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焚夙券兒能干蠱 假神咒僧忽宣淫
作者：愚山老人馮諼彈鋏干孟嘗，收債市義三窟藏。
番禺下士名蘇芳，契券汗牛充棟梁。
付之一炬何堂皇，錢虜咋舌譏濫觴。
俠客愧汗驚望洋，嗟彼延僧祈福祥。
捐盜養(yǎng)虎尋豺狼，珠圍翠繞眾妙場。
夜半羅衾佛放光，蓮花座涌蓮瓣香。
迷津普渡真慈航，愚智吾分上下床。
話說蘇萬魁在城驚死，幸喜蘇興尚有三分忠義，分付眾人看守，叫幾人下鄉(xiāng)報信，聽候主母到來定奪。這送信的人下鄉(xiāng)，笑官已經(jīng)出來料理各項(xiàng)，著家人報官看驗(yàn)。幸喜不過劫搶兩房，庫房及各房俱未經(jīng)動，失去金銀首飾衣服之物，雖記不清楚，大約四五萬金。傷人三命，燒了兩進(jìn)門廳。正要自己進(jìn)城與父親商議，那城中報信的已到。
笑官大哭一場，舉家都哭個不了。笑官分付將董茂鎖住，候縣太爺?shù)絹矸A明發(fā)落，自己即領(lǐng)著一家大小進(jìn)城。他同母親奔妹先行，著兩位姨娘細(xì)細(xì)的在后收拾，又派幾個老年家人媳婦們等看守。一會兒，到了城中，撫尸大慟，。蘇興方曉誤報之過，幸而自己沒有虧心，上前叩見。笑官道：“你很懂事，這開喪出殯之事，你與蘇邦兩人料理，各人派了執(zhí)事，開單呈看。一切喪房事務(wù)，去請溫老爺、潘老爺與那邊施相公一同照應(yīng)，里邊請施太太、溫太太主持。再花田地方看來住不成了，著老成家人去搬取庫中存貯銀兩貨物，及小姐姨娘房中物件上來?！碧K興、蘇邦答應(yīng)下去，一面買棺成殮，一面送訃開喪。笑官又將小霞之事稟過母親，請他過來，一體受孝。開了五日喪，第一日是往來鄉(xiāng)宦及現(xiàn)任佐雜衙門，第二日洋行各店鋪同事朋友，第三日是一切姻親，第四日女親，第五日是本族本支。停了五七，方纔發(fā)引舉殯，這各親友的路祭，約有二十余家，一直出了大東門，祖塋安厝。
笑官因在家守制，將家中諸務(wù)料理一番，把蘇興升做總管，代了蘇元，兼管庫房貨物房事務(wù)，蘇邦管了倉廒、一切鄉(xiāng)間的銀賬租賬，蘇玉承管城中銀賬，伍福管了大門，葉興管了買辦，皆立有四柱冊子，著蘇興按月收付稽柑，上了各項(xiàng)檔子，自己一年一算。又定了規(guī)矩，男子十二歲以上不許擅入中門，女子不許擅出正廳，后步中門外設(shè)下云板，門外著八個小子輪班聽候差遣傳話，門內(nèi)著八個仆婦輪班當(dāng)差，或遞送物件，晚間即于耳房安歇守夜。
自己收拾兩處書房，外書房在正廳西首，系阿青承值，外派跟班六名；內(nèi)書房在女廳東首，四名識字丫頭輪值。將五間大樓奉母親妹子居住，五間后樓住兩位姨娘，東院六間對面平房蕙若居住，西院的一樣六間小霞居住，以上各房都照舊派丫頭仆婦等伺候。家人生女，十一歲進(jìn)宅當(dāng)差，十九歲放出婚配，生子亦照此例；其有情愿在宅者，聽其自便。內(nèi)里銀錢總管委了小霞，巫云、岫煙幫辦。內(nèi)廚房叫葉興家里承管。又命蘇興家的、蘇邦家的、伍福家的，每人十日進(jìn)內(nèi)監(jiān)察，這些仆婦丫頭倘有不是，輕則自行豚治，重則回明攆逐。后邊園子派兩房家人看守，承值打掃。共一百五十余名家人婦女，俱照執(zhí)事輕重，發(fā)給月錢，從三兩、二兩至五錢不等，外邊蘇興，里邊小霞，逐月發(fā)付。一番經(jīng)理，井井有條，各人亦都踴躍。再老家人蘇元，三子二女，長子聽其出戶歸宗，余俱恩養(yǎng)在宅，月錢從重給發(fā)。其花田新宅，并行變賣。一面著人到番禺縣去稟請追緝。這番禺馬公從前已經(jīng)看驗(yàn)過了，飭捕嚴(yán)拿，將董茂打了一頓發(fā)回，這里也就攆了。后來，捕役拿住兩個鄉(xiāng)民，一個叫做白阿光，一個叫做賴得大，都系蘇家的債戶，供稱：“因欠債破家，起意劫搶。共合伙四十六人，他們都已逃散，我們因得了雙倍財利，剖分不勻，延遲被獲?！狈h當(dāng)下將兩人寄監(jiān)，分付嚴(yán)拿余黨。
家人回來稟明，笑官方知就里，心中想道：“我父親一生原來都受了銀錢之累。”感事傷心，不覺泫然淚下，因喚蘇邦上來問道：“你經(jīng)手雖未多時，一切鄉(xiāng)間銀賬及陳欠租項(xiàng)共有多少？”蘇邦回道：“鄉(xiāng)賬本銀不到三萬，連利共該七萬有余；租賬共有三處：花縣的田共三千二百余畝，系莊頭王富經(jīng)手，共欠糧米五千八百余石；東莞的田二千七百畝，系莊頭鄭升經(jīng)手，共欠糧米一千二百余石；番禺的田共六千七百有零，系莊頭包福經(jīng)手，共欠陳租一萬九千五百余石。這三人前日上來磕頭，小的與他算過，叫他趕緊追討，他們應(yīng)許十分之二的。”
