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回 改封丹朱商均作樂雕俎臣諫
作者：且說夏禹即位，將歷法貢法兩項大政議妥之后，就飭有司詳訂章程，預(yù)備頒布。過了兩月，扶登氏等回來
報告，說安邑新都已建筑好了。于是夏禹擇日，率領(lǐng)群臣遷到新都，那邊宗廟、宮室、學(xué)校等已式式俱全，正
所謂又是一番新氣象了。
遷都之后，第一項政令就是優(yōu)待前朝之后。改封帝堯之子丹朱于唐。又改封帝舜之子商均于虞。商均徒封
之前，其母女英早經(jīng)死去。所以陜西商縣舊有女英冢，唐時曾為盜發(fā)，得大珠、錫金、寶器、玉皿等甚多，現(xiàn)
在還在與否，不得而知了。
這是后話不提。
且說夏禹改封朱、均之后，第二項政令是視學(xué)養(yǎng)老。大致和帝舜相似，而略改其名稱與儀式。國學(xué)定名叫
學(xué)，太學(xué)叫東序，在國中；小學(xué)叫西序，在西郊。鄉(xiāng)學(xué)定名叫校。帝舜上庠、下庠的意思是養(yǎng)，而夏禹改作序
，就是習(xí)射的意思。古語說：“堯舜貴德，夏后氏尚功?！奔创艘欢?，已可概見了。養(yǎng)老之札，國老在東序，
庶老在西序，用饗禮不用宴札，亦與帝堯不同。
第三項政令是以五聲聽治。用鐘、鼓、磐、鐸、鞀五項樂器，放在庭中。每種樂器的簨簨上各刻著一行字
，鐘上面刻的是“喻寡人以義者鼓此”，鼓上面刻的是“導(dǎo)寡人以道者撾此”，鋒上面刻的是“告寡人以事者
振此”，磐上面刻的是“喻寡人以憂者擊此”，鞀上面刻的是“有獄訟須寡人親自裁判者揮此”。夏禹又嘗說
道：“吾不恐四海之士留于道路，而恐其留于吾門也。”后世君主或非君主，對于百姓言論，往往竭力的箝制，務(wù)為摧殘，百姓有苦衷，要想上達，難如登天，斯真可嘆了！閑話不提。
且說夏禹即位之后，政治一新，天下熙熙，那樣瑞天休亦紛而至。瑞草生于郊，醴泉出于山，這種還是普通之事。后來民間喧傳有一只神鹿在河水之上跑來跑去，這個已是前代所未見之物了。一日，有許多百姓牽著
一匹異馬跑到闕下來獻，說道：“小人等前日在山里砍柴，遇到這匹馬，看它非常神駿，小人等無所用之，特來貢獻?！毕挠砜吹媚邱R的確有點奇異，吩咐暫且留下。那些百姓都賞以幣帛而去。
又一日，忽然喧傳郊外來了一只會說人話的異獸，登時轟動全城，扶老攜幼，紛紛向城外去看。夏禹知道
了，亦率領(lǐng)群臣前去考察。只見那獸形狀如馬，夏禹便問它道：“汝能人言嗎？”那異獸果然回答道：“能。
”夏禹又問道：“你從何處來？”那異獸道：“我向來游行無定，隱現(xiàn)不時。但看何處地方有仁孝于國的君主
在位，我就跑到何處?，F(xiàn)在我看到此地祥云千迭，瑞氣千重，充滿了神州赤縣，料到必有仁孝之主，所以我跑
來了?！毕挠碛謫柕溃骸叭暧忻謫?？”那異獸道：“我是后土之獸，名叫趹蹄。”夏禹道：“從前軒轅氏時
代有一種神獸，名叫白澤，能說人話，并能夠知道萬物之情，鬼神之情，汝能夠嗎？”那趹蹄道：“我不能夠
，我只能對于現(xiàn)在的物件知道認(rèn)識?！毕挠砺犃?，便叫從人將前日百姓獻來的那匹神馬牽來，問他道：“這是什么馬？”那趹蹄道：“它名叫飛
莬，生長在方澤地方，每日能行三萬里，亦是一個神獸。如遇到王者，能夠勤勞國事，救民之害的地方，它才
跑來，尋常輕易亦不出現(xiàn)的?！毕挠淼溃骸凹热蝗绱耍@飛莬亦不必養(yǎng)在宮庭，留在此與汝作伴，聽汝等到處遨游，自由自在吧。”趹蹄道：“這個很好。
”那飛莬亦似能解人言，趕忙跑到趹蹄身邊，兩個相偎相依，非常親熱。過了片時，兩個神獸一齊跑向山
林之中而去。自此之后，或在山林，或游郊藪，出沒無時，大家看慣了，亦不以為意。
且說夏禹看了跌蹄之后，回到朝中，群臣皆再拜稽首稱賀，說道：“我王盛德，感受天祥，臣等不勝欽仰
之至。”于是有主張作樂的，有主張舉行封禪之禮的，紛紛不一。夏禹因為新近即位，謙讓未遑。杜業(yè)道：“王者功成作樂，封禪告天，原不是即位之初所可做之事，但是我王與眾人不同，八載勤勞，洪水奠定，大功早
