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九 李將軍列傳第四十九

李將軍廣者，隴西成紀(jì)人也?！惨弧称湎仍焕钚?，秦時(shí)為將，逐得燕太子丹者也。故槐里，徙成紀(jì)。廣家世世受射?！捕承⑽牡凼哪辏倥笕胧掙P(guān)，而廣以良家子〔三〕從軍擊胡，用善騎射，殺首虜多，為漢中郎。廣從弟李蔡亦為郎，皆為武騎常侍，〔四〕秩八百石。嘗從行，有所沖陷折關(guān)及格猛獸，而文帝曰：「惜乎，子不遇時(shí)！如令子當(dāng)高帝時(shí)，萬戶侯豈足道哉！」
〔一〕正義成紀(jì)，秦州縣。
〔二〕索隱案：小顏云「世受射法」。
〔三〕索隱案：如淳云「非醫(yī)、巫、商賈、百工也」。
〔四〕索隱案：謂為郎而補(bǔ)武騎常侍。
及孝景初立，廣為隴西都尉，徙為騎郎將?！惨弧硡浅姇r(shí)，廣為驍騎都尉，從太尉亞夫擊吳楚軍，取旗，顯功名昌邑下。以梁王授廣將軍印，還，賞不行?！捕翅銥樯瞎忍兀倥找院蠎?zhàn)。典屬國公孫昆邪〔三〕為上泣曰：「李廣才氣，天下無雙，自負(fù)其能，數(shù)與虜敵戰(zhàn)，恐亡之。」於是乃徙為上郡太守。后廣轉(zhuǎn)為邊郡太守，徙上郡。嘗為隴西、北地、鴈門、代郡、云中太守，皆以力戰(zhàn)為名。
〔一〕集解張晏曰：「為武騎郎將?！顾麟[小顏云：「為騎郎將謂主騎郎也?！?
〔二〕集解文穎曰：「廣為漢將，私受梁印，故不以賞也?！?〔三〕集解昆音魂。索隱案：典屬國，官名。公孫，姓也；昆邪，名。服虔云「中國人」。包愷云「昆音魂」也。
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貴人從廣〔一〕勒習(xí)兵擊匈奴。中貴人將騎數(shù)十縱，〔二〕見匈奴三人，與戰(zhàn)。三人還射，〔三〕傷中貴人，殺其騎且盡。中貴人走廣。廣曰：「是必射雕者也?！埂菜摹硰V乃遂從百騎往馳三人。三人亡馬步行，行數(shù)十里。廣令其騎張左右翼，而廣身自射彼三人者，殺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雕者也。已縛之上馬，望匈奴有數(shù)千騎，見廣，以為誘騎，皆驚，上山陳。廣之百騎皆大恐，欲馳還走。廣曰：「吾去大軍數(shù)十里，今如此以百騎走，匈奴追射我立盡。今我留，匈奴必以我為大軍〔之〕誘（之），必不敢擊我?！箯V令諸騎曰：「前！」前未到匈奴陳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馬解鞍！」其騎曰：「虜多且近，即有急，柰何？」廣曰：「彼虜以我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堅(jiān)其意。」於是胡騎遂不敢擊。有白馬將〔五〕出護(hù)其兵，李廣上馬與十余騎奔射殺胡白馬將，而復(fù)還至其騎中，解鞍，令士皆縱馬臥。是時(shí)會(huì)暮，胡兵終怪之，不敢擊。夜半時(shí)，胡兵亦以為漢有伏軍於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廣乃歸其大軍。大軍不知廣所之，故弗從。
〔一〕集解漢書音義曰：「內(nèi)官之幸貴者?！顾麟[案：董巴輿服志云「黃門丞至密近，使聽察天下，謂之中貴人使者」。崔浩云「在中而貴幸，非德望，故名不見也」。
〔二〕集解徐廣曰：「放縱馳騁?！?〔三〕正義射音石。還謂轉(zhuǎn)也。
〔四〕集解文穎曰：「雕，鳥也，故使善射者射也?！顾麟[案：服虔云「雕，鶚也?！拐f文云「似鷲，黑色，多子」。一名鷲，以其毛作矢羽。韋昭云「鶚，一名鵰也」。 〔五〕正義其將乘白馬，而出監(jiān)護(hù)也。
