪之，適有書來招，束裝遂發(fā)。既至，居于署之西偏，樓宇三椽，結(jié)構(gòu)頗雅。生本寡交游，自臨水登山外，游屐罕出。署中諸人，各有所事，亦不時(shí)相往來。
一日，上游薦一客至，儀觀俊偉，氣宇不凡。見生，頗相契合，時(shí)造生室劇談。自稱燕人，姓駱，字蓉初。生平讀書不成，去而學(xué)劍，得師秘授，遂工劍術(shù)。生亦詣其齋中，袱被囊琴之外，了無一物。生曰：“君自云能擊劍，當(dāng)必藏有寶物如干將莫邪之類?？梢砸辉嚪?？”客曰：“予所煉劍，非世俗鋒刃比。”因自拍其項(xiàng)曰：“精瑩寸鐵，即藏其中。子其秘之，勿與他人言?！鄙K笑而弗信。生偶患小病，思家頗切，而客適至。生因謂客曰：“古人中如列子有御風(fēng)之術(shù)，羊權(quán)有縮地之方，頃刻千里，往返無勞，斯乃可謂真仙也?！笨托υ唬骸按讼杉倚⌒g(shù)耳，不足為異。君今欲往何處？我可為君效力?！毙涑鲆慌?，授生曰：“君試履之。馭空而行，所至悉隨君意也?！鄙愀b帕，即已冉冉上升，其去若駛，耳畔但聞風(fēng)濤聲；俯視下界，屋宇樹木，參差可數(shù)。須臾，帕止身墜，則已在村西，距己舍僅數(shù)十武而遙。步行歸家，入室，妻晚妝未竟，起迎生曰：“君歸何不先發(fā)一音？昨得君書，方謂作三年之遠(yuǎn)別，乃今一夕相逢，殊慰妾心。自君別后，腹中震動(dòng)，似征蘭夢，正慮君不歸，誰能顧妾者?！鄙唬骸按思滓?。卿何不早言？”生妻曰：“此事何可形之筆墨？赧于啟齒，以至于今?！笔窍?，生同妻宿。久別乍逢，其繾綣之情喜可知也。凌晨生起，見白鶴降于庭，口銜一紙，上云：“署中有事，請即遄返?！鄙耙暎Q遽撲入生胯下，鼓翼而起，直沖霄漢。生懼，大呼。生妻方臨鏡捉發(fā)，走出，則見生已在云表，俯謂之曰：“我去矣?！辟恳褯]入杳靄中。生妻恍惚，疑是夢幻。啼而入，則衣猶懸于桁，扇猶留于幾也。閱半月，接生書，方知是術(shù)士所為，其心始安。生回，客笑曰：“何久戀不返，令人望眼穿矣。此帕昨已飛還，今以贈(zèng)君，留為他日用。”由此生與客交日益密，有疑案難解之事，悉以諮之，剖析無滯，百無一爽。
一日，吏方欲鈐印，忽失所在，闔署倉皇，沸騰竟夕，終無所得?？驮唬骸昂尾唤呔笾?？”如其言，印果得，眾咸以為神，上下敬之，待以殊禮。生兄以讞事奉上官檄進(jìn)省，署中一切大小公務(wù)，悉委局員代理，生反得置身事外，時(shí)與客出外游覽。偶入一蘭若小憩，固漢皋著名巨剎也。是日適有盛會(huì)，士女云集，僧寮幾于應(yīng)接不暇。見生為貴官介弟，趨奉殷懃。鐘樓旁有精廬數(shù)椽，花木蕭疏，池石幽靜，迥然出塵埃之外，生顧而樂之，留連不置。頃之有二三女子來，皆高髻淡汝，疑是大家宅眷。其中年幼者神韻尤絕，驚鴻艷影，秀奪入寰，瞥睹生，驚而卻走，不復(fù)入，徑登鐘樓，俄盡七級(jí)，凴欄俯視，光彩四射，風(fēng)吹衣袂，疑若天際真人。生目眩神搖，傾倒獨(dú)至。謂客曰：“此真國色也。吾見亦罕矣，得無漢皋神女，解◆而來者耶？”客哂曰：“君眼孔抑何小也？今日蓬島韻蘭仙子特設(shè)冰桃會(huì)，邀集群仙作投壺彈棋諸戲。君欲觀佳麗，盍偕我往游乎？然與君約：但許如劉楨之平視，勿回顧作態(tài)，勿流盼傳情也。”生曰：“諾?！笨驮唬骸扒芭辽性诰龖押?？可躡之而登?！笨蛿S拂塵，化作一龍，跨之，凌空遽起，生從之俱行。下方云氣然，并無所見。