已告成了。如今天休既集，正宜及時舉行，何必謙讓呢?！贝蠹衣犃耍暩胶?。夏禹不得已，乃答應(yīng)先行作
樂，封禪之禮且留以有待。
這時樂正夔已病故，精于音樂之人一時難眩只有老臣皋陶，歷參唐、虞兩代樂制，是有研究的。于是這個
作樂之事就叫皋陶去做。皋陶以老病辭。夏禹道：“扶登氏于音樂尚有研究，可叫扶登氏襄助，一切汝總其成吧?！备尢詹坏靡?，與扶登氏受命而去。一日，夏禹視朝，杜業(yè)又提議道：“臣聞王者功成作樂，治定制禮，
如今樂制已在籌備中，禮制亦宜規(guī)定。
從前先帝時只有祀天神、祭地木、享人鬼三禮。但是要而言之，三禮實只有一禮，不過祭祀而已。臣以為
人事日繁，文明日啟。禮節(jié)亦日多，決非僅祭掃一端所能包括。如同婚嫁喪葬等等，假使沒有一種適宜之禮，做一個限度，勢必
流弊無窮，于風(fēng)俗民心大有關(guān)系?！?br>夏禹聽了，。極以為然，說道：“朕的意思，治國之道，以孝為先。父母生前，必須孝養(yǎng)，不必說了。父
母死后，亦應(yīng)本事死如事生之意，祭祀必盡其豐，以盡人子拳拳之心。不過喪葬之禮不妨從儉。因為葬者，藏
也；藏也者，欲人之不得見也；既欲人之不得見，那么還要奢侈他做什么？況且古人有言：死欲速朽。死了既
然欲速朽，更要奢侈他做什么？天生財物，以供生人之用，人既死了，何需財物？拿了生人所用之財物納之墓
中，置之無用之地，未免暴殄天物了。況且世界治亂難定，人心險詐難防，墓中既藏多數(shù)有用之物品，萬一到
了世界大亂之時，難保不啟人之覬覦，招人之發(fā)掘，那么豈不是愛父母而倒反害父母，使已死遺骸猶受暴露之
慘嗎？還有一層，世界土地只有如此之大，而人則生生無窮。人人死了，墓地以奢侈之故，竭力擴張，數(shù)千年
之后，勢必至無處不是墓地，而人之住宅田地將愈弄愈窄，無處容身了。墳?zāi)共辉獍l(fā)掘，恐怕是不可能之事。古人所謂死欲速朽，一則可免暴露之慘，二則不愿以已死的殘骸占人間有用之地。但是不得已而被人發(fā)掘，猶
可歸之于數(shù)，假使以鹼葬奢侈，啟人盜心而遭發(fā)掘，于心上能忍受嗎？汝等議到葬禮，務(wù)須體朕此意，以薄為
原則，未知汝等以為何如？”施黯道：“我王之言極是。昔帝堯之葬，不過桐棺三寸，衣裳三襲。先帝之葬，
不過瓦棺。天子尚且如此，何況以下之人呢！”
又過了幾日，夏禹視朝，湛然呈上所擬定的一切告民條教。
內(nèi)中有二條是山林藪澤收歸國有后，對于百姓伐木取魚的限制。一條是春天斧斤不許人山，一條是夏天網(wǎng)
罟不許人淵。又有一條是賦稅十分取一之外，又用百姓的氣力，以補賦稅之不足，叫作“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夏禹看到這條，便說道：“既然取了他們十分之一的賦稅，又要用他們的力氣，未免太暴了。”然湛道：
“臣之意思，以為土田人民都是國家所有的。
土田分給他們，叫他們種，但不是白種的，所以要收他們的租。
住宅分給他們，叫他們住，但不是白住的，使他們藝麻、織布、種桑、養(yǎng)蠶，所以要收他們的布帛。人民
亦是國家所有的，那么對于國家應(yīng)該報效，盡點義務(wù)，所以要用他們的力氣。還有一層，人民的心理，要使他
們知道急公去私，地方才能夠治。道路、橋梁雖說是國家之事，實則就是人民的公事。假使道路崎嶇而不修，橋梁破壞而不整，這種人民的
心理已不可問了。
但是人民知有自己而不顧公益的多，所以必須政府加以督促，規(guī)定時間，訂為法令使他們做，才可以養(yǎng)成
他們的公益心?！毕挠砺犃?，點頭稱是。又看下去，只見對于百姓的農(nóng)工亦有按時誥誡之語，叫作“收而場功，待乃畚桐。
營室之中，土功其始?；鹬跻?，其于司里，速畦塍之就，而執(zhí)男女之功。
”夏禹看了，極口稱贊，說道：“小民知識短淺，不時加以指導(dǎo)，未有不日即偷情者，編成短句，使他們
熟讀，亦是一法。
”須臾，看完全文，便吩咐照行。
剛要退朝，只見伯夷拿了他所擬定的禮制呈上來。夏禹接來一看，只見上面開著：第一條，是天子的祭禮
