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三尺劍蔣圓兒戕命 一席話石漱姐寒心
作者：天虛我生卻說秦瓊?cè)ズ?，漱芳也便回東偏院來。秦瓊接著，連連作揖說：“好姐姐，好人，我打今兒起，知道你是個好人了，我打今兒起，再也不敢和你鬧了?！笔疾焕恚?，秦瓊又粘粘扯扯的討好一會兒。漱芳道：“你有怎么好處到我，我倒不忍看你死去呢！”秦瓊道：“是呢，你痛我，我不知道好歹，我這會子知道了?！笔嫉溃骸白∧?，正經(jīng)你知道我為怎么起見，我是為你們祖宗積下一輩子福，總望子孫有個好日，給祖宗爭光輝，像你這樣，你還有怎么心思用功，你還有怎么日子發(fā)跡，你須知道，我不是給你買妾誨淫，我是要你從此收心用功呢。鄉(xiāng)試近了，仔細(xì)倒了晦回來?！鼻丨偙阋宦晝翰谎哉Z了。漱芳逼近道：“你可不愿？你不愿我也何苦逢迎你，那圓圓也沒進(jìn)府來，此后由你攪去便了，我總不放一星兒屁。”秦瓊連連道：“你的話句句是金是玉，我哪能不聽，圓圓來家了，我的心也可收定了，安分守己的念書去?！笔嫉溃骸霸改隳苓@樣，我便謝天謝地，且給你祖宗磕頭、道喜?！闭f著便自解衣就寢。秦瓊細(xì)忖一會，覺得漱芳真是大賢大德的，暗暗歡喜，也便睡了。
次日醒來，想起這事，心里癢撓撓的再睡不住，忙的起來梳洗了，便到對門圓圓那里去。見圓圓梳洗已畢，便將這話對他講。圓圓自是歡喜，向哥子說去。他哥子怕圓圓抽款出去，死也不肯答應(yīng)。秦瓊知道他意思，因道：“我那二千兩銀子，便賞他做了身價，你倒了咱們府里，怕短了怎么使用，這鋪?zhàn)幽阌止懿恢?，不如索性也賞給了他?！眻A圓恰慷慨，一口應(yīng)允，便對他哥子講去。他哥子見白白的得了偌大一爿店鋪，落得答應(yīng)了。秦瓊便要他出一張賣身文契，帶回家來，便著人去接圓圓。圓圓少不得和他哥子有一番囑咐，便進(jìn)府來。袁夫人見他人物尚佳，舉止亦甚大方，便準(zhǔn)秦瓊收了。叫丫頭們，但只叫他小名，不許稱一姨字。怕秦文回來講話，合府都遵了命。
這漱芳和圓圓十分要好，自己吃什么，便叫他吃怎么，自己做怎么穿，也給他做怎么穿，只不許秦瓊在他房里睡，只準(zhǔn)睡在書房里去，卻把小廝撤去，換了自己的陪房服侍去，便管的甚緊。無奈秦瓊總偷空兒進(jìn)來，清天白晝的，和圓圓偷偷干會兒事。漱芳知道也不說破，分外和圓圓好些，卻叫圓圓搬來一房兒住了。秦瓊便再沒法可想。倒把圓圓熬的要死了，也不敢怪漱芳，因漱芳待他和姐妹一般，合府上下人，便多贊他賢惠。漱芳卻知道圓圓是浪薄性成的，故意熬得他要死，卻叫他新花園采石榴花兒去。圓圓應(yīng)著去了。漱芳卻又叫小喜子到園里去采桃子，小喜子哪知就里，跑進(jìn)園去。可巧見圓圓拿著石榴花出來，一見小喜子，便笑道：“你來作什么？”小喜子笑道：“我知你在這里，特來替爺帶一件兒東西送你的?！眻A圓問：“什么東西，在哪里？”小喜子指著鏡檻道：“這邊怕有人來，到那里去我給你瞧?！眻A圓跟著繞過鏡檻。小喜子一把抱住道：“好姊姊，我多少天沒和你敘敘了，這會子你被這爺收了進(jìn)去，我可做夢也還不想這個，你可憐兒，念個舊情和我好一好?！眻A圓本來渴久了，便半推半就的，聽他所為。兩人正在得意之際，忽外面一人大喝一聲，進(jìn)來兩人，一看不是別人，便是秦瓊。