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部 卷四百七十五
作者：董誥等 纂修◎ 陸贄（十六）◇ 請不簿錄竇參莊宅狀右。希顏奉宣進止：「凡是官吏貪濁，取受錢物，猶并征贓。竇參負(fù)朕至深，廣納賄貨，又更交結(jié)，謀行惡事，其莊宅錢物奴婢之類，豈不合收納入官？竇參身既遠貶，亦恐被人破除隱沒，今欲使人勾當(dāng)收拾，卿等商量可否者?！?br>謹(jǐn)按國家典法，沒入官產(chǎn)，唯有兩科：一謂奸贓，一謂叛逆。皆須先鞫犯狀，審得實情，憲司察冤，法寺論罪，會府覆奏，掖垣參詳，如是悉無異詞，然后謂之獄成，而聞于天子。其有抵于深辟者，制可既下，所司猶三五覆奏，庶或宥之。圣王愛人恤刑，乃至如此精慎。罪法既定，方合征收，叛逆則盡沒其家，奸贓則止征所犯。蓋示懲戒，匪貪貨財，何嘗有罪未斷，有法未詳，而可以納其資產(chǎn)者也？伏惟圣德廣大，如天包含，懲忿於彝憲之中，念終於常情之外，已存惠貸，不嚴(yán)刑。今若簿錄其家，竊恐以財傷義。猥蒙下問，實荷皇明，輒罄愚誠，所祈天鑒。謹(jǐn)奏。◇ 請還田緒所寄撰碑文馬絹狀
右。田緒使節(jié)度隨軍劉瞻送書與臣，其書意緣奉進止，令為其亡父承嗣撰遺愛碑文，故送前件馬絹等，以申情貺。臣先奉恩旨，令撰碑文，於今半年，竟未綴緝。良以勸戒之道，忠義攸先，[B14A]貶之詞春秋所重。爵位有僥幸而致，名稱非詐力可求。將使循軌轍者，畏昭憲而莫渝；怙奸妄者，顧清議而知恥。仲尼修《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豈必臨之以武，脅之以刑哉？[B14A]貶茍明，亦足助理。田承嗣阻兵犯命，靡惡不為，竟逭天誅，全歸土壤，此乃先朝所愧恨，義士所惋嗟。今田緒尚于宸嚴(yán)，請頌遺愛，微臣隘，實憤於心。謬承恩光，備位臺輔既未能滌除奸慝，匡益大猷，而又飾其愧詞，以贊兇德，納彼重賂，以襲貪風(fēng)，情所未安，事固難強。是以屢嘗執(zhí)翰，不能揩詞，輒投所操，太息而止。緣承圣誨，姑務(wù)懷柔，昨見田緒使人，臣亦婉為報答，但告云：「所為碑頌，皆奉德音，既異私情，難承厚貺，候稍休暇，續(xù)當(dāng)撰成?！辜葻o拒絕之言，計亦不至疑阻。其來書謹(jǐn)封進，所送馬及絹等，令劉瞻便領(lǐng)卻回訖，不敢不奏。謹(jǐn)奏。
◇ 請依京兆所請折納事狀京兆府先奏：「當(dāng)管蟲食豌豆，全然不收，請據(jù)數(shù)折納大豆。」奉敕：「宜依。」度支續(xù)奏稱：「據(jù)時估豌豆每斗七十價已上，大豆每斗三十價已下，京兆府所請將大豆替豌豆，望令據(jù)估計錢數(shù)折納，則冀免損官司者。」
求瘼救災(zāi)，國之令典，求瘼在知其所患，救災(zāi)在恤其所無。只如螟蜮為殃，豌豆全損，檢覆若非虛謬，地稅固合免征。直道而行，大體斯在，府司折納充數(shù)，已為克下從權(quán)；度支準(zhǔn)估計錢，乃是幸災(zāi)規(guī)利。所得無幾，其傷實多，傷風(fēng)得財，非謂理道。且豌豆為物，入用甚微，舊例所支，唯充畜料，準(zhǔn)數(shù)回給大豆，諸司誰曰不然。計價剩征，義將安在？理無所據(jù)，事不可從，望依前敕處分，未審可否？
◇ 議汴州逐劉士寧事狀
右。希顏奉宣圣旨：「適得李萬榮奏：『劉士寧因出游獵，三軍將士遂閉城門不放入，發(fā)遣令赴朝廷』，萬榮安撫軍州，今已寧帖，卿等宜知悉者。」
伏以劉士寧昏荒暴慢，惡貫久盈，圣情愛人，久為含忍，親離眾叛，自取奔亡，不勞師徒，克靖方鎮(zhèn)，恭承宣諭，欣賀實深。然梁宋之間，地當(dāng)要害，鎮(zhèn)壓齊魯，控引江淮，得其人則安則強，失其人則危則弱。今士寧見逐，雖是眾情，萬榮總軍，且非朝旨，此亦安危強弱之機也，陛下審之慎之！或恐奏事之人，茍私所奉之將，妄陳體勢，輒欲徼求。承前授任失宜，多為此輩所誤，假使心無詐罔，其如識乏經(jīng)通，與之籌量，鮮不撓敗。今軍州既定，足得安詳，望且選一朝臣，馳往宣勞，更淹旬日，徐察事情。見情而后圓之，則冀免有差失，候至來日，續(xù)更面陳，謹(jǐn)先狀以聞。謹(jǐn)奏。
◇ 請不與李萬榮汴州節(jié)度使?fàn)?br>右。希顏奉宣進止：「萬榮安撫有功，聞亦忠義，甚得眾心，若更淹遲，卻恐事不穩(wěn)便。今商量除一親王充節(jié)度使，且令萬榮知留后，其節(jié)度制便從內(nèi)出。萬榮須與改官，卿等即商量進來者。」
臣性習(xí)懦頑，藝識空乏，辱當(dāng)將任，待罪宰司，事關(guān)安危，不敢容默。雖服戎角力，諒匪克堪，而經(jīng)武伐謀，或有所見。夫制置之安危由勢，付授之濟否由才。勢如器焉，唯在所置，置之險地則覆，致之夷地則平；材如負(fù)焉，唯在所授，授逾其力則踣，授當(dāng)其力則行。故負(fù)重者不可以微劣勝，器大者不可以輕易處，有巨力而加重負(fù)，猶具蹶跌之不虞，擇安地而大器，尚慮傾覆之難備。焉有委非所任，置非所安，而望其不顛不危，固亦難矣！劉士寧窮兇極暴，眾所不容。李萬榮因人之心，閉城拒逐，為國除害，亦有可嘉。誠宜星夜上聞，請擇節(jié)將，今所陳奏，頗涉張皇，但露徼求之情，殊無退讓之禮，據(jù)茲鄙躁，殊異純良。又聞本是滑人，偏厚當(dāng)州將士，與之相得，才止三千，諸營之兵，已甚懷怨。據(jù)此頗僻，亦非將材，且邀君而力取其位不忠，逐帥而謀代其權(quán)不義，犯此二者，而加之非材，得志驕盈，不悖則敗。悖謂犯上，敗謂僨軍，俱為厲階，莫見其可。今雖遽加寵命，務(wù)饜貪求，曲示保持，冀消兇慝。然其所行不遜，所得無名，縱之則反側(cè)而益疑，奪之則觖望而肆惡。夫善始而克終者猶寡，況始於不善，而求能以義自全者乎？又緣嘗自蓄謀，以危主將，及居人上，恒恐見圖，必於部校之間，多有疑阻之釁。上下猜貳，何能久安，縱未干紀(jì)亂常，亦必喪師蹙境。所以承前方鎮(zhèn)之任，選建才德，而不副所委者，則有矣；其不由才德而授，終能殿邦固節(jié)者，未之有也。是猶置器欲安，而不擇可安之勢；負(fù)重欲濟，而不量可濟之材。處非所宜，不敗何待！陛下若謂臣說體迂闊，有異軍機，引喻乖疏，不同事實。臣請指陳汴宋一管，近代成敗之跡，皆陛下之所經(jīng)見者，以為殷鑒，惟陛下覽而察之。往者田神功作鎮(zhèn)河南，領(lǐng)汴宋徐泗袞鄆曹濮八州之地，兵食兼足，職貢備修。左肅青齊，右彌滑魏，南控淮浙，北輔滎，殷如長城，不震不聳，此由制置於可安之地，付授得可濟之材，其為利宜，斯謂大矣。及神功入覲，遘厲不還，先皇帝示眷悼之優(yōu)崇，貪因循之便易，知神玉才不勝任，排眾議而竟授之。既而維御無方，經(jīng)略失制，權(quán)歸豪將，勢散列城，禍機一興，內(nèi)叛外破。委三軍於暴帥，陷五郡於匪人，轉(zhuǎn)輸所經(jīng)，涂路亟阻。此由制置於必危之地，付授於必躓之才，其為敗傷，亦已甚矣。近者劉元佐驅(qū)攘巨猾，底復(fù)大梁，即鎮(zhèn)如茲，幾將十載。雖不能勤身節(jié)用，以撫疲；畢力竭誠，以揚丕烈。然尚號令由已，部屬畏威，緝修戎旅，振耀聲勢，遠邇談矚，且為完軍，制持東方，猶有所倚。及元佐殂沒，朝廷命吳湊代之，士寧兇頑，輒敢眥睚。素非得眾，且甚不材，緩之旬時，必自離沮，隨機制馭，指顧可平。陛下念深黎元，姑務(wù)容養(yǎng)，適使奸徒得計，庸豎作狂，但肆鬼厲之詞，豈懷任置之惠！運路幾絕，生人重殘，殷然垣翰之軍，鞠為污染之俗，追思致患之本，豈不失於茍且哉？今若又授萬榮，則與士寧何異？負(fù)力而取，誰曰不然；邀取而除，孰為非據(jù)？茍邀則不順，茍允則不誠，君臣之間，勢必嫌阻，與其圖之於滋蔓，不若絕之於萌芽。忘久遠而樂因循，固非英主御天下長算遠慮之計也。
且為國之道，以義訓(xùn)人，將教事君，先令順長。用能彌爭奪之禍，絕窺覬之心，圣人所以興敬讓而服暴強，禮達而分定故也。假使士寧為將，慢上虐人，萬榮懷奉國之誠，稟嫉惡之性，棄而違之，斯可矣；討而逐之，亦可矣；謀其帥而篡其位，則不可焉。何者？方鎮(zhèn)之臣，事多專制，欲加之罪，誰則無辭？若使傾奪之徒，便得代居其任，利之所在，人各有心，此源潛滋，禍必難救，非獨長亂之道，亦開謀逆之端。四方諸侯，誰不解體，得一夫而喪群帥，其何利之有焉？矧茲一夫，猶未可保，徒亂風(fēng)教，以生人心。昨者所逐士寧，蓋起於倉卒，諸郡守將，固非連謀，一城師人，亦未協(xié)志。況又待之不一，撫之不均，黨助萬榮，其能有幾？仍各計度於成敗之勢，迥遑於逆順之名，安肯捐軀，與之同惡？今所以未即變者，皆為萬榮所誘，許其賞給貨財，且相服從，以候制旨。陛下但於文武群臣之內(nèi)，選一和惠寬敏素為軍。旅所愛信者，命為節(jié)度，仍降優(yōu)詔，慰勞彼軍，獎萬榮以撫定之功，別加寵任；[B14A]將士以輯睦之義，厚賜資裝。眾知保安，人且懷惠，舍此助亂，更將何求？揆其大情，理必寧息，萬榮縱欲跋扈，勢何能為？三軍既自離心，列城又不為援，緣其迫逐主將，諸道必復(fù)憎嫌，邇無所親，遠無所與，不勞天討，必自殲夷。陛下何所為虞，而欲受其邀致？臣雖孱怯，竊有未安，昨因希顏宣旨卻回，已與趙憬等同附口奏，展轉(zhuǎn)申吐。慮多闕遺，臣更通夕詳思，恐亦無易於此，不勝拳拳愚懇，謹(jǐn)復(fù)密啟以聞。如蒙圣恩察納，臣即與趙憬等商量應(yīng)須處置事宜，具作條件聞奏。儻后事有愆素，臣請受敗撓之罪。謹(jǐn)奏。