。春中所用的祭器新制不少，具有圖說，繪到旁邊。一項是簠，一項是簋，一項是嶡俎，一項是雞彝，一項是
龍勺，都是前代所無的。夏禹看了，非常歡喜，說道：“致孝鬼神之物，朕不厭其華。這幾種祭器，可謂華美
了。但是朕意還要施以雕刻，方為盡美，現(xiàn)在僅用墨染其表，朱畫其里，似乎還有點欠缺。”
這時群臣列席者知道夏禹平日極儉的，現(xiàn)在忽然有這個表示，都非常詫異。皋陶首先諫道：“這個未免太
侈靡了。從前先帝僅僅將祭器加漆，非但為美觀計，亦為經(jīng)久起見。但是群臣諫阻的已經(jīng)甚多，現(xiàn)在于加漆之
外，還要加之以雕刻，恐怕不可以示后世呢！”皋陶說完，一時大小臣工起而諫止的足有十余人。
施黯獨說道，：“這有什么要緊呢？大概自奉與奉先是兩項事情。自奉宜薄，而奉先則不妨過厚。即如帝堯和先帝，都可謂盛德之君。論到帝堯，堂高三尺，士階三等，茅茨不剪，住的是白屋，穿的是大布鹿裘，吃
的是糲飯、菜粥、藜霍之羹。
用的是土簋、土甕，乘的是素車、樸馬，可謂儉之至矣！但是他祭祀之服卻用冰蠶之絲做成，華貴美麗，
稀世所無，豈不是奉先不妨過厚嗎？論到先帝，甑盆無華，飯乎土簋，啜乎土型，亦可謂儉之至了！但是他穿的祭服，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繪、宗彝、藻、火、粉、米、黼、腙、絺、繡，以五彩彰施于
五色作服，亦是華美無倫，豈不是奉先不妨過厚嗎？現(xiàn)在我王平日宮室極卑，衣服極惡，飲食極菲，儉德與二
帝相暉映。為奉先起見，所用之祭器奢侈些，正見我王之孝敬，有什么妨害呢？”大家給他這番話一說，倒也
無可批駁，那提議竟就此通過。
夏禹又提議道：“先帝在位，封弟象于有庳，而對于瞽叟未有尊號，以致民間有卑父之謗，朕甚惜之。朕先考崇伯治水九載，勞苦備嘗，不幸失敗，赍志九原。朕每一念及，摧折肝腸。今朕上承皇天脊佑，并荷二帝盛德之感，又獲諸臣僚翊助，得將此洪水平治。但是回念皆纘修先考之績，即治水方略，亦大半稟承先考平日
之訓(xùn)誨。朕成功而先考失敗，皆時、運、命三者為之耳。今朕忝膺大寶，而先考猶負(fù)屈未伸，朕清夜以思，真
不可為子！不可為人！現(xiàn)在對于先考宜如何尊崇之處，汝等其細議之，加入天子祭禮之中。但如果于理未合，
即行作罷，朕不敢以私恩而廢公議也?！?br>皋陶道：“老臣思之，竊以為不可。先崇伯是曾奉先帝堯。先帝舜之命誅殛之人。假使先崇伯果然無罪，則二帝之誅殛為失刑；假使不免于罪，則今日之尊崇即不合
。況且尊崇之法，不過爵位、名號而已。爵位、名號，是天下之公器，不是可以濫給人的。人子對于父母但能
盡其孝養(yǎng)之誠，決不能加父母以名爵。如果加父母以名爵，則是人子尊而父母卑，名為尊父母，實則反輕父母
了。先帝不尊瞽叟，不但是天下為公之心，亦是不敢輕父母之意，所以老臣以為不可?！备尢照f時，那張削瓜之面上頗露出一種肅殺之氣，大家望而生畏。夏禹忙道：“朕原說于理不可，即行作
罷?，F(xiàn)在既然士師以為不可，毋庸議吧?！?br>輕玉站起來說道：“臣意不是如此。臣聞圣人之訓(xùn)，母以子貴。母既可以子而貴，當(dāng)然父亦可以因子而貴
了。除非圣人之言不足為訓(xùn)，否則父以子貴即不成問題。況且平心論之，子貴為天子，享天下之尊崇，而其父
母猶是平民，反之良心，未免有點不安。先帝之不尊瞽叟，是否無暇議到此處，或者是瞽叟的不愿意，或者別
有苦衷，不得而知。然而先帝所作的，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上之濱，莫非王臣’這四句詩，小臣無狀
，誹謗先帝：竊以為總是錯的！試問瞽叟在不在率土之濱？是不是王臣？如是王臣，則詩句錯了，這個恐怕不
能為先帝諱的呢！當(dāng)時東方的野人曾有一種謠言，說道：“先帝在位的時候，每日視朝，瞽叟總是隨著臣工一體覲見。’皋陶君當(dāng)日身列朝班，想必知道這種謠言之不可信。但是何以有此謠言？就是為不尊瞽叟之故?，F(xiàn)在我王想追尊先崇伯，固然是不匱之孝恩，亦為要避免這種無謂之讕言。為人子者，固不可以封其父母，然而臣民推尊，總無不可。古人說：‘愛其人者，愛其屋上之烏’，烏尚應(yīng)推愛，而況及于天子之父呢！天子有功德于萬民，萬民因感戴天子，并感戴天子之父，尊以天子之名爵，是真所謂大公，豈是私情呢？如說先崇伯以