剛要逃，秦瓊早進(jìn)來把小喜子一腳跌倒了，把圓圓打了幾個嘴巴子。再回頭看小喜子，已早逃去了。便又把圓圓打了幾下，氣的渾身發(fā)顫，講不出一句話來。圓圓自覺慚愧，把帕子捫住了臉兒，嗚嗚咽咽哭將起來。秦瓊見他褲兒還不緊好，因跑過來一把扯了下來道：“這樣不愛臉的東西，還穿這個什么?！闭f著索性撕破了他的，又硬去扯他身上的衣服。圓圓哭的死過去了。秦瓊還很罵著亂扯著，把衣服剝凈了，丟在地下，叫他自己看鏡里的影兒，可像個人嗎？正嚷著，忽翠兒走進(jìn)來道：“啊嚇，爺又干這種事，快去快去，奶奶來找爺了，說什么又不在館里?！鼻丨偱略┑阶约荷砩希ι嵯聢A圓，跑出園去。這里圓圓見說漱芳來了，忙披上衣服，把褲兒也緊好了。翠兒問他，圓圓只是哭著不肯說。漱芳來了，見這個樣子，因道：“怎么攪得這樣，敢是爺又到這里強(qiáng)你來？”圓圓只跪在漱芳面前說自己該死。漱芳道：“那不能怪你?！币蚯旋X道：“不道秦府里也出這樣下流種子，可不丑死了人?！闭f著也滴下淚來。圓圓只不敢多說。漱芳安慰了他幾句道：“我和你一樣晦氣，但既嫁了這樣沒志氣的男兒，沒得說了，拚苦這一輩子吧?！闭f著拭拭眼淚，手?jǐn)y著圓圓進(jìn)東正院來。袁夫人見兩人眼都哭腫了，問：“怎么事？”圓圓忙跪下不敢回，漱芳哭著說：“是爺打館里跑往園子里去強(qiáng)他，他不肯干這沒廉恥事。爺把他衣服都扯破了，可巧的我去逛逛才驚散了?！痹蛉寺犃酥鴮?shí)生氣。圓圓又不好辯說真情。漱芳又聳了一扛火，把袁夫人氣個半死，叫漱芳帶著圓圓回去。心里還道圓圓好，見漱芳去后，便一迭聲喝叫丫頭們?nèi)ズ靶P，把秦瓊帶進(jìn)來。秦瓊一進(jìn)來，袁夫人早把個茶碗擲的粉碎，喝令把皮鞭子拿來。秦瓊見袁夫人盛氣，不敢辯說。袁夫人拿皮鞭子狠狠的打了一頓，擲下鞭子放聲大哭起來。秦瓊不知為甚，忍著痛，不敢哭，膝行近袁夫人膝邊道：“孩兒有怎么不是，只請?zhí)叭?，重重的?xùn)責(zé)便了，太太不犯著為兒子氣壞了身子?！痹蛉丝薜溃骸澳銧敽臀遥菢酉Я異u、怕貽笑，偏生下你這不肖種子來，敗壞你祖宗的門風(fēng)，出你爺?shù)某?，你還有怎么臉面見人，照這樣出丑，不如給我死了吧。”秦瓊道：“果然是太太賜兒死，兒哪敢不死。但是太太究竟為了怎么，也教兒知道明明白白的，也好自己知道自己的罪。”袁夫人道：“你問我嗎？我倒有些講不出口來?！闭f著一發(fā)哭的兇了。秦瓊正無可措詞，見漱芳急急的來了，趕先跪在秦瓊身邊，捧住袁夫人的膝蓋，代秦瓊求著。袁夫人道：“我不要這敗家子孫了，快給我速速自盡去。”漱芳哭道：“這多是媳婦防閑不密之故，請?zhí)忍幜讼眿D的死。”袁夫人一手扶他起來，把秦瓊一腳踢開，喝聲：“滾出去?！鼻丨偟乖诘叵?，大家忙把秦瓊扶起來，七手八腳的攙回東偏院來。秦瓊頓足道：“這是怎么，叫我真一點(diǎn)兒沒有頭腦?！币騿枺骸按鋬?，太太究竟為了什么事？”翠兒說是為爺剛在園里強(qiáng)逼了圓圓的事。”秦瓊氣戰(zhàn)了手道：“阿嚇，這丫頭倒反咬我一口，反了，反了。”說著撤散翠兒，一腳跑進(jìn)圓圓房里來。圓圓正坐在床沿上拿帕子拭眼淚。見秦瓊兇神似的進(jìn)來，忙站起來。秦瓊飛起一腳，踢倒了，再向他心窩里狠踢一腳，圓圓早嘔出一口血來。翠兒等連忙抱住秦瓊，秦瓊此時力猛于虎，早掙脫了，向床上掣一把寶劍在手，大家連忙奪下擲在地下。