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作者：謝詔是日，桓帝登殿，文武拜畢，李膺趨上奏曰：“臣領(lǐng)陛下敕命，選舉司徒韓韶，出為羸縣之長。盜賊聞其盛德，俱感罷歸。乞陛下傳旨獎敕，使后凡為臣者，竭力于公?！钡蹨?zhǔn)奏，傳旨遣使賞封璽書，拜韶為大將軍之職。賜金百兩，緞匹五十。
使者即往而去。
卻說梁冀為帝外戚，一門前后七侯、三皇后、六貴人、二大將軍，大夫女食邑稱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余卿、將、尹、校五十七人。惟梁冀擅專國柄，兇恣日積。秉政幾二十年，威行內(nèi)外。天子拱手聽言，不得有所親與。
時議郎邴尊，嘗以直言劾冀，冀甚懷恨。一日，召小軍黃章謂曰：“吾有一事，欲令汝干。能建奇功，當(dāng)加重用。”章曰：“將軍何事？”冀曰：“頗奈邴尊無理，謗毀上官，吾久欲絕之，恨無是人。今使汝為刺客，陰謀殺害，以復(fù)深仇。”
章曰：“將軍既是欲行，小人愿死當(dāng)往?！奔酱笙玻苎試谕?。
章遂拜別出外。腰藏短劍，直往邴尊府去。
至其門首，門吏問曰：“汝來何干？”章曰：“梁冀將軍差來謁見。”邴府吏曰：“邴府退公歇息，可俟升堂，入稟告謁?！闭略唬骸拔犷I(lǐng)機密急事，入后報說，何得阻慢上耶？”
吏遂放入。章至后堂，潛躲于案下。至夜二更，尊獨秉燭危坐，玩取黃公三略之法。見其預(yù)料之機，條條有序，深加感愴，，不自止息。章待良久，見無人侍，遂扯藏身鋒刃，潛至其后，望尊肋下一刺。叫聲而絕。尊妻驚覺，大喊有賊。令軍急關(guān)門，遍衙搜捉。黃章見勢迫急，忙向后墻爬走。又被巡軍邏住，拖著其足，綁押送到廳跪下。
尊妻問曰：“汝何奸賊？！素與無仇，安敢夜?jié)撓喔?，刺我尊公？早依直供出，免受重刑。”章曰：“小人姓黃名章，為大將軍梁冀怨恨尊公直切奏劾其非，故使小人為刺，絕彼禍根。
此非小人之事，乞夫人大恩，姑留殘命?！弊鹌蘼勓裕笈?，罵曰：“奸讒冀賊，欺主戕忠。吾夫素與無仇，何得行此毒害？
雖臨泉下，與汝難休！’，言罷，放聲大哭，幾悶絕地。喝令門吏將章重責(zé)四十棍，監(jiān)候?qū)ψC。
次早天曉，尊妻入朝見帝，具奏前冤。帝聞，大怒，罵曰：“欺天讒賊，不念朕以汝為外戚，官高顯貴，勢滿朝廷，專意貪殘橫肆，暗害忠良，毒弒先帝，而欺朕弱，情實難容?！彼煺僦谐Ｊ虇纬⑿扈?，門令貝援，小黃門史左綰、唐衡等，至殿定計誅之。冀及妻壽聞事露發(fā)，滿朝文武悉被其害，自知不能逃過，嘆曰：“天亡我也！”即日與妻皆系而死。帝降旨，令單超、徐璜等取冀錢貨及其田宅，俱追人官。超、璜等遂點百數(shù)余人，往冀府內(nèi)收檢。凡得金銀三十余萬，獻入朝廷。帝令分錢一萬，以充王府應(yīng)用。余者悉令縣官分濟小民。及其田園以業(yè)貧者，減天下租稅之半。詔下。眾遵去訖。次日，超等至殿復(fù)命。帝即下詔，加封單超、徐璜、貝援、左綰、唐衡五人為縣侯，各謝恩出。稱超等謂之五侯。又封大司農(nóng)黃瓊為太尉。是時新誅梁冀，天下想望異政。迨瓊首居公位，乃舉動州郡，素行貪污，至死徙者十余人。由是，海內(nèi)翕然，稱其善德。汝南范滂，少厲清節(jié)，博學(xué)雄辯。黃瓊舉為侍中。帝以其清，詔使按察冀州。帝親送出午門之外。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帝嘆曰：“范生，真賢士也！”遂別而去。滂傳令跟護吏卒，“前途不許騷擾需索民財。如違令者，即斬！
”眾皆應(yīng)諾而起。于是，凜然震肅，聲動山川。有詩為證：玉驄金轡出華京，繡豸峨冠體寵榮。一道風(fēng)霜行處肅，動搖山岳鬼神驚。