笑官道：“你將銀賬上的借券及抵押物件、田單文契，都柑明封好，再喚齊債戶，于三月初三日俱赴花田宅中聚會，我有話分付?！碧K邦答應(yīng)下去。笑官在家悶悶不樂，卻好施延年過來，二人飲酒消遣。那延年恨不得將天外海底之事，多造出幾樣來告訴笑官。笑官忽然觸著道：“我去冬在城，看那天妃宮的和尚別無所長，不過善于求子，你須將這話替他傳揚(yáng)開去，也算善事，但不可說明出自你我二人之口?！毖幽甑溃骸斑@很容易，姐夫不曉得，我相好的朋友最多，這一人傳兩，兩人傳三，不消三五日就可以傳遍省城的?！庇值偷驼f道：“姐夫守孝在外，那里受得起這許多冷落，其實(shí)也不必過拘，還是進(jìn)里邊歇宿的好?！毙俚溃骸拔乙膊贿^恪守時制，在外百日，原一樣進(jìn)去，一樣出門，大哥不必掛念。只是大哥須要趕緊尋一頭親事，侍奉母親，該用什么銀兩，我自當(dāng)措辦?！毖幽旮嬷x出去。到了三月三日，笑官坐了一乘暖轎，掛下轎簾，清早下鄉(xiāng)。
來至花田，那看守的家人上前叩見，笑官分付兩邊伺候。蘇邦領(lǐng)著許多鄉(xiāng)戶陸續(xù)前來，但見：鳩形的、鵠面的，曲背彎腰；狼聲的、虎狀的，磨拳擦掌。
破布襖蓋著那有骨無肉、烏黑的肩膀；草蒲鞋露出這沒襯少幫、沱青的腳背。擁擁擠擠，恍如窮教授大點(diǎn)饑民；延延挨挨，還似猛將官硬調(diào)頑卒。吉士分付叫幾個年紀(jì)老成的上來，眾人互相推諉，纔有七八個人上來，唱了一個肥喏，意欲跪下。吉士忙叫人扶住，問道：“你們都是欠我銀子的么？”那些人道：“正是。不是我們故意不還，實(shí)在還不起，求少爺發(fā)個善心，待今冬年歲好了再還罷。”笑官道：“我并不是待你討債，見你們窮苦，恐怕還不清，所以替你們打算，你們每鄉(xiāng)各舉幾個能書識字的上來。”
因叫家人將他們抵押的東西一齊拿去。那眾鄉(xiāng)戶共有三十余人走上。笑官道：“眾位鄉(xiāng)鄰在此，此項(xiàng)銀兩本少利多，當(dāng)初家父在日，費(fèi)用浩繁，所以借重諸公生些利息，此刻舍下各項(xiàng)減省，可以不必了。諸位中實(shí)授窮苦的，本利都不必還；其稍為有余者，還我本錢，不必算利。這些抵押之物，煩眾位挨戶給還。所有借券，概行燒毀。這是我父親的遺命，諸公須要各人拿出本心，不可有一些情弊?！北娙艘宦劥搜?，各各歡喜，說道：“蒙少爺?shù)亩?，免了利銀，這本銀是不論貧富都要還的，就著我們?yōu)槭椎娜饲謇肀懔恕！毙俚溃骸安豁氋M(fèi)心，諸位只要將抵押對象仔細(xì)發(fā)還，憑各人的良心便了?！闭f畢，即將許多借票燒個精光。眾債戶俱各合掌稱頌，歡聲如雷而去。笑官覺得心中爽快，下船進(jìn)城，分付蘇邦：“此事不可聲揚(yáng)。你回去速寫諭帖三張，分送至各莊頭，將所欠陳租概行豁免，新租俱照前九折收納。方纔這些債戶，倘有送本銀進(jìn)城交納者，從重酌給盤費(fèi)?！碧K邦答應(yīng)遵辦。
笑官還家，叫蘇興銷了檔子，自己至父親靈前哭稟一番，在家守制不題。再說那天妃廟前的和尚，本系四川神木縣人，俗名大勇，白蓮余黨，因奸力斃六命，逃入藏中安身。為人狡猾，拳勇過人，飛檐走脊，視為兒戲。被他竊了喇嘛度牒，就扮做番僧，改名摩刺，流入中華。在廣西思安府殺了人，飄洋潛遁，結(jié)連著許多洋匪，在海中浮遠(yuǎn)山駐扎。因他力舉千斤，且曉得幾句禁咒，眾人推他為首，聚著四千余人，搶得百來個船只，劫掠為生。近因各處洋匪橫行，客商不敢走動，漸漸的糧食缺乏。他想著廣東富庶，分付眾頭目看守山寨，自己帶了一二百名勇健，駕著海船，來到省城，將船遠(yuǎn)遠(yuǎn)藏好，同了幾個細(xì)作入城。
打聽得赫關(guān)道饒于財色，他就極意垂涎，又不知那里打聽得老赫求子甚虔，他就天天對著眾人說，善持白衣神咒，祈子甚靈。前日瞥遇蘇吉士到來，說了幾句隱語，吉士信以為真，殊不知他看見吉士面上有些心事，又見跟他的阿青拿著姓蘇的燈籠，所以說那幾句。幸得吉士沒有請他供奉在家，他也一心想著關(guān)部，還算吉士的福運(yùn)亨通。卻不該將烏小喬的名字告訴他，要他做什么昆侖奴，這又是吉士的夢境。
