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承撮合雙雕落翮 賣風(fēng)流一姊傾心
作者：愚山老人十三嬌女，中酒渾無主。玉體橫陳芳艷吐，漏下剛?cè)摹?br>花房手自摩挲，多情婉告哥哥：伏乞憐奴嬌小，于歸緩渡銀河。
憑欄獨起早，軒外殘花未掃。驀地情人先到了，這段姻緣偏巧?？耧L(fēng)驟雨草草，惹得波翻浪攪。
幾遍迂回，一番蹂躪，苦多甜少。
卻說笑官等從先生出門后，重整杯盤，再添肴饌。烏岱云酒量既高，性尤狡猾，說道：“拘束了一會，此刻我們?nèi)溯喠骰砣_懷暢飲，直吃到先生回來！”說罷，早與春才三四五八的亂豁起來。春才輸了六七拳，酒已半醉。笑官道：“兩人豁拳，不如三人抬轎。”便與岱云串通。
春才接連吃了十?dāng)?shù)杯，不覺得已是手舞足蹈，鬧一個了不得。只見跟先生的人回來，述了先生的話。岱云聽得要住幾天，即起身說道：“先生既不就回，我且回去?！毙俚溃骸坝譀]世嫂在家，慌什么呢？”岱云道：“趁著酒興下河走走，你愛頑就同我去。這揚幫、潮幫、銀朱街、珠光里、沙面的大小花艇，都是我爹爹管的，老舉們見了我，不敢不奉承，要幾個就幾個?！毙俾犝f，也頗高興，只因戀著馨姐，要想趁先生不在，再敘夜情，因說道：“我不去，怕先生知道?！贬吩频溃骸斑@個地方，先生做夢也不曉得的。只是你還年小，上不得鉗口，不要被他們嫖了去。”說一聲”少陪”，竟自去了。
春才道：“他方纔說什么？”笑官細(xì)細(xì)的告訴了他。
春才說：“這陌生人有什么好頑？我同你到里頭去，與姐姐妹妹頑頑，難道不好？”笑官笑了一個死，說道：“此頑不是那頑?！贝翰诺溃骸拔移灰溃裉炱氵M(jìn)去頑！”便一把扯住笑官走。這吃醉的人有什么輕重？笑官只得同他進(jìn)去。
到了上房，喊道：“母親呢？”那史氏走來，見他東倒西歪的扭住笑官，忙喝道：“還不放手！你看大相公的衣服都弄縐了！”
春才道：“他不肯進(jìn)來頑，我扯他進(jìn)來的，我放了他，他就要溜了。”史氏道：“大相公這么客氣！這里同家中一樣，拘什么呢。春兒放了手，你醉了?！贝翰诺溃骸拔也蛔?，我還要扯他到后邊去頑呢?？炷镁苼恚覀冃值苕⒚靡粔K兒頑?！边@史氏真?zhèn)€叫丫頭備酒。笑官道：“伯母不要理他，再吃不下酒了?！?br>一頭說，已被春才扯了走。史氏一面分付拿酒菜到后樓，自己想道：“他們這么相好，倒也很像郎舅，等他們四個孩子鬧去罷?！闭牵耗亲R頑童如伏鼠，近來佳婿暗乘龍。
春才扯著笑官直至樓上，那姊妹二人正吃夜飯。春才嚷道：“快些拿酒菜上來！我們吃一夜，頑一夜。老蘇怪不肯來，拚命扯他來的?？煨╆P(guān)了房門，不要又跑去！”姊妹二人連忙讓坐。素馨問道：“蘇兄弟，久不會面，為什么呆了許多？”春才道：“他假斯文，我偏不許他斯文，快拿酒來吃?！眱涉⒚谜恢^緒，只見丫頭已送上酒菜來，說道：“太太說，大相公已醉，大小姐做個主人，勸蘇相公吃杯罷。書房中夜飯不送去了?！庇謱Υ翰耪f道：“太太說，相公少吃杯，吐了不好看。”春才道：“吐的便是狗！”素馨見是母親分付，便叫丫頭抹桌擺菜。
笑官坐下，素馨、春才也依次坐了。蕙若道：“我不會飲酒，我少陪蘇家哥哥罷?！贝翰帕⑵鹕韥碚f道：“是你年小，是你刁猾，亂我號令。你不會飲酒？我看見你也吃過的！先罰一大杯！”說畢，扯蕙若坐下，斟了酒想要灌他。蕙若見他來得兇猛，忙說道：“哥哥不要灌我，吃了就是。”春才道：“眾人各干了門面杯，聽我號令。”真?zhèn)€大家干了。春才道：“我今天簇新學(xué)了一個令，你們都要聽我分付?！比硕紤?yīng)了。
春才左想右想，再想不出什么令來，忽然把素馨姊妹一看，說道：“有了！你們兩個不是女兒么！”眾人都笑將起來。春才道：“不許喧嘩！如今各說一句女兒怕、女兒喜，也要押個韻。
我是個令官，要老蘇先說。”笑官便說道：女兒怕，金蓮忽墜秋千架；女兒喜，菱花晨對看梳洗。
春才道：“不大明白，吃一杯?！毙亠嬃恕Ｋ剀罢f道：女兒怕，兩行花燭妝初卸；女兒喜，繡倦停針看燕子。
春才道：“花燭是最可喜的，反說可怕，不通不通，也吃一杯。”原來蕙若的才貌不減素馨，且是賦性幽閑，不比素馨放浪，自與笑官議親，父母雖則瞞他，卻已有三分知覺，往往躲避笑官。這日行令，看見姐姐風(fēng)騷，早已紅暈香腮，因道：“我不懂什么令，情愿罰一大杯?！贝翰诺溃骸澳闾焯熳鲈妼懽?，怎么不會令！要不說，吃十大杯！”即便斟一大杯酒。蕙若怕他用武，只得吃了，說道：女兒怕，女伴更闌談鬼怪；女兒喜，妝臺側(cè)畔翻經(jīng)史。