居久之，孝景崩，武帝立，左右以為廣名將也，於是廣以上郡太守為未央衛(wèi)尉，而程不識(shí)亦為長樂衛(wèi)尉。程不識(shí)故與李廣俱以邊太守將軍屯。及出擊胡，而廣行無部伍行陳，〔一〕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二〕不擊刀斗以自衛(wèi)，〔三〕莫府〔四〕省約文書籍事，然亦遠(yuǎn)斥候，〔五〕未嘗遇害。程不識(shí)正部曲行伍營陳，擊刀斗，士吏治軍簿至明，軍不得休息，然亦未嘗遇害。不識(shí)曰：「李廣軍極簡易，然虜卒犯之，無以禁也；而其士卒亦佚樂，咸樂為之死。我軍雖煩擾，然虜亦不得犯我。」是時(shí)漢邊郡李廣、程不識(shí)皆為名將，然匈奴畏李廣之略，士卒亦多樂從李廣而苦程不識(shí)。程不識(shí)孝景時(shí)以數(shù)直諫為太中大夫。為人廉，謹(jǐn)於文法。
〔一〕索隱案：百官志云「將軍領(lǐng)軍皆有部曲。大將軍營五部，部校尉一人，部下有曲，曲有軍候一人」也。
〔二〕索隱音去聲。
〔三〕集解孟康曰：「以銅作鐎器，受一斗，晝炊飯食，夜擊持行，名曰刀斗?！顾麟[刀音貂。案：荀悅云「刀斗，小鈴，如宮中傳夜鈴也」。蘇林云「形如鋗，以銅作之，無緣，受一斗，故云刀斗」。鋗即鈴也。埤倉云「鐎，溫器，有柄斗，似銚無緣。音焦」。
〔四〕索隱案：大顏云「凡將軍謂之莫府者，蓋兵行舍於帷帳，故稱（莫）〔幕〕府。古字通用，遂作「莫」耳」。小爾雅訓(xùn)莫為大，非也。
〔五〕索隱案：許慎注淮南子云「斥，度也。候，視也，望也」。
后漢以馬邑城誘單于，使大軍伏馬邑旁谷，而廣為驍騎將軍，領(lǐng)屬護(hù)軍將軍。是時(shí)單于覺之，去，漢軍皆無功。其后四歲，廣以衛(wèi)尉為將軍，出鴈門擊匈奴。匈奴兵多，破敗廣軍，生得廣。單于素聞廣賢，令曰：「得李廣必生致之。」胡騎得廣，廣時(shí)傷病，置廣兩馬閑，絡(luò)而盛臥廣。行十余里，廣詳死，睨其旁有一胡兒騎善馬，廣暫騰而上胡兒馬，因推墮兒，〔一〕取其弓，鞭馬南馳數(shù)十里，復(fù)得其余軍，因引而入塞。匈奴捕者騎數(shù)百追之，廣行取胡兒弓，射殺追騎，以故得脫。於是至漢，漢下廣吏。吏當(dāng)廣所失亡多，為虜所生得，當(dāng)斬，贖為庶人。
〔一〕集解徐廣曰：「一云「抱兒鞭馬南馳」也。」
頃之，家居數(shù)歲。廣家與故潁陰侯孫〔一〕屏野居藍(lán)田南山中射獵。嘗夜從一騎出，從人田閑飲。還至霸陵亭，霸陵尉〔二〕醉，呵止廣。廣騎曰：「故李將軍?！刮驹唬骸附駥④娚胁坏靡剐校文斯室?！」止廣宿亭下。居無何，匈奴入殺遼西太守，敗韓將軍，〔三〕后韓將軍徙右北平。於是天子乃召拜廣為右北平太守。廣即請(qǐng)霸陵尉與俱，至軍而斬之。
〔一〕集解（孫）灌嬰之孫，名強(qiáng)。索隱案：灌嬰之孫，名強(qiáng)。
〔二〕索隱案：百官志云「尉，大縣二人，主盜賊\。凡有賊\發(fā)，則推索尋案之」也。
〔三〕集解蘇林曰韓安國。
廣居右北平，匈奴聞之，號(hào)曰「漢之飛將軍」，避之?dāng)?shù)歲，不敢入右北平。
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鏃，〔一〕視之石也。因復(fù)更射之，終不能復(fù)入石矣。廣所居郡聞?dòng)谢ⅲ瑖L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騰傷廣，廣亦竟射殺之。 〔一〕集解徐廣曰：「一作「沒羽」?！?