但那求子之說，吹入關(guān)部耳中。此時老赫最喜歡烏必元的奉承，一切生財關(guān)說之事頗相倚重。必元又與包進(jìn)才結(jié)為兄弟，走得格外殷勤。只是小喬那種徨苦之狀，一年來未見笑容，老赫不大喜歡，叫他父親勸了幾回，小喬只是不理。必元著惱，稟過老赫，將他拘禁冷房，只有也云伏侍，無非要馴伏他的意思。這小喬倒深為得計(jì)，淡泊自甘。
這日必元上來請安，老赫提起急于得子的話，烏必元就力薦此僧。老赫即叫人傳進(jìn)。這和尚大模大樣，打個問訊，朝上盤坐。老赫問道：“和尚本貫什么地方，出家何處，有無度牒？
仗什么德能，敢在外邊夸口？”那番僧回道：“俺西藏人氏，向在達(dá)勒渾毒教主座下侍奉，法號摩刺。并無德能，不過善持解脫白衣諸咒，奉教主之命，替人祈福消災(zāi)。度牒倒有一張，不知是真是假?！奔从谛渲心贸鲞f過。老赫接在手中一看，但見蟲書鳥篆，尖印朱符，知是喇嘛寶物，忙立起身來，雙手奉還，說道：“弟子有眼不識真如，望乞慈惑寬恕”即延至后堂，請他上坐，自己倒身膜拜。每日清早，同夫人胡氏虔誠頂禮。約五六日光景，老赫要窺探他的行蹤，獨(dú)自一個潛至他房外，從窗縫里頭張看。見這和尚在內(nèi)翻筋頭頑耍，口里吶吶喃喃的念誦，穿的是一口鍾衲衣，卻不穿褲子，翻轉(zhuǎn)身來，那兩腿之中一望平洋，并無對象。老赫深為詫異，因走進(jìn)作禮。摩刺坐下，老赫問道：“吾師做何功課，可好指示凡夫么？”摩刺道：“老僧有甚功課，不過做大人生男之兆耳?！崩虾沾笙驳溃骸拔釒熑绱藙谏瘢茏雍我詧蟮?！只是方纔看見吾師法象，好像女人，卻是什么原故？”摩刺道：“老僧消磨此物，用了二十年功行，才能永斷情根，若不是稍有修持，我教主怎肯叫我入羅綺之叢、履繁華之境？”老赫信為真確，后來竟供奉在內(nèi)院，里頭姬妾都不回避。那品娃、品嬌、品經(jīng)、品婷十?dāng)?shù)個北邊女子，呼為活佛，朝夕禮拜，爭思得子，便可專壞后房。無奈老赫年紀(jì)雖然不過望四，因酒色過度，未免精液干枯，靠著幾兩京參、廣中丸藥，日間還要鬧小子，夜里又戀著這可兒、媚子年幼的人，這一月中到不得兩三夜，所以西院這些女子，長吁短嘆的很多，雖天天求子，那不耕之田，未必豐收五谷。這摩刺打聽得銀錢是品娃經(jīng)手，便想先制伏他。一日早晨，眾姬膜拜已畢，摩刺開言道：“眾姬且退，單畜娃姨在此，傳授真言?！奔锤蕉f了幾句。品娃出來，眾人問他說什么，品娃道：“各人的機(jī)緣，誰敢泄漏？你們只要信心奉佛，自然各有好處?！逼吠薜搅俗约悍恐?，忙忙的收拾潔凈。晚上，遣開丫頭，焚起一爐好香，一人靜坐。原來是摩刺告訴他說，他命該有子，”當(dāng)于晚間焚香獨(dú)候，我來傳汝快捷方式真言”，所以虔誠等候。
直至月上二更，見天井中一個黑影跳下，品娃心上一嚇，那活佛已走進(jìn)房中，據(jù)床趺坐。品娃瞻禮已畢，即叩請真?zhèn)鳌?br>摩刺扶起他來，將他抱住，品娃曉得他是太監(jiān)和尚，卻也并不驚心。摩刺道：“我有枕畔真言，系得子快捷方式，當(dāng)于枕邊密授，不知你可愿依？”品娃道：“能與活佛同衾，奴家善緣非淺；況佛爺是我們一般的人，有何疑懼？”即替他解下衲衣，兩股中真無物件。品娃也脫衣睡下。那摩刺卻騰身上來，品娃倒笑將起來，說道：“佛爺想是魯智深出身，光在這里打山門則甚？”摩刺道：“不進(jìn)山門，怎好誦經(jīng)說法？且看佛爺?shù)姆▽??！蹦Υ谭艓允侄?，品娃早已神魂蕩漾，不暇致詳．接連丟了兩回，死去重醒。摩刺還不住手，品娃只得兩手按住，再四哀求摩刺暫且停止。品娃道：“師爺原來有這等本事！但不知向來藏在何處？”摩刺道：“這是納龍妙法，俗人那知色相有無？”即扯他手來住捏住。品娃又驚又愛。摩刺道：“初次相交，怎好不得盡興，這齋僧不飽，奶奶豈非罪過？還須大發(fā)慈徨?！逼吠薮蛄怂幌?，由他再動戈矛。
直至五鼓頻敲，方纔了事。摩刺起身趺坐，默運(yùn)元功，品娃覺得滿身通暢，四肢森然，反摟住了他說道：“奴家有此奇遇，不枉一生。未知可能再圖后會否？”摩刺道：“后會不難，且包你懷妊生子，只是你一人承值不來，須要伙著眾人，方好略施手段。”品娃道：“這同院姊妹四人，都是奴家的心腹，我明日約齊在這里，聽你怎樣，可夠么？”摩刺答應(yīng)而去。