罪為先帝所誅，無論當(dāng)日所犯是公罪，非私罪，就使是私罪，而既已有人干蠱，有人蓋愆，多做善事來贖罪，
那么其罪早已消滅，與先帝的失刑不失刑更無關(guān)系。假使有罪者總是有罪，雖有圣子干蠱蓋愆，亦屬無益！那
么何以勸善？何以對得住孝子呢？”
夏禹聽到此處，傷心之極，忍不住紛紛淚下。皋陶聽了，明知輕玉是一片強詞，然而看見夏禹如此情形，
亦不忍再說。
其余群臣亦不敢再說。只有杜業(yè)站起來說道：“現(xiàn)在此事不必由我王主張，由某等臣下連合萬民，共同追
尊就是了?！毕挠砻Φ溃骸斑@個不可。這個不可?！奔葘⒌溃骸白怨庞芯幸獬夹兄浦f，現(xiàn)在就由臣等議定手續(xù)，加入祀禮之中，請我王勿再干涉吧?！毕挠砺犃耍嗖辉僬f。于是再將伯夷所擬的禮制看下去，看到喪禮中有兩條：“死于陵者葬于陵，死于澤者葬于澤，桐棺三寸，
制喪三日，無得而逾?！眹Я⑵鹫f道：“從前洪水方盛，這種制度是權(quán)宜之計，不得已而為之。現(xiàn)在天下治
平，再說短喪薄葬，恐于人心過不去吧！況且至親骨肉，最怕分離，人情所同，生死一理，應(yīng)當(dāng)歸葬祖墓，使
之魂魄相依。俗語說：‘狐死正丘首，仁也，不忘其本也?！褚?guī)定死于何處，即葬于何處，豈非使人忘本而
不能盡孝嗎？”
季寧道：“不然。孝的原則，生前是奉養(yǎng)，死后是祭祀，與墳?zāi)篃o關(guān)。披發(fā)祭于野，是夷狄之俗，不可為
訓(xùn)。從前神農(nóng)氏葬茶陵，黃帝葬橋山，都是死在何處即葬在何處，并無葬必依祖墓之說。千山萬水，一定要搬
柩回去，既然傷財，而且使死者之遺骸亦瀕于危殆而不安。孝之本原，似乎不在此！況且現(xiàn)在喪禮宗旨以儉為
主，如要搬柩回去，勢必用堅美的材木，桐棺三寸，萬萬不可！那么喪禮的根本一齊推翻了，如何使得呢？古
人說得好：“形魄復(fù)歸于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可見得父母的形骸雖葬在他處，而父母魂氣仍可
依著人子而行，何嫌于不能盡孝呢？至于制喪三日，并非短喪，乃是在父母初死，三日之中，諸事不作，專辦
大事，以盡慎終之禮。三日之后，農(nóng)者仍農(nóng)，工者仍工，商者仍商，不以父母死而廢其所應(yīng)做之事。有種制度，父母死了，限定
幾日不出門，幾年不作事，甚且在父母墓前結(jié)廬居住，自以為孝，實則講不過去。圣人制禮，須使其徹上徹下，無人不可行，方為允當(dāng)。幾日不出門，幾年不作事，廬墓而居，在有貲財?shù)?br>人可以做得到，倘使靠力作以度日的，那么怎樣呢？都是無禮不孝之人嗎？制喪三日，所謂過之者俯而就之，
不至焉者跂而及之，使徹上徹下，人人可行，如此而已。況且孝之為道，在于真心，不可偽托。外面裝得極像，而心中一無實際，何苦來呢？現(xiàn)在是尚忠時代，以誠實為主。與其定得過分，使大家不能
遵行，而又不敢不遵行，弄得來全是虛偽騙人，還不如索性短喪，到也爽直！從前有一位大圣人，他一個弟子
問他道：“三年之喪未免太久，一年恐怕已夠了?！笫ト朔磫査溃骸改杆懒耍愦┑氖清\，吃的是稻，你中心安嗎？’那弟子答道：‘安的?！笫ト说溃骸凹热荒阈睦锇?，那么你去短喪就是了。君子居喪，因為
居處不安，聞樂不樂，食旨不甘，所以不肯短喪的。現(xiàn)在你既然心中安，那么你去短喪吧?！沾丝磥?，這個弟子雖則不能為孝，尚不失為直。比到那苫塊昏迷，罪孽深重，一味飾詞騙人，而實則一無哀痛之心的人究竟
好些！所以大圣人亦就許他短喪，就是這個意思?！?br>國哀聽了，亦不言語。夏禹又看下去，只見寫著道：“祝余鬻飯，九具，作葦荒茭而墻置翣，綢練設(shè)旐立
兇門，用明器，有金革則殯而致事?！北銌柕溃骸霸鯓咏忻髌?？”季寧道：“就是尋常日用之物，如盂、盤、