行約一時(shí)許，忽有紅鸚鵡自東方飛來，投入客懷。客曰：“此是我家所蓄，今日何以自籠逸出歟？”言未已，一雛鬟持籠追至，見客，稽首作禮，白曰：“瑤華娘子命予攜此送與董雙成，道經(jīng)玉池，彼求一浴，籠甫啟，已疾逝，今乃在主人所耶？”鸚作羞態(tài)，搖首向鬟曰：“余不愿入他家也。若非略施狡獪，安能脫此樊籠哉？今愿與主人偕耳。”客謂鬟曰：“傳語娘子，此禽頗慧，可自蓄之，勿畀他人?！蹦嗣W鵡仍入籠中，持歸其家。鸚見生曰：“此書癡也，尚有俗骨。主人何不以上清玉真膏藥之哉？”客呵之曰：“可速歸，勿多言！”
云行數(shù)十里，始俯見汪洋巨海，浩渺無際。盤旋稍下，乃見大小洲島森列，如星羅棋布?？椭笘|方一山曰：“此即蓬萊也?！毙袧u近，覺樹木蓊郁，蔥撲人；再近，則樓臺(tái)亭宇，恍在目前。客乃偕生俱下，曰：“從此腳踏實(shí)地矣?！比胍粓@，頗寬廣。生睹其榜曰“真靈棲息之囿”。迤邐行三四里許，藤蘿石，蘭芷沿溪，翠柏參天，幽花夾道，清風(fēng)徐來，悉作異香，先詣一所，曰“延青閣”。其中虛無一人，幾上筆牀研匣，無不具備?？驮唬骸按嗽坪头蛉肆?xí)字所也。余來尚早，群仙猶未至，盍先尋韻蘭仙子，聊與盤桓?！背鲩w，轉(zhuǎn)而南，有五巨石當(dāng)前，并峙，題曰“五丈人峰”，各有名字。穿石徑過，路極曲折，抵一所曰“浮眉樓”。四周群峰聳立，環(huán)碧峙青；樓凡十楹，縹帙緗函，牙簽玉軸，堆列左右，蓋藏書所也。生偶抽閱一二，則皆言長生久視之術(shù)。樓正中有一琴，客撫之作三弄。
操縵未已，則見有乘鶴駕鸞陸續(xù)而降于庭者，皆絕妙女子也。年并十六七歲許，月凈花妍，殆無其匹。一一向客問訊。雖睹生，淡漠視之，絕不為禮。頃之，云鬢霓裳，翩躚而至，見客，曰：“君來殊不易；聞偕貴友辱臨，當(dāng)非凡士?！笨土钌邢嘁姸Y，曰：“此即韻蘭仙子也。”談欠，至者絡(luò)繹，無非雪膚花貌，玉骨冰肌，體態(tài)輕盈，豐姿綽約。主人特設(shè)長筵于中樓，群仙列坐，凡二十有二人，惟生及客為男子。庭中歌者舞者，二八為列，咸彈箏琵，操笙簧，揄長袖，躡利屣，宛轉(zhuǎn)成音，翩翻中節(jié)。以水晶盤薦蟠桃，人各一顆，其大逾恒，甘液瓊漿，芬流齒頰。生覺其涼震齒，食畢懷其核。群仙盡稱善曰：“此桃三千年一實(shí)，今又遲二百載，益熟而美。裘生值此盛會(huì)，可謂有緣，福亦不淺哉。”客曰：“我于瑤池三食此桃矣，顧終拘于禮數(shù)，未若今之極歡盡樂也。韻蘭仙子真我生平一知己哉！”韻蘭因詢客曰：“瑤華娘子何不見臨？”客曰：“聞昨日二愛仙人招往天瘦閣商訂花譜，不日申江又有十二花神名，定北里之甲乙也?！