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牛化蛟貪財喪命 呂英布仗義報仇
作者：詩曰：
自古知機為俊杰，只因財利可亡身。
曲直常分仇可報，英布無端惹禍深。
且說胡惠干在水月臺上，與?；云疵鼱幎罚瑑扇烁黠@武藝，你要我心肝為父報仇，我要你五臟為機房眾人出氣。極力殺了半天，因胡惠干比?；园?，氣力抵擋不住，心中暗想，若再力敵，定為他所害，幸有至善禪師秘傳花拳，名喚雁蕩平沙，若遇力不及人，用此反弱為強，定能取勝。即將拳勢變換，往來趨避，其快如風，跳躍如猿猴飛捷，乘?；陨跃耄瑒幼髀赃t，提防一疏，他就盡力向其要害部位打?qū)⑦^去，及至?；曰厣恚€手打他，胡惠干又到他身后去了。
這?；陨眢w肥胖，氣力雖大，跳躍進退，安能及得胡惠干靈便身輕，加之?；晕丛娺^這路拳法，正在盡力，想將胡惠干打死，以泄機房眾人之恨。不意反被胡惠干連跳帶打，弄得眼花，手忙足亂，四面提防，跟著他旋來轉(zhuǎn)去，將有一個時辰。手略一慢，早被胡惠干向著命脈地方，著實兩拳，幸而壯健，勉強抵得住，振起精神，欲還兩拳之仇，向胡惠干盡力打去，不料拳力落空，他仍一縮又鉆到身后去了。急忙轉(zhuǎn)身與他對敵，十分費力。斗到兩個時辰，天已申時，殺得?；詼喩砝浜梗瑤状伪缓莞砂邓阋Σ课?，均被重傷，周身筋絡(luò)骨節(jié)疼痛酸軟。欲跳下水月臺，又怕被眾友取笑，羞愧難當。
此時胡惠干見自己得勝，心中大喜，精神百倍，手腳不容一刻放松。是時牛化蛟手下四個徒弟，及錦綸堂眾人皆欲上臺相助，被西禪寺各師兄弟洪熙官等十余人，取出兵器，護著臺前，大喝道：“此是標明一人比武，至死不救，誰敢上臺偏助？”。因此將他徒弟并機房各人嚇住，不敢上臺助力。只聽得一聲響亮，?；员缓莞捎帽M平生氣力，一個八卦蝴蝶掌，打下水月臺來，跌離臺有丈余。地上石片，撞得頭破額裂，血從小便流出，流得褲子及地上通紅?？吹娜她R聲喝彩，贊胡惠干好武藝，果是英雄。是時徒弟及機房中人，用板門將?；蕴Щ劐\綸堂會館，用藥灌救，方才蘇醒，回過氣來，開眼一看，嘆了一聲道：“我牛化蛟一世英雄，不料今日喪在胡惠干之手，你眾人快到武當山，拜懇吾師馮道德，訪請我?guī)熜謪斡⒉记皝?，必能為吾報仇，泄眾人之憤。不可延誤，緊記吾言?！币宦暣蠼校骸巴瓷肺乙?！”口吐鮮血而死。手下徒弟及會館眾人，見他死得凄慘，各徒放聲痛哭，各人懼皆下淚。即厚辦衣衾棺木收殮，就在雙山寺租下一所地方，暫停棺木，以便打裔建醮之事。是日錦綸堂眾人，一齊掛白送行，徒弟披孝引魂，沿途祭奠，送入寺中。
再言武館中值事，趕緊辦完牛化蛟喪事，隨即問他首徒李雄道：“你師伯呂英布，功夫比你師父如何，現(xiàn)在武當山否？”李雄道：“呂英布師伯前有信來，說在肇慶府城南門大街開設(shè)武館，若論武藝，比我?guī)煾竸俚脦妆?，恐他不來，若肯來就是兩個胡惠干，也敵他不過?！备魅寺勓源髳?，忙又湊備禮金，仍是三千兩銀單，叫牛化蛟四個弟子搭船望肇慶府而去。后人看到此處，笑?；载澵斔兔忠e薦師兄弟來此送命，可謂好勇無謀，作詩一首，以諷其妄。詩云：
好勇貪財送命該，魂歸枉自哭泉臺，
如何至死猶難悟，還欲師兄泄恨來。
卻說錦綸堂備銀即往肇慶府，請呂英布前來報仇泄憤。且說胡惠干在水月臺，用八卦蝴蝶掌打?；缘屡_去，洪熙官等各師兄弟，忙上前護住，接他下臺。此時胡惠干力盡筋疲，面如土色，當著眾人面前，勉強支持，硬作安閑樣子，各師兄弟請他坐了轎子，一路花紅串炮，徑回西禪寺，十分熱鬧。胡惠干下轎，覺一陣頭暈，四肢無力，望后便倒。各人大驚，急忙扶起，抬到他床上睡下，三德和尚與洪熙官等，知他今日用力過度，那?；晕渌嚥蝗?，氣力又強。皆因胡惠干得師父秘傳花拳方能勝得他。就將活血行氣藥丸化開灌下，舒筋活絡(luò)散瘀藥酒與他周身骨節(jié)涂擦，此藥是至善禪師所制，預(yù)備各徒弟遇有損傷所用，靈驗如神，藥到片時，精神復(fù)元，并周身腫痛盡解，爬將起來，拜謝眾兄弟救護。隨即安排酒筵，為胡兄賀喜，飲酒時，三德和尚與洪熙官對胡惠干道：“看來?；员厮罒o生，這伙愈深，怕他師父武當山馮道德老道士，乃是同門師叔，倘若知道，定不干休，總不說他徒弟不該幫助機房生事，而說我們不念情面，將他門人打死。他若出手，胡師弟就難逃他手，此事還須設(shè)法，預(yù)先解救，總是胡師弟不該下此毒手。”惠干道：“我初意留情，只因?；粤Υ笮暮荩舨粋?，定然傷我，勢所不能留情。為今之計，聽天由命，即使師叔來問罪，不容分訴，難道束手待死，只好拼命斗一場，死也甘心?！比潞蜕械溃骸斑@事?lián)铱磥?，速將此中緣故，照直飛報吾師，必有解法，不知爾等以為如何？”各人都稱：“師兄高見！”洪熙官即寫稟啟，專差跑快信的趕送，議定信資銀十兩，先給五兩，信到在八日之內(nèi)，再給五兩，若過期遲一日減銀一兩，差人接了要信，由陸路趕到潮州上福建去了。