◇ 論度支令京兆府折稅市草事狀
度支奏：「緣當(dāng)年稅草支用不充，諸場和市所得又少，所以每至秋夏，常有欠闕。請令京兆府折今年秋稅和市草一千萬束，便令人戶送入城輸納，每束兼車腳與折錢二十五文，既利貧人，兼濟公用?！瓜ｎ伔钚M止：「宜依者。」
伏以制事之體，所貴有常，順人之情，尤重改作。革而能當(dāng)，尚恐未孚，動且非宜，曷由無擾？臣等每承睿旨，常以百姓為憂，審知事不可行，安敢默而無述。每年蓄聚芻藁，所司素有恒規(guī)，計料稅草不充，即便開場和市，既優(yōu)價直，復(fù)及農(nóng)收，人皆樂輸，事不勞擾。陛下追想往年之事，豈嘗有緣草不足，上關(guān)宸慮者乎？延齡欲已能，頗隳舊制，茍收經(jīng)費之用，以資贏羨之功遂使儲備空虛，支計寥落，廄圉告闕，頻煩圣聰。去歲已然，今夏尤甚，此乃不遵舊制之過也。舊制何害而變之哉？臣等謹(jǐn)檢京兆府應(yīng)征地稅草數(shù)，每年不過三百萬束，其中除留供諸縣館驛及鎮(zhèn)軍之外，應(yīng)合入城輸納，唯二百三十萬而已。百姓般運，已甚艱辛常迫春農(nóng)，僅能得畢。今若更征一千萬束，仍令并送入城，即是一年之間，并征三年稅草，計其所加車腳，則又四倍常時。物力有窮，求取無藝，其為騷怨，理在不疑。甸服且然，四方安仰？假使時當(dāng)豐稔，家悉阜殷，有草可輸，有車可載，然於途程往復(fù)，理須淹歷歲時。牛廢耕犁，人妨播植，東作既闕，西成曷期？況黎之間，貧富不等，收獲之際，豐耗靡均，今忽并役車牛，雇車傭必騰貴；并征稅草，買草價必倍高。是使豪富之徒，乘急令以邀其利；窮乏之輩，因暴斂以毀其家。非所謂均節(jié)財物，準(zhǔn)平賦法之術(shù)也。臣等又勘度支京兆比來雇車估價，及所載多少，大率每一車載一百二束，每一里給傭錢三十五文，百束應(yīng)輸二束充耗。今京畿諸縣，去城近者七八十里，遠者向二百里，設(shè)令遠近相補，通以百里為程，則雇車載草百束，悉依官司常估猶用錢三千五百文。即是一束之草，唯計般運，已當(dāng)三十有五文。買草本價，又更半之。而度支曾不計量，自我作古，徑以胸臆斟酌，限為二十五文。謂之加征，則法度廢隳，謂之和市，則名實乖反。儻可其奏，人何以觀？豈如官自置場，要便收市，欲少市則平其估以節(jié)費，欲多市則優(yōu)其價以招人。買賣既和，貧富俱便。有余者趨加饒易售之利；不足者，免轉(zhuǎn)求貴賃之資。比之抑征，固不同等。幸有舊制，足可遵行，何必舍易而即難，棄利而從害？臣誠暗滯，未見其宜，伏望戒敕度支，令依舊例和市，承前既有恒用，以后不得闕供，稍峻是防，使知懔懼，妄作但不施用，歲計必免愆違。陛下若以軍廄之中，馬畜漸眾，度支所營芻藁，才可供給當(dāng)年，或慮水旱不虞，別須蓄積為備，今屬歲稔，亦是其時。但要收斂有方，不宜科配致擾。若度支并市，延齡必復(fù)辭難，須有區(qū)分，使之均濟，望委京兆尹勾當(dāng)，別和市草五百萬束，以充貯備。其所和市，并隨要便，官自置場，每場貯錢，旋付價直，時估之外，仍稍優(yōu)饒，交易往來，一依市利。勿令官吏催遣，道路遮邀，但不抑人，自當(dāng)趨利。其市草價直，并於年支留府錢數(shù)內(nèi)以給用不盡者充，每市滿十萬束，一度聞奏，便以府司郵遞車牛，并更雇腳，相添轉(zhuǎn)徙場所般載，送付苑中輸納。如蒙圣恩允許，臣即依此宣行，既免擾人，又不增費，以資儲蓄，足御兇災(zāi)。度支謹(jǐn)守恒規(guī)，亦自不闕常用。臣等商度，將為合宜。謹(jǐn)錄奏聞，伏聽進止。
◇ 論左降官準(zhǔn)赦合量移事狀
右。竄謫之徒，皆在遐僻，或迫於衰暮，顧景思還；或困於瘴癘，翹心望徙。既關(guān)霈澤，許以量移，企躍之情，遠想可見。若準(zhǔn)所司舊例，須俟州府錄申，盤勘檢尋，動逾年歲，上稽恤宥之旨，下虧慶賴之心。臣等商量，恐須厘革。望令所司，據(jù)承貞元六年恩赦檢勘已量移未量移官，及貞元六年恩后左降官等，除遷改亡歿之外，具名銜及貶責(zé)事由年月，速報中書門下，不須更待州計申請。臣等據(jù)所司報到，則便進擬，不出歲內(nèi)，冀悉г恩，未審可否？謹(jǐn)錄奏聞，伏聽進止。◇ 再奏量移官狀
右。伏以國之令典，先德后刑。所后者法當(dāng)舒遲，故決罪不得馳驛行下，所先者體宜疾速，故赦書日以五百里為程。誠以圣王之心，務(wù)宏慶惠，必迥翔於行罰，而企躍於舒恩。不加罰於典法之外，不虧恩於德令之內(nèi)，則受責(zé)者莫得興怨，荷貸者咸思自新。所謂威之斯懲，宥之斯感，懲以致理，感以致和。致理則尊，致和則愛，為人父母，必在兼行。陛下德配上元，澤流下土，頃因郊祀，普降鴻恩。凡是貶責(zé)之人，并許量移近處，臣等任叨輔翼，職在宣行，尋具奏聞，請便進擬。圣心精一，務(wù)欲均齊，令待所司檢尋，一時類例處分。其左降官內(nèi)，或罪非可棄，才有足甄，亦許別狀商量，不拘常例獎用。臣等據(jù)所司檢勘左降官及流人送名到者，都比擬量移及別追用，分為三狀，前月十二日封進。其流人量移狀，巳蒙印出行下訖，余兩狀至今未奉進止。竊以赦書宣布，僅欲半年，若更淹遲，恐乖事體。又諸州刺史及臺省官等，繼有事故，頗多缺員，睿旨精於選求，至今常不充備，以眚掩德，見非古人，錄用棄瑕，允歸圣造。愿廣含宏之美，庶增誘掖之徒。謹(jǐn)奉狀陳聞，伏聽進止。
◇ 三奏量移官狀
右。希顏奉宣進止：「舊例左降官每準(zhǔn)恩赦，量移不過三百五百里。今度進擬，稍似超越，又多是近兵馬處及當(dāng)路州縣，事非穩(wěn)便，宜更商量?！狗粤P宜從輕，赦宜從重，所以昭仁恕之道，廣德澤之恩也。夫位尊者其惠不可以不重，言大者其實不可以不豐。位尊而惠輕，則體非宜；言大而實寡，則人失望。陛下躬行盛禮，渙發(fā)德音，念謫居之荒遐，哀負(fù)累之沉棄，俾移近處，將合新恩。赦令初行，室家相慶，惠亦至矣，言亦大矣。竊料竄逐窮僻，喜聞霈澤降臨，固必破產(chǎn)以飾行裝，計日而俟休命。荏苒淹息，復(fù)經(jīng)半年，儻又所移之官，還與舊任鄰近，竊恐乖陛下垂愍之意，虧制書行慶之恩，口惠重而事實輕，非所以揚鴻休而布大信也。謹(jǐn)按承前格令，左降官非元敕令長任者，每至考滿，即申所司，量其舊資，便與改敘；縱或未有遷轉(zhuǎn)，亦即任其歸還。逮于開元末，李林甫固權(quán)專恣，凡所斥黜，類多非辜，慮其卻回，或復(fù)冤訴，遂奏左降官考滿未別改轉(zhuǎn)者，且給俸料，不須即停，外示優(yōu)矜，實欲羈系。從此已后，遂為恒規(guī)，一經(jīng)貶官，便同長往，回望舊里，永無還期?？v遇非常之恩，許令移遠就近，雖名改轉(zhuǎn)，不越幽遐?；蜃晕麽迻|，或從大適小，時俗之語，謂之橫移。馴致忌克之風(fēng)，積成天寶之亂，展轉(zhuǎn)流弊，以至於今。天下咸病此法深苛，而不能改從舊典者，良以猜嫌之慮，易惑上心，將謂負(fù)譴之人，悉包樂禍之意，已經(jīng)黜責(zé)，遂欲是防。故高論則痛嫉林甫之陰邪，而密網(wǎng)則習(xí)行林甫之弊法，忄僉邪為蠹，乃至於斯。然則左降永絕於歸還，量移不離於僻遠，蓋是奸臣詭計，殊非國典舊章。且貶黜之中，情狀各異，犯有輕重，責(zé)有淺深，固非盡是回邪，皆須備慮。王者之道，待人以誠，有責(zé)怒而無猜疑有懲沮而無怨忌。斥遠以儆其不恪，甄恕以勉其自新；不儆則浸及威刑，不勉則復(fù)加黜削。雖屢進退，俱非愛憎，行法乃暫使左遷，念材而漸加進敘。人知復(fù)用，誰不增修？何憂乎亂常，何患乎蓄憾！如或以其貶黜，便謂奸兇，恒處防閑之中，長從擯棄之例，則是悔過者無由自補，蘊才者終不見伸。凡人之情，窮則思變，含凄貪亂，或起於茲。雖則何患能為，亦足感傷和氣，謂非常王開懷含垢之大體，圣哲誘人遷善之良圖也。臣等昨進擬商度非不精詳，既審事宜，亦尋舊例，參求折衷，兼務(wù)齊平。大約所擬之官，各移近地一道，郡邑稍優(yōu)於舊任，官資序進於本銜，并無降差，亦不超越。其有累經(jīng)移改，已至關(guān)畿，則但以大州增其常秩，所冀人皆受賜，施不失平。上副鴻恩，下塞延望，才將得所，殊匪為優(yōu)。今若裁限所移不過三五百里，則有改職而疆域不離於本道，遷居而風(fēng)土反惡於舊州，徒有徙家之勞，是增移配之?dāng)_。又當(dāng)今郡府，多有軍兵，所在封疆，少無館驛，應(yīng)合量移之例，約有二百許人，道路須計其遠邇之差，州縣則校其高下之等。若必選非當(dāng)路，復(fù)不近兵，則恐類例失倫，署置偏并，示人疑慮，體又非宏。幸希圣聰，更賜裁審。其擬官狀，并未敢改革，謹(jǐn)重封進，伏聽進止。◇ 請邊城貯備米粟等狀