春才道：“第二句最惹厭的，吃一杯，聽我說?！鞭ト粲殖粤司啤４翰诺溃号畠号?，肚里私胎栲栳大。又指著笑官道：
女兒喜，嫁個丈夫好像你。蕙若羞得低頭不語，素馨以足暗躡笑官。笑官說道：“這句不通。怎么說像我，不說像你？也要罰一杯！”春才道：“我這尊容不如你，人家不喜歡的，你不相信問他兩個，還是愛我，還是愛你？”素馨道：“不要說混話，快吃酒罷。”蕙若量小，因灌了幾杯急酒，坐立不安，便要告退，春才扯住了，與他猜枚，又吃了三四杯，那里還擱得住，早已躲進(jìn)香房和衣睡倒。春才已有十分酒了，說道：“他年小，不經(jīng)頑的，我們?nèi)齻€來罷。”這素馨與笑官是有心的，兩個定下機(jī)關(guān)，不上半個時辰，早灌得他如泳爛醉。妹子做了陳摶，阿兄也就做了陳扁，倒在炕上同化蝴蝶去了。笑官也裝酒醉，伏在桌上。素馨問丫頭道：“太太可曾睡么？”丫頭道：“睡多時了，此時差不多三更盡?！彼剀罢f：“你們扶蘇相公睡在坑上，各自去罷。”
他自己也便走進(jìn)房中去了。這丫頭們扶笑官同春才睡在一炕，又拿一床被替他二人蓋好，都去睡了。笑官酒在肚里，事在心頭，聽得眾人睡著，把春才推了一推，又?jǐn)Q了一把，毫無知覺，便輕輕的起身，摸到素馨房中，素馨卻還挑燈靜坐。忙忙的兩相摟抱，解衣上床，恣情取樂。素馨摟著笑官道：“你我這般恩愛，要想個萬全之策纔好。”笑官道：“趁這幾天先生不在，我們還是軒中敘會罷?！彼剀暗溃骸疤鞖夂耍幹兄缓萌绽镱^，晚上不便。”笑官道：“除了軒中，只有這里，我卻不敢來。”素馨道：“也不怕甚的，就是我妹妹乖覺些，丫頭們懂得甚么。我想一條計策在此，你可肯依？”笑官道：“我有什么不依。”素馨道：“我姊妹二人，橫豎都是嫁你的。妹妹雖然年小，卻也有點知情，今晚趁他醉了，你去與她敘一敘。你看好下手呢便下手；不好下手呢，也只要同他睡一會，以后就不怕他礙眼了?！毙俚溃骸澳莻€我不敢?！彼剀暗溃骸安蝗牖⒀ǎ傻没⒆?，不要過于膽小。我先過去看看，他若醒了，我便替你對他說明；若還是醉的，我脫了他衣褲，任你去擺布如何？”一頭說，披衣起來。笑官扯住他道：“姐姐，不要去罷，只怕他年幼?！彼剀暗溃骸澳氵€沒有聘他，就這樣偏心護(hù)他，我前日難道不曾吃你的虧么！”說畢，竟自去了。看官聽說，那偷情的女兒，一經(jīng)失足，便廉恥全無，往往百般獻(xiàn)媚，只要籠絡(luò)那野漢的心。素馨此計未免太狠。
他拿了燈臺，一直到妹子房里，只見房門未關(guān)，燈火還是亮的。揭開帳子一看，蕙若朝外躺著，好像一朵經(jīng)雨海棠，酣睡未醒。輕輕的扶他起來，替他脫下衣服。蕙若此刻正在酒濃時候，竟昏然不知。素馨扶他睡好，又細(xì)細(xì)端詳了一會，方纔蓋上衾裯？走到自己房里，扯起笑官，說道：“已經(jīng)安頓好了，由你自去?！蹦切龠€是害怕，素馨道：“不要膿包勢，他喊起來，有我在此！”笑官真?zhèn)€一步一挨的走到那邊，掛上帳鉤，揭開錦被，好好的鉆進(jìn)被中。一手勾住他的粉頸，一手將他上下?lián)崮?，嫩乳菽發(fā)，嬌蕊葩含，細(xì)膩溫柔，令人神醉，又輕輕以小指探試下體，這蕙若雖然大醉，卻也隱隱有些疼痛，將身掉轉(zhuǎn)。笑官連忙縮手，這只左手卻被蕙若壓住，將手一縮，蕙若早已驚醒。
見有人摟著他，這一驚不小，喊道：“姐姐快來！”便欲起來，奈身子還是軟的，動彈不得。
笑官恐怕聲張，被春才聽見，連忙放手，先坐起來，說道：“好妹妹，原是我不該，只是我還未敢冒犯?！鞭ト舴街切伲f道：“你是讀書之人，怎好這般狂妄！我母親、哥哥請你在房吃酒，你怎么就好欺負(fù)妹子？”笑官見他不喊，也就寬了一半心，說道：“因仰慕芳姿，無由致意，今日天賜奇緣，萬望妹妹俯就?！鞭ト舻溃骸盎橐鲋拢改敢延谐勺h，于歸之日，小妹自然奉事閨房，所以昨日席間，小妹不敢回避。只是茍且之事寧死不從，別人知道，小妹要羞死了也。”笑官見他口角軟了，說道：“我也不敢妄想，只是凍極了，求妹妹把被角賞我，略溫一溫，我就出去?！闭f罷，又鉆進(jìn)被來。