倍盘m香曰：“此輩雖為名花化身，但落藩墮圂，飄泊可憐，其間不昧靈根，終證慧業(yè)，有幾人哉？”侍姬歌舞既畢，群前捧觴上壽。至生處，生一吸遽盡。持壺復(fù)斟，迭進(jìn)三爵。生覺姬肘腋之間，香襲肺腑。視姬臂，籠珊瑚珠串，疑麝所成，把臂脫觀。姬了不之拒，肌膚滑膩，蕩魄銷魂?？退櫠υ唬骸翱裆閯?dòng)矣?！奔Ъt潮暈頰，退就班行。生視姬絳襦碧裳，艷冶獨(dú)絕。
既夕，宿生于竹軒，姬來侍枕席。問之，乃客所命也。姬名寶兒，年僅十五。自言最善琵琶，展軸撥弦，為生鼓《湘江煙雨曲》。宵闌漏永，倍極綢繆。天將明，生不能成寐，對月欷◆。謂姬曰：“卿居天上，余處人間，一度之緣，今生已了。畢世相思，其何能忍？”姬曰：“聞之客言，妾亦將隨降紅塵?！鄙唬骸叭粍t余與卿有嚙臂之盟，當(dāng)有后緣。他日相逢，以何為信？”因脫姬珊釧，而以己玉鐲畀之，曰：“以此為相見券，幸勿忘也。”昧爽，客至，曰：“此間不可久留，盍歸休乎？”
是年，生兄因事蠲職，客亦辭去，遂謀歸計(jì)。道經(jīng)潯陽江畔，忽聞自遠(yuǎn)有琵琶聲，哀怨纏綿，不可卒聽，訝曰：“何絕似我寶姬所彈調(diào)也？”移舟訪之，得之于楓葉蘆花最深處。招女過舟，燈下視之，果姬也。揎袖而釧露。姬一見生，喜極而慟，哭幾失聲。舟尾一媼進(jìn)曰：“客命我送女來，今既相會(huì)，我事畢矣?！钡糁廴霟煵ㄟh(yuǎn)際，遽爾不見。載女歸家，與大婦甚相得。生妻已生一子，貌絕類客。生感客之恩，命名“懷駱”，字“念蓉”，以志勿諼。
一日，上游薦一客至，儀觀俊偉，氣宇不凡。見生，頗相契合，時(shí)造生室劇談。自稱燕人，姓駱，字蓉初。生平讀書不成，去而學(xué)劍，得師秘授，遂工劍術(shù)。生亦詣其齋中，袱被囊琴之外，了無一物。生曰：“君自云能擊劍，當(dāng)必藏有寶物如干將莫邪之類?？梢砸辉嚪?？”客曰：“予所煉劍，非世俗鋒刃比。”因自拍其項(xiàng)曰：“精瑩寸鐵，即藏其中。子其秘之，勿與他人言?！鄙K笑而弗信。生偶患小病，思家頗切，而客適至。生因謂客曰：“古人中如列子有御風(fēng)之術(shù)，羊權(quán)有縮地之方，頃刻千里，往返無勞，斯乃可謂真仙也?！笨托υ唬骸按讼杉倚⌒g(shù)耳，不足為異。君今欲往何處？我可為君效力?！毙涑鲆慌?，授生曰：“君試履之。馭空而行，所至悉隨君意也?！鄙愀b帕，即已冉冉上升，其去若駛，耳畔但聞風(fēng)濤聲；俯視下界，屋宇樹木，參差可數(shù)。須臾，帕止身墜，則已在村西，距己舍僅數(shù)十武而遙。步行歸家，入室，妻晚妝未竟，起迎生曰：“君歸何不先發(fā)一音？昨得君書，方謂作三年之遠(yuǎn)別，乃今一夕相逢，殊慰妾心。自君別后，腹中震動(dòng)，似征蘭夢，正慮君不歸，誰能顧妾者?！鄙唬骸按思滓?。卿何不早言？”生妻曰：“此事何可形之筆墨？赧于啟齒，以至于今?！笔窍?，生同妻宿。久別乍逢，其繾綣之情喜可知也。凌晨生起，見白鶴降于庭，口銜一紙，上云：“署中有事，請即遄返?！