再說少林寺中至善和尚，每日專心教習各徒技藝，常時思念胡惠干，恐他回廣東報仇心急惹出禍來。忽然接得要信大驚，照給信資，拆開從頭至尾看完，大罵：“畜生，果然招禍，這?；允堑赖聨煹軔弁?，他聞知死在胡惠干之手，怎肯干休？畜生自作自受，枉費一番傳授心機，因他比別人用心，所以將生平絕技，盡力教授。因他氣力不強，故先教他花拳，不料畜生以此闖禍，一旦失手，玷辱我少林寺聲名，殊深痛恨，一心慈悲就是師徒情誼。”眾門人急忙請問師父：“廣東有甚事，用此重資寄信，必有所因?！倍U師隨將來函念與各人聽完。方孝玉道：“師父現(xiàn)今還是救他不救，請道其詳?！倍U師道：“本欲打發(fā)你們前去救應(yīng)，只為各人工夫未曾學足，著敵得本人過，為師放心，允許你們前去救他?！狈叫⒂褡允盐渌噷W習精熟，隨道：“我們今日該打術(shù)人，看打得過否？”禪師應(yīng)許，孝玉約會各師兄弟：“你等跟定我手腳，必須照著那一百零八度雄拳工夫，腳下機關(guān)，不要管他，按著拳路，慢步進去，定能打開?！备魅艘浪麕罚箤⒛救舜蜷_，卻是由正門走出寺外。至善大喜，說道：“方孝玉頗可做得，以后你教眾兄弟便了?！毙⒂駪?yīng)允，至善吩咐各徒，各徒哭拜在地。老禪師也揮淚道：“天下無不散之局，只要你等將來報效皇家，博得一官半職，上可安國，下可安民，他日封妻蔭子，顯我教門，更要兄弟相和。”各人謹遵師命，拜謝師恩，唯有謝亞福情愿削發(fā)為僧，侍奉師父，不肯回家。師父見其真心，遂許事后回來，再傳衣缽。乃贈鐵鴛鴦一對，如遇敵人勇猛，只要將鴛鴦對面打去，其臂即斷，只宜慎重，若非危險之際，不得擅傷人命。又贈錦囊一個，若是馮道德親來報仇，著方孝玉將此請求大師伯五枚相救，他見我信，定肯出力。眾人別了師父及寺內(nèi)僧人，各攜行李，星夜趕赴羊城而來。到得省城，各自回家，見了父母妻兒，隨即賃了光孝寺作為武館，因西禪寺現(xiàn)與機房有隙，不便再踏是非之地。暗中知會三德和尚及洪熙官，叫胡惠干到光孝寺練習拳棒以備應(yīng)敵。三德和尚得悉師父打發(fā)少林兄弟回廣東救應(yīng)，十分欣慰，約齊各師兄弟來到光孝寺，英雄聚會，談?wù)撏?，都責胡惠干不?yīng)恃強生事，帶累師父憂心。惠干只得認過，不敢與眾人分辯，因此與眾人不睦，自恃武勇，不來練習。李錦綸再三勸慰，說師父臨別切囑，叫他用心習武，恐怕失手，有辱少林名望。胡惠干不從，眾兄弟無可奈何。
再說牛強、馬勇兩師兄弟，與錦綸堂眾值事等，一路到肇慶府城南門大街武館內(nèi)，拜見呂英布，牛強跪在地下，哭訴師父因為錦綸堂泄憤，被胡惠干用花拳蝴蝶掌打下水月臺，身遭重傷，臨終遺囑，請師伯與他報仇，現(xiàn)在錦綸堂各值事，備銀三千兩，懇求念先師手足之情，代為出力，感恩不淺。呂英布聽罷大哭，道：“吾半月前朦朧之中，夢見化蛟賢弟渾身血淋，求吾與他報仇，正欲上前追問被誰所害，轉(zhuǎn)眼不見，一驚而醒，不知是何吉兇，豈知今日果被胡惠干害了性命，死得凄慘，真是可恨。我不拿胡惠干碎尸萬段，不算英雄?！北娭凳碌溃骸皠?wù)求師父不惜一行，上為令師弟報仇，下與我通行泄憤，不勝幸甚，三千兩為聘禮，仰其勿卻是幸。”呂英布道?！盎詭煹?，不該招是惹非，至遭殺身之禍，今日為吾弟報仇則可，”其他非某所敢知，這銀子斷然不領(lǐng)?！备髦凳略偃齽竦溃骸傲x士原重報仇，敝行既蒙除害，此思此德豈可不少申微意，還乞賞收才是?！迸姷仍偃鄤瘢瑓斡⒉紵o奈，只得收下。收拾行李，吩咐各徒：“毋用跟隨，我有牛強等師侄作伴，你等謹守館門，有人來訪，說我不日就回?！彪S即搭船望羊城進發(fā)。
數(shù)日到了省中，將行李搬入錦綸堂居住。白安福上前拜見，說道：“老師，現(xiàn)在少林寺至善禪師打發(fā)一班徒弟回粵，在光孝寺開設(shè)武館，接應(yīng)胡惠干，須加意提防！”呂英布道：“倒也不妨。”吩咐備辦酒肴祭禮，親至雙山寺，哭奠?；?。著白安福引路望光孝寺而來，見過寺僧禮罷。當晚僧人帶進武館，會見各位英雄，李錦綸等接進，分賓主坐下，問道：“師兄到來何干？”呂英布帶怒道：“特來為化蛟兄弟報仇，你們還詐作不知？”錦綸道：“胡惠干與機房中人有殺父之仇，故此命案相連，出示免究，即分曲直，不必化蛟師弟貪人錢財，偏聽一面之詞，恃勇幫助，以勢欺人，苦功不從，標明比武，生死不追。拳腳之事，既經(jīng)言明，不能饒讓，又何仇可報？今日化蛟師弟已死，各安天命，還望師兄三思而行，莫再失和，弟等不勝幸甚?！?