蕙若原有一片憐念之心，因見他嚇極了，又赤著身子，苦苦哀求，只得由他鉆進(jìn)，自己卻縮至里床，摸著小衣，緊緊穿好。笑官得了好處，便慢慢的挨將攏來，雙手摟住，摩胸接唇，又扯他下邊褲子。蕙若嚇得心頭亂跳，又不好再喊，只得哀告道：“好哥哥，我們既為夫婦，怎敢不依你？只是我還年小，方纔睡著，憑哥哥捉弄。已經(jīng)曉得的了，若必要如此，豈不要我疼死么？望你忍耐一二年，可好么？”笑官道：“妹妹說得是，我原是愛你，難道害你不成？好妹妹，你放開手，穿著褲子，憑我頑頑罷?！鞭ト糁坏靡浪?br>兩個摩挲了一會，蕙若催他起身，說：“恐怕姐姐曉得。”
笑官便將前后情形告訴了他，說：“今日此來，原是姐姐的主意。”蕙若道：“怪不得昨日行令，他暗暗踢你！若得如此，一發(fā)好了，你快到那邊去罷，何必苦苦纏我！我家哥哥是看來不到天明不醒的?！毙僬?zhèn)€依他，原到素馨房里。素馨因恐怕笑官造次、妹子聲揚，披衣坐等。只聽得妹子喊了一聲，后來不見響亮，知道有幾分妥當(dāng)，正欲解衣安睡，未免醋意新添。卻好笑官又來，把方纔的情景告訴一遍，又說道：“如今是令妹央我來的，又是替令妹，又是謝媒人，只得又要如此?！濒~水重歡，兩情倍洽。素馨道：“梁園雖好，非久戀之鄉(xiāng)。你須要睡在炕上，天明方好遮人眼目。”于是替他穿好衣服，來到中間，那春才還是鼻息如雷，喃喃囈語。笑官熬戰(zhàn)了一夜，也就力倦神疲，倒頭睡下。這素馨把兩邊房門關(guān)上，然后安睡。
再說史氏是個粗人，晚上飲酒之時，只防他們酒后吵鬧，到樓下聽了一會，卻見他們歡然聚飲，便喜歡起來，因分付丫頭照應(yīng)，自己先去睡了。一早起來，便到后樓看視，丫頭們還未起身，自己走上樓來。只見桌上杯盤狼藉，當(dāng)中榻上，笑官和衣睡倒，春才卻枕著笑官的腿，一床被歪在半邊，忙喚丫頭們起來收拾家伙，自己將被替他兩人蓋好。走到素馨房中，房門卻是閂上的。素馨聽得母親腳步，忙披衣下床，開了房門，說道：“母親起得恁早。”史氏道：“也不很早了。你們昨日鬧到什么時候？”素馨道：“差不多有四更。我們姊妹先睡了，他兩個還鬧了一會。”史氏道：“妹子年小，你該曉得了，你們姊妹兩個何不并做一房，讓一個房與他們睡？你看，睡在這冷炕上，怕不凍壞了身子？自己兄弟也罷了，人家孩子是愛惜的。”
素馨道：“昨日酒醉，一時失于檢點?！笔肥系溃骸耙策恍笮?。”說罷，下樓叫人做醒酒湯伺候。素馨暗暗的好笑，一面梳洗。不多時，他兩人也都醒來，蕙若也曉妝完了。各人相見，蕙若那種羞澀之態(tài)，更覺可愛可憐。春才道：“昨日很吃得暢快，我們今天還要照舊哩?！彼剀暗溃骸疤焯爝@樣鬧，不要醉死了幾個？方纔母親來了，你還不看看母親去。”笑官道：“真?zhèn)€么？我竟不知道。我們兩個一同去罷。”正是：開門揖盜虧癡舅，詐酒佯瘋謝岳娘。
這李匠山在廣糧署住了五天，笑官整整的狂了五夜天。暗約先生來時，原在軒中午敘。這日匠山到了，正好嬌鳥投籠，老馬伏櫪，一個個整頓精神，畝心書本，惟有笑官心猿既放，意馬難收，終日神昏智亂。況且按連幾夜，既竭精力，又冒風(fēng)寒，那柔脆的骨頭怎禁這番磨刮？不覺得了發(fā)熱惡寒、頭疼身痛的癥候。匠山著蘇邦回去稟過萬魁，忙進(jìn)城延醫(yī)看治，請了一位王大夫前來看脈。這醫(yī)生診了脈息，略問根由，來到書房。匠山請他坐下，醫(yī)生道：“世兄此癥，因風(fēng)寒感冒，加以書史勞神，致成外感內(nèi)傷之癥。幸喜病根還淺，年紀(jì)還輕，不難救治。況秋分時節(jié)，不是正傷癥。如今先為疏散，待外邪既解，再補(bǔ)脾腎兩經(jīng)，就無事了?！苯成降溃骸澳侨谈呙??！贬t(yī)生援筆寫了一方：羌活－錢半防風(fēng)－錢生地－錢川芎－錢蒼術(shù)－錢半黃芩－錢白芷－錢甘草－八分細(xì)辛－五分加姜一大片大棗四枚寫畢，送與匠山觀看。匠山道：“沖和湯乃四時感冒之要藥，先生高見，一定不差?！蓖踽t(yī)生道：“還祈老先生酌定，晚生告退了?！苯成剿土顺鋈ァＰ俜幹?，出了一身汗，這病也就輕了許多。到第三日，王醫(yī)生又來看脈，寫醫(yī)案云：外感漸除，脈空浮而無力，治宜調(diào)衛(wèi)養(yǎng)營。