巾、櫛等，埋之于土中，亦是事死如事生之意?！毕挠砺犃?，亦不再說。時已不早，即便退朝。
報告，說安邑新都已建筑好了。于是夏禹擇日，率領(lǐng)群臣遷到新都，那邊宗廟、宮室、學(xué)校等已式式俱全，正
所謂又是一番新氣象了。
遷都之后，第一項政令就是優(yōu)待前朝之后。改封帝堯之子丹朱于唐。又改封帝舜之子商均于虞。商均徒封
之前，其母女英早經(jīng)死去。所以陜西商縣舊有女英冢，唐時曾為盜發(fā)，得大珠、錫金、寶器、玉皿等甚多，現(xiàn)
在還在與否，不得而知了。
這是后話不提。
且說夏禹改封朱、均之后，第二項政令是視學(xué)養(yǎng)老。大致和帝舜相似，而略改其名稱與儀式。國學(xué)定名叫
學(xué)，太學(xué)叫東序，在國中；小學(xué)叫西序，在西郊。鄉(xiāng)學(xué)定名叫校。帝舜上庠、下庠的意思是養(yǎng)，而夏禹改作序
，就是習(xí)射的意思。古語說：“堯舜貴德，夏后氏尚功?！奔创艘欢?，已可概見了。養(yǎng)老之札，國老在東序，
庶老在西序，用饗禮不用宴札，亦與帝堯不同。
第三項政令是以五聲聽治。用鐘、鼓、磐、鐸、鞀五項樂器，放在庭中。每種樂器的簨簨上各刻著一行字
，鐘上面刻的是“喻寡人以義者鼓此”，鼓上面刻的是“導(dǎo)寡人以道者撾此”，鋒上面刻的是“告寡人以事者
振此”，磐上面刻的是“喻寡人以憂者擊此”，鞀上面刻的是“有獄訟須寡人親自裁判者揮此”。夏禹又嘗說
道：“吾不恐四海之士留于道路，而恐其留于吾門也。”后世君主或非君主，對于百姓言論，往往竭力的箝制，務(wù)為摧殘，百姓有苦衷，要想上達，難如登天，斯真可嘆了！閑話不提。
且說夏禹即位之后，政治一新，天下熙熙，那樣瑞天休亦紛而至。瑞草生于郊，醴泉出于山，這種還是普通之事。后來民間喧傳有一只神鹿在河水之上跑來跑去，這個已是前代所未見之物了。一日，有許多百姓牽著
一匹異馬跑到闕下來獻，說道：“小人等前日在山里砍柴，遇到這匹馬，看它非常神駿，小人等無所用之，特來貢獻?！毕挠砜吹媚邱R的確有點奇異，吩咐暫且留下。那些百姓都賞以幣帛而去。
又一日，忽然喧傳郊外來了一只會說人話的異獸，登時轟動全城，扶老攜幼，紛紛向城外去看。夏禹知道
了，亦率領(lǐng)群臣前去考察。只見那獸形狀如馬，夏禹便問它道：“汝能人言嗎？”那異獸果然回答道：“能。
”夏禹又問道：“你從何處來？”那異獸道：“我向來游行無定，隱現(xiàn)不時。但看何處地方有仁孝于國的君主
在位，我就跑到何處?，F(xiàn)在我看到此地祥云千迭，瑞氣千重，充滿了神州赤縣，料到必有仁孝之主，所以我跑
來了?！毕挠碛謫柕溃骸叭暧忻謫?？”那異獸道：“我是后土之獸，名叫趹蹄。”夏禹道：“從前軒轅氏時
代有一種神獸，名叫白澤，能說人話，并能夠知道萬物之情，鬼神之情，汝能夠嗎？”那趹蹄道：“我不能夠
，我只能對于現(xiàn)在的物件知道認(rèn)識?！毕挠砺犃?，便叫從人將前日百姓獻來的那匹神馬牽來，問他道：“這是什么馬？”那趹蹄道：“它名叫飛
莬，生長在方澤地方，每日能行三萬里，亦是一個神獸。如遇到王者，能夠勤勞國事，救民之害的地方，它才
跑來，尋常輕易亦不出現(xiàn)的?！毕挠淼溃骸凹热蝗绱耍@飛莬亦不必養(yǎng)在宮庭，留在此與汝作伴，聽汝等到處遨游，自由自在吧。”趹蹄道：“這個很好。
”那飛莬亦似能解人言，趕忙跑到趹蹄身邊，兩個相偎相依，非常親熱。過了片時，兩個神獸一齊跑向山
林之中而去。自此之后，或在山林，或游郊藪，出沒無時，大家看慣了，亦不以為意。
且說夏禹看了跌蹄之后，回到朝中，群臣皆再拜稽首稱賀，說道：“我王盛德，感受天祥，臣等不勝欽仰
之至。”于是有主張作樂的，有主張舉行封禪之禮的，紛紛不一。夏禹因為新近即位，謙讓未遑。杜業(yè)道：“王者功成作樂，封禪告天，原不是即位之初所可做之事，但是我王與眾人不同，八載勤勞，洪水奠定，大功早
已告成了。如今天休既集，正宜及時舉行，何必謙讓呢?！贝蠹衣犃耍暩胶?。夏禹不得已，乃答應(yīng)先行作
樂，封禪之禮且留以有待。
這時樂正夔已病故，精于音樂之人一時難眩只有老臣皋陶，歷參唐、虞兩代樂制，是有研究的。于是這個