右。兵之所屯，食最為急，若無儲蓄，是棄封疆。自昔敗亂之由，多因饋餉不足。臣以任當(dāng)體國，職合分憂，奏減河運腳錢，用充軍鎮(zhèn)和糴，幸蒙圣恩允許，又屬頻歲順成，二年之間，沿邊諸軍，共計收糴米粟一百八十余萬石，準(zhǔn)元敕各委當(dāng)?shù)拦?jié)度及監(jiān)軍中使度支知巡院官同勾當(dāng)檢納，仍以貯備軍糧為名，非緣城守乏絕，及不承別處分，并不得輒有費用。若能堅守此制，有用隨即卻填，則是邊城常貯十五萬人一歲之糧以為急難之備，永無懸絕，足固軍情。去歲版筑五原，大興師旅，所司素?zé)o備擬，臨事支計缺然，赍送悉貸此糧，乃得軍行辦集。過事之后，準(zhǔn)敕合填，迨今二年，竟不支遣。加以諸鎮(zhèn)軍食，例皆闕供，及其告急上聞，宣旨下迫，則又請貸貯粟，以充將士月糧，既務(wù)廢隳，且無愧畏，所未匱竭，其能幾何？夫栽植至難，毀拔至易，古人以植楊為喻，能不為之嘆惜哉！況水旱流行，固宜有備；戎狄為患，可不為虞。將欲安邊，先宜積谷，今當(dāng)歲稔，令益軍儲，反罄聚蓄之資，用供朝夕之費，儻遇災(zāi)難，則如之何？惟陛下詳思后圖，不貽他日所悔，臣之愿也，疆場之幸也。不勝區(qū)區(qū)慮患之意，謹(jǐn)冒昧以聞。謹(jǐn)奏。
◇ 論朝官闕員及刺史等改轉(zhuǎn)倫序狀
右。臣聞於《經(jīng)》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褂衷唬骸笩o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股w謂士不可不多，官不可不備。敦付物以能之義，闡恭已無為之風(fēng)，此理道得失之所由也。夫圣人之於愛才，不唯仄席求思而已，乃復(fù)引進以崇其術(shù)業(yè)，歷試以發(fā)其器能，旌善以重其言，優(yōu)祿以全其操。歲月積久，聲實并豐，列之於朝，則王室尊；分之於土，則藩鎮(zhèn)重。故《詩》序太平之君子，能長育人才；《書》比梓人之理材，既勤樸斫，惟施丹ぬ，《禮》著造士，《易》尚養(yǎng)賢。蓋以人皆含靈，唯所誘致，如玉之在璞，抵?jǐn)S則瓦石，追琢則圭璋；如水之發(fā)源，壅閼則泥，疏浚則川沼。是以書籍所載，歷代同途，祚屬殷昌，必時多雋，運鍾衰季，則朝乏英髦。當(dāng)在衰季之時，咸謂無人足任，及其雄才御寓，淑德應(yīng)期，賢能相從，森若林會。然則興王之良佐，皆是季代之棄才。在季而愚，當(dāng)興而智，乃知季代非獨遺賢而不用，其於養(yǎng)育獎勸之道，亦有所不至焉。故曰人皆含靈，唯其誘致。漢高稟大度，故其時多魁杰不羈之材；漢武好英風(fēng)，故其時富瑰詭立名之士；漢宣精吏能，故其時萃循良核實之能。迨乎哀、平、桓、靈，昵比小人，疏遠君子，故其時近習(xí)操國柄，嬖戚擅朝權(quán)。是知人之才性，與時升降，好之則至，獎之則崇，抑之則衰，斥之則絕，此人才消長之所由也。
臣每於中夜，竊自深惟，朝之乏人，其患有七：不澄源而防末流，一也；不考實而務(wù)博訪二也；求精太過，三也；嫉惡太甚，四也；程試乖方，五也；取含違理，六也；循故事而不擇可否，七也。
夫多少相繆，非嘉量不平；輕重相欺，非縣衡不定。用之茍不得其道，則主者實病，而權(quán)量無尤。故按名責(zé)實者，選吏之權(quán)量也。宰相者，主權(quán)量之用也。宰相之主吏，猶司府之主財，主吏在序進賢能，主財在平頒秩俸，假使用財失節(jié)，則司之者可以改易，而秩俸不可以不頒；主吏乖方，則宰之者可以變更，而賢能不可以不進。其行甚易，其理甚明。頃者命官，頗異於是，常以除吏多少，準(zhǔn)量宰相重輕。宰相承寵私，則援引雖濫而必進；宰相見疏忌，則擬議雖當(dāng)而罕俞。是使群材仕進之窮通，唯系輔臣恩澤之薄厚，求諸理道，未謂合宜。夫與奪者，人主之利權(quán)；名位者，天下之公器。不以公器循喜心，不以利權(quán)肆忿志，不以寡妨眾，不以人廢官，或其（此處有脫誤）阻執(zhí)事而擁群材，所謂不澄源而防末流之患也。
《經(jīng)》曰：「無以小謀亂大作，無以嬖人疾莊士。」蓋務(wù)大者不拘於小累，謀小者不達於大猷。嬖者或行異於莊，莊者必性殊於嬖，理勢相激，宜其不同。進賢援能，諒君子之事；遏惡揚善，非小人所能。君子以愛才為心，小人以傷善為利，愛而引之則近黨，傷而沮之則似公。近黨則不辨而遽疑，似公則不而縣信，是以大道每隳於橫議，良才常困於中傷。失士啟讒，多由於此，所謂不考實而務(wù)博訪之患也。
夫人之器局，有圖方大小之殊；官之典司，有難易閑劇之別。名稱有虛實之異，課績有升降之差。將使官不失才，才不失序，在乎制法以司契，擇人而秉鈞。制之不得厥中，則其法可更，而其契不可亂也；擇之不當(dāng)所任，則其人可去，而其秉不可奪也。如或事多錯雜，任靡適從，而但役智以求精，勞神而救弊，則所救愈失，所求愈粗。故《書》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元首叢脞哉，股肱墮哉，庶事隳哉。」頃之輔臣，鮮克勝任，過蒙容養(yǎng)，茍備職員，致勞睿思，巨細(xì)經(jīng)慮。每有闕官須補，或緣將命藉才，宰司慎擇上聞，必極當(dāng)時妙選。圣情未愜，復(fù)命別求，執(zhí)奏既不見從，則又降擇其次。如是至於再，至於三，所選漸高，所得轉(zhuǎn)下。或斷於獨見，罔徇僉諧；或擢自旁求，不稽公議。權(quán)衡失柄，進取多門，等差不倫，聲實相反，此所謂求精太過之患也。臣聞耀乘之珠，不能無；連城之璧，不能無瑕。矧伊有情，寧免愆吝。仲尼至圣也，猶以五十學(xué)《易》無大過為言；顏子殆庶也，尚稱不遠而復(fù)無祗悔為美。況自賢人以降，孰能不有過失哉？珠玉不以瑕而不珍，髦彥不以過失而不用，故元元之教曰：「常善救人，則無棄人?！刮男嘣疲骸干庑∵^，舉賢才?！过R桓不以射鉤而致嫌，故能成九合之功；秦穆不以一青而掩德，故能復(fù)九敗之辱。前史序項籍之所以失天下曰：「於人之功無所記，於人之過無所遺?！构苤僬擋U叔牙不可屬國，曰：「聞人過，終身不忘?！谷粍t棄瑕錄用者，霸王之道；記過遺才者，衰亂之源。夫登進以懋庸，黜退以懲過，二者迭用，理如循環(huán)。進而有過則示懲，懲而改修則復(fù)進，既不廢法，亦無棄人。雖纖芥必懲，而才用不匱，故能使黜退者克勵以求復(fù)，登進者警飭以恪居。上無滯疑，下無蓄怨，俾人於變，以致時雍。陛下英圣統(tǒng)天，威莊肅物，好善既切，計過亦深。一抵譴責(zé)之中，永居嫌忌之地。夫以天下士人，皆求宦名，獲登朝班，千百無一，其於修身勵行，聚學(xué)樹（一作蒞）官，非數(shù)十年間，勢不能致。而以一言忤犯，一事過差，遂從棄捐，沒代不復(fù)，則人才不能不乏，風(fēng)俗不能不偷。此所謂嫉惡太甚之患也。
臣聞「君子約言，小人先言」；君子之道ウ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箍鬃釉唬骸甘嘉犰度艘?，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察其言而觀其行?！褂衷唬骸概e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谷粍t舉錯不可以不審，言行不可以不稽。吶吶寡言者未必愚，喋喋利口者未必智，鄙樸忤逆者未必悖，承順愜可者未必忠，故明主不以辭盡人，不以意選士。凡制爵祿，與眾共之，先論其材，乃授以職，所舉必試之以事，所言必考之於成，然后茍妄不行，而貞實在位矣。如或好善而不擇所用，悅言而不驗所行，進退隨愛憎之情，離合系異同之趣，是猶舍繩墨而意裁曲直，棄權(quán)衡而手揣重輕，雖甚精微，不能無謬。此所謂程試乖方之患也。
天之生物，為用罕兼，性有所長，必有所短，材有所合，亦有所暌。曲成則品物不遺求備則觸類皆棄。是以巧梓順輪桷之用，故枉直無廢材；良御適險易之宜，故駑驥無失性。物既若此，人亦宜然，其於行能，固不兼具。前志所謂千年一圣，五百年一賢者，才難不其然乎！夫唯圣人，方體全德，賢之為目，猶有未周。且以未周之才，彌五百年而有一，造次求備，曷由得人？若夫一至之能，偏稟之性，則中人以上，迭有所長。茍區(qū)別得宜，付授當(dāng)器，各適其性，各宣其能，及乎合以成功，亦與全材無異。但在明鑒大度，御之有道而已。帝王之盛，莫盛唐虞；臣佐之盛，莫盛稷禹。稷禹之比，無非大賢，然猶各任所能，不務(wù)兼?zhèn)?。故《尚書》序堯舜命官之美，自稷、禹、咎、益以降，凡二十二人，所命典司，不逾一職。用能平九土，播百谷，敷五教，序五刑，禮樂興和，蠻夷率有，洎鳥獸魚鱉，亦罔不寧。蓋由舉得其人，任得其所，鑒擇付授，審之於初，不求責(zé)於力分之外，不沮撓於局守之內(nèi)，是以事極其理，人盡其材，君垂拱於上，臣濟美於下，功焯當(dāng)代，名施無窮。及其失也，則升降任情，首一異趣，使人不量其器，與人不由其誠。以一言稱愜為能，而不核虛實；以一事違忤為咎，而不考忠邪。其稱愜則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其違忤則責(zé)望過當(dāng)，不恕其所不能。是以職思之內(nèi)無成功，君臣之際無定分，此所謂取舍違理之患也。