果然次晚品娃告訴了三人，一同領(lǐng)教。這三人那個不想嘗異味，俱在品娃房里取齊，四個團(tuán)臍夾攻這一根鐵棒那摩刺忒也作怪，還逼勒著四姬都遞了降書降表，方呵呵大笑，奏凱而還。這品經(jīng)腹痛，品婷攢眉，品婷立了起來，仍復(fù)一交睡倒，雖得了未遇之奇，卻也受了無限之苦。品嬌道：“這和尚不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那東西就像銅鐵鑄就一般，我們那里擱得住。如今我們這院子里的丫頭，共有二十幾人，除去小些的，也還有十五六個，我們一總傳齊了，各領(lǐng)四人，與他拼一拼，看誰勝誰負(fù)?！逼吠薜溃骸懊妹貌灰f癡話，我們向來上陣的還抵不住他，何況這丫頭們，只怕一槍一個死，何苦作這樣孽?！逼锋玫溃骸敖憬阏f得是。你我也算慣家，尚且輸了，何況他們？我聞得東院新來的阿錢，他有什么法兒，何不叫他來盤問？他要奉承姐姐，再不敢不說的。倘若我們學(xué)會了，就可一戰(zhàn)成功?！逼吠薜溃骸拔乙猜牭美蠣斮澦?，我明早就喚他來盤問。只是我們都要多吃兩碗?yún)ｐB(yǎng)著身子，纔好沖鋒打仗?！北娂塘坑鶖持撸挥袨跣淘诶涫抑?，一些不曉。摩刺雖然記得姓名，幸得畜戀眾人，不暇計(jì)及。這日正與也云閑話，忽見房門開處，他父親驀地走來，小喬起身接進(jìn)。必元見他云鬟不整，憔悴可憐，又住著黑暗地方，不禁潸然淚下，說道：“我前日那樣勸你，你偏不肯回心，致受這般苦楚，叫我看了怎不傷心！近來大人請了一位活佛在府求子，他奶奶們一個個誠心頂禮，求他傳授真言。你若肯去拜求，他原是我薦來的，一定教你。你將來生了兒子，得了蔭官，你豈不就是一位太太了？好孩兒，你聽我的話，將惡氣兒捺下，將好氣兒放些出來，我替你求一求大人，放你出去。若還是這樣，就一世禁在這里了。你花兒一般的人兒，剛纔開得一兩瓣，豈不誤了青春？”小喬哭道：“孩兒自到這里，那一樣不依著他，我天生這個樣子，叫我怎么來？”必元道：“你在家中，一樣的會說會笑，而且笑的時候多，我還不時吆喝，為什么到了這里，一點(diǎn)兒笑容都沒有？大人原愛你，只嫌你這一樣。他說，只要你笑了一笑，還要升我的官呢。你就算盡了點(diǎn)孝心，笑一笑罷?！毙痰溃骸澳轻鍤g苦樂如何勉強(qiáng)得來？爹爹要想升官，何不再養(yǎng)幾個會笑的女兒，送與總督巡撫，還可以升得知府知州，不強(qiáng)似盈庫大使么？”
必元大怒道：“這賤人怎么倒挺撞起我來！你春風(fēng)不入驢耳，從今不必見面了！”立起來忿忿出去。小喬嘆口氣道：“我看你靠著這座冰山，只怕春雷一響，難保不消。我這污軔之身，自然不能再奉蘇郎巾櫛，天可憐再見一面，也就死而無怨了。”
必元慚忿走出，見過老赫。老赫問他道：“你去勸他，他怎么說？”必元連忙跪下道：“生了這等不肖女兒，都是卑職的罪孽，求大人格外寬恩，暫時饒恕罷?！崩虾盏溃骸八瓫]有什么不是，不過是不討人喜歡。迂拙孩子，我也不忍凌虐他，且過幾時再處?！北卦x了站起。老赫又問道：“我們應(yīng)收稅項(xiàng)，各處都有缺額，將來復(fù)命之時，我那里賠償?shù)闷穑沩毺嫖蚁雮€法兒?！北卦溃骸斑@事卑職也曾同包大爺議過，大人還須傳他進(jìn)來，通同商議?！崩虾占磫具M(jìn)包進(jìn)才，問道：“那稅項(xiàng)缺額，你同烏老爺怎樣商量？”進(jìn)才回道：“小的仔細(xì)想來，那稅銀是明明因洋匪太多、商賈少了收不起，并不是那個侵漁的。此刻屈大人因報了‘賊匪殲除，海洋寧謐’，加了一級，人家得了好處，我們倒代人受過，將來賠補(bǔ)額稅，屈大人難道幫我們不成？依小的意思，老爺將這洋匪充斥、商賈不通的情形奏上一本?，F(xiàn)在各處稟報劫掠案件，不下五十余處，去春董材的被劫自經(jīng)，今春姚副將又因不能剿辦洋匪，督撫參了，這都是證據(jù)，不是我們扯謊?！崩虾盏溃骸斑@主意很好。那姓屈的本來任性，不懂事，我也顧不得許多。你分付郝先生寫下奏稿，拿來我看。”說畢，兩人退下。
老赫踱至里邊，來到西院，見品娃等同著阿錢說話，老赫道：“你為什么到這里來，難道也想拜活佛求子么？只怕輪你不到。”品娃道：“是我挑中了他，叫他過來的，老爺就這么動氣，我要畝他伺候我呢！”因分付阿錢道：“以后不許過去了，老爺喜歡你，難道不許我們也喜歡么！”品經(jīng)笑道：“我們這心下的同心上的搭在一塊兒，恐怕他心里嫌不廝稱?！崩虾招Φ溃骸拔业箾]有什么偏心，只怕你們倒有點(diǎn)兒尋氣。我與活佛說話去?！逼吠抟煌硗㈠X在床，不知說了些什么話，學(xué)了些什么法，后來與摩刺對壘，四位女元帥也就戰(zhàn)翻了一個賊光頭。下回再敘。