鄙耙暎Q遽撲入生胯下，鼓翼而起，直沖霄漢。生懼，大呼。生妻方臨鏡捉發(fā)，走出，則見生已在云表，俯謂之曰：“我去矣?！辟恳褯]入杳靄中。生妻恍惚，疑是夢幻。啼而入，則衣猶懸于桁，扇猶留于幾也。閱半月，接生書，方知是術(shù)士所為，其心始安。生回，客笑曰：“何久戀不返，令人望眼穿矣。此帕昨已飛還，今以贈(zèng)君，留為他日用。”由此生與客交日益密，有疑案難解之事，悉以諮之，剖析無滯，百無一爽。
一日，吏方欲鈐印，忽失所在，闔署倉皇，沸騰竟夕，終無所得?？驮唬骸昂尾唤呔笾?？”如其言，印果得，眾咸以為神，上下敬之，待以殊禮。生兄以讞事奉上官檄進(jìn)省，署中一切大小公務(wù)，悉委局員代理，生反得置身事外，時(shí)與客出外游覽。偶入一蘭若小憩，固漢皋著名巨剎也。是日適有盛會(huì)，士女云集，僧寮幾于應(yīng)接不暇。見生為貴官介弟，趨奉殷懃。鐘樓旁有精廬數(shù)椽，花木蕭疏，池石幽靜，迥然出塵埃之外，生顧而樂之，留連不置。頃之有二三女子來，皆高髻淡汝，疑是大家宅眷。其中年幼者神韻尤絕，驚鴻艷影，秀奪入寰，瞥睹生，驚而卻走，不復(fù)入，徑登鐘樓，俄盡七級(jí)，凴欄俯視，光彩四射，風(fēng)吹衣袂，疑若天際真人。生目眩神搖，傾倒獨(dú)至。謂客曰：“此真國色也。吾見亦罕矣，得無漢皋神女，解◆而來者耶？”客哂曰：“君眼孔抑何小也？今日蓬島韻蘭仙子特設(shè)冰桃會(huì)，邀集群仙作投壺彈棋諸戲。君欲觀佳麗，盍偕我往游乎？然與君約：但許如劉楨之平視，勿回顧作態(tài)，勿流盼傳情也。”生曰：“諾?！笨驮唬骸扒芭辽性诰龖押?？可躡之而登?！笨蛿S拂塵，化作一龍，跨之，凌空遽起，生從之俱行。下方云氣然，并無所見。
行約一時(shí)許，忽有紅鸚鵡自東方飛來，投入客懷。客曰：“此是我家所蓄，今日何以自籠逸出歟？”言未已，一雛鬟持籠追至，見客，稽首作禮，白曰：“瑤華娘子命予攜此送與董雙成，道經(jīng)玉池，彼求一浴，籠甫啟，已疾逝，今乃在主人所耶？”鸚作羞態(tài)，搖首向鬟曰：“余不愿入他家也。若非略施狡獪，安能脫此樊籠哉？今愿與主人偕耳。”客謂鬟曰：“傳語娘子，此禽頗慧，可自蓄之，勿畀他人?！蹦嗣W鵡仍入籠中，持歸其家。鸚見生曰：“此書癡也，尚有俗骨。主人何不以上清玉真膏藥之哉？”客呵之曰：“可速歸，勿多言！”
云行數(shù)十里，始俯見汪洋巨海，浩渺無際。盤旋稍下，乃見大小洲島森列，如星羅棋布?？椭笘|方一山曰：“此即蓬萊也?！毙袧u近，覺樹木蓊郁，蔥撲人；再近，則樓臺(tái)亭宇，恍在目前。客乃偕生俱下，曰：“從此腳踏實(shí)地矣?！比胍粓@，頗寬廣。生睹其榜曰“真靈棲息之囿”。迤邐行三四里許，藤蘿石，蘭芷沿溪，翠柏參天，幽花夾道，清風(fēng)徐來，悉作異香，先詣一所，曰“延青閣”。其中虛無一人，幾上筆牀研匣，無不具備?？驮唬骸按嗽坪头蛉肆?xí)字所也。余來尚早，群仙猶未至，盍先尋韻蘭仙子，聊與盤桓?！背鲩w，轉(zhuǎn)而南，有五巨石當(dāng)前，并峙，題曰“五丈人峰”，各有名字。穿石徑過，路極曲折，抵一所曰“浮眉樓”。四周群峰聳立，環(huán)碧峙青；樓凡十楹，縹帙緗函，牙簽玉軸，堆列左右，蓋藏書所也。生偶抽閱一二，則皆言長生久視之術(shù)。樓正中有一琴，客撫之作三弄。
