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者：老子不上賢，使民不爭；
嚴(yán)可均曰：各本“上”作“尚”。
羅振玉曰：敦煌本作“不上寶”。
謙之案：作“上”是也?！皩殹弊忠烧`?！吧稀迸c“尚”同?；茨淆R俗訓(xùn)：“故老子曰‘不上賢’者，言不致魚于木，沉鳥于淵?！币嘧鳌吧稀保c景龍、敦煌、遂州諸本同。遂州“民”作“人”，下句同。
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盜；
謙之案：河上、王、傅、范各本，“盜”下均有“為”字，遂州、敦煌、御注本與此石同省。北堂書鈔二七引作“不貴貨，使民不盜”，是所見本亦無“為”字。
不見可欲，使心不亂。
嚴(yán)可均曰：“使心不亂”，王弼“使”下有“民”字。畢沅曰：河上公作“使心不亂”，無“民”字。案淮南子引亦無“民”。
易順鼎曰：晉書吳隱之傳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蔽倪x東京賦注、沈休文鐘山詩注兩引亦皆無“民”字。素問卷一王冰注引老子亦無“民”字。
紀(jì)昀曰：原本及各本俱無“民”字，惟永樂大典有之。據(jù)弼注“故可欲不見”，上承“沒命為盜”，則經(jīng)文本有“民”字。
劉師培曰：文選東京賦注引作“使心不亂”，易艮卦孔疏引此文亦無“民”字，蓋唐初避諱刪此字也。古本實(shí)有“民”字，與上兩“民”一律。謙之案：紀(jì)、劉之說非也。王弼注：“穿窬探篋，沒命而盜，故可欲不見，則心無所亂也?！笔峭醣静o“民”字。永樂大典蓋沿襲吳澄本妄增“民”字。劉氏謂無“民”字乃唐初避諱所刪，不知古本實(shí)無“民”字，唐初群書治要卷三十四引亦無“民”字。此如與避諱有關(guān)，則何不并上兩句“民”字刪之？此非妄刪，直妄增耳。但吳澄亦有所本，褚遂良貞觀十五年跋之王羲之帖本，作“民心不亂”，與傅、范本同，知其誤已久。傅、范雖稱古本，實(shí)亦為后人所改，其字句均較他本為繁，此其一例耳。
圣人治：嚴(yán)可均曰：各本句上有“是以”二字，王弼“人”下有“之”字。
吳云曰：傅本“圣人之治”下，有“也”字；李道純無“之治”二字。
謙之案：有“之”字是。
虛其心，實(shí)其腹，弱其志，強(qiáng)其骨。
羅振玉曰：釋文：“‘強(qiáng)’，又作‘強(qiáng)’?！倍鼗捅咀鳌皬?qiáng)”。
謙之案：樓正本亦作“強(qiáng)”。又群書治要卷三十四引“是以圣人之治，常使民無知無欲”，缺“虛其心”四句。
常使民無知無欲，
嚴(yán)可均曰：“常使民”，御注作“使人”。
羅振玉曰：御注本避諱作“人”。
謙之案：王羲之本無“?！弊?，遂州本無“民”字。
使知者不敢為，則無不治。
嚴(yán)可均曰：“使知者”，各本“使”下有“夫”字?！安桓覟椤?，各本句下有“為無為”三字，王弼有“也為無為”四字。
羅振玉曰：“知”，今本作“智”，釋文出“知者”二字，注音“智”，知王本作“知”。景龍、御注、敦煌三本亦作“知”。又景龍、御注、敦煌、景福四本“為”下均無“也”字。
謙之案：據(jù)羅氏影印貞松堂藏西陲秘籍叢殘校敦煌本，“敢”下有“不”字，羅考異中失校。又遂州碑本亦作“不敢不為也”。強(qiáng)思齊引成玄英疏：“前既舍有欲無欲，復(fù)恐無欲之人滯于空見，以無欲為道，而言不敢不為者，即遣無欲也?？謭?zhí)此不為，故繼以不敢也?！笔浅墒璞疽嘧鳌安桓也粸椤?。惟顧本成疏作“而言不敢為者，即遣無欲也”，脫此“不”字。今案“不敢”、“不為”乃二事，與前文“無知、無欲”相對而言，“不敢”斷句。經(jīng)文三十章“不以取強(qiáng)”，各本“不”下有“敢”字，“敢”字衍文。但六十七章“不敢為天下先”，六十九章“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jìn)寸而退尺”，七十三章“勇于不敢則活”，以“不敢”與“不為”對，知顧本成疏經(jīng)文有誤脫。老子原意謂常使一般人民無知、無欲，常使少數(shù)知者不敢、不為，如是則清靜自化，而無不治。