今之議者多曰：「內(nèi)外庶官，久於其任?！褂衷唬骸腹贌o其任則闕之?！故墙哉b老生之常談，而不推時變；守舊典之糟粕，而不本事情。徒眩聰明，以撓理化。古者人風(fēng)既樸，官號未多，但別愚賢，匪論資序。不責(zé)人以朝夕之效，不計事於尺寸之差，不以小善而[B14A]升，不以一眚而罪斥。故《虞書》「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是則必俟九年，方有進退。然其所進者，或自側(cè)微，而納於百揆，雖久於任，復(fù)何病哉！漢制：部刺史秩六百石，郡守秩二千石。刺史高第者即遷為郡守，郡守高第者即入為九卿，從九卿即遷為亞相、相國。是乃從六百石史而至臺輔其間所歷者三四轉(zhuǎn)耳。久在其任，亦未失宜。近代建官漸多，列級逾密，今縣邑有七等之異，州府有九等之差，同謂省郎，即有前中后行郎中員外五等之殊；并稱諫官，則有諫議大夫、補闕、拾遺三等之別。洎諸臺寺，率類於斯，悉有常資，各須循守。若依唐虞故事，咸以九載為期，是宜高位常苦於乏人，下寮每嗟於白首。三代為理，損益不同，豈必樂於變易哉？蓋時勢有不得已也。至如鯀洪水，績用靡成，猶終九年，然后殛竄。后代設(shè)有如鯀之比者，豈復(fù)能九年而始行罰乎？臣固知其必不能也。行罰欲速，而進官欲遲，以此為稽古之方，是猶卻行而求及前人也。頃者臣因奏事，論及內(nèi)外序遷，陛下乃言：「舊例居官歲月皆久，朕外祖曾作秘書少監(jiān)，一任經(jīng)十余年?！苟瓡x將順睿情，遂奏云：「臣於大歷中，曾任祠部、司勛二郎中，各經(jīng)六考?！贡菹轮?，頗為宜然。以臣愚，實有偏見。凡征舊例，須辨是非，是者不必渝，非者不必守，況於舊例之內(nèi)，是有舛駁之異哉！先圣之初，權(quán)臣用事，其於除授，類多徇情，有一月屢遷，有積年不轉(zhuǎn)。迨至中歲，君臣構(gòu)嫌，姑務(wù)優(yōu)柔，百事凝滯，其於選授，尤所艱難。始以頗僻失平，繼以疑阻成否，至使彝倫闕敘，庶位多淹，是皆可懲，易足為法？夫才取吏，有三術(shù)焉：一曰拔擢以旌其異能，二曰黜罷以糾其失職，三曰序進以謹(jǐn)其守常。如此則高課者驟升，無庸者亟退，其余績非出類，守不敗官，則循以常資，約以定限。故得殊才不滯，庶品有倫，參酌古今，此為中道。而議者暗於通理，一但曰宜久其任，得非誦老生之常談，而不推時變者乎？夫列位分官，緝熙帝載，匪唯應(yīng)務(wù)，兼亦養(yǎng)才。是以職事雖有小大閑劇之殊，而俱不可曠缺者，蓋備於時而用耳。故《記》曰：「天子以騶虞為節(jié)，樂官備也?！刮ń?jīng)邦贊國之任，則非有盛德不可以居。故《記》曰：「設(shè)四輔及三公，不必備，惟其人?！棺h者昧於明征，一但曰官無其人則闕，得非守舊典之糟粕，而不本事情者乎！今內(nèi)外群官，考深合轉(zhuǎn)，陛下或言其已有次第，須且借留，或謂其未著功勞，何用數(shù)改。是乃循默者既以無聞而不進，著課者又有成績而見淹，雖能否或差，而沈滯無異。人之從宦，積小成高，至於內(nèi)列朝行，外登郡守，其於更歷，多已長年。孜孜慎修，計日思進，而又淹逾考限，亟易星霜，顧懷生涯，能不興嘆？殊異登延之義，且乖勸勵之方。夫長吏數(shù)遷，固非理道，居官過久，亦有弊生。何者？時俗長情，樂新厭舊，有始卒者，其唯圣人；降及中才，罕能無變，基始也砥勵之心必切，其久也因循之意必萌。加以盈無不虧，張無不弛，天地神化，且難常全，人之所為，安得皆當(dāng)？是以分分而度，至丈必差；銖銖而稱，至鈞必謬。蒞職既久，寧無咎愆？或為奸吏所持，或坐深文所糾，偶以一跌，盡隳前功，至使理行不終，能名中缺，豈非上失其制，而推致以及於斯乎！故圣人愛人之才，慮事之弊，采其英華而使之，當(dāng)其茂暢而獎之，不滯人於已成之功，不致人於必敗之地。是以銳不挫而力不匱，官有業(yè)而事有終，此理之中庸，故書以為法。遷轉(zhuǎn)甚速，則人心茍而職業(yè)不固；甚遲，則人心怠而事守浸衰。然則甚速與甚遲，其弊一也。陛下俯徇浮議，謂協(xié)典謨，久次當(dāng)進者，既曰務(wù)欲且留，缺員須補者，復(fù)曰官不必備。則才彥何由進益，理化孰與交修？此所謂循故事而不擇可否之患也。
伏惟陛下憂勤務(wù)理，夢想思賢，體陶唐有虞聰明之德以敷求，法太宗天后英邁之風(fēng)以拔擢，然而得人之盛，尚愧前朝；底之功，未光當(dāng)代。良以七患未去，三術(shù)未行，而又睿察太深，宸嚴(yán)太峻，常人才器，曷副天心？故雖獲超升，亦驟從黜廢，人物殘瘁，抑斯之由。而議者莫究致弊之端，但思革弊之策，反以廣於進用為情故，以梗於除授為精詳，以避謗為奉公之誠，以摘瑕為選士之要，乃至稱毀紛糅，美惡混并。凡有遷升，必遭掎摭，圣德廣納，不時發(fā)明，小人多言，益敢陰詐，以是?；?，目無全人。進用之意轉(zhuǎn)疑汲引之途漸隘，舊齒既凋敗既盡，下位或滯淹罕升。故令官序失倫，人才不長，資望漸薄，砥礪浸微，高卑等衰，殆不相續(xù)。臣以竊位，屬當(dāng)序才，懼曠庶官，亟黷宸，昧識不足以周物，微誠不足以動天，徒勤進善之心，轉(zhuǎn)積妨賢之罪，慚惶交慮，焚灼盈懷。凡除吏者，非謗刺之所生，必怨咎之所聚，宰臣獲戾，多起於茲。屢屢上干，何所為利？但以待罪鈞轄，職思其憂，兼迫於感恩愿效之誠，不得不冒昧言之耳。其於裁擇用舍，惟陛下圖之。謹(jǐn)奏。
◇ 告謝昊天上帝冊文
維貞元元年歲次乙丑十一月癸已朔十一日癸卯，嗣天子臣某，敢昭告于昊天上帝：顧惟寡昧，不克明道，丕膺眷命，俾作神主。?？肢@戾上下，而播災(zāi)於人，兢兢業(yè)業(yè)，夙夜祗畏。居位五祀，德馨蔑聞，皇靈不歆，是用大儆。殷憂播蕩，逾歷三時，誠懼烈祖之耿光，墜而不耀，側(cè)身思咎，庶補將來。上帝顧懷，誘衷悔禍，剿兇慝之凌暴，雪人神之憤恥，舊物不改，神（一作臣）心載新。茲乃九廟遺休，兆人介福，以臣之責(zé)，其何解焉？間屬寇虞，久稽告謝，今近郊甫定，長至在辰，謹(jǐn)以玉帛犧牲，粢盛庶品，冀憑燎，式薦至誠。太祖景皇帝配神作主，尚饗！
◇ 告謝元宗廟文
維貞元元年，歲次乙丑，十一月癸巳朔，十一日癸卯，孝曾孫嗣皇帝臣某，敢昭告于皇曾祖考元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皇祖妣元獻皇后楊氏：臣猥承圣緒，獲主大器，懼德不嗣，靡所安寧。任重道悠，竟貽顛越，京闕生變，神人無依。臣懷永圖，不敢自棄，忍恥含憤，迨于載遷。戴天履地，俯仰慚惕。幸賴烈祖遺澤，感深于人，人心攸歸，天意允若。肆子小子，憑宗廟之積慶，再復(fù)于鎬京。在臣愆尤，曷云有補？豈敢自蔽，以重于厥辜。頃以寇孽在郊，禮物未備，久稽告謝，伏積兢惶。今祗見宮，引慝請罪，謹(jǐn)以一元《大武》、柔毛、剛鬣、明粢、薌合、薌萁、嘉蔬、醴齊，因時備物，虔奉嚴(yán)。尚饗！
◇ 告謝肅宗廟文
維貞元元年，歲次乙丑，十一月癸已朔，十一日癸卯，孝孫嗣皇帝臣某，敢昭告于皇祖考肅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皇祖妣章敬皇后吳氏：臣嗣服先業(yè)，不克負(fù)荷，人流於下，事失其中，奸魁乘釁，作亂京邑，播遷之咎，臣實自貽。震驚宗祧，曠時乏祀，外憂內(nèi)愧，若墜深泉。勵已誓心，期刷大恥。實賴圣祖中興之業(yè)，全育兆人，澤深慶遠，流福裔嗣。故上天悔禍，群孽就誅，非臣寡昧，所能纘服。今祗率百辟，見于廟廷，謹(jǐn)以一元《大武》、柔毛、剛鬣、明粢、薌合、薌萁、嘉蔬、醴齊，備物潔誠，聿申告謝。尚饗！
◇ 告謝代宗廟文
維貞元元年，歲次乙丑，十一月癸巳朔，十一日癸卯，孝子嗣皇帝臣某，敢昭告于皇考代宗睿文孝皇帝：伏惟元德廣運，重光盛業(yè)，武平多難，仁育群生，謂臣克堪，付以大寶。臣自底不類，再罹播遷，宗祧乏享，億兆靡依。下辜人心，上負(fù)先顧，敢愛隕越，茍全眇身？大懼社稷阽危，以增九廟之愧，由是忍恥誓志，庶補前羞。列圣在天，鑒臣精懇，敷錫丕，俾之纘承，兇渠殄夷，都邑如舊。茲臣獲執(zhí)犧牲幣，載見于廟廷，感慕慚惶，若罔攸厝，謹(jǐn)以云云。陳誠待罪，式奉嚴(yán)。尚饗！◇ 祭大禹廟文維貞元元年某月某日，皇帝遣某官，以牢醴之奠，敬祭于大禹之靈：惟王德配干坤，智侔造化，拯萬類於昏墊，分九州於洪波。經(jīng)啟之功，于今是賴，巍巍蕩蕩，無得而名。顧以眇身，辱承大寶，時則異于今古，道寧間于幽明。雖依圣垂休，諒非可繼，而勤人勵已，竊有所希。迨茲八年，理道猶昧，氣郁結(jié)，降為兇災(zāi)。邦無宿儲野有餓殍，上愧明哲，下慚生靈。夙夜憂惕，如蹈泉谷，所資漕運，用拯困窮。底柱之間，河流迅激，舟楫所歷，罕能獲全。爰命工徒，鑿山開道，避險從易，涉安代危。嗷嗷人，俟此求濟，仰祈幽贊，以集丕功。享于克誠，庶答精意。