廣廉，得賞賜輒分其麾下，飲食與士共之。終廣之身，為二千石四十余年，家無余財(cái)，終不言家產(chǎn)事。廣為人長，猿臂，〔一〕其善射亦天性也，雖其子孫他人學(xué)者，莫能及廣。廣訥口少言，與人居則畫地為軍陳，射闊狹以飲?！捕硨Ｒ陨錇閼颍顾??！踩硰V之將兵，乏絕之處，見水，士卒不盡飲，廣不近水，士卒不盡食，廣不嘗食。寬緩不苛，士以此愛樂為用。其射，見敵急，非在數(shù)十步之內(nèi)，度不中不發(fā)，發(fā)即應(yīng)弦而倒。用此，其將兵數(shù)困辱，其射猛獸亦為所傷云。
〔一〕集解如淳曰：「臂如猿，通肩?！?
〔二〕集解如淳曰：「射戲求疏密，持酒以飲不勝者?！拐x飲音於禁反。
〔三〕索隱謂終竟廣身至死，以為恒也。
居頃之，石建卒，於是上召廣代建為郎中令。元朔六年，廣復(fù)為后將軍，從大將軍軍出定襄，擊匈奴。諸將多中首虜率，以功為侯者，〔一〕而廣軍無功。后二歲，廣以郎中令將四千騎出右北平，博望侯張騫將萬騎與廣俱，異道。行可數(shù)百里，匈奴左賢王將四萬騎圍廣，廣軍士皆恐，廣乃使其子敢往馳之。敢獨(dú)與數(shù)十騎馳，直貫胡騎，出其左右而還，告廣曰：「胡虜易與耳。」軍士乃安。廣為圜陳外向，胡急擊之，矢下如雨。漢兵死者過半，漢矢且盡。廣乃令士持滿毋發(fā)，而廣身自以大黃〔二〕射其裨將，殺數(shù)人，胡虜益解。會(huì)日暮，吏士皆無人色，而廣意氣自如，益治軍。軍中自是服其勇也。明日，復(fù)力戰(zhàn)，而博望侯軍亦至，匈奴軍乃解去。漢軍罷，弗能追。是時(shí)廣軍幾沒，罷歸。漢法，博望侯留遲后期，當(dāng)死，贖為庶人。廣軍功自如，無賞。 〔一〕集解如淳曰：「中猶充也。充本法得首若干封侯?！?
〔二〕集解徐廣曰：「南都賦曰「黃閑機(jī)張，善弩之名」?！柜棸福亨嵉略弧更S肩弩，淵中黃朱之」。孟康曰「太公六韜曰「陷堅(jiān)敗強(qiáng)敵，用大黃連弩」」。韋昭曰「角弩色黃而體大也」。索隱案：大黃，黃閑，弩名也。故韋昭曰「角弩也，色黃體大」是也。
初，廣之從弟李蔡與廣俱事孝文帝。景帝時(shí)，蔡積功勞至二千石。孝武帝時(shí)，至代相。以元朔五年為輕車將車，從大將軍擊右賢王，有功中率，〔一〕封為樂安侯。元狩二年中，代公孫弘為丞相。蔡為人在下中，〔二〕名聲出廣下甚遠(yuǎn)，然廣不得爵邑，官不過九卿，而蔡為列侯，位至三公。諸廣之軍吏及士卒或取封侯。廣嘗與望氣王朔燕語，曰：「自漢擊匈奴而廣未嘗不在其中，而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擊胡軍功取侯者數(shù)十人，而廣不為后人，〔三〕然無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豈吾相不當(dāng)侯邪？且固命也？」朔曰：「將軍自念，豈嘗有所恨乎？」廣曰：「吾嘗為隴西守，羌嘗反，吾誘而降，降者八百余人，吾詐而同日殺之。至今大恨獨(dú)此耳。」朔曰：「禍莫大於殺已降，此乃將軍所以不得侯者也?！?