番禺下士名蘇芳，契券汗牛充棟梁。
付之一炬何堂皇，錢虜咋舌譏濫觴。
俠客愧汗驚望洋，嗟彼延僧祈福祥。
捐盜養(yǎng)虎尋豺狼，珠圍翠繞眾妙場。
夜半羅衾佛放光，蓮花座涌蓮瓣香。
迷津普渡真慈航，愚智吾分上下床。
話說蘇萬魁在城驚死，幸喜蘇興尚有三分忠義，分付眾人看守，叫幾人下鄉(xiāng)報信，聽候主母到來定奪。這送信的人下鄉(xiāng)，笑官已經(jīng)出來料理各項(xiàng)，著家人報官看驗(yàn)。幸喜不過劫搶兩房，庫房及各房俱未經(jīng)動，失去金銀首飾衣服之物，雖記不清楚，大約四五萬金。傷人三命，燒了兩進(jìn)門廳。正要自己進(jìn)城與父親商議，那城中報信的已到。
笑官大哭一場，舉家都哭個不了。笑官分付將董茂鎖住，候縣太爺?shù)絹矸A明發(fā)落，自己即領(lǐng)著一家大小進(jìn)城。他同母親奔妹先行，著兩位姨娘細(xì)細(xì)的在后收拾，又派幾個老年家人媳婦們等看守。一會兒，到了城中，撫尸大慟，。蘇興方曉誤報之過，幸而自己沒有虧心，上前叩見。笑官道：“你很懂事，這開喪出殯之事，你與蘇邦兩人料理，各人派了執(zhí)事，開單呈看。一切喪房事務(wù)，去請溫老爺、潘老爺與那邊施相公一同照應(yīng)，里邊請施太太、溫太太主持。再花田地方看來住不成了，著老成家人去搬取庫中存貯銀兩貨物，及小姐姨娘房中物件上來?！碧K興、蘇邦答應(yīng)下去，一面買棺成殮，一面送訃開喪。笑官又將小霞之事稟過母親，請他過來，一體受孝。開了五日喪，第一日是往來鄉(xiāng)宦及現(xiàn)任佐雜衙門，第二日洋行各店鋪同事朋友，第三日是一切姻親，第四日女親，第五日是本族本支。停了五七，方纔發(fā)引舉殯，這各親友的路祭，約有二十余家，一直出了大東門，祖塋安厝。
笑官因在家守制，將家中諸務(wù)料理一番，把蘇興升做總管，代了蘇元，兼管庫房貨物房事務(wù)，蘇邦管了倉廒、一切鄉(xiāng)間的銀賬租賬，蘇玉承管城中銀賬，伍福管了大門，葉興管了買辦，皆立有四柱冊子，著蘇興按月收付稽柑，上了各項(xiàng)檔子，自己一年一算。又定了規(guī)矩，男子十二歲以上不許擅入中門，女子不許擅出正廳，后步中門外設(shè)下云板，門外著八個小子輪班聽候差遣傳話，門內(nèi)著八個仆婦輪班當(dāng)差，或遞送物件，晚間即于耳房安歇守夜。
自己收拾兩處書房，外書房在正廳西首，系阿青承值，外派跟班六名；內(nèi)書房在女廳東首，四名識字丫頭輪值。將五間大樓奉母親妹子居住，五間后樓住兩位姨娘，東院六間對面平房蕙若居住，西院的一樣六間小霞居住，以上各房都照舊派丫頭仆婦等伺候。家人生女，十一歲進(jìn)宅當(dāng)差，十九歲放出婚配，生子亦照此例；其有情愿在宅者，聽其自便。內(nèi)里銀錢總管委了小霞，巫云、岫煙幫辦。內(nèi)廚房叫葉興家里承管。又命蘇興家的、蘇邦家的、伍福家的，每人十日進(jìn)內(nèi)監(jiān)察，這些仆婦丫頭倘有不是，輕則自行豚治，重則回明攆逐。后邊園子派兩房家人看守，承值打掃。共一百五十余名家人婦女，俱照執(zhí)事輕重，發(fā)給月錢，從三兩、二兩至五錢不等，外邊蘇興，里邊小霞，逐月發(fā)付。一番經(jīng)理，井井有條，各人亦都踴躍。再老家人蘇元，三子二女，長子聽其出戶歸宗，余俱恩養(yǎng)在宅，月錢從重給發(fā)。其花田新宅，并行變賣。一面著人到番禺縣去稟請追緝。這番禺馬公從前已經(jīng)看驗(yàn)過了，飭捕嚴(yán)拿，將董茂打了一頓發(fā)回，這里也就攆了。后來，捕役拿住兩個鄉(xiāng)民，一個叫做白阿光，一個叫做賴得大，都系蘇家的債戶，供稱：“因欠債破家，起意劫搶。共合伙四十六人，他們都已逃散，我們因得了雙倍財利，剖分不勻，延遲被獲?！狈h當(dāng)下將兩人寄監(jiān)，分付嚴(yán)拿余黨。
家人回來稟明，笑官方知就里，心中想道：“我父親一生原來都受了銀錢之累。”感事傷心，不覺泫然淚下，因喚蘇邦上來問道：“你經(jīng)手雖未多時，一切鄉(xiāng)間銀賬及陳欠租項(xiàng)共有多少？”蘇邦回道：“鄉(xiāng)賬本銀不到三萬，連利共該七萬有余；租賬共有三處：花縣的田共三千二百余畝，系莊頭王富經(jīng)手，共欠糧米五千八百余石；東莞的田二千七百畝，系莊頭鄭升經(jīng)手，共欠糧米一千二百余石；番禺的田共六千七百有零，系莊頭包福經(jīng)手，共欠陳租一萬九千五百余石。這三人前日上來磕頭，小的與他算過，叫他趕緊追討，他們應(yīng)許十分之二的。”