數(shù)日，按臨冀州。滂考察官吏，黜賢陟否，并遣放囚徒，皆無不當(dāng)。凡所至州郡，太守、邑宰有貪贓污暴者，聞其清名。
皆望風(fēng)解印，辭歸而去。于是，州縣咸稱令德，各持羊酒迎勞。
滂視毫物不受。按遍諸州，還京復(fù)命。
卻說尚書令陳蕃，上疏薦五處士：豫章徐稚、彭城姜肱、汝南袁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等為仕。帝準(zhǔn)奏，傳旨令使安車玄纁備禮征聘。使者領(lǐng)旨，即與十?dāng)?shù)吏兵上馬而往。
先至豫章，令人報知徐稚。急出迎接，邀入草堂禮坐。使者見稚動止奇異，言語非常，乃曰：“久聞賢士令名，果無虛譽。今愚荊會，勝撥霧看睹天，倘沐奇緣，尚容清誨?！敝稍唬骸拔崮松揭按宸?，但以耕農(nóng)為志，無一識之可稱，分善之可采。
大人何譽之過耶？今幸大人不棄微賤，屈降寒廬，使予暗室生輝，蓬門頓彩。是予正意外之幸也，豈尋常哉！但不知大人此來，有何貴諭？”使曰：“尚書陳蕃，與君素善，故知君才大德，特舉薦圣上。令予備禮，安車迎接。愿君早期嘉會，無負(fù)蕃心?！敝稍唬骸稗婂e矣。所舉者，要在得宜。則上不負(fù)朝廷之望，下可以慰生民之托。今愚一村庸耳，豈當(dāng)是任！”竟辭不就。使者見其堅不就聘，遂辭拜畢，別往彭城而去。稚后隱居避名，不見于世。
卻說姜肱，一日獨耕于隴上。輒怠時懷書坐于草坡詠讀。
忽見前山一位官長，擺道而來。行將至近，肱急躲開一旁，候其車過。官長見肱手持經(jīng)書，即下車騎施禮。肱曰：“敢問大人何處官長？”答曰：“吾乃朝廷欽使，欲訪姜肱一會。敢托賢君指示其宅何方？”肱曰：“前面竹林莊下，草房便是?！?br>官長遂謝而去。肱見其使訪己，慌忙潛往家中，整飾衣冠出接。
使者望見，笑曰：“君何詐乎？”肱曰：“田中踝跣，豈見長之儀?！倍舜笙?，攜手并入，直履草堂。施禮延之上坐，肱曰：“寒微野士，何幸屈降龍輿，增輝茅室?！笔乖唬骸吧袝愞劸呷?，故上疏天廷，舉君護國。詔令愚下卑禮相迎，乞早登車騎，以慰主上求賢之意?！彪旁唬骸皣伊簵?，須宣盛德者為之。吾乃一山農(nóng)野士，豈有安天下之志哉！”固辭不就。使者見不能下，嘆息而起。肱遂送出莊前，二人拜別。使者登騎，徑往河南進發(fā)。
前行數(shù)日，將近其地，沿途詢問袁閡之家。得牧童指引，幸至其門。閎知，托稱疾篤不起，使妻出問。使者具說所事。
妻一一對答。是日天晚，留使歇息，置酒款待，俱以貧薄之風(fēng)。次早，使者遂別，復(fù)往之京兆。
卻說韋著，一日于館中間坐，乃作《夜窗吟》一律，以自舒豁。辭曰：更深坐久燭光短，人靜紅爐火初暖。朔風(fēng)吹得簧篁寒，碎點霜華上銀管。攬衣拭目雁行細(xì)，梅梢月到松梢霽。敲冰化水澆醉腸，寫向吟窗敵寒氣。鼓鼙凍損聲不動，別院人添翠衾重。筆興欲挽陽和回，蝴蝶無情入春夢。朝來閑倚欄桿立，忽聽林鴉腈睛日。殷懃細(xì)讀中夜詩，一笑云邊亂山出。歌罷，復(fù)吟詩一首：幽居瀟灑絕麈侵，獨坐庭前得趣深。
且喜往來無俗客，一襟清思付閑吟。吟罷，忽人報曰：“朝廷欽使來至。”著遂整冠出接。邀入草堂施禮，尊于上坐，謂曰：“貧居俗士，何幸屈駕而增輝乎！”使曰：“朝廷不幸，佞疾釁生。自梁冀擅政以來，國綱日息，忠臣遭其毒妒，良善屈其非戕。今冀奸雖滅，而善政未陳，故此招求賢士，續(xù)挽仁風(fēng)。尚書陳蕃，知公令德，上疏朝廷，舉公振治。愿即隨行，慰君之望?！敝唬骸拔崧劰胖?，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隱。隱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己知，而道不得行。群邪共處，而害將及己。今梁冀雖滅罷除，宦貴奸貪猶盛。國領(lǐng)權(quán)綱，大勢已去。雖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亦莫能振之也，況愚一俗子哉！”使曰：“賢公差矣。豈不聞古人云：‘治亦進，亂亦進?！窆Ы?jīng)濟之才，而不能見用于世，亦枉然也。何固執(zhí)之若此耶？”著曰：“唐虞治世，尚有巢由。