右。田緒使節(jié)度隨軍劉瞻送書與臣，其書意緣奉進止，令為其亡父承嗣撰遺愛碑文，故送前件馬絹等，以申情貺。臣先奉恩旨，令撰碑文，於今半年，竟未綴緝。良以勸戒之道，忠義攸先，[B14A]貶之詞春秋所重。爵位有僥幸而致，名稱非詐力可求。將使循軌轍者，畏昭憲而莫渝；怙奸妄者，顧清議而知恥。仲尼修《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豈必臨之以武，脅之以刑哉？[B14A]貶茍明，亦足助理。田承嗣阻兵犯命，靡惡不為，竟逭天誅，全歸土壤，此乃先朝所愧恨，義士所惋嗟。今田緒尚于宸嚴(yán)，請頌遺愛，微臣隘，實憤於心。謬承恩光，備位臺輔既未能滌除奸慝，匡益大猷，而又飾其愧詞，以贊兇德，納彼重賂，以襲貪風(fēng)，情所未安，事固難強。是以屢嘗執(zhí)翰，不能揩詞，輒投所操，太息而止。緣承圣誨，姑務(wù)懷柔，昨見田緒使人，臣亦婉為報答，但告云：「所為碑頌，皆奉德音，既異私情，難承厚貺，候稍休暇，續(xù)當(dāng)撰成?！辜葻o拒絕之言，計亦不至疑阻。其來書謹(jǐn)封進，所送馬及絹等，令劉瞻便領(lǐng)卻回訖，不敢不奏。謹(jǐn)奏。
◇ 請依京兆所請折納事狀京兆府先奏：「當(dāng)管蟲食豌豆，全然不收，請據(jù)數(shù)折納大豆。」奉敕：「宜依。」度支續(xù)奏稱：「據(jù)時估豌豆每斗七十價已上，大豆每斗三十價已下，京兆府所請將大豆替豌豆，望令據(jù)估計錢數(shù)折納，則冀免損官司者。」
求瘼救災(zāi)，國之令典，求瘼在知其所患，救災(zāi)在恤其所無。只如螟蜮為殃，豌豆全損，檢覆若非虛謬，地稅固合免征。直道而行，大體斯在，府司折納充數(shù)，已為克下從權(quán)；度支準(zhǔn)估計錢，乃是幸災(zāi)規(guī)利。所得無幾，其傷實多，傷風(fēng)得財，非謂理道。且豌豆為物，入用甚微，舊例所支，唯充畜料，準(zhǔn)數(shù)回給大豆，諸司誰曰不然。計價剩征，義將安在？理無所據(jù)，事不可從，望依前敕處分，未審可否？
◇ 議汴州逐劉士寧事狀
右。希顏奉宣圣旨：「適得李萬榮奏：『劉士寧因出游獵，三軍將士遂閉城門不放入，發(fā)遣令赴朝廷』，萬榮安撫軍州，今已寧帖，卿等宜知悉者。」
伏以劉士寧昏荒暴慢，惡貫久盈，圣情愛人，久為含忍，親離眾叛，自取奔亡，不勞師徒，克靖方鎮(zhèn)，恭承宣諭，欣賀實深。然梁宋之間，地當(dāng)要害，鎮(zhèn)壓齊魯，控引江淮，得其人則安則強，失其人則危則弱。今士寧見逐，雖是眾情，萬榮總軍，且非朝旨，此亦安危強弱之機也，陛下審之慎之！或恐奏事之人，茍私所奉之將，妄陳體勢，輒欲徼求。承前授任失宜，多為此輩所誤，假使心無詐罔，其如識乏經(jīng)通，與之籌量，鮮不撓敗。今軍州既定，足得安詳，望且選一朝臣，馳往宣勞，更淹旬日，徐察事情。見情而后圓之，則冀免有差失，候至來日，續(xù)更面陳，謹(jǐn)先狀以聞。謹(jǐn)奏。
◇ 請不與李萬榮汴州節(jié)度使?fàn)?br>右。希顏奉宣進止：「萬榮安撫有功，聞亦忠義，甚得眾心，若更淹遲，卻恐事不穩(wěn)便。今商量除一親王充節(jié)度使，且令萬榮知留后，其節(jié)度制便從內(nèi)出。萬榮須與改官，卿等即商量進來者。」
臣性習(xí)懦頑，藝識空乏，辱當(dāng)將任，待罪宰司，事關(guān)安危，不敢容默。雖服戎角力，諒匪克堪，而經(jīng)武伐謀，或有所見。夫制置之安危由勢，付授之濟否由才。勢如器焉，唯在所置，置之險地則覆，致之夷地則平；材如負(fù)焉，唯在所授，授逾其力則踣，授當(dāng)其力則行。故負(fù)重者不可以微劣勝，器大者不可以輕易處，有巨力而加重負(fù)，猶具蹶跌之不虞，擇安地而大器，尚慮傾覆之難備。焉有委非所任，置非所安，而望其不顛不危，固亦難矣！劉士寧窮兇極暴，眾所不容。李萬榮因人之心，閉城拒逐，為國除害，亦有可嘉。誠宜星夜上聞，請擇節(jié)將，今所陳奏，頗涉張皇，但露徼求之情，殊無退讓之禮，據(jù)茲鄙躁，殊異純良。又聞本是滑人，偏厚當(dāng)州將士，與之相得，才止三千，諸營之兵，已甚懷怨。據(jù)此頗僻，亦非將材，且邀君而力取其位不忠，逐帥而謀代其權(quán)不義，犯此二者，而加之非材，得志驕盈，不悖則敗。悖謂犯上，敗謂僨軍，俱為厲階，莫見其可。今雖遽加寵命，務(wù)饜貪求，曲示保持，冀消兇慝。然其所行不遜，所得無名，縱之則反側(cè)而益疑，奪之則觖望而肆惡。夫善始而克終者猶寡，況始於不善，而求能以義自全者乎？又緣嘗自蓄謀，以危主將，及居人上，恒恐見圖，必於部校之間，多有疑阻之釁。上下猜貳，何能久安，縱未干紀(jì)亂常，亦必喪師蹙境。所以承前方鎮(zhèn)之任，選建才德，而不副所委者，則有矣；其不由才德而授，終能殿邦固節(jié)者，未之有也。是猶置器欲安，而不擇可安之勢；負(fù)重欲濟，而不量可濟之材。處非所宜，不敗何待！陛下若謂臣說體迂闊，有異軍機，引喻乖疏，不同事實。臣請指陳汴宋一管，近代成敗之跡，皆陛下之所經(jīng)見者，以為殷鑒，惟陛下覽而察之。往者田神功作鎮(zhèn)河南，領(lǐng)汴宋徐泗袞鄆曹濮八州之地，兵食兼足，職貢備修。左肅青齊，右彌滑魏，南控淮浙，北輔滎，殷如長城，不震不聳，此由制置於可安之地，付授得可濟之材，其為利宜，斯謂大矣。及神功入覲，遘厲不還，先皇帝示眷悼之優(yōu)崇，貪因循之便易，知神玉才不勝任，排眾議而竟授之。既而維御無方，經(jīng)略失制，權(quán)歸豪將，勢散列城，禍機一興，內(nèi)叛外破。委三軍於暴帥，陷五郡於匪人，轉(zhuǎn)輸所經(jīng)，涂路亟阻。此由制置於必危之地，付授於必躓之才，其為敗傷，亦已甚矣。近者劉元佐驅(qū)攘巨猾，底復(fù)大梁，即鎮(zhèn)如茲，幾將十載。雖不能勤身節(jié)用，以撫疲；畢力竭誠，以揚丕烈。然尚號令由已，部屬畏威，緝修戎旅，振耀聲勢，遠邇談矚，且為完軍，制持東方，猶有所倚。及元佐殂沒，朝廷命吳湊代之，士寧兇頑，輒敢眥睚。素非得眾，且甚不材，緩之旬時，必自離沮，隨機制馭，指顧可平。陛下念深黎元，姑務(wù)容養(yǎng)，適使奸徒得計，庸豎作狂，但肆鬼厲之詞，豈懷任置之惠！運路幾絕，生人重殘，殷然垣翰之軍，鞠為污染之俗，追思致患之本，豈不失於茍且哉？今若又授萬榮，則與士寧何異？負(fù)力而取，誰曰不然；邀取而除，孰為非據(jù)？茍邀則不順，茍允則不誠，君臣之間，勢必嫌阻，與其圖之於滋蔓，不若絕之於萌芽。忘久遠而樂因循，固非英主御天下長算遠慮之計也。
且為國之道，以義訓(xùn)人，將教事君，先令順長。用能彌爭奪之禍，絕窺覬之心，圣人所以興敬讓而服暴強，禮達而分定故也。假使士寧為將，慢上虐人，萬榮懷奉國之誠，稟嫉惡之性，棄而違之，斯可矣；討而逐之，亦可矣；謀其帥而篡其位，則不可焉。何者？方鎮(zhèn)之臣，事多專制，欲加之罪，誰則無辭？若使傾奪之徒，便得代居其任，利之所在，人各有心，此源潛滋，禍必難救，非獨長亂之道，亦開謀逆之端。四方諸侯，誰不解體，得一夫而喪群帥，其何利之有焉？矧茲一夫，猶未可保，徒亂風(fēng)教，以生人心。昨者所逐士寧，蓋起於倉卒，諸郡守將，固非連謀，一城師人，亦未協(xié)志。況又待之不一，撫之不均，黨助萬榮，其能有幾？仍各計度於成敗之勢，迥遑於逆順之名，安肯捐軀，與之同惡？今所以未即變者，皆為萬榮所誘，許其賞給貨財，且相服從，以候制旨。陛下但於文武群臣之內(nèi)，選一和惠寬敏素為軍。旅所愛信者，命為節(jié)度，仍降優(yōu)詔，慰勞彼軍，獎萬榮以撫定之功，別加寵任；[B14A]將士以輯睦之義，厚賜資裝。眾知保安，人且懷惠，舍此助亂，更將何求？揆其大情，理必寧息，萬榮縱欲跋扈，勢何能為？三軍既自離心，列城又不為援，緣其迫逐主將，諸道必復(fù)憎嫌，邇無所親，遠無所與，不勞天討，必自殲夷。陛下何所為虞，而欲受其邀致？臣雖孱怯，竊有未安，昨因希顏宣旨卻回，已與趙憬等同附口奏，展轉(zhuǎn)申吐。慮多闕遺，臣更通夕詳思，恐亦無易於此，不勝拳拳愚懇，謹(jǐn)復(fù)密啟以聞。如蒙圣恩察納，臣即與趙憬等商量應(yīng)須處置事宜，具作條件聞奏。儻后事有愆素，臣請受敗撓之罪。謹(jǐn)奏。
◇ 論度支令京兆府折稅市草事狀