人參－三錢當(dāng)歸－二錢黃耆－三錢炙熟地－三錢川芎－一錢柴胡－八分陳皮－八分臺術(shù)－二錢，土炒破故紙－三錢茯神－三錢炙草－五分細(xì)辛－五分加大棗二枚、蓮子七枚服五劑再說溫素馨自與笑官連夜歡娛，芳情既暢，欲火難禁。自從先生到來，至園中走了四五遭，并不見笑官影子，春才又不見進(jìn)來，日間只與妹子閑談，晚上卻難安眠。挑燈靜坐，細(xì)想前情，想到一段綢繆，則香津頻矻；想到此時寂寞，則珠淚雙拋。輾轉(zhuǎn)無聊，只得拿一本閑書消遣，順手拈來，卻是一本《濃情快史》。從頭細(xì)看，因見六郎與媚娘初會情形，又見太后乍幸敖曹的故事，想道：“天下那有這樣奇事。一樣的男人，怎么有這等出格的人道？前日我與蘇郎初次，也就著實難當(dāng)，若像敖曹之物，一發(fā)不知怎樣了。這都是做小說的附會之談，不可全信?！毙纳先绱讼?，那一種炎炎欲火早已十丈高升，怎生按捺得?。磕伍|閣深沉，再無別法，只得打定主意，明日到園中靜候笑官，以會歡會。正是：個中消息誰堪訴，只有芳心暗自知。
話說那烏岱云的父親必元，乃江西臨江府人氏，住樟樹鎮(zhèn)上。本無經(jīng)紀(jì)，冒充牙行，恃著自己的狡猾，欺壓平民，把持商賈，掙下一股家私，遂充了清江縣的書辦。
緣吏員進(jìn)京謀干，榮授未入流之職，分發(fā)廣東，又使了幾百元花邊，得授番禺縣河泊所官，管著河下幾十花艇，收他花粉之稅。無奈土妓滿河，這幾根銅扁簪，供不得老爺?shù)奶柤粠纂p臭裹腳，當(dāng)不得大叔的門包。這烏老爺也就可憐極了，然這個缺，銀錢雖賺不多，若要幾個老舉當(dāng)差，卻還是一呼而就的。烏必元奔子歸氏，生了一子一女，已是四十外歲的人了。
于是，分付老鴇，挑選四名少年老舉，時時更換，只說伏侍夫人小姐，其實自已受用。必元得了這個美任，吃著燒酒，擁著嬌娃，夜夜而伐之，好的便多畝幾時。內(nèi)中有個阿錢，年方十六，色藝過人，并曉得許多閨房媚術(shù)，必元最得意他。只是四十多歲的人，精力有限。那阿錢雖教導(dǎo)他春方秘訣，那扶強(qiáng)不扶弱的藥物，也不很靈，更兼阿錢這個千錘百煉的爐鼎，赤金也要銷化，何況銀樣镴槍頭，漸漸的應(yīng)酬不來。幸喜得乃父雖是個絨囊，令郎卻可稱跨灶，這”有事弟子服其勞”一句，岱云讀得很熟，自與阿錢打得火一般的熱，飴一般的粘。一日，被必元撞破，醋瓶倒翻，每人打了一頓，將阿錢攆出另換。因思兒子在家，終不妥貼，緣與溫商交好，故送他來讀書。但是，岱云常時要到家中。阿錢雖然攆去，后來者未必不如阿錢，又受了阿錢的教訓(xùn)，養(yǎng)得好好的龜，這些女子，那個不愛此一員戰(zhàn)將。
這日在溫家讀書，因萬魁來探望先生，并看笑官的病，適值溫商在家，備酒相待。岱云至后園解手，因見折桂軒旁，菊花尚盛，賞玩了一番。隱隱聽見有人嘆氣，想道：“這里通著內(nèi)閨，斷沒有外人到此。久聞春才有個同年姐姐，我向來有意求婚，只怕他同春才一樣相貌，所以尚未啟口。今日且去看看，可就是他？”便向軒前走來。遠(yuǎn)遠(yuǎn)的望見一個佳人，坐在榻上，低頭若有所思。岱云魄蕩魂飛，想道：“天下有這般美貌女子！
今日天假其緣，斷斷不可放過！”忙走近前來。
原來素馨靜守笑官，正懷著一腔春意，聽得有人走進(jìn)，認(rèn)是笑官，抬頭一看，卻吃了一驚。那岱云是莽撞之人，只叫得一聲”小姐”，便搶步上前，雙關(guān)抱住素馨著了急，喊道：“什么野人，敢這等無禮！”岱云道：“我姓烏，天天在你家讀書的。今日遇見小姐，正是奇緣。這里無人到來，就喊也不中用?！币活^說，已將索馨撳在榻上，將口對著櫻桃，以舌送進(jìn)，就如渴龍取水，攪得素馨津唾汩汩，身體酥麻。一手便扯他裙帶。原來素馨向與笑官歡會，單系上裙帶，不用褲帶的。岱云只一扯，早已裙褲齊下。便思沖鋒陷陣，那素馨本不愿依，因被緊緊摟住，無可脫身，將眼偷偷瞧他這東西，一發(fā)驚得魂不附體，暗想道：“今番我是死了！”將身子亂扭，兩只小足亂舞，哀告道：“好鳥世兄，饒了我罷?！贬吩频溃骸澳阏埛判模易杂蟹?。”看官聽說，素馨性本淫蕩，也便放了手，由他試試，素馨支持了一會，苦盡甘來，覺得津津有味，比笑官大不相同，慢慢的兩手?jǐn)n來，將他抱住，岱云樂極情濃，早見淮河放閘．只道是打頭一個破瓜，那知步了笑官的后塵，畢竟有積薪之嘆，岱云扶了素馨起來，替他穿好衣褲。素馨卻動彈不得，岱云輕輕抱置膝上，溫存一番，再訂后期，素馨自然應(yīng)允。
岱云去了，素馨坐了一刻，方纔緩步回房。只覺得精神疲倦，躺在床上，像癱化的一般，想道：“果然有此妙境。他面貌雖不如蘇郎，若嫁了他，倒是一生適意，況且前日夢中原有此說。
今趁蘇郎不知，叫他先來下聘，我妹子嫁蘇郎，我也不算薄情了?！蹦铑^一轉(zhuǎn)，早把從前笑官一番恩愛，付之東流。
明早岱云重至園中，素馨已實能容之，岱云則不遺余力。你貪我愛，信誓重重。岱云因請假至家，告知乃父。