英布道：“不用花言巧語，哪一位是胡惠干，他既良心盡喪，打狗也須念主，全然不把吾師道德放在眼內(nèi)，念同道之情，也該留情一二，怎忍下此毒手？今日我呂英布誓必報仇，只教他來會我，萬事全體?！狈绞烙竦溃骸芭；运懒耍瑤熜值絹韴蟪?，將來胡惠干死時，難道我們就不報仇？”英布聞言，低頭半晌，嘆氣一聲說：“倒也罷，看你眾人之面，就叫胡惠干出來，叩三響頭，我便罷了?！崩铄\綸答道：“惠干住在西禪寺?！眳斡⒉技磩e眾人，逕奔西禪寺而來。小和尚通報進內(nèi)，各位英雄大驚，胡惠干自恃本領(lǐng)，全不在意，吩咐進見，呂英布入里面喝問：“誰是胡惠干？”挺身答曰：“我即便是！來者可是呂英布？”英布道：“然也?！焙莞傻溃骸凹嚷勎颐€來送死？”英布大怒，飛奔向前，揮拳便打。胡惠干也不容情，卻被三德和尚與童千斤上前將兩人分開，三德和尚再三以好言相勸。呂英布哪里肯聽，即回轉(zhuǎn)錦綸堂，立刻標出紅條，寫道： 啟者：我錦綸堂歷遭胡惠干慘毒之禍，現(xiàn)有呂英布
教頭，非貪財利，欲與師第?；詧髲?fù)前仇，胡惠干如
不怕死，明日到水月臺比武，以定雌雄。
這張長紅，貼在西禪寺外照壁上，武館中人見了，替胡惠干擔憂，他卻自恃勇武，準備明日到水月臺對敵。光孝寺中眾英雄聞知，十分恐懼。方孝玉約齊眾師兄弟，前來西禪寺與三德和尚、洪熙官商議，彼此大家極力勸阻胡惠干，明日不可赴臺輕敵，他只不從。各人無奈，若不設(shè)法相救，豈不失卻我少林名望。忽見謝亞福拍手笑道：“有妙計了！”各人忙問：“何計？”亞福道：“吾師臨別贈我鐵鴛鴦一對，囑道‘若遇敵人兇勇難當，即暗中飛起，打他手腕上，立刻筋斷骨折反敗為勝，不得亂傷人命?！乙褜W習精熟，百發(fā)百中，明日我藏了鐵鴛鴦迫近臺前，相機暗助，有何不妙？”眾兄弟大悅。方世玉道：“我有軟甲一副，及護心鏡，借與賢弟，以壯威風?！焙莞蓾M心歡悅。
次早呂英布裝束齊整，會集錦綸堂眾友，帶四個師侄，騎一匹駿馬，頭扎軟包巾，盤湖縐帶，身穿窄袖軟甲，內(nèi)藏護心鏡，腰圍大紅縐紗帶，足登班尖鞋，生得面如滿月，眼似銅鈴，一把濃須，腰圓背厚，兩臂有數(shù)百斤之力，身高八尺，聲如破鑼，十分威勇。來到醫(yī)靈廟前水月臺邊。遠近來觀之人，擠擁臺前。呂英布下馬，便上臺中，對下面眾人將手一拱說道：“英布此來，實為師弟報仇，非貪財為名，望眾人見諒，是為萬幸?！闭f罷，端坐臺中。將近辰刻，遠見胡惠干滿面酒容，前后跟著一班師兄弟，擁至臺前，他就將身一點，縱上臺中，輕如飛鳥，果然妙技。臺下眾人，齊聲喝彩?？此^戴平頂軟皮盔，身穿軟皮捆身，胸前懸一面護心鏡，腰束荷蘭縐帶，足登一雙九環(huán)劍靴，這副裝束乃是方世玉借他用了，人材出眾，相貌超群。呂英布喝道：“胡惠干，你傷吾師弟，此仇不共日月，今日自來進死，莫怪我不念師父之情?！?