今愚不仕非爵，各有所志。大人何至迫耶？”使者嘆息而起。
著送出外，二人拜別。再往穎川而去。
卻說李曇知使將至，亦托疾篤不起。使母出對。交拜禮畢，延于上坐，問曰：“貧野孤村，何幸大人屈顧?！笔拐呔哒f所事。其母答曰：“蒙恩敕聘，萬幸之至。但小兒疾篤未可知，有負(fù)大人之勞，將何如耶？”使曰：“令郎既疾，天數(shù)然也。何是說乎？”遂拜辭別，上馬回京。暗思：“五賢之志，無一于私?！辈粍俜Q美。次日至京，入朝見帝，具奏不就之事。帝默然吁嘆。又聞安陽魏桓之賢，亦遣使備禮征之。使者即往，將至，桓知不出。
其鄉(xiāng)族之人皆勸之行?；冈唬骸胺蚋傻撘郧筮M，以行其志也。
今后宮數(shù)千，其可損乎？廄馬萬匹，其可減乎？左右權(quán)豪，其可去乎？”眾皆對曰：“不可。”桓慨然嘆曰：“何桓生行死歸于諸子何哉！”遂隱遁而去。使者見其遁隱不出，即日回京復(fù)命。卻說朝廷自誅梁冀之后，權(quán)勢專歸宦官單超、徐璜、貝璦、左綰、唐衡五侯，尤貪縱恣，傾動內(nèi)外。一日，帝臨朝會，從容問于待中愛延曰：“朕何如主也？”對曰：“陛下為漢中主。
”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治。中常侍黃門，與政則亂。是以知陛卞可與為善，可與為非。”帝曰：“昔朱云廷折欄檻，今侍中而稱朕過，敬聞闕矣。”遂拜為五宮中郎將。
卻說會稽太守劉寵，為官清白，簡除煩苛，禁察良法。于是郡中大治。帝聞，征為郎將作大匠。時本郡山陰縣五、六老叟，自若耶山谷間出。聞寵遷官，敬赍百錢送寵，曰：“山谷鄙生，竊見前任太守。吏士貪污，每發(fā)擾索民間，至夜不絕。
或犬吠竟夕，民不可安。自明府下車以來，狗不夜吠，民不見吏。愚等年老，遭值圣明，不勝萬幸。今聞明府遷任，故自扶奉相送，愿鑒愚等微意。”寵曰：“吾無善政相及，何致公等勤苦饋送？吾何安受？”叟等虔告，寵即選一大錢受之，余悉還父老。叟等拜別而去。寵至京，加為大鴻臚之職。九月，復(fù)升為司空。
卻說南匈奴單于主，一日朝會，謂眾臣曰：“頗奈漢朝先帝不仁，吾國累受其害。切齒之仇，未能伸也。今桓帝庸弱，信任權(quán)臣，不能札賢敬士，國勢漸傾。吾欲乘釁起兵滅之，以復(fù)先帝之恨，可行否乎？”眾皆答言曰：“當(dāng)行?！眴斡诖笙玻炝钭蠊润煌?，點起匈奴十萬，與諸部并叛。烏桓、鮮卑等寇緣邊郡，搖動西州。司空劉寵知，急奏帝曰：“南匈奴單于，通結(jié)諸部烏桓、鮮卑等，叛已入中界?？苈舆吤瘢虮菹录睂⒑沃?？”帝聞大驚，顧謂寵曰：“卿何計焉？”寵曰：“自古匈奴難以善治，必須以威迫之，使有傾服?！钡墼唬骸叭弧！彼旆鈴垔J為北中郎將，與兵十萬，北擊匈奴。
張奐領(lǐng)旨，即點三軍，披掛上馬前行。旌旗蔽日，塵土遮天。騎兵步卒，千里不絕。數(shù)日方至，立起營寨。次早，奐升軍賬，召諸將謂曰：“匈奴兵勢雖大，并無謀慮。吾等分作兩隊兵進。一隊與之攻戰(zhàn)，一隊劫其營寨。縱不能破滅，亦使垂手清閑，不能復(fù)戰(zhàn)?！北娊栽唬骸皩④娚袼阋病！彼熘欣蓪垩樱直f，緣山繞谷而進，不使匈奴知覺。俟其出后，即入攻劫。延遵令去訖。奐自引軍于雁門關(guān)下，排陣立戰(zhàn)。