笑官道：“你將銀賬上的借券及抵押物件、田單文契，都柑明封好，再喚齊債戶，于三月初三日俱赴花田宅中聚會，我有話分付?！碧K邦答應(yīng)下去。笑官在家悶悶不樂，卻好施延年過來，二人飲酒消遣。那延年恨不得將天外海底之事，多造出幾樣來告訴笑官。笑官忽然觸著道：“我去冬在城，看那天妃宮的和尚別無所長，不過善于求子，你須將這話替他傳揚(yáng)開去，也算善事，但不可說明出自你我二人之口?！毖幽甑溃骸斑@很容易，姐夫不曉得，我相好的朋友最多，這一人傳兩，兩人傳三，不消三五日就可以傳遍省城的?！庇值偷驼f道：“姐夫守孝在外，那里受得起這許多冷落，其實(shí)也不必過拘，還是進(jìn)里邊歇宿的好?！毙俚溃骸拔乙膊贿^恪守時制，在外百日，原一樣進(jìn)去，一樣出門，大哥不必掛念。只是大哥須要趕緊尋一頭親事，侍奉母親，該用什么銀兩，我自當(dāng)措辦?！毖幽旮嬷x出去。到了三月三日，笑官坐了一乘暖轎，掛下轎簾，清早下鄉(xiāng)。
來至花田，那看守的家人上前叩見，笑官分付兩邊伺候。蘇邦領(lǐng)著許多鄉(xiāng)戶陸續(xù)前來，但見：鳩形的、鵠面的，曲背彎腰；狼聲的、虎狀的，磨拳擦掌。
破布襖蓋著那有骨無肉、烏黑的肩膀；草蒲鞋露出這沒襯少幫、沱青的腳背。擁擁擠擠，恍如窮教授大點(diǎn)饑民；延延挨挨，還似猛將官硬調(diào)頑卒。吉士分付叫幾個年紀(jì)老成的上來，眾人互相推諉，纔有七八個人上來，唱了一個肥喏，意欲跪下。吉士忙叫人扶住，問道：“你們都是欠我銀子的么？”那些人道：“正是。不是我們故意不還，實(shí)在還不起，求少爺發(fā)個善心，待今冬年歲好了再還罷。”笑官道：“我并不是待你討債，見你們窮苦，恐怕還不清，所以替你們打算，你們每鄉(xiāng)各舉幾個能書識字的上來。”
因叫家人將他們抵押的東西一齊拿去。那眾鄉(xiāng)戶共有三十余人走上。笑官道：“眾位鄉(xiāng)鄰在此，此項(xiàng)銀兩本少利多，當(dāng)初家父在日，費(fèi)用浩繁，所以借重諸公生些利息，此刻舍下各項(xiàng)減省，可以不必了。諸位中實(shí)授窮苦的，本利都不必還；其稍為有余者，還我本錢，不必算利。這些抵押之物，煩眾位挨戶給還。所有借券，概行燒毀。這是我父親的遺命，諸公須要各人拿出本心，不可有一些情弊?！北娙艘宦劥搜?，各各歡喜，說道：“蒙少爺?shù)亩?，免了利銀，這本銀是不論貧富都要還的，就著我們?yōu)槭椎娜饲謇肀懔恕！毙俚溃骸安豁氋M(fèi)心，諸位只要將抵押對象仔細(xì)發(fā)還，憑各人的良心便了?！闭f畢，即將許多借票燒個精光。眾債戶俱各合掌稱頌，歡聲如雷而去。笑官覺得心中爽快，下船進(jìn)城，分付蘇邦：“此事不可聲揚(yáng)。你回去速寫諭帖三張，分送至各莊頭，將所欠陳租概行豁免，新租俱照前九折收納。方纔這些債戶，倘有送本銀進(jìn)城交納者，從重酌給盤費(fèi)?！碧K邦答應(yīng)遵辦。
笑官還家，叫蘇興銷了檔子，自己至父親靈前哭稟一番，在家守制不題。再說那天妃廟前的和尚，本系四川神木縣人，俗名大勇，白蓮余黨，因奸力斃六命，逃入藏中安身。為人狡猾，拳勇過人，飛檐走脊，視為兒戲。被他竊了喇嘛度牒，就扮做番僧，改名摩刺，流入中華。在廣西思安府殺了人，飄洋潛遁，結(jié)連著許多洋匪，在海中浮遠(yuǎn)山駐扎。因他力舉千斤，且曉得幾句禁咒，眾人推他為首，聚著四千余人，搶得百來個船只，劫掠為生。近因各處洋匪橫行，客商不敢走動，漸漸的糧食缺乏。他想著廣東富庶，分付眾頭目看守山寨，自己帶了一二百名勇健，駕著海船，來到省城，將船遠(yuǎn)遠(yuǎn)藏好，同了幾個細(xì)作入城。
打聽得赫關(guān)道饒于財色，他就極意垂涎，又不知那里打聽得老赫求子甚虔，他就天天對著眾人說，善持白衣神咒，祈子甚靈。前日瞥遇蘇吉士到來，說了幾句隱語，吉士信以為真，殊不知他看見吉士面上有些心事，又見跟他的阿青拿著姓蘇的燈籠，所以說那幾句。幸得吉士沒有請他供奉在家，他也一心想著關(guān)部，還算吉士的福運(yùn)亨通。卻不該將烏小喬的名字告訴他，要他做什么昆侖奴，這又是吉士的夢境。