作樂之事就叫皋陶去做。皋陶以老病辭。夏禹道：“扶登氏于音樂尚有研究，可叫扶登氏襄助，一切汝總其成吧?！备尢詹坏靡?，與扶登氏受命而去。一日，夏禹視朝，杜業(yè)又提議道：“臣聞王者功成作樂，治定制禮，
如今樂制已在籌備中，禮制亦宜規(guī)定。
從前先帝時只有祀天神、祭地木、享人鬼三禮。但是要而言之，三禮實只有一禮，不過祭祀而已。臣以為
人事日繁，文明日啟。禮節(jié)亦日多，決非僅祭掃一端所能包括。如同婚嫁喪葬等等，假使沒有一種適宜之禮，做一個限度，勢必
流弊無窮，于風(fēng)俗民心大有關(guān)系?！?br>夏禹聽了，。極以為然，說道：“朕的意思，治國之道，以孝為先。父母生前，必須孝養(yǎng)，不必說了。父
母死后，亦應(yīng)本事死如事生之意，祭祀必盡其豐，以盡人子拳拳之心。不過喪葬之禮不妨從儉。因為葬者，藏
也；藏也者，欲人之不得見也；既欲人之不得見，那么還要奢侈他做什么？況且古人有言：死欲速朽。死了既
然欲速朽，更要奢侈他做什么？天生財物，以供生人之用，人既死了，何需財物？拿了生人所用之財物納之墓
中，置之無用之地，未免暴殄天物了。況且世界治亂難定，人心險詐難防，墓中既藏多數(shù)有用之物品，萬一到
了世界大亂之時，難保不啟人之覬覦，招人之發(fā)掘，那么豈不是愛父母而倒反害父母，使已死遺骸猶受暴露之
慘嗎？還有一層，世界土地只有如此之大，而人則生生無窮。人人死了，墓地以奢侈之故，竭力擴張，數(shù)千年
之后，勢必至無處不是墓地，而人之住宅田地將愈弄愈窄，無處容身了。墳?zāi)共辉獍l(fā)掘，恐怕是不可能之事。古人所謂死欲速朽，一則可免暴露之慘，二則不愿以已死的殘骸占人間有用之地。但是不得已而被人發(fā)掘，猶
可歸之于數(shù)，假使以鹼葬奢侈，啟人盜心而遭發(fā)掘，于心上能忍受嗎？汝等議到葬禮，務(wù)須體朕此意，以薄為
原則，未知汝等以為何如？”施黯道：“我王之言極是。昔帝堯之葬，不過桐棺三寸，衣裳三襲。先帝之葬，
不過瓦棺。天子尚且如此，何況以下之人呢！”
又過了幾日，夏禹視朝，湛然呈上所擬定的一切告民條教。
內(nèi)中有二條是山林藪澤收歸國有后，對于百姓伐木取魚的限制。一條是春天斧斤不許人山，一條是夏天網(wǎng)
罟不許人淵。又有一條是賦稅十分取一之外，又用百姓的氣力，以補賦稅之不足，叫作“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夏禹看到這條，便說道：“既然取了他們十分之一的賦稅，又要用他們的力氣，未免太暴了。”然湛道：
“臣之意思，以為土田人民都是國家所有的。
土田分給他們，叫他們種，但不是白種的，所以要收他們的租。
住宅分給他們，叫他們住，但不是白住的，使他們藝麻、織布、種桑、養(yǎng)蠶，所以要收他們的布帛。人民
亦是國家所有的，那么對于國家應(yīng)該報效，盡點義務(wù)，所以要用他們的力氣。還有一層，人民的心理，要使他
們知道急公去私，地方才能夠治。道路、橋梁雖說是國家之事，實則就是人民的公事。假使道路崎嶇而不修，橋梁破壞而不整，這種人民的
心理已不可問了。
但是人民知有自己而不顧公益的多，所以必須政府加以督促，規(guī)定時間，訂為法令使他們做，才可以養(yǎng)成
他們的公益心?！毕挠砺犃?，點頭稱是。又看下去，只見對于百姓的農(nóng)工亦有按時誥誡之語，叫作“收而場功，待乃畚桐。
營室之中，土功其始?；鹬跻?，其于司里，速畦塍之就，而執(zhí)男女之功。
”夏禹看了，極口稱贊，說道：“小民知識短淺，不時加以指導(dǎo)，未有不日即偷情者，編成短句，使他們
熟讀，亦是一法。
”須臾，看完全文，便吩咐照行。
剛要退朝，只見伯夷拿了他所擬定的禮制呈上來。夏禹接來一看，只見上面開著：第一條，是天子的祭禮
。春中所用的祭器新制不少，具有圖說，繪到旁邊。一項是簠，一項是簋，一項是嶡俎，一項是雞彝，一項是
龍勺，都是前代所無的。夏禹看了，非常歡喜，說道：“致孝鬼神之物，朕不厭其華。這幾種祭器，可謂華美