〔一〕索隱中音丁仲反。率音律，亦音雙筆反。小顏云：「率謂軍功封賞之科，著在法令，故云中率?！?
〔二〕索隱案：以九品而論，在下之中，當(dāng)?shù)诎恕?〔三〕索隱案：謂不在人后。
后二歲，大將軍、驃騎將軍大出擊匈奴，廣數(shù)自請(qǐng)行。天子以為老，弗許；良久乃許之，以為前將軍。是歲，元狩四年也。
廣既從大將軍青擊匈奴，既出塞，青捕虜知單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廣并於右將軍軍，〔一〕出東道。東道少回遠(yuǎn)，而大軍行水草少，其勢(shì)不屯行。〔二〕廣自請(qǐng)?jiān)唬骸赋疾繛榍皩④?，今大將軍乃徙令臣出東道，且臣結(jié)發(fā)而與匈奴戰(zhàn)，今乃一得當(dāng)單于，〔三〕臣愿居前，先死單于。」大將軍青亦陰受上誡，以為李廣老，數(shù)奇，〔四〕毋令當(dāng)單于，恐不得所欲。而是時(shí)公孫敖新失侯，為中將軍從大將軍，大將軍亦欲使敖與俱當(dāng)單于，故徙前將軍廣。廣時(shí)知之，固自辭於大將軍。大將軍不聽，令長史封書與廣之莫府，曰：「急詣部，如書。」〔五〕廣不謝大將軍而起行，意甚慍怒而就部，引兵與右將軍食其〔六〕合軍出東道。軍亡導(dǎo)，或失道，〔七〕后大將軍。大將軍與單于接戰(zhàn)，單于遁走，弗能得而還。南絕幕，〔八〕遇前將軍、右將軍。廣已見大將軍，還入軍。大將軍使長史持糒醪遺廣，因問廣、食其失道狀，青欲上書報(bào)天子軍曲折?！簿拧硰V未對(duì)，大將軍使長史急責(zé)廣之幕府對(duì)簿。廣曰：「諸校尉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 〔一〕集解徐廣曰：「主爵趙食其為右將軍。」
〔二〕集解張晏曰：「以水草少，不可群輩。」
〔三〕索隱今得當(dāng)單于。案：廣言自少時(shí)結(jié)發(fā)而與匈奴戰(zhàn)，唯今者得與單于相當(dāng)遇也。 〔四〕集解如淳曰：「數(shù)為匈奴所敗，奇為不偶也?！顾麟[案：服虔云「作事數(shù)不偶也」。音朔。小顏音所具反。奇，蕭該音居宜反。
〔五〕正義令廣如其文牒，急引兵徙東道也。
〔六〕索隱音異基。案：趙將軍名也?；蛞嘁雷肿x。
〔七〕索隱謂無人導(dǎo)引，軍故失道也。
〔八〕正義絕，度也。南歸度沙幕。 〔九〕正義言委曲而行回折，使軍后大將軍也。
至莫府，廣謂其麾下曰；「廣結(jié)發(fā)與匈奴大小七十余戰(zhàn)，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而大將軍又徙廣部行回遠(yuǎn)，而又迷失道，豈非天哉！且廣年六十余矣，終不能復(fù)對(duì)刀筆之吏?！顾煲蹲詣q。廣軍士大夫一軍皆哭。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為垂涕。而右將軍獨(dú)下吏，當(dāng)死，贖為庶人。
