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卻說邳彤領(lǐng)軍將至，有人報(bào)知光武，光武領(lǐng)軍急迎。行經(jīng)數(shù)里相遇，光武出馬謂彤曰：“將軍今將何往？”彤曰：“為汝信讒反漢，自專為帝，圣旨著吾特來擒捉問罪。”光武曰：“吾無是事，何得誣乎？”彤曰：“既無是意，又何違逆旨命，殺害使者？”鄧禹曰：“此乃賊臣之計(jì)，將軍何苦信之！古云‘良禽擇樹棲，賢臣擇主佐，’將軍文才武備，勢力過人，竭助王莽不能成立，后護(hù)王郎又經(jīng)失敗，今與賊類同謀，欺摧漢室金枝！豈不想更始榮顯，為何而得？皆吾主劉秀于亂世中創(chuàng)就基業(yè)，讓彼為君，反信八賊唆哄，戮殺皇兄劉演，后破王莽，賊盜平除。又聽賊臣所謀，欲圖吾主，散其部下諸將，著巡河北。千謀圖害，萬計(jì)相戕！今見王郎未除，乘勢促兵迭捉，可見更始仁乎！將軍早思回首，共立吾主為君，庶不失乎功名之望。將軍若不愿從，難出禹之手也。今禹十萬雄兵，三十大將，已把二百里之地矣。將軍縱有萬夫不擋之勇，則寡難敵眾。莫待擒捉歸降，掩藏名義，將軍可自思之?！?br>邳彤聽罷，低首無言，遂下馬拜降。光武大喜，即令合軍回寨。聚同二十八將，乃二十八宿，并南北諸星，悉會于是。當(dāng)日，光武聚集諸將，大設(shè)筵宴，會勞功臣。席間，諸將都勸光武就位，光武不從。忽耿耳呈一表章，進(jìn)言曰：“吾主可早成計(jì)，莫待眾心解散，駟不能追，愿吾主察臣愚意?！毖杂?，呈上表章：臣聞人之惡，不可不除；人之善，不可不納。吾主新破王莽，天下未安，社稷日危，山河旦夕，非周武、高皇之君，不能興創(chuàng)此業(yè)。今吾主仁德兼?zhèn)?，智度恢宏，正所謂仁德之君也。
愿吾主早繼江山，慰群渴望，救生民之涂炭，解黎庶之倒懸。
吾主若再辭遜位，則天下眾豪失望！況且更始在朝，昏庸愚弱，不思吾主義讓之心，但圖彼專榮顯之地，聽信賊臣唆哄，迭傳圣旨欺誑，則吾主幾被其陷。今再若不相從，漢世山河必喪，社稷散離，噬臍何及？臣不辭碎首之誅，敢瀆天威之犯，愿吾王圣鑒！臣耿耳頓首百拜，謹(jǐn)奉表上聞。光武覽表，微哂而言曰：“待破王郎之后，為帝未遲?！编囉硪娖鋱?jiān)執(zhí)不從眾意，且率兵攻城，桓法欽急引王郎駕投北而走。鄧禹領(lǐng)軍后襲，趕至高邑縣，分兵圍住，令軍殺犬取血，涂污其城。又圍半月不出，解兵暫退，離城三十里屯下營寨。
光武見有高臺一所，上書“千秋”二字，不識其意，遂問鄧禹曰：“此臺何用？”鄧禹曰：“千秋者，謂軍多也?！惫馕渌焱妼⑸吓_，遍歷游觀。玩畢，下寨。至夜三更，光武策杖私巡軍帳，忽聽小軍議論，言“元帥將令，來日于千秋臺上立帝”？光武聞?wù)f，大驚，回帳，自思：“若待天明，眾人不由我愿，不如出寨奔回長安而去，眾人豈奈我何？”遂上馬徐行，潛往南門出走。
時(shí)御弟劉植把守嚴(yán)謹(jǐn)，見光武欲出，忙近扯住其轡，告曰：“臣奉元帥將令，若放主公出去，小臣該死。望主公仁宥！”光武見不放出，乃拔劍自刎。嚇得劉植駭然，急放轡去。走入元帥帳下，報(bào)知鄧禹。禹大驚，忙引眾將越池追趕，不知往何而去。卻說光武夜出，策馬南行。忽見其地兩人并立，俱道：“來日太平，眾立光武為帝?！惫馕渎犞?，大怒，仗劍躍馬，望二人一砍，化作火光，并散于地。光武近視，乃二石人。遂嘆曰：“天賦吾以如是之人，則山河社稷皆順。非人愿乎！”是日，光武走至柏鄉(xiāng)城，望前南行。忽聽后軍趕至，乃鄧禹等眾將飛馬走近。勒住光武之轡，告曰：“主公夜私出寨，欲將何往？”光武曰：“回朝見帝，汝管何為？”鄧禹曰：“賊臣屢謀未獲，主公送入虎口！”叫眾將不由其意，一直趨擁回寨。是日，起軍攻城?；阜J見漢兵入城，急引王郎駕霧騰云，復(fù)還邯鄲而去。光武率兵追趕至城下，分兵圍住，數(shù)日不出。
