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怕痛苦巾幗改須眉 享閑福家庭親骨肉
作者：天虛我生卻說石時那晚家去，原想從漱芳口探些秦文的舉動，誰知講了半天的閑話，金氏早先倦了要睡，只得暫且擱下，各自回房安寢。
次日大早，許升來說府里有事，石時便和許升同到秦府里來。剛走進(jìn)穿堂，卻巧碰到寶珠的小廝花農(nóng)，捧著一個漆盒子，正從東書廳出來。因道：“你們爺起來了么？”花農(nóng)笑道：“早起來了。咱們爺這幾天苦呢。白師爺請了假出去，偏偏這兩天來往的信札，也不知道有多少，三老爺叫咱們爺在那里替白師爺?shù)穆毮?。”石時道：“請你爺辦這些事，可不嘔死他了。你爺?shù)每諆簳r，請他到我那里坐去。”花農(nóng)答應(yīng)，便自捧著盒子徑向惜紅軒來。卻從留余春山房經(jīng)過，見晴煙站在廊下和書芬講話，打量寶珠總在軟玉房里。因向晴煙道：“爺在這里邊么？”晴煙自從春柳兒的事出了，早便看不得花農(nóng)。因只做不曾聽見，到反將著書芬的手，向里面走去了?；ㄞr(nóng)見晴煙那種傲睨神情，不禁好笑道：“什么晦氣，大清早便碰釘子。晴煙姐，你拿一雙水汪汪的眼波兒來瞋我，你只道是奚落我，可知我卻當(dāng)你是抬舉我呢?！闭f著又撲嗤嗤地笑了起來?？诶镫m這樣講，心里又怕晴煙來擰他的嘴兒。見那門簾子一動，便打循山游廊上飛也似的跑了下去。
及至晴煙轉(zhuǎn)身出來，花農(nóng)的影兒早已不見，也就罷了。剛想回到惜紅軒去，聽屋里一片笑聲，知道寶珠已回來了，便仍回進(jìn)門去。見寶珠一手挽著賽兒，一手又挽著個男裝的女孩兒，一眼看去，卻不認(rèn)識，但覺面善。直到面前一認(rèn)，不禁也笑了起來，原來那人不是別個，卻是賽兒的姑爺林愛儂，今兒忽地改了裝束，所以一路走來，那些丫頭們先都呆住了，認(rèn)不出。及至細(xì)細(xì)一認(rèn)，不禁都好笑起來，晴煙笑道：“怎么今兒賽哥兒也許你愛姐兒這樣裝束了呢?！睈蹆z努嘴兒道：“晴煙姐你愛稱你賽姐作哥兒，任你稱去，你可再不要稱我作姐兒，回來又害我呢。”晴煙不懂，寶珠因道：“這兒難怪你不懂，我告訴你：他前兒家去，他嫂嫂正做產(chǎn)呢，他才知道，做了女孩子，出了嫁總要受這種痛苦，因此愁的飯也不要吃了。他哥哥說，怕吃這種痛苦，只要改了男裝，就不會做產(chǎn)的了。你仍舊叫她姐兒，可不是害了他呢?！闭f著，早已笑彎了腰?？垂倌阆耄@種話真是騙小孩子的。論理，林愛儂年已十六，賽兒也十七歲了。差不多知識開得早的，什么事還不知道。偏他兩個雖說做了小夫妻，其實并不知道做夫妻是什么一個講究。這也是他們林、秦兩府的家教清芳，從小兒不給他們看那淫邪小說，是然無從領(lǐng)會。賽兒雖也讀過《紅樓》，會唱《西廂》、《牡丹》，但是秦府里的規(guī)矩，凡是這種書，總把那兩回犯淫邪的早先扯去。所以頭里寶珠也并不懂得什么，只道憑肩偎臉便算享了艷福溫柔，共枕同衾就占盡了天倫樂趣。因此秦府里的人，才要到中年才會養(yǎng)子，這就是家風(fēng)淳厚的緣故。
閑話少表，言歸正傳。當(dāng)下寶珠因叫晴煙把圓桌兒拼到中間，說要擺酒兒，替愛儂道賀，一面忙著叫海棠、墨香、硯香、愛兒、寶寶分頭去請各位姊妹。寶珠正在興頭上時候，瞥見花儂在門簾外，向晴煙陪笑請安。晴煙不去理他，歸自走了。因問：“什么事鬼頭鬼腦的？”花農(nóng)見問，便笑回道：“剛從東書廳出來，今兒的信札，比昨兒更多，滿滿的裝了這一盒子。我怕爺沒的空，求晴煙姐代收起來，送爺屋里去?；貋碓倏?，免的這會子掃了爺?shù)呐d?！睂氈槁犝f，不禁皺皺眉兒，想一想道：“你便丟在這里也好，回來我再想法子?！被ㄞr(nóng)答應(yīng)，便將那捧著的漆盒子遞給書芬，退了出去。