單于知漢兵至，亦與十萬匈奴分作兩陣而進。左谷蠡王當(dāng)頭，單于居后。至關(guān)下，兩軍相對，張奐出馬。頭頂金練鳳尾盔，身穿絳袍銀鎖甲，手提雁翎刀，腰系獅蠻帶，跨上追鳳赤馬，躍出陣前，大叫（羊喿）靼搦戰(zhàn)。左谷蠡王聞言，飛奔上馬，立于陣前，謂曰：“小將何名？敢來對敵?！眾J曰：“吾乃漢王柱臣，北中郎張奐將軍是也。吾漢有何負(fù)汝？今來犯界，以討死乎？”蠡王罵曰：“狼野小將，不禁三合之戰(zhàn)，敢出大言。早下馬降，免遭劍死?！睆垔J大怒，提刀躍馬，直取谷蠡。二人交戰(zhàn)，二十余合，不分勝敗。令卒擂鼓，掄刀再戰(zhàn)。
忽人報曰：“漢將爰延舉火劫攻營寨，大王可速救?！惫润淮篌@，急回。單于收軍回救。只見滿營火發(fā)，燒焰勝空。正欲進兵，被爰延大喝一聲，當(dāng)頭截祝兩軍混戰(zhàn)，金鼓連天。
隨后張奐追至，首沖相擊。匈奴大敗，走者踐足，戰(zhàn)者棄甲丟戈。血漲河流，尸橫山積。谷蠡拼死殺開血路，救出單于去訖。免等獲其輜重、谷粟、牛馬，不勝數(shù)目。遂令鳴金收軍，入寨安歇。次日，張奐升帳，召諸將謂曰：“匈奴戰(zhàn)敗無食，必回本國。吾等雖勝一陣，不可以持。當(dāng)乘勢攻之，以摧其氣，使不敢再加兵犯邊?！狈愿辣娷婏柺?，披掛上馬，分作兩隊，出寨至關(guān)下埋伏。待其經(jīng)過，首尾擊殺。
卻說左谷蠡王，保出單于，走至松崖坡下，高樹虜旗，召集諸部匈奴，傷折大半。單于甚憂，乃謂眾曰：“誤中小兒奸計，傷我大兵，奪我輜重，如之奈何？”谷蠡進曰：“陛下勿憂。今雖誤輸一陣，大兵未折。可回本國養(yǎng)蓄威銳，再作區(qū)處。
”單于曰：“然?！彼炫c諸部匈奴，悉收回國。
至雁門關(guān)下，過未將半，忽聽一聲炮響，關(guān)外漢兵齊出。
當(dāng)頭爰延截住，謂蠡曰：“叫汝王單于答話?！惫润慌唬骸熬龀甲o，將主兵行。吾主大圣，豈與小將答話！”延大怒，提刀直齲兩馬相交，共二十合，不分勝負(fù)。背后張奐伏兵又出，兩下夾攻，匈奴大敗。單于見不能逃，高聲叫曰：“漢可休兵，吾愿請降！”奐遂欲罷。谷蠡不服，令卒擂鼓。又戰(zhàn)二十合，奐見匈奴疲倦，并力相攻。谷蠡氣戰(zhàn)不及，遂叫“順降，愿保吾主之命！”張奐大喜，即令罷兵。顧謂單于王曰：“汝若早自省察，不至傷民損卒。奈何執(zhí)迷乎？”遂令合兵入關(guān)安歇。有《西湖論》曰：漢初遭冒頓兇點，種眾強熾。高祖威加四海，而窘平城之圍。太宗政鄰刑措，不雪憤辱之恥。逮孝武亟興邊略，有志匈奴，赫然命將，戎旗星屬。侯列郊畿，火通甘泉。而猶鳴鏑揚塵，入畿內(nèi)至于窮竭武力。殫用天財，歷紀(jì)歲以攘之?？茈m頗折，而漢之疲耗略相當(dāng)矣！宣帝值虜庭分爭，呼韓邪來臣，乃權(quán)納懷柔。因為邊衛(wèi)，罷關(guān)徼之警，息兵民之勞。龍駕帝服，鳴鐘傳鼓于清渭之下。南面而朝單于，朔易無復(fù)匹馬之蹤。四十余年后，王莽陵篡，擾動戎夷。續(xù)以更始之亂，方夏幅裂。
自是，單于得志，狠心復(fù)生，乘間侵佚，害流傍境。及中興之初，更通舊好。報命連屬，金幣載道。而單子驕倨益橫，內(nèi)暴滋深。世祖以用事諸華，未遑沙漠之外，忍愧思難，徒報謝而已。因徒幽并之民，增邊屯之卒。及關(guān)東稍定，隴蜀以清，其猛夫悍將，莫不頓足攘手，爭言衛(wèi)、霍之事。帝方厭兵，間修文政，未之許也。
其后匈奴爭立，日逐來奔。愿修呼韓之好，以御北狄之沖。
奉藩稱臣，永為外搟。天子總覽群策，和而納焉。乃召有司開北鄙，擇肥美之地，量水草以處之。馳中郎之使，盡法度以臨之。制衣裳，備文物，加璽紱之綬，正單子之名。于是，匈奴分破，始有南北二庭焉。