惠干聞言笑道：“呂英布，你欲為師弟報仇，只怕你惹禍亡身，管教你就到鬼門關(guān)與牛化蛟相會?！眳斡⒉悸勓?，正是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也不回言，就一個撲面虎，伸出大拳頭，盡力打去?；莞蛇B忙將身閃開，就是一個千字鐵閘手，向呂英有手腕打來，呂英布急收回拳，將身一低，雙手一展。用推山塞海勢，望胡惠干便打。胡惠干將身一縱，猛虎偷羊勢復(fù)手打來。兩個搭上手，走二十多路解法，從辰至來刻，約斗了四十回合，呂英布越戰(zhàn)越勇，拳腳工夫一毫不漏。胡惠干身材比呂英布細小，氣力不及，所恃者，少林支派至善秘傳拆法，進退迎敵，借勢取巧，勉強支持。 及至斗到申牌時分，二人戰(zhàn)有七十余回合，胡惠干難以取勝，只得仍用花拳對敵，跳捷如飛，身輕手快，是其生平所長。這呂英布見胡惠干用花拳，聞得?；栽獯藛拭?，心中一驚，因自己亦未曾習過，身材又不及他靈便，十分用神，一任胡惠干如飛跳躍，他能看得親切，目不昏花，拳不錯亂。胡惠干無從下手，不能取勝。自己因見花拳無用，必為他所敗，心中一急，略跳得慢一步，呂英布一見，滿心歡喜，用盡生平氣力，將羅漢五行拳照胡惠干頂門蓋將下來。勢如泰山壓頂，好不厲害。胡惠干大驚，正難躲避，謝亞福在臺前，看見惠干力不能勝，難以迎敵，這一拳性命難保，其勢已迫，急從袖中一拍，飛起鐵鴛鴦，對正呂英布手腕打去，此鐵鴛鴦即是今之風槍一般，袋口攝石，能收回原子，暗中傷人不露痕跡，是時呂英布一心專顧胡惠干，不提防拳與鐵鴛鴦相撞，一聲響，手腕撞折，鴛鴦落在臺氈之上，早被謝亞福暗中收回。只因小如雞蛋，落在氈面，完全無聲響。呂英布手腕雖折，并無血出，所以眾人看不出。
胡惠干一看，心花大放，趁勢一拳照呂英布耳旁命門就打，這呂英布手腕骨折，痛切于心，急欲敗回臺去，耳上著了胡惠干拼命一拳，只覺天旋地轉(zhuǎn)，一交跌在水月臺上，偏遇這胡惠干又起一腳，向他頸上打去，將筋骨打斷，豈能再活？呂英布頓時嗚呼，死在胡惠干之手。后人看到此處，可惜他一身本領(lǐng)，因手足情重，不幸被人暗算，因作詩以嘆之： 手足情真義更深，弟仇兄報反捐生。
雖然慘被奸人算，留得賢名貫古今。
當下各師弟及眾行友，飛撲上臺來救，已經(jīng)筋斷骨折，死在臺上。胡惠干將身一縱，跳下水月臺，站在廟前，坐進轎內(nèi)，神色如常，四方人齊聲贊美，果是英雄好漢。胡惠干各師兄弟，一路串炮花紅，威武迎回西禪寺武館中。 再說呂英布尸首，難以抬回會館收殮，各值事只得即時就在廟前搭了喪棚，仿照?；砸皇絺滢k衣衾棺木，從厚葬殮，仍然暫停雙山寺內(nèi)。 行友辦妥喪事，是日齊集會館，各東家及師爺白安福道：“我們費盡了數(shù)千兩資財，反累兩位教頭死于非命，到如今人財兩空，冤上加冤，進不能報仇，退不能安生業(yè)，列位有何妙計除此心腹大患？”只見?；允淄脚娚锨罢f道：“各位且休煩惱，將我?guī)煾笌煵畠筛惫啄?，待我?guī)熜值艿?，與貴行各友，雇備船只，親自運到武當山，見我?guī)煿T道德稟知此事，哀求老道士下山報仇。師公得知，連喪他兩個得意門人，自然心痛，且防天下人恥笑武當山武藝不及少林寺精妙，豈不失了威名？我看大師伯力敵胡惠干，眾目共見，已有勝意，他變用花拳，也奈何師伯不得，將要結(jié)果這狗頭，霎然之間，不知右手腕上筋骨被他暗中打斷，因此喪在胡惠干之手。至今手腕著傷之處，鐵器所傷，此中定有助胡惠干之人，從旁下手，因未得實據(jù)，難以為憑?！北娙硕嫉溃骸耙灿X奇怪，并不見有任何鐵器，必對你師公訴明，下次會改，不可徒用空拳，宜以隨身武器應(yīng)敵，且防被暗算?！卞\綸堂各人齊道：“有理！”通行酌妥，整備厚禮及花紅六千兩，并兩口棺木，即派值事四人，與他徒弟四個，雇了一只大船，起程望武當山而來。
且說武當山玄天上帝廟內(nèi)，主持道士，八臂哪吒馮道德及徒弟雷大鵬，即是雷老虎之子，師徒二人因觀中道士人多，香火極盛，他性喜清凈，遷入后殿居住，以避煩惱。一日打坐蒲團運氣，到了三更時分，朦朧之間，夢見?；浴斡⒉级藵M身血痕，跪在眼前哭叫：“師父為弟子報仇?！瘪T道德一驚，急欲追問被誰人所傷，不覺陽氣一沖，冤魂呵散，轉(zhuǎn)眼都不見，醒來冷汗淋淋，不知主何吉兇。次日與雷大鵬談?wù)?，忽見牛強等及錦綸堂值事到來，把上項情由，一切訴明，老道士聞言，大叫一聲，氣死在地。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自古知機為俊杰，只因財利可亡身。