又案不敢、不為，即不治治之。論衡自然篇曰：“蘧伯玉治衛(wèi)，子貢使人問之：‘何以治衛(wèi)？’對曰：‘以不治治之?！虿恢沃?，無為之道也。”誼即本此。蓋老子之意，以為太上無治。世之所謂治者，尚賢則民爭；貴難得之貨，則民為盜；見可欲則心亂。今一反之，使民不見可尚之人，可貴之貨，可欲之事。如是，則混混沌沌，反樸守醇，常使民無知無欲，則自然泊然，不爭不盜不亂，此所以知者不敢不為。至德之世，上如標(biāo)枝，民如野鹿；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此則太古無為而民自化，翱翔自然而無物不治者也?！敢繇崱勾苏陆享嵶x無韻。高本漢以腹、骨、欲為韻，陳柱同。陳又以為、治韻，云：“蓋歌之音變也?！敝t之案：王念孫毛詩群經(jīng)楚辭古韻譜“欲”“腹”均入幽部，引樂記“君子樂得其道”二句，道、欲為韻。詩經(jīng)蓼莪四章鞫、蓄、育、復(fù)、腹為韻。楚辭天問育、腹為韻。謙之又案：“賢”“爭”為韻?？讖V森詩聲類二陽聲二十出“堅(jiān)”字云：“行葦：‘敦弓既堅(jiān)，四鍭既鈞，舍矢既均，序賓以賢?！浮畧?jiān)’從‘○’，‘○’即古文‘賢’，今十七真有‘礥’字，‘礥’乃‘賢’聲正讀也。”又出“賢”字云：“北山：‘大夫不均，我從事獨(dú)賢?！腥斠姟畧?jiān)’下?！卑浮百t”與“爭”音近，印度舊譯“賢豆”，可為旁證。王念孫古韻譜與“堅(jiān)”同入真部，“爭”（音真）入耕部，此為真、耕通韻之證。
右景龍碑本五十七字，敦煌本五十八字，河上本六十六字，王本六十七字，傅本六十八字，范本六十九字。河上本題“安民第三”，王本題“三章”，范本題“不尚賢章第三”。
嚴(yán)可均曰：各本“上”作“尚”。
羅振玉曰：敦煌本作“不上寶”。
謙之案：作“上”是也?！皩殹弊忠烧`?！吧稀迸c“尚”同?；茨淆R俗訓(xùn)：“故老子曰‘不上賢’者，言不致魚于木，沉鳥于淵?！币嘧鳌吧稀保c景龍、敦煌、遂州諸本同。遂州“民”作“人”，下句同。
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盜；
謙之案：河上、王、傅、范各本，“盜”下均有“為”字，遂州、敦煌、御注本與此石同省。北堂書鈔二七引作“不貴貨，使民不盜”，是所見本亦無“為”字。
不見可欲，使心不亂。
嚴(yán)可均曰：“使心不亂”，王弼“使”下有“民”字。畢沅曰：河上公作“使心不亂”，無“民”字。案淮南子引亦無“民”。
易順鼎曰：晉書吳隱之傳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蔽倪x東京賦注、沈休文鐘山詩注兩引亦皆無“民”字。素問卷一王冰注引老子亦無“民”字。
紀(jì)昀曰：原本及各本俱無“民”字，惟永樂大典有之。據(jù)弼注“故可欲不見”，上承“沒命為盜”，則經(jīng)文本有“民”字。
劉師培曰：文選東京賦注引作“使心不亂”，易艮卦孔疏引此文亦無“民”字，蓋唐初避諱刪此字也。古本實(shí)有“民”字，與上兩“民”一律。謙之案：紀(jì)、劉之說非也。王弼注：“穿窬探篋，沒命而盜，故可欲不見，則心無所亂也?！笔峭醣静o“民”字。永樂大典蓋沿襲吳澄本妄增“民”字。劉氏謂無“民”字乃唐初避諱所刪，不知古本實(shí)無“民”字，唐初群書治要卷三十四引亦無“民”字。此如與避諱有關(guān)，則何不并上兩句“民”字刪之？此非妄刪，直妄增耳。但吳澄亦有所本，褚遂良貞觀十五年跋之王羲之帖本，作“民心不亂”，與傅、范本同，知其誤已久。傅、范雖稱古本，實(shí)亦為后人所改，其字句均較他本為繁，此其一例耳。