秦瓊大罵道：“小淫婦坯子，你還有什么臉面見人，不如賞你個死吧?！闭f著又要去踢。眾人圍住了，圓圓見事已至此，受傷甚重，血又嘔了出來，料想活著也沒趣了，便一橫心腸把地上的劍拾起來向頸下一刎，便直仆在地。大家猛不防有這一著，回頭一看，見圓圓已是血濺滿衣伏劍死了。眾人嚇得手足無措。秦瓊見圓圓真?zhèn)€死了，頓足大哭起來。翠兒早去報(bào)與袁夫人和漱芳知道，兩人大吃一驚，急忙跑來。見秦瓊大哭，圓圓已經(jīng)死了，幾個人療救著，哪里還有生息。袁夫人罵道：“你因我打了你，你便逼死他。好好，你也逼死我吧?！鼻丨偧钡溃骸八托∠沧釉谀抢锔沙笫?，吃我撞破了，倒還敢在太太面前反來誣我，照這樣?xùn)|西，留著倒是禍水?！笔嫉溃骸鞍⒀?，有這一個紐樞兒，我倒不知道，橫豎他死了，沒的對證，只是我害死了圓圓了?！闭f著痛哭起來?！氨闶窍眿D誤冤你，你怎么不問個明白，便一口氣逼死了他?！鼻丨傄咽亲坊诓患埃娛紦嶂鴪A圓的尸哭的悲切，口口聲聲說：“我誤了你了?！鼻丨偮牪坏?，一抽空往外跑出，到東花廳坐下。一迭喊：“拿小喜子來，看板子伺候?！惫芗液彤?dāng)差的不知什么，一片聲答應(yīng)，早把小喜子帶了進(jìn)來。小喜子見秦瓊坐在炕邊，忙跪下磕頭，只求饒命。秦瓊不理，一迭聲喝令：“給我打死這狗奴才！”管家等不敢違拗，把小喜子撳倒了，打了一百。小喜子已經(jīng)皮開肉綻。那打板子的兩個也丟下板子跪著代小喜子求命說：“再打不得了。”秦瓊大怒，一手把炕桌翻了，拿靴尖一腳踢開一個，自己拿板子來打。一眾人忙多跪下，擁住替求。秦瓊略矬了點(diǎn)兒火性，便丟下板子，一口喝令攆出府去，永遠(yuǎn)不許改名頂充進(jìn)來。倘敢客留一刻，你們也仔細(xì)著?！北娙硕伎牧祟^，帶著小喜子出來。秦瓊自往南書廳去了。
且說小喜子被這一頓打，立刻攆出府來。茫無去路，身受重傷，又知道圓圓為他死了。灑了幾點(diǎn)淚，忽起一個念頭，便萬事皆空，竟削發(fā)入山去了。這且不表。再說圓圓死后，漱芳頗自懊悔，初意原只要秦瓊看破了圓圓這人，不和他纏去便罷。哪里知道闖出這樣大事，但到這地步，也沒得說了，便拿自己的上好衣飾，給他穿戴成殮。又向袁夫人求把葉府寄在這里的那具壽材，借他安放了。自己出三百兩的小貨，教帳房去照樣選一口還葉府里。袁夫人見他這樣賢德，自是歡喜。便無話不依。
次日把圓圓入了木，漱芳叫寄往大覺寺里停厝，擇日安葬。那圓圓哥子阿喜，見這樣收拾，也就不敢多講了。這且不提。卻說漱芳這番舉動，合府的人都說他是個賢婦。只陸瑣琴看得親切，心里暗暗不舒服他。這陸瑣琴因愛清凈，在園內(nèi)是住的水流云在軒。一日正在憑欄閑望，看水底下走的云，忽漱芳來了，瑣琴讓他坐下閑談一會，見左右沒人，瑣琴低聲道：“你我既為好姐妹，我也不能冷眼看你，妹妹年紀(jì)正輕著，凡事總要留點(diǎn)兒道德。那借刀殺人的事，愚者瞞得過，即智淺者亦瞞得過，只怕天地鬼神有所不容?，F(xiàn)在事已過去，不必講了，但問妹妹，心里什樣一個樣兒？還是快，還是悔?！笔急凰粏?，止不住吊下淚來道：“姐姐咱們相交不久，但我的心，姐姐總看的透。前兒那事，我初意哪料到此，刀雖借，殺人則非本心，姐姐不訓(xùn)誨，我也自己抱歉。但天地鬼神有知，當(dāng)必諒我本心，即死者亦不應(yīng)怨我?！