仇釁既深，互伺便隙?？叵铱垢?，覘望風(fēng)塵。云屯鳥散，更相馳突。至于陷潰創(chuàng)傷者，靡歲或?qū)?。而漢之塞地晏然矣。
后亦頗為出師，并兵窮討，命竇憲、耿夔之徒，前后并進，皆用果調(diào)設(shè)奇。異道同會，究掩其窟穴。躡北追奔三千余里，遂破龍祠，焚閼幕，枕十，桔閼氏。銘功封石，倡呼而還。若因其時勢，及其虛曠，還南虜于陰山，歸河西于內(nèi)地。上申光武權(quán)宜之略，下防戎羯亂華之變。使耿國之算，不謬于當(dāng)世。袁安之議，見從于后王。平易正直，若此其弘也。
而竇憲矜三捷之效，忽經(jīng)世之規(guī)，狼戾不端，專行威惠。
送復(fù)更立北虜，反其故庭，并恩爾護，以私己福，棄蔑天公。
坐樹大鯁，永言前載，何恨憤之深乎！
自后經(jīng)綸失方，叛服不一。其為疾毒，胡可殫言！降及后世，習(xí)為常俗。終于吞噬神鄉(xiāng)，丘墟帝宅。鳴呼！千里之謬，與于毫厘，可鑒哉！
使者即往而去。
卻說梁冀為帝外戚，一門前后七侯、三皇后、六貴人、二大將軍，大夫女食邑稱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余卿、將、尹、校五十七人。惟梁冀擅專國柄，兇恣日積。秉政幾二十年，威行內(nèi)外。天子拱手聽言，不得有所親與。
時議郎邴尊，嘗以直言劾冀，冀甚懷恨。一日，召小軍黃章謂曰：“吾有一事，欲令汝干。能建奇功，當(dāng)加重用。”章曰：“將軍何事？”冀曰：“頗奈邴尊無理，謗毀上官，吾久欲絕之，恨無是人。今使汝為刺客，陰謀殺害，以復(fù)深仇。”
章曰：“將軍既是欲行，小人愿死當(dāng)往?！奔酱笙玻苎試谕?。
章遂拜別出外。腰藏短劍，直往邴尊府去。
至其門首，門吏問曰：“汝來何干？”章曰：“梁冀將軍差來謁見。”邴府吏曰：“邴府退公歇息，可俟升堂，入稟告謁?！闭略唬骸拔犷I(lǐng)機密急事，入后報說，何得阻慢上耶？”
吏遂放入。章至后堂，潛躲于案下。至夜二更，尊獨秉燭危坐，玩取黃公三略之法。見其預(yù)料之機，條條有序，深加感愴，，不自止息。章待良久，見無人侍，遂扯藏身鋒刃，潛至其后，望尊肋下一刺。叫聲而絕。尊妻驚覺，大喊有賊。令軍急關(guān)門，遍衙搜捉。黃章見勢迫急，忙向后墻爬走。又被巡軍邏住，拖著其足，綁押送到廳跪下。
尊妻問曰：“汝何奸賊？！素與無仇，安敢夜?jié)撓喔?，刺我尊公？早依直供出，免受重刑。”章曰：“小人姓黃名章，為大將軍梁冀怨恨尊公直切奏劾其非，故使小人為刺，絕彼禍根。
此非小人之事，乞夫人大恩，姑留殘命?！弊鹌蘼勓裕笈?，罵曰：“奸讒冀賊，欺主戕忠。吾夫素與無仇，何得行此毒害？
雖臨泉下，與汝難休！’，言罷，放聲大哭，幾悶絕地。喝令門吏將章重責(zé)四十棍，監(jiān)候?qū)ψC。
次早天曉，尊妻入朝見帝，具奏前冤。帝聞，大怒，罵曰：“欺天讒賊，不念朕以汝為外戚，官高顯貴，勢滿朝廷，專意貪殘橫肆，暗害忠良，毒弒先帝，而欺朕弱，情實難容?！彼煺僦谐Ｊ虇纬⑿扈?，門令貝援，小黃門史左綰、唐衡等，至殿定計誅之。冀及妻壽聞事露發(fā)，滿朝文武悉被其害，自知不能逃過，嘆曰：“天亡我也！”即日與妻皆系而死。帝降旨，令單超、徐璜等取冀錢貨及其田宅，俱追人官。超、璜等遂點百數(shù)余人，往冀府內(nèi)收檢。凡得金銀三十余萬，獻入朝廷。帝令分錢一萬，以充王府應(yīng)用。余者悉令縣官分濟小民。及其田園以業(yè)貧者，減天下租稅之半。詔下。眾遵去訖。次日，超等至殿復(fù)命。帝即下詔，加封單超、徐璜、貝援、左綰、唐衡五人為縣侯，各謝恩出。稱超等謂之五侯。又封大司農(nóng)黃瓊為太尉。是時新誅梁冀，天下想望異政。迨瓊首居公位，乃舉動州郡，素行貪污，至死徙者十余人。由是，海內(nèi)翕然，稱其善德。汝南范滂，少厲清節(jié)，博學(xué)雄辯。黃瓊舉為侍中。帝以其清，詔使按察冀州。帝親送出午門之外。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帝嘆曰：“范生，真賢士也！”遂別而去。滂傳令跟護吏卒，“前途不許騷擾需索民財。如違令者，即斬！