一會子，婉香、眉仙、軟玉、蕊珠也都來了。寶珠因問：“太太可來不來？”婉香道：“太太說，到這山子上來，要走樓梯，怪吃力的，今兒不來了。”寶珠道：“那么大嫂子呢？”眉仙道：“今兒已是什么日子了，大嫂子哪里來這般閑空？便是二嫂子，剛才回來了，也被三太太喊了去，說有事呢?！睂氈榈溃骸澳敲创箧㈡⒁苍趺床粊恚俊闭f著，麗云已在窗外接口道：“好嗎？我說寶哥哥是單請大姊姊的呢，我們?nèi)齻€都回去罷?！弊炖镫m這樣說，卻并不真的回去，跟著美云，將著綺云，綺云又將著茜云，茜云又抱著一個貓兒，魚貫似的走了進(jìn)來。
晴煙早已指揮著小丫頭們擺好了席面。寶珠便攔著大家坐下道：“今兒我請姊姊妹妹，是替愛儂央你們，打今兒起不要再叫他做姐兒，若是誰叫了，便照樣兒罰誰請酒。”麗云笑道：“那么都叫他‘愛哥兒’嗎？咱們都變做史湘云了?！睂氈樾Φ溃骸澳惚緛砗芟裣嬖??！睈蹆z道：“什么哥兒、姐兒的稱呼，我都不要，最好便叫我的名字。”茜云道：“這個最好，請你聽著，我叫我的貓兒先叫你一聲?！北阋皇秩ヅ秦垉?，那貓兒叫的聲音，真有點子像“愛儂”兩個字。大家都笑了起來。寶珠一面吃酒，一面早想出了法子，因道：“今兒我行一個令，大家來對一字課，凡是對不出的，罰他吃一杯酒，替我寫一封信?！泵涝菩Φ溃骸昂弥饕饽?。你自己討素秋姐姐的好兒，答應(yīng)替他哥哥的職。怎么替不到三五天便怕煩了？這會子想出法子來，叫人家替你。我便第一個不遵令?！睂氈榈溃骸罢l央你替我呢？不過你對不出課來，便該怨你自己。并且我今兒只要對一字課，容易得很?！避浻裥Φ溃骸耙蛔终n，總該沒有對不出的。你吃了門杯，講出來我們對?！闭牵?br>曾說千言堪立就，何須一字費推敲。
次日大早，許升來說府里有事，石時便和許升同到秦府里來。剛走進(jìn)穿堂，卻巧碰到寶珠的小廝花農(nóng)，捧著一個漆盒子，正從東書廳出來。因道：“你們爺起來了么？”花農(nóng)笑道：“早起來了。咱們爺這幾天苦呢。白師爺請了假出去，偏偏這兩天來往的信札，也不知道有多少，三老爺叫咱們爺在那里替白師爺?shù)穆毮?。”石時道：“請你爺辦這些事，可不嘔死他了。你爺?shù)每諆簳r，請他到我那里坐去。”花農(nóng)答應(yīng)，便自捧著盒子徑向惜紅軒來。卻從留余春山房經(jīng)過，見晴煙站在廊下和書芬講話，打量寶珠總在軟玉房里。因向晴煙道：“爺在這里邊么？”晴煙自從春柳兒的事出了，早便看不得花農(nóng)。因只做不曾聽見，到反將著書芬的手，向里面走去了?；ㄞr(nóng)見晴煙那種傲睨神情，不禁好笑道：“什么晦氣，大清早便碰釘子。晴煙姐，你拿一雙水汪汪的眼波兒來瞋我，你只道是奚落我，可知我卻當(dāng)你是抬舉我呢?！闭f著又撲嗤嗤地笑了起來?？诶镫m這樣講，心里又怕晴煙來擰他的嘴兒。見那門簾子一動，便打循山游廊上飛也似的跑了下去。
及至晴煙轉(zhuǎn)身出來，花農(nóng)的影兒早已不見，也就罷了。剛想回到惜紅軒去，聽屋里一片笑聲，知道寶珠已回來了，便仍回進(jìn)門去。見寶珠一手挽著賽兒，一手又挽著個男裝的女孩兒，一眼看去，卻不認(rèn)識，但覺面善。直到面前一認(rèn)，不禁也笑了起來，原來那人不是別個，卻是賽兒的姑爺林愛儂，今兒忽地改了裝束，所以一路走來，那些丫頭們先都呆住了，認(rèn)不出。及至細(xì)細(xì)一認(rèn)，不禁都好笑起來，晴煙笑道：“怎么今兒賽哥兒也許你愛姐兒這樣裝束了呢?！