操縵未已，則見有乘鶴駕鸞陸續(xù)而降于庭者，皆絕妙女子也。年并十六七歲許，月凈花妍，殆無其匹。一一向客問訊。雖睹生，淡漠視之，絕不為禮。頃之，云鬢霓裳，翩躚而至，見客，曰：“君來殊不易；聞偕貴友辱臨，當(dāng)非凡士?！笨土钌邢嘁姸Y，曰：“此即韻蘭仙子也。”談欠，至者絡(luò)繹，無非雪膚花貌，玉骨冰肌，體態(tài)輕盈，豐姿綽約。主人特設(shè)長筵于中樓，群仙列坐，凡二十有二人，惟生及客為男子。庭中歌者舞者，二八為列，咸彈箏琵，操笙簧，揄長袖，躡利屣，宛轉(zhuǎn)成音，翩翻中節(jié)。以水晶盤薦蟠桃，人各一顆，其大逾恒，甘液瓊漿，芬流齒頰。生覺其涼震齒，食畢懷其核。群仙盡稱善曰：“此桃三千年一實(shí)，今又遲二百載，益熟而美。裘生值此盛會(huì)，可謂有緣，福亦不淺哉。”客曰：“我于瑤池三食此桃矣，顧終拘于禮數(shù)，未若今之極歡盡樂也。韻蘭仙子真我生平一知己哉！”韻蘭因詢客曰：“瑤華娘子何不見臨？”客曰：“聞昨日二愛仙人招往天瘦閣商訂花譜，不日申江又有十二花神名，定北里之甲乙也?！倍盘m香曰：“此輩雖為名花化身，但落藩墮圂，飄泊可憐，其間不昧靈根，終證慧業(yè)，有幾人哉？”侍姬歌舞既畢，群前捧觴上壽。至生處，生一吸遽盡。持壺復(fù)斟，迭進(jìn)三爵。生覺姬肘腋之間，香襲肺腑。視姬臂，籠珊瑚珠串，疑麝所成，把臂脫觀。姬了不之拒，肌膚滑膩，蕩魄銷魂?？退櫠υ唬骸翱裆閯?dòng)矣?！奔Ъt潮暈頰，退就班行。生視姬絳襦碧裳，艷冶獨(dú)絕。
既夕，宿生于竹軒，姬來侍枕席。問之，乃客所命也。姬名寶兒，年僅十五。自言最善琵琶，展軸撥弦，為生鼓《湘江煙雨曲》。宵闌漏永，倍極綢繆。天將明，生不能成寐，對月欷◆。謂姬曰：“卿居天上，余處人間，一度之緣，今生已了。畢世相思，其何能忍？”姬曰：“聞之客言，妾亦將隨降紅塵?！鄙唬骸叭粍t余與卿有嚙臂之盟，當(dāng)有后緣。他日相逢，以何為信？”因脫姬珊釧，而以己玉鐲畀之，曰：“以此為相見券，幸勿忘也。”昧爽，客至，曰：“此間不可久留，盍歸休乎？”
是年，生兄因事蠲職，客亦辭去，遂謀歸計(jì)。道經(jīng)潯陽江畔，忽聞自遠(yuǎn)有琵琶聲，哀怨纏綿，不可卒聽，訝曰：“何絕似我寶姬所彈調(diào)也？”移舟訪之，得之于楓葉蘆花最深處。招女過舟，燈下視之，果姬也。揎袖而釧露。姬一見生，喜極而慟，哭幾失聲。舟尾一媼進(jìn)曰：“客命我送女來，今既相會(huì)，我事畢矣?！钡糁廴霟煵ㄟh(yuǎn)際，遽爾不見。載女歸家，與大婦甚相得。生妻已生一子，貌絕類客。生感客之恩，命名“懷駱”，字“念蓉”，以志勿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