”眾皆應(yīng)諾而起。于是，凜然震肅，聲動山川。有詩為證：玉驄金轡出華京，繡豸峨冠體寵榮。一道風(fēng)霜行處肅，動搖山岳鬼神驚。
數(shù)日，按臨冀州。滂考察官吏，黜賢陟否，并遣放囚徒，皆無不當(dāng)。凡所至州郡，太守、邑宰有貪贓污暴者，聞其清名。
皆望風(fēng)解印，辭歸而去。于是，州縣咸稱令德，各持羊酒迎勞。
滂視毫物不受。按遍諸州，還京復(fù)命。
卻說尚書令陳蕃，上疏薦五處士：豫章徐稚、彭城姜肱、汝南袁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等為仕。帝準(zhǔn)奏，傳旨令使安車玄纁備禮征聘。使者領(lǐng)旨，即與十?dāng)?shù)吏兵上馬而往。
先至豫章，令人報知徐稚。急出迎接，邀入草堂禮坐。使者見稚動止奇異，言語非常，乃曰：“久聞賢士令名，果無虛譽。今愚荊會，勝撥霧看睹天，倘沐奇緣，尚容清誨?！敝稍唬骸拔崮松揭按宸?，但以耕農(nóng)為志，無一識之可稱，分善之可采。
大人何譽之過耶？今幸大人不棄微賤，屈降寒廬，使予暗室生輝，蓬門頓彩。是予正意外之幸也，豈尋常哉！但不知大人此來，有何貴諭？”使曰：“尚書陳蕃，與君素善，故知君才大德，特舉薦圣上。令予備禮，安車迎接。愿君早期嘉會，無負(fù)蕃心?！敝稍唬骸稗婂e矣。所舉者，要在得宜。則上不負(fù)朝廷之望，下可以慰生民之托。今愚一村庸耳，豈當(dāng)是任！”竟辭不就。使者見其堅不就聘，遂辭拜畢，別往彭城而去。稚后隱居避名，不見于世。
卻說姜肱，一日獨耕于隴上。輒怠時懷書坐于草坡詠讀。
忽見前山一位官長，擺道而來。行將至近，肱急躲開一旁，候其車過。官長見肱手持經(jīng)書，即下車騎施禮。肱曰：“敢問大人何處官長？”答曰：“吾乃朝廷欽使，欲訪姜肱一會。敢托賢君指示其宅何方？”肱曰：“前面竹林莊下，草房便是?！?br>官長遂謝而去。肱見其使訪己，慌忙潛往家中，整飾衣冠出接。
使者望見，笑曰：“君何詐乎？”肱曰：“田中踝跣，豈見長之儀?！倍舜笙?，攜手并入，直履草堂。施禮延之上坐，肱曰：“寒微野士，何幸屈降龍輿，增輝茅室?！笔乖唬骸吧袝愞劸呷?，故上疏天廷，舉君護國。詔令愚下卑禮相迎，乞早登車騎，以慰主上求賢之意?！彪旁唬骸皣伊簵?，須宣盛德者為之。吾乃一山農(nóng)野士，豈有安天下之志哉！”固辭不就。使者見不能下，嘆息而起。肱遂送出莊前，二人拜別。使者登騎，徑往河南進發(fā)。
前行數(shù)日，將近其地，沿途詢問袁閡之家。得牧童指引，幸至其門。閎知，托稱疾篤不起，使妻出問。使者具說所事。
妻一一對答。是日天晚，留使歇息，置酒款待，俱以貧薄之風(fēng)。次早，使者遂別，復(fù)往之京兆。
卻說韋著，一日于館中間坐，乃作《夜窗吟》一律，以自舒豁。辭曰：更深坐久燭光短，人靜紅爐火初暖。朔風(fēng)吹得簧篁寒，碎點霜華上銀管。攬衣拭目雁行細(xì)，梅梢月到松梢霽。敲冰化水澆醉腸，寫向吟窗敵寒氣。鼓鼙凍損聲不動，別院人添翠衾重。筆興欲挽陽和回，蝴蝶無情入春夢。朝來閑倚欄桿立，忽聽林鴉腈睛日。殷懃細(xì)讀中夜詩，一笑云邊亂山出。歌罷，復(fù)吟詩一首：幽居瀟灑絕麈侵，獨坐庭前得趣深。