鄧禹曰：“吾有一計(jì)，可擒妖賊。”光武問曰：“元帥何計(jì)？
”鄧禹曰：“不可攻城，恐其見遇駕邪又走。吾等退軍十里，彼見兵解，必往南走柏鄉(xiāng)城去?？闪钜ζ凇⑼醢?，領(lǐng)軍五萬往南，離城十里山坡下埋伏。再令王常領(lǐng)軍二萬，于南山高阜處探望，若法欽走至，吾等隨后追襲。王常舉旗為號，坡后姚期、王霸伏兵齊起，前攻后擊，斷然可擒?！惫馕浯笙玻焱塑娛?，令各寨分兵埋伏去訖。卻說桓法欽見漢兵解散，急謂王郎曰：“今城中糧缺，不可久存。喜得漢兵解退，吾等可趁風(fēng)急出，投奔柏鄉(xiāng)城去，其中糧草甚廣，方好交兵，莫要待漢兵復(fù)至，難出其圍?！蓖趵陕?wù)f，遂與法欽領(lǐng)軍，開南門出走，前往柏鄉(xiāng)進(jìn)發(fā)。鄧禹知出，急同光武等將領(lǐng)軍追殺。趕至南山坡下，王常擂鼓，舒展旗幡。
姚期、王霸伏兵齊起，箭如雨下。王郎欲回，馬武截住，眾將軍卒喊殺連天，王兵大潰。左沖右突，無路奔逃?；阜J駕霧正起，被姚期一箭，射落于地。眾將忙近擒下。王霸躍馬趕上，活捉王郎，斬軍殺將，尸伏如山。光武收軍，凱歌罷戰(zhàn)，回入邯鄲城去。有詩為證：奸雄百計(jì)望遺才，誣使王郎戰(zhàn)九垓。
直待滿營空應(yīng)月，東風(fēng)依舊綠云槐。那光武等至衙坐定，眾將綁縛王郎、法欽，推跪階前。光武謂曰：“為汝一賊，傷吾兄弟之情！”喝令推出斬首。是日，大排筵席，宴勞功臣。搜撿吏民與郎交通書籍，凡得數(shù)千余章。
光武命將燒之，令反側(cè)子自安。秀部分諸將吏卒，皆言愿隨大將軍。忽小軍報(bào)曰：“更始皇帝遣使赍旨，已在東門停下，請主公出接。”光武聞言，急令排列香案，整笏上馬，與諸將群臣等俱出東門迎接。至衙，伏聽宣旨，詔曰：朕承天命，冒職龍居，上繼先王之業(yè)，下安黎庶之心。幸喜莽賊剿除，冤仇洗雪，皆仗卿力恢復(fù)，而致朕于是位。近聞劉林結(jié)黨，扶立王郎，假吾漢室之名，詐毀成王之業(yè)。東偷西劫，北伐南侵，社稷幾危其手，人民斂跡傷容。今卿蕩滅，整復(fù)王基，正所謂“壯士能挽天河，凈洗甲兵不用”，功勞蓋士，勛業(yè)無雙！朕特遣使飛臨，故授蕭王之職。邊疆撫息，罷甲回兵，免使朕懷縈系，以慰渴想心懷。故茲詔示，宣悉如行。光武接詔拜畢，眾將功臣齊賀新居王職。耿弇進(jìn)曰：“百姓患苦王莽，復(fù)思劉氏速興。今更始雖為天子，而賊將擅權(quán)，未有導(dǎo)王于正，但以自貴為常！劫掠民財(cái)，疾讒忠赤，使士卒斂容，更思莽日，是以知其必?cái)∫?！今我王功名已著，義讓兩全，尚可久居是位而自苦哉？且我王以義征伐天下，可傳檄而定也。天下至重，王可速取，莫待群奸俟釁，他姓得之，則我王枉勞前力，豪杰空瞻，愿王勤察?！笔捦趼勓?，微笑而辭曰：“王郎雖滅，河北未平。姑待四方寧息，即帝未遲?！逼湫慕K不能征二于更始。
卻說諸處各賊，名曰銅馬、鐵脛、尤來、大槍、上江、青犢、富平、獲上等，各領(lǐng)部兵合共數(shù)百萬人。所在州郡，攻掠劫奪民財(cái)。銅馬聚于鄔縣，時(shí)值秋月，蕭王會集諸將商議，共擊銅馬。鄧禹曰：“此賊驍勇，不可輕敵。主公欲進(jìn)，須起大軍連城攻擊，方可破賊?！笔捦踉唬骸叭灰病！彼彀萼囉頌樵獛?，岑彭、馬武為副將，以姚期、杜貌為先鋒，馮異、王霸為左右使。
是日，點(diǎn)起大軍十萬，上將千員，炮響一聲，齊奔上馬。