睈蹆z努嘴兒道：“晴煙姐你愛稱你賽姐作哥兒，任你稱去，你可再不要稱我作姐兒，回來又害我呢。”晴煙不懂，寶珠因道：“這兒難怪你不懂，我告訴你：他前兒家去，他嫂嫂正做產(chǎn)呢，他才知道，做了女孩子，出了嫁總要受這種痛苦，因此愁的飯也不要吃了。他哥哥說，怕吃這種痛苦，只要改了男裝，就不會做產(chǎn)的了。你仍舊叫她姐兒，可不是害了他呢?！闭f著，早已笑彎了腰?？垂倌阆耄@種話真是騙小孩子的。論理，林愛儂年已十六，賽兒也十七歲了。差不多知識開得早的，什么事還不知道。偏他兩個雖說做了小夫妻，其實并不知道做夫妻是什么一個講究。這也是他們林、秦兩府的家教清芳，從小兒不給他們看那淫邪小說，是然無從領(lǐng)會。賽兒雖也讀過《紅樓》，會唱《西廂》、《牡丹》，但是秦府里的規(guī)矩，凡是這種書，總把那兩回犯淫邪的早先扯去。所以頭里寶珠也并不懂得什么，只道憑肩偎臉便算享了艷福溫柔，共枕同衾就占盡了天倫樂趣。因此秦府里的人，才要到中年才會養(yǎng)子，這就是家風(fēng)淳厚的緣故。
閑話少表，言歸正傳。當(dāng)下寶珠因叫晴煙把圓桌兒拼到中間，說要擺酒兒，替愛儂道賀，一面忙著叫海棠、墨香、硯香、愛兒、寶寶分頭去請各位姊妹。寶珠正在興頭上時候，瞥見花儂在門簾外，向晴煙陪笑請安。晴煙不去理他，歸自走了。因問：“什么事鬼頭鬼腦的？”花農(nóng)見問，便笑回道：“剛從東書廳出來，今兒的信札，比昨兒更多，滿滿的裝了這一盒子。我怕爺沒的空，求晴煙姐代收起來，送爺屋里去?；貋碓倏?，免的這會子掃了爺?shù)呐d?！睂氈槁犝f，不禁皺皺眉兒，想一想道：“你便丟在這里也好，回來我再想法子?！被ㄞr(nóng)答應(yīng)，便將那捧著的漆盒子遞給書芬，退了出去。
一會子，婉香、眉仙、軟玉、蕊珠也都來了。寶珠因問：“太太可來不來？”婉香道：“太太說，到這山子上來，要走樓梯，怪吃力的，今兒不來了。”寶珠道：“那么大嫂子呢？”眉仙道：“今兒已是什么日子了，大嫂子哪里來這般閑空？便是二嫂子，剛才回來了，也被三太太喊了去，說有事呢?！睂氈榈溃骸澳敲创箧㈡⒁苍趺床粊恚俊闭f著，麗云已在窗外接口道：“好嗎？我說寶哥哥是單請大姊姊的呢，我們?nèi)齻€都回去罷?！弊炖镫m這樣說，卻并不真的回去，跟著美云，將著綺云，綺云又將著茜云，茜云又抱著一個貓兒，魚貫似的走了進(jìn)來。
晴煙早已指揮著小丫頭們擺好了席面。寶珠便攔著大家坐下道：“今兒我請姊姊妹妹，是替愛儂央你們，打今兒起不要再叫他做姐兒，若是誰叫了，便照樣兒罰誰請酒。”麗云笑道：“那么都叫他‘愛哥兒’嗎？咱們都變做史湘云了?！睂氈樾Φ溃骸澳惚緛砗芟裣嬖??！睈蹆z道：“什么哥兒、姐兒的稱呼，我都不要，最好便叫我的名字。”茜云道：“這個最好，請你聽著，我叫我的貓兒先叫你一聲?！北阋皇秩ヅ秦垉?，那貓兒叫的聲音，真有點子像“愛儂”兩個字。大家都笑了起來。寶珠一面吃酒，一面早想出了法子，因道：“今兒我行一個令，大家來對一字課，凡是對不出的，罰他吃一杯酒，替我寫一封信?！泵涝菩Φ溃骸昂弥饕饽?。你自己討素秋姐姐的好兒，答應(yīng)替他哥哥的職。怎么替不到三五天便怕煩了？這會子想出法子來，叫人家替你。我便第一個不遵令?！睂氈榈溃骸罢l央你替我呢？不過你對不出課來，便該怨你自己。并且我今兒只要對一字課，容易得很?！避浻裥Φ溃骸耙蛔终n，總該沒有對不出的。你吃了門杯，講出來我們對?！闭牵?br>曾說千言堪立就，何須一字費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