必元是勢力之徒，與富翁結(jié)親，希圖陪嫁，忙浼了一位鹽政廳呂公作伐。老溫一諾無辭，訂于十月十八日行聘。
下回再敘。
憑欄獨起早，軒外殘花未掃。驀地情人先到了，這段姻緣偏巧?？耧L(fēng)驟雨草草，惹得波翻浪攪。
幾遍迂回，一番蹂躪，苦多甜少。
卻說笑官等從先生出門后，重整杯盤，再添肴饌。烏岱云酒量既高，性尤狡猾，說道：“拘束了一會，此刻我們?nèi)溯喠骰砣_懷暢飲，直吃到先生回來！”說罷，早與春才三四五八的亂豁起來。春才輸了六七拳，酒已半醉。笑官道：“兩人豁拳，不如三人抬轎。”便與岱云串通。
春才接連吃了十?dāng)?shù)杯，不覺得已是手舞足蹈，鬧一個了不得。只見跟先生的人回來，述了先生的話。岱云聽得要住幾天，即起身說道：“先生既不就回，我且回去?！毙俚溃骸坝譀]世嫂在家，慌什么呢？”岱云道：“趁著酒興下河走走，你愛頑就同我去。這揚幫、潮幫、銀朱街、珠光里、沙面的大小花艇，都是我爹爹管的，老舉們見了我，不敢不奉承，要幾個就幾個?！毙俾犝f，也頗高興，只因戀著馨姐，要想趁先生不在，再敘夜情，因說道：“我不去，怕先生知道?！贬吩频溃骸斑@個地方，先生做夢也不曉得的。只是你還年小，上不得鉗口，不要被他們嫖了去。”說一聲”少陪”，竟自去了。
春才道：“他方纔說什么？”笑官細(xì)細(xì)的告訴了他。
春才說：“這陌生人有什么好頑？我同你到里頭去，與姐姐妹妹頑頑，難道不好？”笑官笑了一個死，說道：“此頑不是那頑?！贝翰诺溃骸拔移灰溃裉炱氵M(jìn)去頑！”便一把扯住笑官走。這吃醉的人有什么輕重？笑官只得同他進(jìn)去。
到了上房，喊道：“母親呢？”那史氏走來，見他東倒西歪的扭住笑官，忙喝道：“還不放手！你看大相公的衣服都弄縐了！”
春才道：“他不肯進(jìn)來頑，我扯他進(jìn)來的，我放了他，他就要溜了。”史氏道：“大相公這么客氣！這里同家中一樣，拘什么呢。春兒放了手，你醉了?！贝翰诺溃骸拔也蛔?，我還要扯他到后邊去頑呢?？炷镁苼恚覀冃值苕⒚靡粔K兒頑?！边@史氏真?zhèn)€叫丫頭備酒。笑官道：“伯母不要理他，再吃不下酒了?！?br>一頭說，已被春才扯了走。史氏一面分付拿酒菜到后樓，自己想道：“他們這么相好，倒也很像郎舅，等他們四個孩子鬧去罷?！闭牵耗亲R頑童如伏鼠，近來佳婿暗乘龍。
春才扯著笑官直至樓上，那姊妹二人正吃夜飯。春才嚷道：“快些拿酒菜上來！我們吃一夜，頑一夜。老蘇怪不肯來，拚命扯他來的?？煨╆P(guān)了房門，不要又跑去！”姊妹二人連忙讓坐。素馨問道：“蘇兄弟，久不會面，為什么呆了許多？”春才道：“他假斯文，我偏不許他斯文，快拿酒來吃?！眱涉⒚谜恢^緒，只見丫頭已送上酒菜來，說道：“太太說，大相公已醉，大小姐做個主人，勸蘇相公吃杯罷。書房中夜飯不送去了?！庇謱Υ翰耪f道：“太太說，相公少吃杯，吐了不好看。”春才道：“吐的便是狗！”素馨見是母親分付，便叫丫頭抹桌擺菜。
笑官坐下，素馨、春才也依次坐了。蕙若道：“我不會飲酒，我少陪蘇家哥哥罷?！贝翰帕⑵鹕韥碚f道：“是你年小，是你刁猾，亂我號令。你不會飲酒？我看見你也吃過的！先罰一大杯！”說畢，扯蕙若坐下，斟了酒想要灌他。蕙若見他來得兇猛，忙說道：“哥哥不要灌我，吃了就是。”春才道：“眾人各干了門面杯，聽我號令。”真?zhèn)€大家干了。春才道：“我今天簇新學(xué)了一個令，你們都要聽我分付?！比硕紤?yīng)了。
春才左想右想，再想不出什么令來，忽然把素馨姊妹一看，說道：“有了！你們兩個不是女兒么！”眾人都笑將起來。春才道：“不許喧嘩！如今各說一句女兒怕、女兒喜，也要押個韻。
我是個令官，要老蘇先說。”笑官便說道：女兒怕，金蓮忽墜秋千架；女兒喜，菱花晨對看梳洗。
春才道：“不大明白，吃一杯?！毙亠嬃恕Ｋ剀罢f道：女兒怕，兩行花燭妝初卸；女兒喜，繡倦停針看燕子。
春才道：“花燭是最可喜的，反說可怕，不通不通，也吃一杯。”原來蕙若的才貌不減素馨，且是賦性幽閑，不比素馨放浪，自與笑官議親，父母雖則瞞他，卻已有三分知覺，往往躲避笑官。這日行令，看見姐姐風(fēng)騷，早已紅暈香腮，因道：“我不懂什么令，情愿罰一大杯?！贝翰诺溃骸澳闾焯熳鲈妼懽?，怎么不會令！要不說，吃十大杯！”即便斟一大杯酒。蕙若怕他用武，只得吃了，說道：女兒怕，女伴更闌談鬼怪；女兒喜，妝臺側(cè)畔翻經(jīng)史。
春才道：“第二句最惹厭的，吃一杯，聽我說?！鞭ト粲殖粤司啤４翰诺溃号畠号?，肚里私胎栲栳大。又指著笑官道：