度支奏：「緣當(dāng)年稅草支用不充，諸場和市所得又少，所以每至秋夏，常有欠闕。請令京兆府折今年秋稅和市草一千萬束，便令人戶送入城輸納，每束兼車腳與折錢二十五文，既利貧人，兼濟公用?！瓜ｎ伔钚M止：「宜依者。」
伏以制事之體，所貴有常，順人之情，尤重改作。革而能當(dāng)，尚恐未孚，動且非宜，曷由無擾？臣等每承睿旨，常以百姓為憂，審知事不可行，安敢默而無述。每年蓄聚芻藁，所司素有恒規(guī)，計料稅草不充，即便開場和市，既優(yōu)價直，復(fù)及農(nóng)收，人皆樂輸，事不勞擾。陛下追想往年之事，豈嘗有緣草不足，上關(guān)宸慮者乎？延齡欲已能，頗隳舊制，茍收經(jīng)費之用，以資贏羨之功遂使儲備空虛，支計寥落，廄圉告闕，頻煩圣聰。去歲已然，今夏尤甚，此乃不遵舊制之過也。舊制何害而變之哉？臣等謹(jǐn)檢京兆府應(yīng)征地稅草數(shù)，每年不過三百萬束，其中除留供諸縣館驛及鎮(zhèn)軍之外，應(yīng)合入城輸納，唯二百三十萬而已。百姓般運，已甚艱辛常迫春農(nóng)，僅能得畢。今若更征一千萬束，仍令并送入城，即是一年之間，并征三年稅草，計其所加車腳，則又四倍常時。物力有窮，求取無藝，其為騷怨，理在不疑。甸服且然，四方安仰？假使時當(dāng)豐稔，家悉阜殷，有草可輸，有車可載，然於途程往復(fù)，理須淹歷歲時。牛廢耕犁，人妨播植，東作既闕，西成曷期？況黎之間，貧富不等，收獲之際，豐耗靡均，今忽并役車牛，雇車傭必騰貴；并征稅草，買草價必倍高。是使豪富之徒，乘急令以邀其利；窮乏之輩，因暴斂以毀其家。非所謂均節(jié)財物，準(zhǔn)平賦法之術(shù)也。臣等又勘度支京兆比來雇車估價，及所載多少，大率每一車載一百二束，每一里給傭錢三十五文，百束應(yīng)輸二束充耗。今京畿諸縣，去城近者七八十里，遠者向二百里，設(shè)令遠近相補，通以百里為程，則雇車載草百束，悉依官司常估猶用錢三千五百文。即是一束之草，唯計般運，已當(dāng)三十有五文。買草本價，又更半之。而度支曾不計量，自我作古，徑以胸臆斟酌，限為二十五文。謂之加征，則法度廢隳，謂之和市，則名實乖反。儻可其奏，人何以觀？豈如官自置場，要便收市，欲少市則平其估以節(jié)費，欲多市則優(yōu)其價以招人。買賣既和，貧富俱便。有余者趨加饒易售之利；不足者，免轉(zhuǎn)求貴賃之資。比之抑征，固不同等。幸有舊制，足可遵行，何必舍易而即難，棄利而從害？臣誠暗滯，未見其宜，伏望戒敕度支，令依舊例和市，承前既有恒用，以后不得闕供，稍峻是防，使知懔懼，妄作但不施用，歲計必免愆違。陛下若以軍廄之中，馬畜漸眾，度支所營芻藁，才可供給當(dāng)年，或慮水旱不虞，別須蓄積為備，今屬歲稔，亦是其時。但要收斂有方，不宜科配致擾。若度支并市，延齡必復(fù)辭難，須有區(qū)分，使之均濟，望委京兆尹勾當(dāng)，別和市草五百萬束，以充貯備。其所和市，并隨要便，官自置場，每場貯錢，旋付價直，時估之外，仍稍優(yōu)饒，交易往來，一依市利。勿令官吏催遣，道路遮邀，但不抑人，自當(dāng)趨利。其市草價直，并於年支留府錢數(shù)內(nèi)以給用不盡者充，每市滿十萬束，一度聞奏，便以府司郵遞車牛，并更雇腳，相添轉(zhuǎn)徙場所般載，送付苑中輸納。如蒙圣恩允許，臣即依此宣行，既免擾人，又不增費，以資儲蓄，足御兇災(zāi)。度支謹(jǐn)守恒規(guī)，亦自不闕常用。臣等商度，將為合宜。謹(jǐn)錄奏聞，伏聽進止。
◇ 論左降官準(zhǔn)赦合量移事狀
右。竄謫之徒，皆在遐僻，或迫於衰暮，顧景思還；或困於瘴癘，翹心望徙。既關(guān)霈澤，許以量移，企躍之情，遠想可見。若準(zhǔn)所司舊例，須俟州府錄申，盤勘檢尋，動逾年歲，上稽恤宥之旨，下虧慶賴之心。臣等商量，恐須厘革。望令所司，據(jù)承貞元六年恩赦檢勘已量移未量移官，及貞元六年恩后左降官等，除遷改亡歿之外，具名銜及貶責(zé)事由年月，速報中書門下，不須更待州計申請。臣等據(jù)所司報到，則便進擬，不出歲內(nèi)，冀悉г恩，未審可否？謹(jǐn)錄奏聞，伏聽進止。◇ 再奏量移官狀
右。伏以國之令典，先德后刑。所后者法當(dāng)舒遲，故決罪不得馳驛行下，所先者體宜疾速，故赦書日以五百里為程。誠以圣王之心，務(wù)宏慶惠，必迥翔於行罰，而企躍於舒恩。不加罰於典法之外，不虧恩於德令之內(nèi)，則受責(zé)者莫得興怨，荷貸者咸思自新。所謂威之斯懲，宥之斯感，懲以致理，感以致和。致理則尊，致和則愛，為人父母，必在兼行。陛下德配上元，澤流下土，頃因郊祀，普降鴻恩。凡是貶責(zé)之人，并許量移近處，臣等任叨輔翼，職在宣行，尋具奏聞，請便進擬。圣心精一，務(wù)欲均齊，令待所司檢尋，一時類例處分。其左降官內(nèi)，或罪非可棄，才有足甄，亦許別狀商量，不拘常例獎用。臣等據(jù)所司檢勘左降官及流人送名到者，都比擬量移及別追用，分為三狀，前月十二日封進。其流人量移狀，巳蒙印出行下訖，余兩狀至今未奉進止。竊以赦書宣布，僅欲半年，若更淹遲，恐乖事體。又諸州刺史及臺省官等，繼有事故，頗多缺員，睿旨精於選求，至今常不充備，以眚掩德，見非古人，錄用棄瑕，允歸圣造。愿廣含宏之美，庶增誘掖之徒。謹(jǐn)奉狀陳聞，伏聽進止。
◇ 三奏量移官狀
右。希顏奉宣進止：「舊例左降官每準(zhǔn)恩赦，量移不過三百五百里。今度進擬，稍似超越，又多是近兵馬處及當(dāng)路州縣，事非穩(wěn)便，宜更商量?！狗粤P宜從輕，赦宜從重，所以昭仁恕之道，廣德澤之恩也。夫位尊者其惠不可以不重，言大者其實不可以不豐。位尊而惠輕，則體非宜；言大而實寡，則人失望。陛下躬行盛禮，渙發(fā)德音，念謫居之荒遐，哀負(fù)累之沉棄，俾移近處，將合新恩。赦令初行，室家相慶，惠亦至矣，言亦大矣。竊料竄逐窮僻，喜聞霈澤降臨，固必破產(chǎn)以飾行裝，計日而俟休命。荏苒淹息，復(fù)經(jīng)半年，儻又所移之官，還與舊任鄰近，竊恐乖陛下垂愍之意，虧制書行慶之恩，口惠重而事實輕，非所以揚鴻休而布大信也。謹(jǐn)按承前格令，左降官非元敕令長任者，每至考滿，即申所司，量其舊資，便與改敘；縱或未有遷轉(zhuǎn)，亦即任其歸還。逮于開元末，李林甫固權(quán)專恣，凡所斥黜，類多非辜，慮其卻回，或復(fù)冤訴，遂奏左降官考滿未別改轉(zhuǎn)者，且給俸料，不須即停，外示優(yōu)矜，實欲羈系。從此已后，遂為恒規(guī)，一經(jīng)貶官，便同長往，回望舊里，永無還期?？v遇非常之恩，許令移遠就近，雖名改轉(zhuǎn)，不越幽遐?；蜃晕麽迻|，或從大適小，時俗之語，謂之橫移。馴致忌克之風(fēng)，積成天寶之亂，展轉(zhuǎn)流弊，以至於今。天下咸病此法深苛，而不能改從舊典者，良以猜嫌之慮，易惑上心，將謂負(fù)譴之人，悉包樂禍之意，已經(jīng)黜責(zé)，遂欲是防。故高論則痛嫉林甫之陰邪，而密網(wǎng)則習(xí)行林甫之弊法，忄僉邪為蠹，乃至於斯。然則左降永絕於歸還，量移不離於僻遠，蓋是奸臣詭計，殊非國典舊章。且貶黜之中，情狀各異，犯有輕重，責(zé)有淺深，固非盡是回邪，皆須備慮。王者之道，待人以誠，有責(zé)怒而無猜疑有懲沮而無怨忌。斥遠以儆其不恪，甄恕以勉其自新；不儆則浸及威刑，不勉則復(fù)加黜削。雖屢進退，俱非愛憎，行法乃暫使左遷，念材而漸加進敘。人知復(fù)用，誰不增修？何憂乎亂常，何患乎蓄憾！如或以其貶黜，便謂奸兇，恒處防閑之中，長從擯棄之例，則是悔過者無由自補，蘊才者終不見伸。凡人之情，窮則思變，含凄貪亂，或起於茲。雖則何患能為，亦足感傷和氣，謂非常王開懷含垢之大體，圣哲誘人遷善之良圖也。臣等昨進擬商度非不精詳，既審事宜，亦尋舊例，參求折衷，兼務(wù)齊平。大約所擬之官，各移近地一道，郡邑稍優(yōu)於舊任，官資序進於本銜，并無降差，亦不超越。其有累經(jīng)移改，已至關(guān)畿，則但以大州增其常秩，所冀人皆受賜，施不失平。上副鴻恩，下塞延望，才將得所，殊匪為優(yōu)。今若裁限所移不過三五百里，則有改職而疆域不離於本道，遷居而風(fēng)土反惡於舊州，徒有徙家之勞，是增移配之?dāng)_。又當(dāng)今郡府，多有軍兵，所在封疆，少無館驛，應(yīng)合量移之例，約有二百許人，道路須計其遠邇之差，州縣則校其高下之等。若必選非當(dāng)路，復(fù)不近兵，則恐類例失倫，署置偏并，示人疑慮，體又非宏。幸希圣聰，更賜裁審。其擬官狀，并未敢改革，謹(jǐn)重封進，伏聽進止。◇ 請邊城貯備米粟等狀