了。但是朕意還要施以雕刻，方為盡美，現(xiàn)在僅用墨染其表，朱畫其里，似乎還有點欠缺。”
這時群臣列席者知道夏禹平日極儉的，現(xiàn)在忽然有這個表示，都非常詫異。皋陶首先諫道：“這個未免太
侈靡了。從前先帝僅僅將祭器加漆，非但為美觀計，亦為經(jīng)久起見。但是群臣諫阻的已經(jīng)甚多，現(xiàn)在于加漆之
外，還要加之以雕刻，恐怕不可以示后世呢！”皋陶說完，一時大小臣工起而諫止的足有十余人。
施黯獨說道，：“這有什么要緊呢？大概自奉與奉先是兩項事情。自奉宜薄，而奉先則不妨過厚。即如帝堯和先帝，都可謂盛德之君。論到帝堯，堂高三尺，士階三等，茅茨不剪，住的是白屋，穿的是大布鹿裘，吃
的是糲飯、菜粥、藜霍之羹。
用的是土簋、土甕，乘的是素車、樸馬，可謂儉之至矣！但是他祭祀之服卻用冰蠶之絲做成，華貴美麗，
稀世所無，豈不是奉先不妨過厚嗎？論到先帝，甑盆無華，飯乎土簋，啜乎土型，亦可謂儉之至了！但是他穿的祭服，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繪、宗彝、藻、火、粉、米、黼、腙、絺、繡，以五彩彰施于
五色作服，亦是華美無倫，豈不是奉先不妨過厚嗎？現(xiàn)在我王平日宮室極卑，衣服極惡，飲食極菲，儉德與二
帝相暉映。為奉先起見，所用之祭器奢侈些，正見我王之孝敬，有什么妨害呢？”大家給他這番話一說，倒也
無可批駁，那提議竟就此通過。
夏禹又提議道：“先帝在位，封弟象于有庳，而對于瞽叟未有尊號，以致民間有卑父之謗，朕甚惜之。朕先考崇伯治水九載，勞苦備嘗，不幸失敗，赍志九原。朕每一念及，摧折肝腸。今朕上承皇天脊佑，并荷二帝盛德之感，又獲諸臣僚翊助，得將此洪水平治。但是回念皆纘修先考之績，即治水方略，亦大半稟承先考平日
之訓(xùn)誨。朕成功而先考失敗，皆時、運、命三者為之耳。今朕忝膺大寶，而先考猶負(fù)屈未伸，朕清夜以思，真
不可為子！不可為人！現(xiàn)在對于先考宜如何尊崇之處，汝等其細議之，加入天子祭禮之中。但如果于理未合，
即行作罷，朕不敢以私恩而廢公議也?！?br>皋陶道：“老臣思之，竊以為不可。先崇伯是曾奉先帝堯。先帝舜之命誅殛之人。假使先崇伯果然無罪，則二帝之誅殛為失刑；假使不免于罪，則今日之尊崇即不合
。況且尊崇之法，不過爵位、名號而已。爵位、名號，是天下之公器，不是可以濫給人的。人子對于父母但能
盡其孝養(yǎng)之誠，決不能加父母以名爵。如果加父母以名爵，則是人子尊而父母卑，名為尊父母，實則反輕父母
了。先帝不尊瞽叟，不但是天下為公之心，亦是不敢輕父母之意，所以老臣以為不可?！备尢照f時，那張削瓜之面上頗露出一種肅殺之氣，大家望而生畏。夏禹忙道：“朕原說于理不可，即行作
罷?，F(xiàn)在既然士師以為不可，毋庸議吧?！?br>輕玉站起來說道：“臣意不是如此。臣聞圣人之訓(xùn)，母以子貴。母既可以子而貴，當(dāng)然父亦可以因子而貴
了。除非圣人之言不足為訓(xùn)，否則父以子貴即不成問題。況且平心論之，子貴為天子，享天下之尊崇，而其父
母猶是平民，反之良心，未免有點不安。先帝之不尊瞽叟，是否無暇議到此處，或者是瞽叟的不愿意，或者別
有苦衷，不得而知。然而先帝所作的，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上之濱，莫非王臣’這四句詩，小臣無狀
，誹謗先帝：竊以為總是錯的！試問瞽叟在不在率土之濱？是不是王臣？如是王臣，則詩句錯了，這個恐怕不
能為先帝諱的呢！當(dāng)時東方的野人曾有一種謠言，說道：“先帝在位的時候，每日視朝，瞽叟總是隨著臣工一體覲見。’皋陶君當(dāng)日身列朝班，想必知道這種謠言之不可信。但是何以有此謠言？就是為不尊瞽叟之故?，F(xiàn)在我王想追尊先崇伯，固然是不匱之孝恩，亦為要避免這種無謂之讕言。為人子者，固不可以封其父母，然而臣民推尊，總無不可。古人說：‘愛其人者，愛其屋上之烏’，烏尚應(yīng)推愛，而況及于天子之父呢！天子有功德于萬民，萬民因感戴天子，并感戴天子之父，尊以天子之名爵，是真所謂大公，豈是私情呢？如說先崇伯以