且喜往來無俗客，一襟清思付閑吟。吟罷，忽人報曰：“朝廷欽使來至。”著遂整冠出接。邀入草堂施禮，尊于上坐，謂曰：“貧居俗士，何幸屈駕而增輝乎！”使曰：“朝廷不幸，佞疾釁生。自梁冀擅政以來，國綱日息，忠臣遭其毒妒，良善屈其非戕。今冀奸雖滅，而善政未陳，故此招求賢士，續(xù)挽仁風(fēng)。尚書陳蕃，知公令德，上疏朝廷，舉公振治。愿即隨行，慰君之望?！敝唬骸拔崧劰胖?，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隱。隱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己知，而道不得行。群邪共處，而害將及己。今梁冀雖滅罷除，宦貴奸貪猶盛。國領(lǐng)權(quán)綱，大勢已去。雖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亦莫能振之也，況愚一俗子哉！”使曰：“賢公差矣。豈不聞古人云：‘治亦進，亂亦進?！窆Ы?jīng)濟之才，而不能見用于世，亦枉然也。何固執(zhí)之若此耶？”著曰：“唐虞治世，尚有巢由。
今愚不仕非爵，各有所志。大人何至迫耶？”使者嘆息而起。
著送出外，二人拜別。再往穎川而去。
卻說李曇知使將至，亦托疾篤不起。使母出對。交拜禮畢，延于上坐，問曰：“貧野孤村，何幸大人屈顧?！笔拐呔哒f所事。其母答曰：“蒙恩敕聘，萬幸之至。但小兒疾篤未可知，有負(fù)大人之勞，將何如耶？”使曰：“令郎既疾，天數(shù)然也。何是說乎？”遂拜辭別，上馬回京。暗思：“五賢之志，無一于私?！辈粍俜Q美。次日至京，入朝見帝，具奏不就之事。帝默然吁嘆。又聞安陽魏桓之賢，亦遣使備禮征之。使者即往，將至，桓知不出。
其鄉(xiāng)族之人皆勸之行?；冈唬骸胺蚋傻撘郧筮M，以行其志也。
今后宮數(shù)千，其可損乎？廄馬萬匹，其可減乎？左右權(quán)豪，其可去乎？”眾皆對曰：“不可。”桓慨然嘆曰：“何桓生行死歸于諸子何哉！”遂隱遁而去。使者見其遁隱不出，即日回京復(fù)命。卻說朝廷自誅梁冀之后，權(quán)勢專歸宦官單超、徐璜、貝璦、左綰、唐衡五侯，尤貪縱恣，傾動內(nèi)外。一日，帝臨朝會，從容問于待中愛延曰：“朕何如主也？”對曰：“陛下為漢中主。
”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治。中常侍黃門，與政則亂。是以知陛卞可與為善，可與為非。”帝曰：“昔朱云廷折欄檻，今侍中而稱朕過，敬聞闕矣。”遂拜為五宮中郎將。
卻說會稽太守劉寵，為官清白，簡除煩苛，禁察良法。于是郡中大治。帝聞，征為郎將作大匠。時本郡山陰縣五、六老叟，自若耶山谷間出。聞寵遷官，敬赍百錢送寵，曰：“山谷鄙生，竊見前任太守。吏士貪污，每發(fā)擾索民間，至夜不絕。
或犬吠竟夕，民不可安。自明府下車以來，狗不夜吠，民不見吏。愚等年老，遭值圣明，不勝萬幸。今聞明府遷任，故自扶奉相送，愿鑒愚等微意。”寵曰：“吾無善政相及，何致公等勤苦饋送？吾何安受？”叟等虔告，寵即選一大錢受之，余悉還父老。叟等拜別而去。寵至京，加為大鴻臚之職。九月，復(fù)升為司空。
卻說南匈奴單于主，一日朝會，謂眾臣曰：“頗奈漢朝先帝不仁，吾國累受其害。切齒之仇，未能伸也。今桓帝庸弱，信任權(quán)臣，不能札賢敬士，國勢漸傾。吾欲乘釁起兵滅之，以復(fù)先帝之恨，可行否乎？”眾皆答言曰：“當(dāng)行?！眴斡诖笙玻炝钭蠊润煌?，點起匈奴十萬，與諸部并叛。烏桓、鮮卑等寇緣邊郡，搖動西州。司空劉寵知，急奏帝曰：“南匈奴單于，通結(jié)諸部烏桓、鮮卑等，叛已入中界?？苈舆吤瘢虮菹录睂⒑沃?？”帝聞大驚，顧謂寵曰：“卿何計焉？”寵曰：“自古匈奴難以善治，必須以威迫之，使有傾服?！钡墼唬骸叭弧！彼旆鈴垔J為北中郎將，與兵十萬，北擊匈奴。