右。兵之所屯，食最為急，若無儲蓄，是棄封疆。自昔敗亂之由，多因饋餉不足。臣以任當(dāng)體國，職合分憂，奏減河運腳錢，用充軍鎮(zhèn)和糴，幸蒙圣恩允許，又屬頻歲順成，二年之間，沿邊諸軍，共計收糴米粟一百八十余萬石，準(zhǔn)元敕各委當(dāng)?shù)拦?jié)度及監(jiān)軍中使度支知巡院官同勾當(dāng)檢納，仍以貯備軍糧為名，非緣城守乏絕，及不承別處分，并不得輒有費用。若能堅守此制，有用隨即卻填，則是邊城常貯十五萬人一歲之糧以為急難之備，永無懸絕，足固軍情。去歲版筑五原，大興師旅，所司素?zé)o備擬，臨事支計缺然，赍送悉貸此糧，乃得軍行辦集。過事之后，準(zhǔn)敕合填，迨今二年，竟不支遣。加以諸鎮(zhèn)軍食，例皆闕供，及其告急上聞，宣旨下迫，則又請貸貯粟，以充將士月糧，既務(wù)廢隳，且無愧畏，所未匱竭，其能幾何？夫栽植至難，毀拔至易，古人以植楊為喻，能不為之嘆惜哉！況水旱流行，固宜有備；戎狄為患，可不為虞。將欲安邊，先宜積谷，今當(dāng)歲稔，令益軍儲，反罄聚蓄之資，用供朝夕之費，儻遇災(zāi)難，則如之何？惟陛下詳思后圖，不貽他日所悔，臣之愿也，疆場之幸也。不勝區(qū)區(qū)慮患之意，謹(jǐn)冒昧以聞。謹(jǐn)奏。
◇ 論朝官闕員及刺史等改轉(zhuǎn)倫序狀
右。臣聞於《經(jīng)》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褂衷唬骸笩o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股w謂士不可不多，官不可不備。敦付物以能之義，闡恭已無為之風(fēng)，此理道得失之所由也。夫圣人之於愛才，不唯仄席求思而已，乃復(fù)引進以崇其術(shù)業(yè)，歷試以發(fā)其器能，旌善以重其言，優(yōu)祿以全其操。歲月積久，聲實并豐，列之於朝，則王室尊；分之於土，則藩鎮(zhèn)重。故《詩》序太平之君子，能長育人才；《書》比梓人之理材，既勤樸斫，惟施丹ぬ，《禮》著造士，《易》尚養(yǎng)賢。蓋以人皆含靈，唯所誘致，如玉之在璞，抵?jǐn)S則瓦石，追琢則圭璋；如水之發(fā)源，壅閼則泥，疏浚則川沼。是以書籍所載，歷代同途，祚屬殷昌，必時多雋，運鍾衰季，則朝乏英髦。當(dāng)在衰季之時，咸謂無人足任，及其雄才御寓，淑德應(yīng)期，賢能相從，森若林會。然則興王之良佐，皆是季代之棄才。在季而愚，當(dāng)興而智，乃知季代非獨遺賢而不用，其於養(yǎng)育獎勸之道，亦有所不至焉。故曰人皆含靈，唯其誘致。漢高稟大度，故其時多魁杰不羈之材；漢武好英風(fēng)，故其時富瑰詭立名之士；漢宣精吏能，故其時萃循良核實之能。迨乎哀、平、桓、靈，昵比小人，疏遠君子，故其時近習(xí)操國柄，嬖戚擅朝權(quán)。是知人之才性，與時升降，好之則至，獎之則崇，抑之則衰，斥之則絕，此人才消長之所由也。
臣每於中夜，竊自深惟，朝之乏人，其患有七：不澄源而防末流，一也；不考實而務(wù)博訪二也；求精太過，三也；嫉惡太甚，四也；程試乖方，五也；取含違理，六也；循故事而不擇可否，七也。
夫多少相繆，非嘉量不平；輕重相欺，非縣衡不定。用之茍不得其道，則主者實病，而權(quán)量無尤。故按名責(zé)實者，選吏之權(quán)量也。宰相者，主權(quán)量之用也。宰相之主吏，猶司府之主財，主吏在序進賢能，主財在平頒秩俸，假使用財失節(jié)，則司之者可以改易，而秩俸不可以不頒；主吏乖方，則宰之者可以變更，而賢能不可以不進。其行甚易，其理甚明。頃者命官，頗異於是，常以除吏多少，準(zhǔn)量宰相重輕。宰相承寵私，則援引雖濫而必進；宰相見疏忌，則擬議雖當(dāng)而罕俞。是使群材仕進之窮通，唯系輔臣恩澤之薄厚，求諸理道，未謂合宜。夫與奪者，人主之利權(quán)；名位者，天下之公器。不以公器循喜心，不以利權(quán)肆忿志，不以寡妨眾，不以人廢官，或其（此處有脫誤）阻執(zhí)事而擁群材，所謂不澄源而防末流之患也。
《經(jīng)》曰：「無以小謀亂大作，無以嬖人疾莊士。」蓋務(wù)大者不拘於小累，謀小者不達於大猷。嬖者或行異於莊，莊者必性殊於嬖，理勢相激，宜其不同。進賢援能，諒君子之事；遏惡揚善，非小人所能。君子以愛才為心，小人以傷善為利，愛而引之則近黨，傷而沮之則似公。近黨則不辨而遽疑，似公則不而縣信，是以大道每隳於橫議，良才常困於中傷。失士啟讒，多由於此，所謂不考實而務(wù)博訪之患也。
夫人之器局，有圖方大小之殊；官之典司，有難易閑劇之別。名稱有虛實之異，課績有升降之差。將使官不失才，才不失序，在乎制法以司契，擇人而秉鈞。制之不得厥中，則其法可更，而其契不可亂也；擇之不當(dāng)所任，則其人可去，而其秉不可奪也。如或事多錯雜，任靡適從，而但役智以求精，勞神而救弊，則所救愈失，所求愈粗。故《書》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元首叢脞哉，股肱墮哉，庶事隳哉。」頃之輔臣，鮮克勝任，過蒙容養(yǎng)，茍備職員，致勞睿思，巨細(xì)經(jīng)慮。每有闕官須補，或緣將命藉才，宰司慎擇上聞，必極當(dāng)時妙選。圣情未愜，復(fù)命別求，執(zhí)奏既不見從，則又降擇其次。如是至於再，至於三，所選漸高，所得轉(zhuǎn)下。或斷於獨見，罔徇僉諧；或擢自旁求，不稽公議。權(quán)衡失柄，進取多門，等差不倫，聲實相反，此所謂求精太過之患也。臣聞耀乘之珠，不能無；連城之璧，不能無瑕。矧伊有情，寧免愆吝。仲尼至圣也，猶以五十學(xué)《易》無大過為言；顏子殆庶也，尚稱不遠而復(fù)無祗悔為美。況自賢人以降，孰能不有過失哉？珠玉不以瑕而不珍，髦彥不以過失而不用，故元元之教曰：「常善救人，則無棄人?！刮男嘣疲骸干庑∵^，舉賢才?！过R桓不以射鉤而致嫌，故能成九合之功；秦穆不以一青而掩德，故能復(fù)九敗之辱。前史序項籍之所以失天下曰：「於人之功無所記，於人之過無所遺?！构苤僬擋U叔牙不可屬國，曰：「聞人過，終身不忘?！谷粍t棄瑕錄用者，霸王之道；記過遺才者，衰亂之源。夫登進以懋庸，黜退以懲過，二者迭用，理如循環(huán)。進而有過則示懲，懲而改修則復(fù)進，既不廢法，亦無棄人。雖纖芥必懲，而才用不匱，故能使黜退者克勵以求復(fù)，登進者警飭以恪居。上無滯疑，下無蓄怨，俾人於變，以致時雍。陛下英圣統(tǒng)天，威莊肅物，好善既切，計過亦深。一抵譴責(zé)之中，永居嫌忌之地。夫以天下士人，皆求宦名，獲登朝班，千百無一，其於修身勵行，聚學(xué)樹（一作蒞）官，非數(shù)十年間，勢不能致。而以一言忤犯，一事過差，遂從棄捐，沒代不復(fù)，則人才不能不乏，風(fēng)俗不能不偷。此所謂嫉惡太甚之患也。
臣聞「君子約言，小人先言」；君子之道ウ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箍鬃釉唬骸甘嘉犰度艘?，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察其言而觀其行?！褂衷唬骸概e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谷粍t舉錯不可以不審，言行不可以不稽。吶吶寡言者未必愚，喋喋利口者未必智，鄙樸忤逆者未必悖，承順愜可者未必忠，故明主不以辭盡人，不以意選士。凡制爵祿，與眾共之，先論其材，乃授以職，所舉必試之以事，所言必考之於成，然后茍妄不行，而貞實在位矣。如或好善而不擇所用，悅言而不驗所行，進退隨愛憎之情，離合系異同之趣，是猶舍繩墨而意裁曲直，棄權(quán)衡而手揣重輕，雖甚精微，不能無謬。此所謂程試乖方之患也。
天之生物，為用罕兼，性有所長，必有所短，材有所合，亦有所暌。曲成則品物不遺求備則觸類皆棄。是以巧梓順輪桷之用，故枉直無廢材；良御適險易之宜，故駑驥無失性。物既若此，人亦宜然，其於行能，固不兼具。前志所謂千年一圣，五百年一賢者，才難不其然乎！夫唯圣人，方體全德，賢之為目，猶有未周。且以未周之才，彌五百年而有一，造次求備，曷由得人？若夫一至之能，偏稟之性，則中人以上，迭有所長。茍區(qū)別得宜，付授當(dāng)器，各適其性，各宣其能，及乎合以成功，亦與全材無異。但在明鑒大度，御之有道而已。帝王之盛，莫盛唐虞；臣佐之盛，莫盛稷禹。稷禹之比，無非大賢，然猶各任所能，不務(wù)兼?zhèn)?。故《尚書》序堯舜命官之美，自稷、禹、咎、益以降，凡二十二人，所命典司，不逾一職。用能平九土，播百谷，敷五教，序五刑，禮樂興和，蠻夷率有，洎鳥獸魚鱉，亦罔不寧。蓋由舉得其人，任得其所，鑒擇付授，審之於初，不求責(zé)於力分之外，不沮撓於局守之內(nèi)，是以事極其理，人盡其材，君垂拱於上，臣濟美於下，功焯當(dāng)代，名施無窮。及其失也，則升降任情，首一異趣，使人不量其器，與人不由其誠。以一言稱愜為能，而不核虛實；以一事違忤為咎，而不考忠邪。其稱愜則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其違忤則責(zé)望過當(dāng)，不恕其所不能。是以職思之內(nèi)無成功，君臣之際無定分，此所謂取舍違理之患也。