廣子三人，曰當(dāng)戶、椒、敢，為郎。天子與韓嫣〔一〕戲，嫣少不遜，當(dāng)戶擊嫣，嫣走。於是天子以為勇。當(dāng)戶早死，拜椒為代郡太守，皆先廣死。當(dāng)戶有遺腹子名陵。廣死軍時(shí)，敢從驃騎將軍。廣死明年，李蔡以丞相坐侵孝景園壖地，〔二〕當(dāng)下吏治，蔡亦自殺，不對(duì)獄，國除。李敢以校尉從驃騎將軍擊胡左賢王，力戰(zhàn)，奪左賢王鼓旗，斬首多，賜爵關(guān)內(nèi)侯，食邑二百戶，代廣為郎中令。頃之，怨大將軍青之恨其父，〔三〕乃擊傷大將軍，大將軍匿諱之。居無何，敢從上雍，〔四〕至甘泉宮獵。驃騎將軍去病與青有親，射殺敢。去病時(shí)方貴幸，上諱云鹿觸殺之。居歲余，去病死?！参濉扯矣信疄樘又腥?，愛幸，敢男禹有寵於太子，然好利，李氏陵遲衰微矣。
〔一〕索隱或音偃，又音許干反。
〔二〕索隱壖音人絹反，又音乃段反，又音而宣反。案：壖地，神道之地也。黃圖云「陽陵闕門西出，神道四通。茂陵神道廣四十三丈」也。正義漢書云：「詔賜冢地陽陵，當(dāng)?shù)枚€，蔡盜取三頃，頗賣得四十余萬，又盜取神道外壖地一畝，葬其中。當(dāng)下獄，自殺?！?
〔三〕索隱小顏云：「令其父恨而死?！?
〔四〕索隱劉氏音尚。大顏云「雍地形高，故云上」。
〔五〕集解徐廣曰：「元狩六年?！?
李陵既壯，選為建章監(jiān)，監(jiān)諸騎。善射，愛士卒。天子以為李氏世將，而使將八百騎。嘗深入匈奴二千余里，過居延〔一〕視地形，無所見虜而還。拜為騎都尉，將丹陽楚人五千人，教射酒泉、張掖以屯衛(wèi)胡。
〔一〕集解徐廣曰：「屬張掖。」正義括地志云：「居延海在甘州張掖縣東北六十四里。地理志云「居延澤古文以為流沙」。甘州在京西北二千四百六十里。」
數(shù)歲，天漢二年秋，貳師將軍李廣利將三萬騎擊匈奴右賢王於祁連天山，〔一〕而使陵將其射士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可千余里，欲以分匈奴兵，毋令專走貳師也。陵既至期還，而單于以兵八萬圍擊陵軍。陵軍五千人，兵矢既盡，士死者過半，而所殺傷匈奴亦萬余人。且引且戰(zhàn)，連斗八日，還未到居延百余里，匈奴遮狹絕道，陵食乏而救兵不到，虜急擊招降陵。陵曰：「無面目報(bào)陛下?！顾旖敌倥?。其兵盡沒，余亡散得歸漢者四百余人。
〔一〕集解徐廣曰：「出燉煌至天山?！顾麟[案：晉灼云「在西域，近蒲類?！埂Ｓ治骱优f事云「白山冬夏有雪，匈奴謂之天山也」。正義括地志云：「祁連山在甘州張掖縣西南二百里。天山一名白山，今名初羅漫山，在伊吾縣北百二十里。伊州在京西北四千四百一十六里。」
單于既得陵，素聞其家聲，及戰(zhàn)又壯，乃以其女妻陵而貴之。漢聞，族陵母妻子。自是之后，李氏名敗，而隴西之士居門下者皆用為恥焉。
太史公曰：傳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其李將軍之謂也？余睹李將軍悛悛〔一〕如鄙人，口不能道辭。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彼其忠實(shí)心誠\信於士大夫也？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捕炒搜噪m小，可以諭大也。 〔一〕索隱音七旬反。漢書作「恂恂」，音詢。
〔二〕索隱案：姚氏云「桃李本不能言，但以華實(shí)感物，故人不期而往，其下自成蹊徑也。以喻廣雖不能出辭，能有所感，而忠心信物故也」。
「索隱述贊」猿臂善射，實(shí)負(fù)其能。解鞍卻敵，圓陣摧鋒。邊郡屢守，大軍再從。失道見斥，數(shù)奇不封。惜哉名將，天下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