出城前行，干戈耀日，旗影蔽空。步卒騎兵，擺施百里。至梟縣，離城五里下寨。忽南上一隊(duì)軍兵飛奔來至。蕭王視之，乃大將吳漢，會清陽軍來也。問曰：“來軍多少？”漢曰：“三萬有余?！笔捦醮笙?，遂合為一處。于是士馬益盛，糧草盈余。鄧禹分兵擊城，叫賊徒?jīng)Q戰(zhàn)。銅馬聞言，大怒，令軍五萬，出城迎敵。兩邊排列陣勢，銅賊出馬，立于陣前，言曰：“白水村寇！吾素與汝無干，今來犯界，是欲討死乎！？”馬武大罵：“鼠掠小寇！不思立名于世，以就男子之規(guī)，但以劫財(cái)圖食，真禽類不如也！豈足為義？今若早知降順，則有恩爵之榮。如敢拒抗，殘生不保！”銅賊大怒，掄方天戟，躍馬直齲二人交戰(zhàn)約十合，鄧禹即令姚期、杜貌、岑彭、吳漢等將，一齊助殺。喊聲震地，金鼓連天。眾將混殺，銅馬大敗，急收殘軍走入城中，堅(jiān)閉不出。蕭王分兵圍祝困經(jīng)兩月，銅馬食盡糧空，夜奔西門奔走。
吳漢截住，兩軍大殺一陣，被其沖過。又逢岑彭攔路，二人交馬，共戰(zhàn)十合，銅馬敗走，奔投東北而走。蕭王領(lǐng)軍追殺，至館陶縣，被其走入城去，令卒緊把。蕭王分兵圍祝又經(jīng)半月，鄧禹曰：“此城糧多草備，難可輕敵。主公暫且退軍，離城五里立起營寨，然后與彼攻襲，吾等將兵則有本矣。”蕭王曰：“然?！彼焱塑娢謇铮筒紙?jiān)營。
忽一陣風(fēng)過，鄧禹進(jìn)曰：“此怪風(fēng)也！今晚賊兵必來劫寨，吾等須謹(jǐn)閉之?？闪畈计鹂諣I一所，四面埋伏軍兵，姚期、馬武守東門；岑彭、杜貌守西門；賈復(fù)、臧宮守南門；馮異、王霸守北門。再令祭遵、邳彤、寇恂、朱佑等軍，伏于兩旁接應(yīng)。
吳漢、傅竣耿耳、王常保護(hù)主公于后營內(nèi)。高燭明燈，讀觀兵略，銅賊兵至，必然南進(jìn)。臣與馬援伏于南山高阜處探望，待彼盡入，臣以火炮為號，四下伏兵齊起，使彼縱有撥天之手，不能出吾鐵束之圍?！笔捦醮笙?，謂禹曰：“先生誠有鬼神不可測之機(jī)，天地難可量之計(jì)！”遂依其行，令眾將分兵各伏去訖。
卻說銅馬聚集諸將議曰：“今劉秀兵雄將勇，且兼鄧禹高謀，吾與累戰(zhàn)，未克一勝。今又圍城，日夜攻擊，如之奈何？”忽小軍報(bào)國：“劉秀退軍十里，布立營寨，大王可率兵破之。
”銅馬聞言，大喜。至夜二更，點(diǎn)起大軍五萬，各披金甲重盔，長槍硬弩，上馬出城。悄聲寂步，至寨首，徑從南門而入。見蕭王坐于后營，秉燭觀書。率兵急進(jìn)，至中營，寂無動(dòng)靜，勒馬遍觀，乃一空營。銅馬大驚，欲退。山上鄧禹、馬援望見賊兵俱入，急令擂鼓，炮響一聲，四門伏兵齊起。吳漢、傅竣耿耳、王常四將自內(nèi)殺出。旗幡鼓震，地泣天愁。銅馬急望東走，被姚期、馬武截?；乇嘉鞒觯琶?、岑彭擋住，大喝一聲，兩軍混殺。便欲南回，被馮異、賈復(fù)、臧宮等諸將一齊夾攻。銅馬大敗，乃高聲叫曰：“吾愿歸降，可休罷戰(zhàn)！”蕭王上見賊叫順，急令眾將休持。銅賊急奔下馬，拜伏蕭王之前，告曰：“小將罪該萬死！乞主公仁恩寬宥！”蕭王大喜，遂封首將為列侯，令合兵一處。銅馬即首謝恩而退。
卻說馬武、姚期等眾將議曰：“今銅馬雖服，未可全憑！
其乃劫賊之身，豈有忠心傾向？恐其假順，暫脫死危，悉未能盡信?！便~馬等聞其所議，甚愧流汗。雖得封用，亦不自安。
蕭王知意，謂降者曰：“汝等休疑，但可竭力當(dāng)先，成就功業(yè)，吾豈懷舊恨哉！”遂傳敕令，各歸營整點(diǎn)兵力。眾皆大喜而退。
至夜人靜，蕭王自乘騎按行諸部，聽得降者更相語曰：“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敢不效死乎？”由是皆服。蕭王回帳。至次日天曉，悉以降者軍兵分配諸將，遂數(shù)十萬余。南徇河內(nèi)，故關(guān)西號秀為銅馬帝。有詩為證：蕭王推赤置人心，天下蒼生若望霖。
自是關(guān)中清鎮(zhèn)后，民歌擊壤頌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