罪為先帝所誅，無論當(dāng)日所犯是公罪，非私罪，就使是私罪，而既已有人干蠱，有人蓋愆，多做善事來贖罪，
那么其罪早已消滅，與先帝的失刑不失刑更無關(guān)系。假使有罪者總是有罪，雖有圣子干蠱蓋愆，亦屬無益！那
么何以勸善？何以對得住孝子呢？”
夏禹聽到此處，傷心之極，忍不住紛紛淚下。皋陶聽了，明知輕玉是一片強詞，然而看見夏禹如此情形，
亦不忍再說。
其余群臣亦不敢再說。只有杜業(yè)站起來說道：“現(xiàn)在此事不必由我王主張，由某等臣下連合萬民，共同追
尊就是了?！毕挠砻Φ溃骸斑@個不可。這個不可?！奔葘⒌溃骸白怨庞芯幸獬夹兄浦f，現(xiàn)在就由臣等議定手續(xù)，加入祀禮之中，請我王勿再干涉吧?！毕挠砺犃耍嗖辉僬f。于是再將伯夷所擬的禮制看下去，看到喪禮中有兩條：“死于陵者葬于陵，死于澤者葬于澤，桐棺三寸，
制喪三日，無得而逾?！眹Я⑵鹫f道：“從前洪水方盛，這種制度是權(quán)宜之計，不得已而為之。現(xiàn)在天下治
平，再說短喪薄葬，恐于人心過不去吧！況且至親骨肉，最怕分離，人情所同，生死一理，應(yīng)當(dāng)歸葬祖墓，使
之魂魄相依。俗語說：‘狐死正丘首，仁也，不忘其本也?！褚?guī)定死于何處，即葬于何處，豈非使人忘本而
不能盡孝嗎？”
季寧道：“不然。孝的原則，生前是奉養(yǎng)，死后是祭祀，與墳?zāi)篃o關(guān)。披發(fā)祭于野，是夷狄之俗，不可為
訓(xùn)。從前神農(nóng)氏葬茶陵，黃帝葬橋山，都是死在何處即葬在何處，并無葬必依祖墓之說。千山萬水，一定要搬
柩回去，既然傷財，而且使死者之遺骸亦瀕于危殆而不安。孝之本原，似乎不在此！況且現(xiàn)在喪禮宗旨以儉為
主，如要搬柩回去，勢必用堅美的材木，桐棺三寸，萬萬不可！那么喪禮的根本一齊推翻了，如何使得呢？古
人說得好：“形魄復(fù)歸于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可見得父母的形骸雖葬在他處，而父母魂氣仍可
依著人子而行，何嫌于不能盡孝呢？至于制喪三日，并非短喪，乃是在父母初死，三日之中，諸事不作，專辦
大事，以盡慎終之禮。三日之后，農(nóng)者仍農(nóng)，工者仍工，商者仍商，不以父母死而廢其所應(yīng)做之事。有種制度，父母死了，限定
幾日不出門，幾年不作事，甚且在父母墓前結(jié)廬居住，自以為孝，實則講不過去。圣人制禮，須使其徹上徹下，無人不可行，方為允當(dāng)。幾日不出門，幾年不作事，廬墓而居，在有貲財?shù)?br>人可以做得到，倘使靠力作以度日的，那么怎樣呢？都是無禮不孝之人嗎？制喪三日，所謂過之者俯而就之，
不至焉者跂而及之，使徹上徹下，人人可行，如此而已。況且孝之為道，在于真心，不可偽托。外面裝得極像，而心中一無實際，何苦來呢？現(xiàn)在是尚忠時代，以誠實為主。與其定得過分，使大家不能
遵行，而又不敢不遵行，弄得來全是虛偽騙人，還不如索性短喪，到也爽直！從前有一位大圣人，他一個弟子
問他道：“三年之喪未免太久，一年恐怕已夠了?！笫ト朔磫査溃骸改杆懒耍愦┑氖清\，吃的是稻，你中心安嗎？’那弟子答道：‘安的?！笫ト说溃骸凹热荒阈睦锇?，那么你去短喪就是了。君子居喪，因為
居處不安，聞樂不樂，食旨不甘，所以不肯短喪的。現(xiàn)在你既然心中安，那么你去短喪吧?！沾丝磥?，這個弟子雖則不能為孝，尚不失為直。比到那苫塊昏迷，罪孽深重，一味飾詞騙人，而實則一無哀痛之心的人究竟
好些！所以大圣人亦就許他短喪，就是這個意思?！?br>國哀聽了，亦不言語。夏禹又看下去，只見寫著道：“祝余鬻飯，九具，作葦荒茭而墻置翣，綢練設(shè)旐立
兇門，用明器，有金革則殯而致事?！北銌柕溃骸霸鯓咏忻髌?？”季寧道：“就是尋常日用之物，如盂、盤、
巾、櫛等，埋之于土中，亦是事死如事生之意?！毕挠砺犃?，亦不再說。時已不早，即便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