但那求子之說，吹入關(guān)部耳中。此時老赫最喜歡烏必元的奉承，一切生財關(guān)說之事頗相倚重。必元又與包進(jìn)才結(jié)為兄弟，走得格外殷勤。只是小喬那種徨苦之狀，一年來未見笑容，老赫不大喜歡，叫他父親勸了幾回，小喬只是不理。必元著惱，稟過老赫，將他拘禁冷房，只有也云伏侍，無非要馴伏他的意思。這小喬倒深為得計(jì)，淡泊自甘。
這日必元上來請安，老赫提起急于得子的話，烏必元就力薦此僧。老赫即叫人傳進(jìn)。這和尚大模大樣，打個問訊，朝上盤坐。老赫問道：“和尚本貫什么地方，出家何處，有無度牒？
仗什么德能，敢在外邊夸口？”那番僧回道：“俺西藏人氏，向在達(dá)勒渾毒教主座下侍奉，法號摩刺。并無德能，不過善持解脫白衣諸咒，奉教主之命，替人祈福消災(zāi)。度牒倒有一張，不知是真是假?！奔从谛渲心贸鲞f過。老赫接在手中一看，但見蟲書鳥篆，尖印朱符，知是喇嘛寶物，忙立起身來，雙手奉還，說道：“弟子有眼不識真如，望乞慈惑寬恕”即延至后堂，請他上坐，自己倒身膜拜。每日清早，同夫人胡氏虔誠頂禮。約五六日光景，老赫要窺探他的行蹤，獨(dú)自一個潛至他房外，從窗縫里頭張看。見這和尚在內(nèi)翻筋頭頑耍，口里吶吶喃喃的念誦，穿的是一口鍾衲衣，卻不穿褲子，翻轉(zhuǎn)身來，那兩腿之中一望平洋，并無對象。老赫深為詫異，因走進(jìn)作禮。摩刺坐下，老赫問道：“吾師做何功課，可好指示凡夫么？”摩刺道：“老僧有甚功課，不過做大人生男之兆耳?！崩虾沾笙驳溃骸拔釒熑绱藙谏瘢茏雍我詧蟮?！只是方纔看見吾師法象，好像女人，卻是什么原故？”摩刺道：“老僧消磨此物，用了二十年功行，才能永斷情根，若不是稍有修持，我教主怎肯叫我入羅綺之叢、履繁華之境？”老赫信為真確，后來竟供奉在內(nèi)院，里頭姬妾都不回避。那品娃、品嬌、品經(jīng)、品婷十?dāng)?shù)個北邊女子，呼為活佛，朝夕禮拜，爭思得子，便可專壞后房。無奈老赫年紀(jì)雖然不過望四，因酒色過度，未免精液干枯，靠著幾兩京參、廣中丸藥，日間還要鬧小子，夜里又戀著這可兒、媚子年幼的人，這一月中到不得兩三夜，所以西院這些女子，長吁短嘆的很多，雖天天求子，那不耕之田，未必豐收五谷。這摩刺打聽得銀錢是品娃經(jīng)手，便想先制伏他。一日早晨，眾姬膜拜已畢，摩刺開言道：“眾姬且退，單畜娃姨在此，傳授真言?！奔锤蕉f了幾句。品娃出來，眾人問他說什么，品娃道：“各人的機(jī)緣，誰敢泄漏？你們只要信心奉佛，自然各有好處?！逼吠薜搅俗约悍恐?，忙忙的收拾潔凈。晚上，遣開丫頭，焚起一爐好香，一人靜坐。原來是摩刺告訴他說，他命該有子，”當(dāng)于晚間焚香獨(dú)候，我來傳汝快捷方式真言”，所以虔誠等候。
直至月上二更，見天井中一個黑影跳下，品娃心上一嚇，那活佛已走進(jìn)房中，據(jù)床趺坐。品娃瞻禮已畢，即叩請真?zhèn)鳌?br>摩刺扶起他來，將他抱住，品娃曉得他是太監(jiān)和尚，卻也并不驚心。摩刺道：“我有枕畔真言，系得子快捷方式，當(dāng)于枕邊密授，不知你可愿依？”品娃道：“能與活佛同衾，奴家善緣非淺；況佛爺是我們一般的人，有何疑懼？”即替他解下衲衣，兩股中真無物件。品娃也脫衣睡下。那摩刺卻騰身上來，品娃倒笑將起來，說道：“佛爺想是魯智深出身，光在這里打山門則甚？”摩刺道：“不進(jìn)山門，怎好誦經(jīng)說法？且看佛爺?shù)姆▽??！蹦Υ谭艓允侄?，品娃早已神魂蕩漾，不暇致詳．接連丟了兩回，死去重醒。摩刺還不住手，品娃只得兩手按住，再四哀求摩刺暫且停止。品娃道：“師爺原來有這等本事！但不知向來藏在何處？”摩刺道：“這是納龍妙法，俗人那知色相有無？”即扯他手來住捏住。品娃又驚又愛。摩刺道：“初次相交，怎好不得盡興，這齋僧不飽，奶奶豈非罪過？還須大發(fā)慈徨?！逼吠薮蛄怂幌?，由他再動戈矛。
直至五鼓頻敲，方纔了事。摩刺起身趺坐，默運(yùn)元功，品娃覺得滿身通暢，四肢森然，反摟住了他說道：“奴家有此奇遇，不枉一生。未知可能再圖后會否？”摩刺道：“后會不難，且包你懷妊生子，只是你一人承值不來，須要伙著眾人，方好略施手段。”品娃道：“這同院姊妹四人，都是奴家的心腹，我明日約齊在這里，聽你怎樣，可夠么？”摩刺答應(yīng)而去。