女兒喜，嫁個丈夫好像你。蕙若羞得低頭不語，素馨以足暗躡笑官。笑官說道：“這句不通。怎么說像我，不說像你？也要罰一杯！”春才道：“我這尊容不如你，人家不喜歡的，你不相信問他兩個，還是愛我，還是愛你？”素馨道：“不要說混話，快吃酒罷。”蕙若量小，因灌了幾杯急酒，坐立不安，便要告退，春才扯住了，與他猜枚，又吃了三四杯，那里還擱得住，早已躲進(jìn)香房和衣睡倒。春才已有十分酒了，說道：“他年小，不經(jīng)頑的，我們?nèi)齻€來罷。”這素馨與笑官是有心的，兩個定下機(jī)關(guān)，不上半個時辰，早灌得他如泳爛醉。妹子做了陳摶，阿兄也就做了陳扁，倒在炕上同化蝴蝶去了。笑官也裝酒醉，伏在桌上。素馨問丫頭道：“太太可曾睡么？”丫頭道：“睡多時了，此時差不多三更盡?！彼剀罢f：“你們扶蘇相公睡在坑上，各自去罷。”
他自己也便走進(jìn)房中去了。這丫頭們扶笑官同春才睡在一炕，又拿一床被替他二人蓋好，都去睡了。笑官酒在肚里，事在心頭，聽得眾人睡著，把春才推了一推，又?jǐn)Q了一把，毫無知覺，便輕輕的起身，摸到素馨房中，素馨卻還挑燈靜坐。忙忙的兩相摟抱，解衣上床，恣情取樂。素馨摟著笑官道：“你我這般恩愛，要想個萬全之策纔好。”笑官道：“趁這幾天先生不在，我們還是軒中敘會罷?！彼剀暗溃骸疤鞖夂耍幹兄缓萌绽镱^，晚上不便。”笑官道：“除了軒中，只有這里，我卻不敢來。”素馨道：“也不怕甚的，就是我妹妹乖覺些，丫頭們懂得甚么。我想一條計策在此，你可肯依？”笑官道：“我有什么不依。”素馨道：“我姊妹二人，橫豎都是嫁你的。妹妹雖然年小，卻也有點知情，今晚趁他醉了，你去與她敘一敘。你看好下手呢便下手；不好下手呢，也只要同他睡一會，以后就不怕他礙眼了?！毙俚溃骸澳莻€我不敢?！彼剀暗溃骸安蝗牖⒀ǎ傻没⒆?，不要過于膽小。我先過去看看，他若醒了，我便替你對他說明；若還是醉的，我脫了他衣褲，任你去擺布如何？”一頭說，披衣起來。笑官扯住他道：“姐姐，不要去罷，只怕他年幼?！彼剀暗溃骸澳氵€沒有聘他，就這樣偏心護(hù)他，我前日難道不曾吃你的虧么！”說畢，竟自去了。看官聽說，那偷情的女兒，一經(jīng)失足，便廉恥全無，往往百般獻(xiàn)媚，只要籠絡(luò)那野漢的心。素馨此計未免太狠。
他拿了燈臺，一直到妹子房里，只見房門未關(guān)，燈火還是亮的。揭開帳子一看，蕙若朝外躺著，好像一朵經(jīng)雨海棠，酣睡未醒。輕輕的扶他起來，替他脫下衣服。蕙若此刻正在酒濃時候，竟昏然不知。素馨扶他睡好，又細(xì)細(xì)端詳了一會，方纔蓋上衾裯？走到自己房里，扯起笑官，說道：“已經(jīng)安頓好了，由你自去?！蹦切龠€是害怕，素馨道：“不要膿包勢，他喊起來，有我在此！”笑官真?zhèn)€一步一挨的走到那邊，掛上帳鉤，揭開錦被，好好的鉆進(jìn)被中。一手勾住他的粉頸，一手將他上下?lián)崮?，嫩乳菽發(fā)，嬌蕊葩含，細(xì)膩溫柔，令人神醉，又輕輕以小指探試下體，這蕙若雖然大醉，卻也隱隱有些疼痛，將身掉轉(zhuǎn)。笑官連忙縮手，這只左手卻被蕙若壓住，將手一縮，蕙若早已驚醒。
見有人摟著他，這一驚不小，喊道：“姐姐快來！”便欲起來，奈身子還是軟的，動彈不得。
笑官恐怕聲張，被春才聽見，連忙放手，先坐起來，說道：“好妹妹，原是我不該，只是我還未敢冒犯?！鞭ト舴街切伲f道：“你是讀書之人，怎好這般狂妄！我母親、哥哥請你在房吃酒，你怎么就好欺負(fù)妹子？”笑官見他不喊，也就寬了一半心，說道：“因仰慕芳姿，無由致意，今日天賜奇緣，萬望妹妹俯就?！鞭ト舻溃骸盎橐鲋拢改敢延谐勺h，于歸之日，小妹自然奉事閨房，所以昨日席間，小妹不敢回避。只是茍且之事寧死不從，別人知道，小妹要羞死了也。”笑官見他口角軟了，說道：“我也不敢妄想，只是凍極了，求妹妹把被角賞我，略溫一溫，我就出去?！闭f罷，又鉆進(jìn)被來。
蕙若原有一片憐念之心，因見他嚇極了，又赤著身子，苦苦哀求，只得由他鉆進(jìn)，自己卻縮至里床，摸著小衣，緊緊穿好。笑官得了好處，便慢慢的挨將攏來，雙手摟住，摩胸接唇，又扯他下邊褲子。蕙若嚇得心頭亂跳，又不好再喊，只得哀告道：“好哥哥，我們既為夫婦，怎敢不依你？只是我還年小，方纔睡著，憑哥哥捉弄。已經(jīng)曉得的了，若必要如此，豈不要我疼死么？望你忍耐一二年，可好么？”笑官道：“妹妹說得是，我原是愛你，難道害你不成？好妹妹，你放開手，穿著褲子，憑我頑頑罷?！鞭ト糁坏靡浪?br>兩個摩挲了一會，蕙若催他起身，說：“恐怕姐姐曉得。”