爆嵡侔肷尾徽Z。因道：“妒字呢？我不敢訓(xùn)妹妹，只個狠字，我為妹妹不取?！笔嫉溃骸鞍?，只個姐姐怪我錯了?！爆嵡俳刈〉溃骸懊妹媚阋膊槐睾臀肄q，總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便了。”漱芳被他這一番話，說得心里著實(shí)難過，便嘆口氣，站起來，低著頭走去。不知漱芳往哪里去，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莫謂虧心惟鬼覺，須知冷眼有人看。
次日醒來，想起這事，心里癢撓撓的再睡不住，忙的起來梳洗了，便到對門圓圓那里去。見圓圓梳洗已畢，便將這話對他講。圓圓自是歡喜，向哥子說去。他哥子怕圓圓抽款出去，死也不肯答應(yīng)。秦瓊知道他意思，因道：“我那二千兩銀子，便賞他做了身價，你倒了咱們府里，怕短了怎么使用，這鋪?zhàn)幽阌止懿恢?，不如索性也賞給了他?！眻A圓恰慷慨，一口應(yīng)允，便對他哥子講去。他哥子見白白的得了偌大一爿店鋪，落得答應(yīng)了。秦瓊便要他出一張賣身文契，帶回家來，便著人去接圓圓。圓圓少不得和他哥子有一番囑咐，便進(jìn)府來。袁夫人見他人物尚佳，舉止亦甚大方，便準(zhǔn)秦瓊收了。叫丫頭們，但只叫他小名，不許稱一姨字。怕秦文回來講話，合府都遵了命。
這漱芳和圓圓十分要好，自己吃什么，便叫他吃怎么，自己做怎么穿，也給他做怎么穿，只不許秦瓊在他房里睡，只準(zhǔn)睡在書房里去，卻把小廝撤去，換了自己的陪房服侍去，便管的甚緊。無奈秦瓊總偷空兒進(jìn)來，清天白晝的，和圓圓偷偷干會兒事。漱芳知道也不說破，分外和圓圓好些，卻叫圓圓搬來一房兒住了。秦瓊便再沒法可想。倒把圓圓熬的要死了，也不敢怪漱芳，因漱芳待他和姐妹一般，合府上下人，便多贊他賢惠。漱芳卻知道圓圓是浪薄性成的，故意熬得他要死，卻叫他新花園采石榴花兒去。圓圓應(yīng)著去了。漱芳卻又叫小喜子到園里去采桃子，小喜子哪知就里，跑進(jìn)園去。可巧見圓圓拿著石榴花出來，一見小喜子，便笑道：“你來作什么？”小喜子笑道：“我知你在這里，特來替爺帶一件兒東西送你的?！眻A圓問：“什么東西，在哪里？”小喜子指著鏡檻道：“這邊怕有人來，到那里去我給你瞧?！眻A圓跟著繞過鏡檻。小喜子一把抱住道：“好姊姊，我多少天沒和你敘敘了，這會子你被這爺收了進(jìn)去，我可做夢也還不想這個，你可憐兒，念個舊情和我好一好?！眻A圓本來渴久了，便半推半就的，聽他所為。兩人正在得意之際，忽外面一人大喝一聲，進(jìn)來兩人，一看不是別人，便是秦瓊。剛要逃，秦瓊早進(jìn)來把小喜子一腳跌倒了，把圓圓打了幾個嘴巴子。再回頭看小喜子，已早逃去了。便又把圓圓打了幾下，氣的渾身發(fā)顫，講不出一句話來。圓圓自覺慚愧，把帕子捫住了臉兒，嗚嗚咽咽哭將起來。秦瓊見他褲兒還不緊好，因跑過來一把扯了下來道：“這樣不愛臉的東西，還穿這個什么?！闭f著索性撕破了他的，又硬去扯他身上的衣服。圓圓哭的死過去了。秦瓊還很罵著亂扯著，把衣服剝凈了，丟在地下，叫他自己看鏡里的影兒，可像個人嗎？正嚷著，忽翠兒走進(jìn)來道：“啊嚇，爺又干這種事，快去快去，奶奶來找爺了，說什么又不在館里?！鼻丨偱略┑阶约荷砩希ι嵯聢A圓，跑出園去。這里圓圓見說漱芳來了，忙披上衣服，把褲兒也緊好了。