圣人治：嚴(yán)可均曰：各本句上有“是以”二字，王弼“人”下有“之”字。
吳云曰：傅本“圣人之治”下，有“也”字；李道純無“之治”二字。
謙之案：有“之”字是。
虛其心，實(shí)其腹，弱其志，強(qiáng)其骨。
羅振玉曰：釋文：“‘強(qiáng)’，又作‘強(qiáng)’?！倍鼗捅咀鳌皬?qiáng)”。
謙之案：樓正本亦作“強(qiáng)”。又群書治要卷三十四引“是以圣人之治，常使民無知無欲”，缺“虛其心”四句。
常使民無知無欲，
嚴(yán)可均曰：“常使民”，御注作“使人”。
羅振玉曰：御注本避諱作“人”。
謙之案：王羲之本無“?！弊?，遂州本無“民”字。
使知者不敢為，則無不治。
嚴(yán)可均曰：“使知者”，各本“使”下有“夫”字?！安桓覟椤?，各本句下有“為無為”三字，王弼有“也為無為”四字。
羅振玉曰：“知”，今本作“智”，釋文出“知者”二字，注音“智”，知王本作“知”。景龍、御注、敦煌三本亦作“知”。又景龍、御注、敦煌、景福四本“為”下均無“也”字。
謙之案：據(jù)羅氏影印貞松堂藏西陲秘籍叢殘校敦煌本，“敢”下有“不”字，羅考異中失校。又遂州碑本亦作“不敢不為也”。強(qiáng)思齊引成玄英疏：“前既舍有欲無欲，復(fù)恐無欲之人滯于空見，以無欲為道，而言不敢不為者，即遣無欲也?？謭?zhí)此不為，故繼以不敢也?！笔浅墒璞疽嘧鳌安桓也粸椤?。惟顧本成疏作“而言不敢為者，即遣無欲也”，脫此“不”字。今案“不敢”、“不為”乃二事，與前文“無知、無欲”相對而言，“不敢”斷句。經(jīng)文三十章“不以取強(qiáng)”，各本“不”下有“敢”字，“敢”字衍文。但六十七章“不敢為天下先”，六十九章“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jìn)寸而退尺”，七十三章“勇于不敢則活”，以“不敢”與“不為”對，知顧本成疏經(jīng)文有誤脫。老子原意謂常使一般人民無知、無欲，常使少數(shù)知者不敢、不為，如是則清靜自化，而無不治。
又案不敢、不為，即不治治之。論衡自然篇曰：“蘧伯玉治衛(wèi)，子貢使人問之：‘何以治衛(wèi)？’對曰：‘以不治治之?！虿恢沃?，無為之道也。”誼即本此。蓋老子之意，以為太上無治。世之所謂治者，尚賢則民爭；貴難得之貨，則民為盜；見可欲則心亂。今一反之，使民不見可尚之人，可貴之貨，可欲之事。如是，則混混沌沌，反樸守醇，常使民無知無欲，則自然泊然，不爭不盜不亂，此所以知者不敢不為。至德之世，上如標(biāo)枝，民如野鹿；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此則太古無為而民自化，翱翔自然而無物不治者也?！敢繇崱勾苏陆享嵶x無韻。高本漢以腹、骨、欲為韻，陳柱同。陳又以為、治韻，云：“蓋歌之音變也?！敝t之案：王念孫毛詩群經(jīng)楚辭古韻譜“欲”“腹”均入幽部，引樂記“君子樂得其道”二句，道、欲為韻。詩經(jīng)蓼莪四章鞫、蓄、育、復(fù)、腹為韻。楚辭天問育、腹為韻。謙之又案：“賢”“爭”為韻?？讖V森詩聲類二陽聲二十出“堅(jiān)”字云：“行葦：‘敦弓既堅(jiān)，四鍭既鈞，舍矢既均，序賓以賢?！浮畧?jiān)’從‘○’，‘○’即古文‘賢’，今十七真有‘礥’字，‘礥’乃‘賢’聲正讀也。”又出“賢”字云：“北山：‘大夫不均，我從事獨(dú)賢?！腥斠姟畧?jiān)’下?！卑浮百t”與“爭”音近，印度舊譯“賢豆”，可為旁證。王念孫古韻譜與“堅(jiān)”同入真部，“爭”（音真）入耕部，此為真、耕通韻之證。
右景龍碑本五十七字，敦煌本五十八字，河上本六十六字，王本六十七字，傅本六十八字，范本六十九字。河上本題“安民第三”，王本題“三章”，范本題“不尚賢章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