曲直常分仇可報，英布無端惹禍深。
且說胡惠干在水月臺上，與?；云疵鼱幎罚瑑扇烁黠@武藝，你要我心肝為父報仇，我要你五臟為機房眾人出氣。極力殺了半天，因胡惠干比?；园?，氣力抵擋不住，心中暗想，若再力敵，定為他所害，幸有至善禪師秘傳花拳，名喚雁蕩平沙，若遇力不及人，用此反弱為強，定能取勝。即將拳勢變換，往來趨避，其快如風，跳躍如猿猴飛捷，乘?；陨跃耄瑒幼髀赃t，提防一疏，他就盡力向其要害部位打?qū)⑦^去，及至?；曰厣恚€手打他，胡惠干又到他身后去了。
這?；陨眢w肥胖，氣力雖大，跳躍進退，安能及得胡惠干靈便身輕，加之?；晕丛娺^這路拳法，正在盡力，想將胡惠干打死，以泄機房眾人之恨。不意反被胡惠干連跳帶打，弄得眼花，手忙足亂，四面提防，跟著他旋來轉(zhuǎn)去，將有一個時辰。手略一慢，早被胡惠干向著命脈地方，著實兩拳，幸而壯健，勉強抵得住，振起精神，欲還兩拳之仇，向胡惠干盡力打去，不料拳力落空，他仍一縮又鉆到身后去了。急忙轉(zhuǎn)身與他對敵，十分費力。斗到兩個時辰，天已申時，殺得?；詼喩砝浜梗瑤状伪缓莞砂邓阋Σ课?，均被重傷，周身筋絡(luò)骨節(jié)疼痛酸軟。欲跳下水月臺，又怕被眾友取笑，羞愧難當。
此時胡惠干見自己得勝，心中大喜，精神百倍，手腳不容一刻放松。是時牛化蛟手下四個徒弟，及錦綸堂眾人皆欲上臺相助，被西禪寺各師兄弟洪熙官等十余人，取出兵器，護著臺前，大喝道：“此是標明一人比武，至死不救，誰敢上臺偏助？”。因此將他徒弟并機房各人嚇住，不敢上臺助力。只聽得一聲響亮，?；员缓莞捎帽M平生氣力，一個八卦蝴蝶掌，打下水月臺來，跌離臺有丈余。地上石片，撞得頭破額裂，血從小便流出，流得褲子及地上通紅?？吹娜她R聲喝彩，贊胡惠干好武藝，果是英雄。是時徒弟及機房中人，用板門將?；蕴Щ劐\綸堂會館，用藥灌救，方才蘇醒，回過氣來，開眼一看，嘆了一聲道：“我牛化蛟一世英雄，不料今日喪在胡惠干之手，你眾人快到武當山，拜懇吾師馮道德，訪請我?guī)熜謪斡⒉记皝?，必能為吾報仇，泄眾人之憤。不可延誤，緊記吾言?！币宦暣蠼校骸巴瓷肺乙?！”口吐鮮血而死。手下徒弟及會館眾人，見他死得凄慘，各徒放聲痛哭，各人懼皆下淚。即厚辦衣衾棺木收殮，就在雙山寺租下一所地方，暫停棺木，以便打裔建醮之事。是日錦綸堂眾人，一齊掛白送行，徒弟披孝引魂，沿途祭奠，送入寺中。
再言武館中值事，趕緊辦完牛化蛟喪事，隨即問他首徒李雄道：“你師伯呂英布，功夫比你師父如何，現(xiàn)在武當山否？”李雄道：“呂英布師伯前有信來，說在肇慶府城南門大街開設(shè)武館，若論武藝，比我?guī)煾竸俚脦妆?，恐他不來，若肯來就是兩個胡惠干，也敵他不過?！备魅寺勓源髳?，忙又湊備禮金，仍是三千兩銀單，叫牛化蛟四個弟子搭船望肇慶府而去。后人看到此處，笑?；载澵斔兔忠e薦師兄弟來此送命，可謂好勇無謀，作詩一首，以諷其妄。詩云：
好勇貪財送命該，魂歸枉自哭泉臺，
如何至死猶難悟，還欲師兄泄恨來。
卻說錦綸堂備銀即往肇慶府，請呂英布前來報仇泄憤。且說胡惠干在水月臺，用八卦蝴蝶掌打?；缘屡_去，洪熙官等各師兄弟，忙上前護住，接他下臺。此時胡惠干力盡筋疲，面如土色，當著眾人面前，勉強支持，硬作安閑樣子，各師兄弟請他坐了轎子，一路花紅串炮，徑回西禪寺，十分熱鬧。胡惠干下轎，覺一陣頭暈，四肢無力，望后便倒。各人大驚，急忙扶起，抬到他床上睡下，三德和尚與洪熙官等，知他今日用力過度，那?；晕渌嚥蝗?，氣力又強。皆因胡惠干得師父秘傳花拳方能勝得他。就將活血行氣藥丸化開灌下，舒筋活絡(luò)散瘀藥酒與他周身骨節(jié)涂擦，此藥是至善禪師所制，預(yù)備各徒弟遇有損傷所用，靈驗如神，藥到片時，精神復(fù)元，并周身腫痛盡解，爬將起來，拜謝眾兄弟救護。隨即安排酒筵，為胡兄賀喜，飲酒時，三德和尚與洪熙官對胡惠干道：“看來?；员厮罒o生，這伙愈深，怕他師父武當山馮道德老道士，乃是同門師叔，倘若知道，定不干休，總不說他徒弟不該幫助機房生事，而說我們不念情面，將他門人打死。他若出手，胡師弟就難逃他手，此事還須設(shè)法，預(yù)先解救，總是胡師弟不該下此毒手。”惠干道：“我初意留情，只因?；粤Υ笮暮荩舨粋?，定然傷我，勢所不能留情。為今之計，聽天由命，即使師叔來問罪，不容分訴，難道束手待死，只好拼命斗一場，死也甘心?！比潞蜕械溃骸斑@事?lián)铱磥?，速將此中緣故，照直飛報吾師，必有解法，不知爾等以為如何？”各人都稱：“師兄高見！”洪熙官即寫稟啟，專差跑快信的趕送，議定信資銀十兩，先給五兩，信到在八日之內(nèi)，再給五兩，若過期遲一日減銀一兩，差人接了要信，由陸路趕到潮州上福建去了。