翠兒問他，圓圓只是哭著不肯說。漱芳來了，見這個樣子，因道：“怎么攪得這樣，敢是爺又到這里強(qiáng)你來？”圓圓只跪在漱芳面前說自己該死。漱芳道：“那不能怪你?！币蚯旋X道：“不道秦府里也出這樣下流種子，可不丑死了人?！闭f著也滴下淚來。圓圓只不敢多說。漱芳安慰了他幾句道：“我和你一樣晦氣，但既嫁了這樣沒志氣的男兒，沒得說了，拚苦這一輩子吧?！闭f著拭拭眼淚，手?jǐn)y著圓圓進(jìn)東正院來。袁夫人見兩人眼都哭腫了，問：“怎么事？”圓圓忙跪下不敢回，漱芳哭著說：“是爺打館里跑往園子里去強(qiáng)他，他不肯干這沒廉恥事。爺把他衣服都扯破了，可巧的我去逛逛才驚散了?！痹蛉寺犃酥鴮?shí)生氣。圓圓又不好辯說真情。漱芳又聳了一扛火，把袁夫人氣個半死，叫漱芳帶著圓圓回去。心里還道圓圓好，見漱芳去后，便一迭聲喝叫丫頭們?nèi)ズ靶P，把秦瓊帶進(jìn)來。秦瓊一進(jìn)來，袁夫人早把個茶碗擲的粉碎，喝令把皮鞭子拿來。秦瓊見袁夫人盛氣，不敢辯說。袁夫人拿皮鞭子狠狠的打了一頓，擲下鞭子放聲大哭起來。秦瓊不知為甚，忍著痛，不敢哭，膝行近袁夫人膝邊道：“孩兒有怎么不是，只請?zhí)叭?，重重的?xùn)責(zé)便了，太太不犯著為兒子氣壞了身子?！痹蛉丝薜溃骸澳銧敽臀遥菢酉Я異u、怕貽笑，偏生下你這不肖種子來，敗壞你祖宗的門風(fēng)，出你爺?shù)某?，你還有怎么臉面見人，照這樣出丑，不如給我死了吧。”秦瓊道：“果然是太太賜兒死，兒哪敢不死。但是太太究竟為了怎么，也教兒知道明明白白的，也好自己知道自己的罪。”袁夫人道：“你問我嗎？我倒有些講不出口來?！闭f著一發(fā)哭的兇了。秦瓊正無可措詞，見漱芳急急的來了，趕先跪在秦瓊身邊，捧住袁夫人的膝蓋，代秦瓊求著。袁夫人道：“我不要這敗家子孫了，快給我速速自盡去。”漱芳哭道：“這多是媳婦防閑不密之故，請?zhí)忍幜讼眿D的死。”袁夫人一手扶他起來，把秦瓊一腳踢開，喝聲：“滾出去?！鼻丨偟乖诘叵?，大家忙把秦瓊扶起來，七手八腳的攙回東偏院來。秦瓊頓足道：“這是怎么，叫我真一點(diǎn)兒沒有頭腦?！币騿枺骸按鋬?，太太究竟為了什么事？”翠兒說是為爺剛在園里強(qiáng)逼了圓圓的事。”秦瓊氣戰(zhàn)了手道：“阿嚇，這丫頭倒反咬我一口，反了，反了。”說著撤散翠兒，一腳跑進(jìn)圓圓房里來。圓圓正坐在床沿上拿帕子拭眼淚。見秦瓊兇神似的進(jìn)來，忙站起來。秦瓊飛起一腳，踢倒了，再向他心窩里狠踢一腳，圓圓早嘔出一口血來。翠兒等連忙抱住秦瓊，秦瓊此時力猛于虎，早掙脫了，向床上掣一把寶劍在手，大家連忙奪下擲在地下。秦瓊大罵道：“小淫婦坯子，你還有什么臉面見人，不如賞你個死吧?！闭f著又要去踢。眾人圍住了，圓圓見事已至此，受傷甚重，血又嘔了出來，料想活著也沒趣了，便一橫心腸把地上的劍拾起來向頸下一刎，便直仆在地。大家猛不防有這一著，回頭一看，見圓圓已是血濺滿衣伏劍死了。眾人嚇得手足無措。秦瓊見圓圓真?zhèn)€死了，頓足大哭起來。翠兒早去報(bào)與袁夫人和漱芳知道，兩人大吃一驚，急忙跑來。見秦瓊大哭，圓圓已經(jīng)死了，幾個人療救著，哪里還有生息。袁夫人罵道：“你因我打了你，你便逼死他。好好，你也逼死我吧?！鼻丨偧钡溃骸八托∠沧釉谀抢锔沙笫?