今之議者多曰：「內(nèi)外庶官，久於其任?！褂衷唬骸腹贌o其任則闕之?！故墙哉b老生之常談，而不推時變；守舊典之糟粕，而不本事情。徒眩聰明，以撓理化。古者人風(fēng)既樸，官號未多，但別愚賢，匪論資序。不責(zé)人以朝夕之效，不計事於尺寸之差，不以小善而[B14A]升，不以一眚而罪斥。故《虞書》「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是則必俟九年，方有進退。然其所進者，或自側(cè)微，而納於百揆，雖久於任，復(fù)何病哉！漢制：部刺史秩六百石，郡守秩二千石。刺史高第者即遷為郡守，郡守高第者即入為九卿，從九卿即遷為亞相、相國。是乃從六百石史而至臺輔其間所歷者三四轉(zhuǎn)耳。久在其任，亦未失宜。近代建官漸多，列級逾密，今縣邑有七等之異，州府有九等之差，同謂省郎，即有前中后行郎中員外五等之殊；并稱諫官，則有諫議大夫、補闕、拾遺三等之別。洎諸臺寺，率類於斯，悉有常資，各須循守。若依唐虞故事，咸以九載為期，是宜高位常苦於乏人，下寮每嗟於白首。三代為理，損益不同，豈必樂於變易哉？蓋時勢有不得已也。至如鯀洪水，績用靡成，猶終九年，然后殛竄。后代設(shè)有如鯀之比者，豈復(fù)能九年而始行罰乎？臣固知其必不能也。行罰欲速，而進官欲遲，以此為稽古之方，是猶卻行而求及前人也。頃者臣因奏事，論及內(nèi)外序遷，陛下乃言：「舊例居官歲月皆久，朕外祖曾作秘書少監(jiān)，一任經(jīng)十余年?！苟瓡x將順睿情，遂奏云：「臣於大歷中，曾任祠部、司勛二郎中，各經(jīng)六考?！贡菹轮?，頗為宜然。以臣愚，實有偏見。凡征舊例，須辨是非，是者不必渝，非者不必守，況於舊例之內(nèi)，是有舛駁之異哉！先圣之初，權(quán)臣用事，其於除授，類多徇情，有一月屢遷，有積年不轉(zhuǎn)。迨至中歲，君臣構(gòu)嫌，姑務(wù)優(yōu)柔，百事凝滯，其於選授，尤所艱難。始以頗僻失平，繼以疑阻成否，至使彝倫闕敘，庶位多淹，是皆可懲，易足為法？夫才取吏，有三術(shù)焉：一曰拔擢以旌其異能，二曰黜罷以糾其失職，三曰序進以謹(jǐn)其守常。如此則高課者驟升，無庸者亟退，其余績非出類，守不敗官，則循以常資，約以定限。故得殊才不滯，庶品有倫，參酌古今，此為中道。而議者暗於通理，一但曰宜久其任，得非誦老生之常談，而不推時變者乎？夫列位分官，緝熙帝載，匪唯應(yīng)務(wù)，兼亦養(yǎng)才。是以職事雖有小大閑劇之殊，而俱不可曠缺者，蓋備於時而用耳。故《記》曰：「天子以騶虞為節(jié)，樂官備也?！刮ń?jīng)邦贊國之任，則非有盛德不可以居。故《記》曰：「設(shè)四輔及三公，不必備，惟其人?！棺h者昧於明征，一但曰官無其人則闕，得非守舊典之糟粕，而不本事情者乎！今內(nèi)外群官，考深合轉(zhuǎn)，陛下或言其已有次第，須且借留，或謂其未著功勞，何用數(shù)改。是乃循默者既以無聞而不進，著課者又有成績而見淹，雖能否或差，而沈滯無異。人之從宦，積小成高，至於內(nèi)列朝行，外登郡守，其於更歷，多已長年。孜孜慎修，計日思進，而又淹逾考限，亟易星霜，顧懷生涯，能不興嘆？殊異登延之義，且乖勸勵之方。夫長吏數(shù)遷，固非理道，居官過久，亦有弊生。何者？時俗長情，樂新厭舊，有始卒者，其唯圣人；降及中才，罕能無變，基始也砥勵之心必切，其久也因循之意必萌。加以盈無不虧，張無不弛，天地神化，且難常全，人之所為，安得皆當(dāng)？是以分分而度，至丈必差；銖銖而稱，至鈞必謬。蒞職既久，寧無咎愆？或為奸吏所持，或坐深文所糾，偶以一跌，盡隳前功，至使理行不終，能名中缺，豈非上失其制，而推致以及於斯乎！故圣人愛人之才，慮事之弊，采其英華而使之，當(dāng)其茂暢而獎之，不滯人於已成之功，不致人於必敗之地。是以銳不挫而力不匱，官有業(yè)而事有終，此理之中庸，故書以為法。遷轉(zhuǎn)甚速，則人心茍而職業(yè)不固；甚遲，則人心怠而事守浸衰。然則甚速與甚遲，其弊一也。陛下俯徇浮議，謂協(xié)典謨，久次當(dāng)進者，既曰務(wù)欲且留，缺員須補者，復(fù)曰官不必備。則才彥何由進益，理化孰與交修？此所謂循故事而不擇可否之患也。
伏惟陛下憂勤務(wù)理，夢想思賢，體陶唐有虞聰明之德以敷求，法太宗天后英邁之風(fēng)以拔擢，然而得人之盛，尚愧前朝；底之功，未光當(dāng)代。良以七患未去，三術(shù)未行，而又睿察太深，宸嚴(yán)太峻，常人才器，曷副天心？故雖獲超升，亦驟從黜廢，人物殘瘁，抑斯之由。而議者莫究致弊之端，但思革弊之策，反以廣於進用為情故，以梗於除授為精詳，以避謗為奉公之誠，以摘瑕為選士之要，乃至稱毀紛糅，美惡混并。凡有遷升，必遭掎摭，圣德廣納，不時發(fā)明，小人多言，益敢陰詐，以是?；?，目無全人。進用之意轉(zhuǎn)疑汲引之途漸隘，舊齒既凋敗既盡，下位或滯淹罕升。故令官序失倫，人才不長，資望漸薄，砥礪浸微，高卑等衰，殆不相續(xù)。臣以竊位，屬當(dāng)序才，懼曠庶官，亟黷宸，昧識不足以周物，微誠不足以動天，徒勤進善之心，轉(zhuǎn)積妨賢之罪，慚惶交慮，焚灼盈懷。凡除吏者，非謗刺之所生，必怨咎之所聚，宰臣獲戾，多起於茲。屢屢上干，何所為利？但以待罪鈞轄，職思其憂，兼迫於感恩愿效之誠，不得不冒昧言之耳。其於裁擇用舍，惟陛下圖之。謹(jǐn)奏。
◇ 告謝昊天上帝冊文
維貞元元年歲次乙丑十一月癸已朔十一日癸卯，嗣天子臣某，敢昭告于昊天上帝：顧惟寡昧，不克明道，丕膺眷命，俾作神主。?？肢@戾上下，而播災(zāi)於人，兢兢業(yè)業(yè)，夙夜祗畏。居位五祀，德馨蔑聞，皇靈不歆，是用大儆。殷憂播蕩，逾歷三時，誠懼烈祖之耿光，墜而不耀，側(cè)身思咎，庶補將來。上帝顧懷，誘衷悔禍，剿兇慝之凌暴，雪人神之憤恥，舊物不改，神（一作臣）心載新。茲乃九廟遺休，兆人介福，以臣之責(zé)，其何解焉？間屬寇虞，久稽告謝，今近郊甫定，長至在辰，謹(jǐn)以玉帛犧牲，粢盛庶品，冀憑燎，式薦至誠。太祖景皇帝配神作主，尚饗！
◇ 告謝元宗廟文
維貞元元年，歲次乙丑，十一月癸巳朔，十一日癸卯，孝曾孫嗣皇帝臣某，敢昭告于皇曾祖考元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皇祖妣元獻皇后楊氏：臣猥承圣緒，獲主大器，懼德不嗣，靡所安寧。任重道悠，竟貽顛越，京闕生變，神人無依。臣懷永圖，不敢自棄，忍恥含憤，迨于載遷。戴天履地，俯仰慚惕。幸賴烈祖遺澤，感深于人，人心攸歸，天意允若。肆子小子，憑宗廟之積慶，再復(fù)于鎬京。在臣愆尤，曷云有補？豈敢自蔽，以重于厥辜。頃以寇孽在郊，禮物未備，久稽告謝，伏積兢惶。今祗見宮，引慝請罪，謹(jǐn)以一元《大武》、柔毛、剛鬣、明粢、薌合、薌萁、嘉蔬、醴齊，因時備物，虔奉嚴(yán)。尚饗！
◇ 告謝肅宗廟文
維貞元元年，歲次乙丑，十一月癸已朔，十一日癸卯，孝孫嗣皇帝臣某，敢昭告于皇祖考肅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皇祖妣章敬皇后吳氏：臣嗣服先業(yè)，不克負(fù)荷，人流於下，事失其中，奸魁乘釁，作亂京邑，播遷之咎，臣實自貽。震驚宗祧，曠時乏祀，外憂內(nèi)愧，若墜深泉。勵已誓心，期刷大恥。實賴圣祖中興之業(yè)，全育兆人，澤深慶遠，流福裔嗣。故上天悔禍，群孽就誅，非臣寡昧，所能纘服。今祗率百辟，見于廟廷，謹(jǐn)以一元《大武》、柔毛、剛鬣、明粢、薌合、薌萁、嘉蔬、醴齊，備物潔誠，聿申告謝。尚饗！
◇ 告謝代宗廟文
維貞元元年，歲次乙丑，十一月癸巳朔，十一日癸卯，孝子嗣皇帝臣某，敢昭告于皇考代宗睿文孝皇帝：伏惟元德廣運，重光盛業(yè)，武平多難，仁育群生，謂臣克堪，付以大寶。臣自底不類，再罹播遷，宗祧乏享，億兆靡依。下辜人心，上負(fù)先顧，敢愛隕越，茍全眇身？大懼社稷阽危，以增九廟之愧，由是忍恥誓志，庶補前羞。列圣在天，鑒臣精懇，敷錫丕，俾之纘承，兇渠殄夷，都邑如舊。茲臣獲執(zhí)犧牲幣，載見于廟廷，感慕慚惶，若罔攸厝，謹(jǐn)以云云。陳誠待罪，式奉嚴(yán)。尚饗！◇ 祭大禹廟文維貞元元年某月某日，皇帝遣某官，以牢醴之奠，敬祭于大禹之靈：惟王德配干坤，智侔造化，拯萬類於昏墊，分九州於洪波。經(jīng)啟之功，于今是賴，巍巍蕩蕩，無得而名。顧以眇身，辱承大寶，時則異于今古，道寧間于幽明。雖依圣垂休，諒非可繼，而勤人勵已，竊有所希。迨茲八年，理道猶昧，氣郁結(jié)，降為兇災(zāi)。邦無宿儲野有餓殍，上愧明哲，下慚生靈。夙夜憂惕，如蹈泉谷，所資漕運，用拯困窮。底柱之間，河流迅激，舟楫所歷，罕能獲全。爰命工徒，鑿山開道，避險從易，涉安代危。嗷嗷人，俟此求濟，仰祈幽贊，以集丕功。享于克誠，庶答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