再說少林寺中至善和尚，每日專心教習各徒技藝，常時思念胡惠干，恐他回廣東報仇心急惹出禍來。忽然接得要信大驚，照給信資，拆開從頭至尾看完，大罵：“畜生，果然招禍，這?；允堑赖聨煹軔弁?，他聞知死在胡惠干之手，怎肯干休？畜生自作自受，枉費一番傳授心機，因他比別人用心，所以將生平絕技，盡力教授。因他氣力不強，故先教他花拳，不料畜生以此闖禍，一旦失手，玷辱我少林寺聲名，殊深痛恨，一心慈悲就是師徒情誼。”眾門人急忙請問師父：“廣東有甚事，用此重資寄信，必有所因?！倍U師隨將來函念與各人聽完。方孝玉道：“師父現(xiàn)今還是救他不救，請道其詳?！倍U師道：“本欲打發(fā)你們前去救應(yīng)，只為各人工夫未曾學足，著敵得本人過，為師放心，允許你們前去救他?！狈叫⒂褡允盐渌噷W習精熟，隨道：“我們今日該打術(shù)人，看打得過否？”禪師應(yīng)許，孝玉約會各師兄弟：“你等跟定我手腳，必須照著那一百零八度雄拳工夫，腳下機關(guān)，不要管他，按著拳路，慢步進去，定能打開?！备魅艘浪麕罚箤⒛救舜蜷_，卻是由正門走出寺外。至善大喜，說道：“方孝玉頗可做得，以后你教眾兄弟便了?！毙⒂駪?yīng)允，至善吩咐各徒，各徒哭拜在地。老禪師也揮淚道：“天下無不散之局，只要你等將來報效皇家，博得一官半職，上可安國，下可安民，他日封妻蔭子，顯我教門，更要兄弟相和。”各人謹遵師命，拜謝師恩，唯有謝亞福情愿削發(fā)為僧，侍奉師父，不肯回家。師父見其真心，遂許事后回來，再傳衣缽。乃贈鐵鴛鴦一對，如遇敵人勇猛，只要將鴛鴦對面打去，其臂即斷，只宜慎重，若非危險之際，不得擅傷人命。又贈錦囊一個，若是馮道德親來報仇，著方孝玉將此請求大師伯五枚相救，他見我信，定肯出力。眾人別了師父及寺內(nèi)僧人，各攜行李，星夜趕赴羊城而來。到得省城，各自回家，見了父母妻兒，隨即賃了光孝寺作為武館，因西禪寺現(xiàn)與機房有隙，不便再踏是非之地。暗中知會三德和尚及洪熙官，叫胡惠干到光孝寺練習拳棒以備應(yīng)敵。三德和尚得悉師父打發(fā)少林兄弟回廣東救應(yīng)，十分欣慰，約齊各師兄弟來到光孝寺，英雄聚會，談?wù)撏?，都責胡惠干不?yīng)恃強生事，帶累師父憂心。惠干只得認過，不敢與眾人分辯，因此與眾人不睦，自恃武勇，不來練習。李錦綸再三勸慰，說師父臨別切囑，叫他用心習武，恐怕失手，有辱少林名望。胡惠干不從，眾兄弟無可奈何。
再說牛強、馬勇兩師兄弟，與錦綸堂眾值事等，一路到肇慶府城南門大街武館內(nèi)，拜見呂英布，牛強跪在地下，哭訴師父因為錦綸堂泄憤，被胡惠干用花拳蝴蝶掌打下水月臺，身遭重傷，臨終遺囑，請師伯與他報仇，現(xiàn)在錦綸堂各值事，備銀三千兩，懇求念先師手足之情，代為出力，感恩不淺。呂英布聽罷大哭，道：“吾半月前朦朧之中，夢見化蛟賢弟渾身血淋，求吾與他報仇，正欲上前追問被誰所害，轉(zhuǎn)眼不見，一驚而醒，不知是何吉兇，豈知今日果被胡惠干害了性命，死得凄慘，真是可恨。我不拿胡惠干碎尸萬段，不算英雄?！北娭凳碌溃骸皠?wù)求師父不惜一行，上為令師弟報仇，下與我通行泄憤，不勝幸甚，三千兩為聘禮，仰其勿卻是幸。”呂英布道?！盎詭煹?，不該招是惹非，至遭殺身之禍，今日為吾弟報仇則可，”其他非某所敢知，這銀子斷然不領(lǐng)?！备髦凳略偃齽竦溃骸傲x士原重報仇，敝行既蒙除害，此思此德豈可不少申微意，還乞賞收才是?！迸姷仍偃鄤瘢瑓斡⒉紵o奈，只得收下。收拾行李，吩咐各徒：“毋用跟隨，我有牛強等師侄作伴，你等謹守館門，有人來訪，說我不日就回?！彪S即搭船望羊城進發(fā)。
數(shù)日到了省中，將行李搬入錦綸堂居住。白安福上前拜見，說道：“老師，現(xiàn)在少林寺至善禪師打發(fā)一班徒弟回粵，在光孝寺開設(shè)武館，接應(yīng)胡惠干，須加意提防！”呂英布道：“倒也不妨。”吩咐備辦酒肴祭禮，親至雙山寺，哭奠?；?。著白安福引路望光孝寺而來，見過寺僧禮罷。當晚僧人帶進武館，會見各位英雄，李錦綸等接進，分賓主坐下，問道：“師兄到來何干？”呂英布帶怒道：“特來為化蛟兄弟報仇，你們還詐作不知？”錦綸道：“胡惠干與機房中人有殺父之仇，故此命案相連，出示免究，即分曲直，不必化蛟師弟貪人錢財，偏聽一面之詞，恃勇幫助，以勢欺人，苦功不從，標明比武，生死不追。拳腳之事，既經(jīng)言明，不能饒讓，又何仇可報？今日化蛟師弟已死，各安天命，還望師兄三思而行，莫再失和，弟等不勝幸甚?！?