，吃我撞破了，倒還敢在太太面前反來誣我，照這樣?xùn)|西，留著倒是禍水?！笔嫉溃骸鞍⒀?，有這一個紐樞兒，我倒不知道，橫豎他死了，沒的對證，只是我害死了圓圓了?！闭f著痛哭起來?！氨闶窍眿D誤冤你，你怎么不問個明白，便一口氣逼死了他?！鼻丨傄咽亲坊诓患埃娛紦嶂鴪A圓的尸哭的悲切，口口聲聲說：“我誤了你了?！鼻丨偮牪坏?，一抽空往外跑出，到東花廳坐下。一迭喊：“拿小喜子來，看板子伺候?！惫芗液彤?dāng)差的不知什么，一片聲答應(yīng)，早把小喜子帶了進(jìn)來。小喜子見秦瓊坐在炕邊，忙跪下磕頭，只求饒命。秦瓊不理，一迭聲喝令：“給我打死這狗奴才！”管家等不敢違拗，把小喜子撳倒了，打了一百。小喜子已經(jīng)皮開肉綻。那打板子的兩個也丟下板子跪著代小喜子求命說：“再打不得了。”秦瓊大怒，一手把炕桌翻了，拿靴尖一腳踢開一個，自己拿板子來打。一眾人忙多跪下，擁住替求。秦瓊略矬了點(diǎn)兒火性，便丟下板子，一口喝令攆出府去，永遠(yuǎn)不許改名頂充進(jìn)來。倘敢客留一刻，你們也仔細(xì)著?！北娙硕伎牧祟^，帶著小喜子出來。秦瓊自往南書廳去了。
且說小喜子被這一頓打，立刻攆出府來。茫無去路，身受重傷，又知道圓圓為他死了。灑了幾點(diǎn)淚，忽起一個念頭，便萬事皆空，竟削發(fā)入山去了。這且不表。再說圓圓死后，漱芳頗自懊悔，初意原只要秦瓊看破了圓圓這人，不和他纏去便罷。哪里知道闖出這樣大事，但到這地步，也沒得說了，便拿自己的上好衣飾，給他穿戴成殮。又向袁夫人求把葉府寄在這里的那具壽材，借他安放了。自己出三百兩的小貨，教帳房去照樣選一口還葉府里。袁夫人見他這樣賢德，自是歡喜。便無話不依。
次日把圓圓入了木，漱芳叫寄往大覺寺里停厝，擇日安葬。那圓圓哥子阿喜，見這樣收拾，也就不敢多講了。這且不提。卻說漱芳這番舉動，合府的人都說他是個賢婦。只陸瑣琴看得親切，心里暗暗不舒服他。這陸瑣琴因愛清凈，在園內(nèi)是住的水流云在軒。一日正在憑欄閑望，看水底下走的云，忽漱芳來了，瑣琴讓他坐下閑談一會，見左右沒人，瑣琴低聲道：“你我既為好姐妹，我也不能冷眼看你，妹妹年紀(jì)正輕著，凡事總要留點(diǎn)兒道德。那借刀殺人的事，愚者瞞得過，即智淺者亦瞞得過，只怕天地鬼神有所不容?，F(xiàn)在事已過去，不必講了，但問妹妹，心里什樣一個樣兒？還是快，還是悔?！笔急凰粏?，止不住吊下淚來道：“姐姐咱們相交不久，但我的心，姐姐總看的透。前兒那事，我初意哪料到此，刀雖借，殺人則非本心，姐姐不訓(xùn)誨，我也自己抱歉。但天地鬼神有知，當(dāng)必諒我本心，即死者亦不應(yīng)怨我?！爆嵡侔肷尾徽Z。因道：“妒字呢？我不敢訓(xùn)妹妹，只個狠字，我為妹妹不取?！笔嫉溃骸鞍?，只個姐姐怪我錯了?！爆嵡俳刈〉溃骸懊妹媚阋膊槐睾臀肄q，總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便了。”漱芳被他這一番話，說得心里著實(shí)難過，便嘆口氣，站起來，低著頭走去。不知漱芳往哪里去，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莫謂虧心惟鬼覺，須知冷眼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