笑官便將前后情形告訴了他，說：“今日此來，原是姐姐的主意。”蕙若道：“怪不得昨日行令，他暗暗踢你！若得如此，一發(fā)好了，你快到那邊去罷，何必苦苦纏我！我家哥哥是看來不到天明不醒的?！毙僬?zhèn)€依他，原到素馨房里。素馨因恐怕笑官造次、妹子聲揚，披衣坐等。只聽得妹子喊了一聲，后來不見響亮，知道有幾分妥當(dāng)，正欲解衣安睡，未免醋意新添。卻好笑官又來，把方纔的情景告訴一遍，又說道：“如今是令妹央我來的，又是替令妹，又是謝媒人，只得又要如此?！濒~水重歡，兩情倍洽。素馨道：“梁園雖好，非久戀之鄉(xiāng)。你須要睡在炕上，天明方好遮人眼目。”于是替他穿好衣服，來到中間，那春才還是鼻息如雷，喃喃囈語。笑官熬戰(zhàn)了一夜，也就力倦神疲，倒頭睡下。這素馨把兩邊房門關(guān)上，然后安睡。
再說史氏是個粗人，晚上飲酒之時，只防他們酒后吵鬧，到樓下聽了一會，卻見他們歡然聚飲，便喜歡起來，因分付丫頭照應(yīng)，自己先去睡了。一早起來，便到后樓看視，丫頭們還未起身，自己走上樓來。只見桌上杯盤狼藉，當(dāng)中榻上，笑官和衣睡倒，春才卻枕著笑官的腿，一床被歪在半邊，忙喚丫頭們起來收拾家伙，自己將被替他兩人蓋好。走到素馨房中，房門卻是閂上的。素馨聽得母親腳步，忙披衣下床，開了房門，說道：“母親起得恁早。”史氏道：“也不很早了。你們昨日鬧到什么時候？”素馨道：“差不多有四更。我們姊妹先睡了，他兩個還鬧了一會。”史氏道：“妹子年小，你該曉得了，你們姊妹兩個何不并做一房，讓一個房與他們睡？你看，睡在這冷炕上，怕不凍壞了身子？自己兄弟也罷了，人家孩子是愛惜的。”
素馨道：“昨日酒醉，一時失于檢點?！笔肥系溃骸耙策恍笮?。”說罷，下樓叫人做醒酒湯伺候。素馨暗暗的好笑，一面梳洗。不多時，他兩人也都醒來，蕙若也曉妝完了。各人相見，蕙若那種羞澀之態(tài)，更覺可愛可憐。春才道：“昨日很吃得暢快，我們今天還要照舊哩?！彼剀暗溃骸疤焯爝@樣鬧，不要醉死了幾個？方纔母親來了，你還不看看母親去。”笑官道：“真?zhèn)€么？我竟不知道。我們兩個一同去罷。”正是：開門揖盜虧癡舅，詐酒佯瘋謝岳娘。
這李匠山在廣糧署住了五天，笑官整整的狂了五夜天。暗約先生來時，原在軒中午敘。這日匠山到了，正好嬌鳥投籠，老馬伏櫪，一個個整頓精神，畝心書本，惟有笑官心猿既放，意馬難收，終日神昏智亂。況且按連幾夜，既竭精力，又冒風(fēng)寒，那柔脆的骨頭怎禁這番磨刮？不覺得了發(fā)熱惡寒、頭疼身痛的癥候。匠山著蘇邦回去稟過萬魁，忙進(jìn)城延醫(yī)看治，請了一位王大夫前來看脈。這醫(yī)生診了脈息，略問根由，來到書房。匠山請他坐下，醫(yī)生道：“世兄此癥，因風(fēng)寒感冒，加以書史勞神，致成外感內(nèi)傷之癥。幸喜病根還淺，年紀(jì)還輕，不難救治。況秋分時節(jié)，不是正傷癥。如今先為疏散，待外邪既解，再補(bǔ)脾腎兩經(jīng)，就無事了?！苯成降溃骸澳侨谈呙??！贬t(yī)生援筆寫了一方：羌活－錢半防風(fēng)－錢生地－錢川芎－錢蒼術(shù)－錢半黃芩－錢白芷－錢甘草－八分細(xì)辛－五分加姜一大片大棗四枚寫畢，送與匠山觀看。匠山道：“沖和湯乃四時感冒之要藥，先生高見，一定不差?！蓖踽t(yī)生道：“還祈老先生酌定，晚生告退了?！苯成剿土顺鋈ァＰ俜幹?，出了一身汗，這病也就輕了許多。到第三日，王醫(yī)生又來看脈，寫醫(yī)案云：外感漸除，脈空浮而無力，治宜調(diào)衛(wèi)養(yǎng)營。
人參－三錢當(dāng)歸－二錢黃耆－三錢炙熟地－三錢川芎－一錢柴胡－八分陳皮－八分臺術(shù)－二錢，土炒破故紙－三錢茯神－三錢炙草－五分細(xì)辛－五分加大棗二枚、蓮子七枚服五劑再說溫素馨自與笑官連夜歡娛，芳情既暢，欲火難禁。自從先生到來，至園中走了四五遭，并不見笑官影子，春才又不見進(jìn)來，日間只與妹子閑談，晚上卻難安眠。挑燈靜坐，細(xì)想前情，想到一段綢繆，則香津頻矻；想到此時寂寞，則珠淚雙拋。輾轉(zhuǎn)無聊，只得拿一本閑書消遣，順手拈來，卻是一本《濃情快史》。從頭細(xì)看，因見六郎與媚娘初會情形，又見太后乍幸敖曹的故事，想道：“天下那有這樣奇事。一樣的男人，怎么有這等出格的人道？前日我與蘇郎初次，也就著實難當(dāng)，若像敖曹之物，一發(fā)不知怎樣了。這都是做小說的附會之談，不可全信?！毙纳先绱讼?，那一種炎炎欲火早已十丈高升，怎生按捺得?。磕伍|閣深沉，再無別法，只得打定主意，明日到園中靜候笑官，以會歡會。正是：個中消息誰堪訴，只有芳心暗自知。