英布道：“不用花言巧語，哪一位是胡惠干，他既良心盡喪，打狗也須念主，全然不把吾師道德放在眼內(nèi)，念同道之情，也該留情一二，怎忍下此毒手？今日我呂英布誓必報仇，只教他來會我，萬事全體?！狈绞烙竦溃骸芭；运懒耍瑤熜值絹韴蟪?，將來胡惠干死時，難道我們就不報仇？”英布聞言，低頭半晌，嘆氣一聲說：“倒也罷，看你眾人之面，就叫胡惠干出來，叩三響頭，我便罷了?！崩铄\綸答道：“惠干住在西禪寺?！眳斡⒉技磩e眾人，逕奔西禪寺而來。小和尚通報進內(nèi)，各位英雄大驚，胡惠干自恃本領(lǐng)，全不在意，吩咐進見，呂英布入里面喝問：“誰是胡惠干？”挺身答曰：“我即便是！來者可是呂英布？”英布道：“然也?！焙莞傻溃骸凹嚷勎颐€來送死？”英布大怒，飛奔向前，揮拳便打。胡惠干也不容情，卻被三德和尚與童千斤上前將兩人分開，三德和尚再三以好言相勸。呂英布哪里肯聽，即回轉(zhuǎn)錦綸堂，立刻標出紅條，寫道： 啟者：我錦綸堂歷遭胡惠干慘毒之禍，現(xiàn)有呂英布
教頭，非貪財利，欲與師第?；詧髲?fù)前仇，胡惠干如
不怕死，明日到水月臺比武，以定雌雄。
這張長紅，貼在西禪寺外照壁上，武館中人見了，替胡惠干擔憂，他卻自恃勇武，準備明日到水月臺對敵。光孝寺中眾英雄聞知，十分恐懼。方孝玉約齊眾師兄弟，前來西禪寺與三德和尚、洪熙官商議，彼此大家極力勸阻胡惠干，明日不可赴臺輕敵，他只不從。各人無奈，若不設(shè)法相救，豈不失卻我少林名望。忽見謝亞福拍手笑道：“有妙計了！”各人忙問：“何計？”亞福道：“吾師臨別贈我鐵鴛鴦一對，囑道‘若遇敵人兇勇難當，即暗中飛起，打他手腕上，立刻筋斷骨折反敗為勝，不得亂傷人命?！乙褜W習精熟，百發(fā)百中，明日我藏了鐵鴛鴦迫近臺前，相機暗助，有何不妙？”眾兄弟大悅。方世玉道：“我有軟甲一副，及護心鏡，借與賢弟，以壯威風?！焙莞蓾M心歡悅。
次早呂英布裝束齊整，會集錦綸堂眾友，帶四個師侄，騎一匹駿馬，頭扎軟包巾，盤湖縐帶，身穿窄袖軟甲，內(nèi)藏護心鏡，腰圍大紅縐紗帶，足登班尖鞋，生得面如滿月，眼似銅鈴，一把濃須，腰圓背厚，兩臂有數(shù)百斤之力，身高八尺，聲如破鑼，十分威勇。來到醫(yī)靈廟前水月臺邊。遠近來觀之人，擠擁臺前。呂英布下馬，便上臺中，對下面眾人將手一拱說道：“英布此來，實為師弟報仇，非貪財為名，望眾人見諒，是為萬幸?！闭f罷，端坐臺中。將近辰刻，遠見胡惠干滿面酒容，前后跟著一班師兄弟，擁至臺前，他就將身一點，縱上臺中，輕如飛鳥，果然妙技。臺下眾人，齊聲喝彩?？此^戴平頂軟皮盔，身穿軟皮捆身，胸前懸一面護心鏡，腰束荷蘭縐帶，足登一雙九環(huán)劍靴，這副裝束乃是方世玉借他用了，人材出眾，相貌超群。呂英布喝道：“胡惠干，你傷吾師弟，此仇不共日月，今日自來進死，莫怪我不念師父之情?！?