果然次晚品娃告訴了三人，一同領(lǐng)教。這三人那個不想嘗異味，俱在品娃房里取齊，四個團(tuán)臍夾攻這一根鐵棒那摩刺忒也作怪，還逼勒著四姬都遞了降書降表，方呵呵大笑，奏凱而還。這品經(jīng)腹痛，品婷攢眉，品婷立了起來，仍復(fù)一交睡倒，雖得了未遇之奇，卻也受了無限之苦。品嬌道：“這和尚不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那東西就像銅鐵鑄就一般，我們那里擱得住。如今我們這院子里的丫頭，共有二十幾人，除去小些的，也還有十五六個，我們一總傳齊了，各領(lǐng)四人，與他拼一拼，看誰勝誰負(fù)?！逼吠薜溃骸懊妹貌灰f癡話，我們向來上陣的還抵不住他，何況這丫頭們，只怕一槍一個死，何苦作這樣孽?！逼锋玫溃骸敖憬阏f得是。你我也算慣家，尚且輸了，何況他們？我聞得東院新來的阿錢，他有什么法兒，何不叫他來盤問？他要奉承姐姐，再不敢不說的。倘若我們學(xué)會了，就可一戰(zhàn)成功?！逼吠薜溃骸拔乙猜牭美蠣斮澦?，我明早就喚他來盤問。只是我們都要多吃兩碗?yún)ｐB(yǎng)著身子，纔好沖鋒打仗?！北娂塘坑鶖持撸挥袨跣淘诶涫抑?，一些不曉。摩刺雖然記得姓名，幸得畜戀眾人，不暇計(jì)及。這日正與也云閑話，忽見房門開處，他父親驀地走來，小喬起身接進(jìn)。必元見他云鬟不整，憔悴可憐，又住著黑暗地方，不禁潸然淚下，說道：“我前日那樣勸你，你偏不肯回心，致受這般苦楚，叫我看了怎不傷心！近來大人請了一位活佛在府求子，他奶奶們一個個誠心頂禮，求他傳授真言。你若肯去拜求，他原是我薦來的，一定教你。你將來生了兒子，得了蔭官，你豈不就是一位太太了？好孩兒，你聽我的話，將惡氣兒捺下，將好氣兒放些出來，我替你求一求大人，放你出去。若還是這樣，就一世禁在這里了。你花兒一般的人兒，剛纔開得一兩瓣，豈不誤了青春？”小喬哭道：“孩兒自到這里，那一樣不依著他，我天生這個樣子，叫我怎么來？”必元道：“你在家中，一樣的會說會笑，而且笑的時候多，我還不時吆喝，為什么到了這里，一點(diǎn)兒笑容都沒有？大人原愛你，只嫌你這一樣。他說，只要你笑了一笑，還要升我的官呢。你就算盡了點(diǎn)孝心，笑一笑罷?！毙痰溃骸澳轻鍤g苦樂如何勉強(qiáng)得來？爹爹要想升官，何不再養(yǎng)幾個會笑的女兒，送與總督巡撫，還可以升得知府知州，不強(qiáng)似盈庫大使么？”
必元大怒道：“這賤人怎么倒挺撞起我來！你春風(fēng)不入驢耳，從今不必見面了！”立起來忿忿出去。小喬嘆口氣道：“我看你靠著這座冰山，只怕春雷一響，難保不消。我這污軔之身，自然不能再奉蘇郎巾櫛，天可憐再見一面，也就死而無怨了。”
必元慚忿走出，見過老赫。老赫問他道：“你去勸他，他怎么說？”必元連忙跪下道：“生了這等不肖女兒，都是卑職的罪孽，求大人格外寬恩，暫時饒恕罷?！崩虾盏溃骸八瓫]有什么不是，不過是不討人喜歡。迂拙孩子，我也不忍凌虐他，且過幾時再處?！北卦x了站起。老赫又問道：“我們應(yīng)收稅項(xiàng)，各處都有缺額，將來復(fù)命之時，我那里賠償?shù)闷穑沩毺嫖蚁雮€法兒?！北卦溃骸斑@事卑職也曾同包大爺議過，大人還須傳他進(jìn)來，通同商議?！崩虾占磫具M(jìn)包進(jìn)才，問道：“那稅項(xiàng)缺額，你同烏老爺怎樣商量？”進(jìn)才回道：“小的仔細(xì)想來，那稅銀是明明因洋匪太多、商賈少了收不起，并不是那個侵漁的。此刻屈大人因報了‘賊匪殲除，海洋寧謐’，加了一級，人家得了好處，我們倒代人受過，將來賠補(bǔ)額稅，屈大人難道幫我們不成？依小的意思，老爺將這洋匪充斥、商賈不通的情形奏上一本?，F(xiàn)在各處稟報劫掠案件，不下五十余處，去春董材的被劫自經(jīng)，今春姚副將又因不能剿辦洋匪，督撫參了，這都是證據(jù)，不是我們扯謊?！崩虾盏溃骸斑@主意很好。那姓屈的本來任性，不懂事，我也顧不得許多。你分付郝先生寫下奏稿，拿來我看。”說畢，兩人退下。
老赫踱至里邊，來到西院，見品娃等同著阿錢說話，老赫道：“你為什么到這里來，難道也想拜活佛求子么？只怕輪你不到。”品娃道：“是我挑中了他，叫他過來的，老爺就這么動氣，我要畝他伺候我呢！”因分付阿錢道：“以后不許過去了，老爺喜歡你，難道不許我們也喜歡么！”品經(jīng)笑道：“我們這心下的同心上的搭在一塊兒，恐怕他心里嫌不廝稱?！崩虾招Φ溃骸拔业箾]有什么偏心，只怕你們倒有點(diǎn)兒尋氣。我與活佛說話去?！逼吠抟煌硗㈠X在床，不知說了些什么話，學(xué)了些什么法，后來與摩刺對壘，四位女元帥也就戰(zhàn)翻了一個賊光頭。下回再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