話說那烏岱云的父親必元，乃江西臨江府人氏，住樟樹鎮(zhèn)上。本無經(jīng)紀(jì)，冒充牙行，恃著自己的狡猾，欺壓平民，把持商賈，掙下一股家私，遂充了清江縣的書辦。
緣吏員進(jìn)京謀干，榮授未入流之職，分發(fā)廣東，又使了幾百元花邊，得授番禺縣河泊所官，管著河下幾十花艇，收他花粉之稅。無奈土妓滿河，這幾根銅扁簪，供不得老爺?shù)奶柤粠纂p臭裹腳，當(dāng)不得大叔的門包。這烏老爺也就可憐極了，然這個缺，銀錢雖賺不多，若要幾個老舉當(dāng)差，卻還是一呼而就的。烏必元奔子歸氏，生了一子一女，已是四十外歲的人了。
于是，分付老鴇，挑選四名少年老舉，時時更換，只說伏侍夫人小姐，其實自已受用。必元得了這個美任，吃著燒酒，擁著嬌娃，夜夜而伐之，好的便多畝幾時。內(nèi)中有個阿錢，年方十六，色藝過人，并曉得許多閨房媚術(shù)，必元最得意他。只是四十多歲的人，精力有限。那阿錢雖教導(dǎo)他春方秘訣，那扶強(qiáng)不扶弱的藥物，也不很靈，更兼阿錢這個千錘百煉的爐鼎，赤金也要銷化，何況銀樣镴槍頭，漸漸的應(yīng)酬不來。幸喜得乃父雖是個絨囊，令郎卻可稱跨灶，這”有事弟子服其勞”一句，岱云讀得很熟，自與阿錢打得火一般的熱，飴一般的粘。一日，被必元撞破，醋瓶倒翻，每人打了一頓，將阿錢攆出另換。因思兒子在家，終不妥貼，緣與溫商交好，故送他來讀書。但是，岱云常時要到家中。阿錢雖然攆去，后來者未必不如阿錢，又受了阿錢的教訓(xùn)，養(yǎng)得好好的龜，這些女子，那個不愛此一員戰(zhàn)將。
這日在溫家讀書，因萬魁來探望先生，并看笑官的病，適值溫商在家，備酒相待。岱云至后園解手，因見折桂軒旁，菊花尚盛，賞玩了一番。隱隱聽見有人嘆氣，想道：“這里通著內(nèi)閨，斷沒有外人到此。久聞春才有個同年姐姐，我向來有意求婚，只怕他同春才一樣相貌，所以尚未啟口。今日且去看看，可就是他？”便向軒前走來。遠(yuǎn)遠(yuǎn)的望見一個佳人，坐在榻上，低頭若有所思。岱云魄蕩魂飛，想道：“天下有這般美貌女子！
今日天假其緣，斷斷不可放過！”忙走近前來。
原來素馨靜守笑官，正懷著一腔春意，聽得有人走進(jìn)，認(rèn)是笑官，抬頭一看，卻吃了一驚。那岱云是莽撞之人，只叫得一聲”小姐”，便搶步上前，雙關(guān)抱住素馨著了急，喊道：“什么野人，敢這等無禮！”岱云道：“我姓烏，天天在你家讀書的。今日遇見小姐，正是奇緣。這里無人到來，就喊也不中用?！币活^說，已將索馨撳在榻上，將口對著櫻桃，以舌送進(jìn)，就如渴龍取水，攪得素馨津唾汩汩，身體酥麻。一手便扯他裙帶。原來素馨向與笑官歡會，單系上裙帶，不用褲帶的。岱云只一扯，早已裙褲齊下。便思沖鋒陷陣，那素馨本不愿依，因被緊緊摟住，無可脫身，將眼偷偷瞧他這東西，一發(fā)驚得魂不附體，暗想道：“今番我是死了！”將身子亂扭，兩只小足亂舞，哀告道：“好鳥世兄，饒了我罷?！贬吩频溃骸澳阏埛判模易杂蟹?。”看官聽說，素馨性本淫蕩，也便放了手，由他試試，素馨支持了一會，苦盡甘來，覺得津津有味，比笑官大不相同，慢慢的兩手?jǐn)n來，將他抱住，岱云樂極情濃，早見淮河放閘．只道是打頭一個破瓜，那知步了笑官的后塵，畢竟有積薪之嘆，岱云扶了素馨起來，替他穿好衣褲。素馨卻動彈不得，岱云輕輕抱置膝上，溫存一番，再訂后期，素馨自然應(yīng)允。
岱云去了，素馨坐了一刻，方纔緩步回房。只覺得精神疲倦，躺在床上，像癱化的一般，想道：“果然有此妙境。他面貌雖不如蘇郎，若嫁了他，倒是一生適意，況且前日夢中原有此說。
今趁蘇郎不知，叫他先來下聘，我妹子嫁蘇郎，我也不算薄情了?！蹦铑^一轉(zhuǎn)，早把從前笑官一番恩愛，付之東流。
明早岱云重至園中，素馨已實能容之，岱云則不遺余力。你貪我愛，信誓重重。岱云因請假至家，告知乃父。
必元是勢力之徒，與富翁結(jié)親，希圖陪嫁，忙浼了一位鹽政廳呂公作伐。老溫一諾無辭，訂于十月十八日行聘。
下回再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