惠干聞言笑道：“呂英布，你欲為師弟報仇，只怕你惹禍亡身，管教你就到鬼門關(guān)與牛化蛟相會?！眳斡⒉悸勓?，正是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也不回言，就一個撲面虎，伸出大拳頭，盡力打去?；莞蛇B忙將身閃開，就是一個千字鐵閘手，向呂英有手腕打來，呂英布急收回拳，將身一低，雙手一展。用推山塞海勢，望胡惠干便打。胡惠干將身一縱，猛虎偷羊勢復(fù)手打來。兩個搭上手，走二十多路解法，從辰至來刻，約斗了四十回合，呂英布越戰(zhàn)越勇，拳腳工夫一毫不漏。胡惠干身材比呂英布細小，氣力不及，所恃者，少林支派至善秘傳拆法，進退迎敵，借勢取巧，勉強支持。 及至斗到申牌時分，二人戰(zhàn)有七十余回合，胡惠干難以取勝，只得仍用花拳對敵，跳捷如飛，身輕手快，是其生平所長。這呂英布見胡惠干用花拳，聞得?；栽獯藛拭?，心中一驚，因自己亦未曾習過，身材又不及他靈便，十分用神，一任胡惠干如飛跳躍，他能看得親切，目不昏花，拳不錯亂。胡惠干無從下手，不能取勝。自己因見花拳無用，必為他所敗，心中一急，略跳得慢一步，呂英布一見，滿心歡喜，用盡生平氣力，將羅漢五行拳照胡惠干頂門蓋將下來。勢如泰山壓頂，好不厲害。胡惠干大驚，正難躲避，謝亞福在臺前，看見惠干力不能勝，難以迎敵，這一拳性命難保，其勢已迫，急從袖中一拍，飛起鐵鴛鴦，對正呂英布手腕打去，此鐵鴛鴦即是今之風槍一般，袋口攝石，能收回原子，暗中傷人不露痕跡，是時呂英布一心專顧胡惠干，不提防拳與鐵鴛鴦相撞，一聲響，手腕撞折，鴛鴦落在臺氈之上，早被謝亞福暗中收回。只因小如雞蛋，落在氈面，完全無聲響。呂英布手腕雖折，并無血出，所以眾人看不出。
胡惠干一看，心花大放，趁勢一拳照呂英布耳旁命門就打，這呂英布手腕骨折，痛切于心，急欲敗回臺去，耳上著了胡惠干拼命一拳，只覺天旋地轉(zhuǎn)，一交跌在水月臺上，偏遇這胡惠干又起一腳，向他頸上打去，將筋骨打斷，豈能再活？呂英布頓時嗚呼，死在胡惠干之手。后人看到此處，可惜他一身本領(lǐng)，因手足情重，不幸被人暗算，因作詩以嘆之： 手足情真義更深，弟仇兄報反捐生。
雖然慘被奸人算，留得賢名貫古今。
當下各師弟及眾行友，飛撲上臺來救，已經(jīng)筋斷骨折，死在臺上。胡惠干將身一縱，跳下水月臺，站在廟前，坐進轎內(nèi)，神色如常，四方人齊聲贊美，果是英雄好漢。胡惠干各師兄弟，一路串炮花紅，威武迎回西禪寺武館中。 再說呂英布尸首，難以抬回會館收殮，各值事只得即時就在廟前搭了喪棚，仿照?；砸皇絺滢k衣衾棺木，從厚葬殮，仍然暫停雙山寺內(nèi)。 行友辦妥喪事，是日齊集會館，各東家及師爺白安福道：“我們費盡了數(shù)千兩資財，反累兩位教頭死于非命，到如今人財兩空，冤上加冤，進不能報仇，退不能安生業(yè)，列位有何妙計除此心腹大患？”只見?；允淄脚娚锨罢f道：“各位且休煩惱，將我?guī)煾笌煵畠筛惫啄?，待我?guī)熜值艿?，與貴行各友，雇備船只，親自運到武當山，見我?guī)煿T道德稟知此事，哀求老道士下山報仇。師公得知，連喪他兩個得意門人，自然心痛，且防天下人恥笑武當山武藝不及少林寺精妙，豈不失了威名？我看大師伯力敵胡惠干，眾目共見，已有勝意，他變用花拳，也奈何師伯不得，將要結(jié)果這狗頭，霎然之間，不知右手腕上筋骨被他暗中打斷，因此喪在胡惠干之手。至今手腕著傷之處，鐵器所傷，此中定有助胡惠干之人，從旁下手，因未得實據(jù)，難以為憑?！北娙硕嫉溃骸耙灿X奇怪，并不見有任何鐵器，必對你師公訴明，下次會改，不可徒用空拳，宜以隨身武器應(yīng)敵，且防被暗算?！卞\綸堂各人齊道：“有理！”通行酌妥，整備厚禮及花紅六千兩，并兩口棺木，即派值事四人，與他徒弟四個，雇了一只大船，起程望武當山而來。
且說武當山玄天上帝廟內(nèi)，主持道士，八臂哪吒馮道德及徒弟雷大鵬，即是雷老虎之子，師徒二人因觀中道士人多，香火極盛，他性喜清凈，遷入后殿居住，以避煩惱。一日打坐蒲團運氣，到了三更時分，朦朧之間，夢見?；浴斡⒉级藵M身血痕，跪在眼前哭叫：“師父為弟子報仇?！瘪T道德一驚，急欲追問被誰人所傷，不覺陽氣一沖，冤魂呵散，轉(zhuǎn)眼都不見，醒來冷汗淋淋，不知主何吉兇。次日與雷大鵬談?wù)?，忽見牛強等及錦綸堂值事到來，把上項情由，一切訴明，老道士聞言，大叫一聲，氣死在地。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