張奐領(lǐng)旨，即點三軍，披掛上馬前行。旌旗蔽日，塵土遮天。騎兵步卒，千里不絕。數(shù)日方至，立起營寨。次早，奐升軍賬，召諸將謂曰：“匈奴兵勢雖大，并無謀慮。吾等分作兩隊兵進。一隊與之攻戰(zhàn)，一隊劫其營寨。縱不能破滅，亦使垂手清閑，不能復(fù)戰(zhàn)?！北娊栽唬骸皩④娚袼阋病！彼熘欣蓪垩樱直f，緣山繞谷而進，不使匈奴知覺。俟其出后，即入攻劫。延遵令去訖。奐自引軍于雁門關(guān)下，排陣立戰(zhàn)。
單于知漢兵至，亦與十萬匈奴分作兩陣而進。左谷蠡王當(dāng)頭，單于居后。至關(guān)下，兩軍相對，張奐出馬。頭頂金練鳳尾盔，身穿絳袍銀鎖甲，手提雁翎刀，腰系獅蠻帶，跨上追鳳赤馬，躍出陣前，大叫（羊喿）靼搦戰(zhàn)。左谷蠡王聞言，飛奔上馬，立于陣前，謂曰：“小將何名？敢來對敵?！眾J曰：“吾乃漢王柱臣，北中郎張奐將軍是也。吾漢有何負(fù)汝？今來犯界，以討死乎？”蠡王罵曰：“狼野小將，不禁三合之戰(zhàn)，敢出大言。早下馬降，免遭劍死?！睆垔J大怒，提刀躍馬，直取谷蠡。二人交戰(zhàn)，二十余合，不分勝敗。令卒擂鼓，掄刀再戰(zhàn)。
忽人報曰：“漢將爰延舉火劫攻營寨，大王可速救?！惫润淮篌@，急回。單于收軍回救。只見滿營火發(fā)，燒焰勝空。正欲進兵，被爰延大喝一聲，當(dāng)頭截祝兩軍混戰(zhàn)，金鼓連天。
隨后張奐追至，首沖相擊。匈奴大敗，走者踐足，戰(zhàn)者棄甲丟戈。血漲河流，尸橫山積。谷蠡拼死殺開血路，救出單于去訖。免等獲其輜重、谷粟、牛馬，不勝數(shù)目。遂令鳴金收軍，入寨安歇。次日，張奐升帳，召諸將謂曰：“匈奴戰(zhàn)敗無食，必回本國。吾等雖勝一陣，不可以持。當(dāng)乘勢攻之，以摧其氣，使不敢再加兵犯邊?！狈愿辣娷婏柺?，披掛上馬，分作兩隊，出寨至關(guān)下埋伏。待其經(jīng)過，首尾擊殺。
卻說左谷蠡王，保出單于，走至松崖坡下，高樹虜旗，召集諸部匈奴，傷折大半。單于甚憂，乃謂眾曰：“誤中小兒奸計，傷我大兵，奪我輜重，如之奈何？”谷蠡進曰：“陛下勿憂。今雖誤輸一陣，大兵未折。可回本國養(yǎng)蓄威銳，再作區(qū)處。
”單于曰：“然?！彼炫c諸部匈奴，悉收回國。
至雁門關(guān)下，過未將半，忽聽一聲炮響，關(guān)外漢兵齊出。
當(dāng)頭爰延截住，謂蠡曰：“叫汝王單于答話?！惫润慌唬骸熬龀甲o，將主兵行。吾主大圣，豈與小將答話！”延大怒，提刀直齲兩馬相交，共二十合，不分勝負(fù)。背后張奐伏兵又出，兩下夾攻，匈奴大敗。單于見不能逃，高聲叫曰：“漢可休兵，吾愿請降！”奐遂欲罷。谷蠡不服，令卒擂鼓。又戰(zhàn)二十合，奐見匈奴疲倦，并力相攻。谷蠡氣戰(zhàn)不及，遂叫“順降，愿保吾主之命！”張奐大喜，即令罷兵。顧謂單于王曰：“汝若早自省察，不至傷民損卒。奈何執(zhí)迷乎？”遂令合兵入關(guān)安歇。有《西湖論》曰：漢初遭冒頓兇點，種眾強熾。高祖威加四海，而窘平城之圍。太宗政鄰刑措，不雪憤辱之恥。逮孝武亟興邊略，有志匈奴，赫然命將，戎旗星屬。侯列郊畿，火通甘泉。而猶鳴鏑揚塵，入畿內(nèi)至于窮竭武力。殫用天財，歷紀(jì)歲以攘之?？茈m頗折，而漢之疲耗略相當(dāng)矣！宣帝值虜庭分爭，呼韓邪來臣，乃權(quán)納懷柔。因為邊衛(wèi)，罷關(guān)徼之警，息兵民之勞。龍駕帝服，鳴鐘傳鼓于清渭之下。南面而朝單于，朔易無復(fù)匹馬之蹤。四十余年后，王莽陵篡，擾動戎夷。續(xù)以更始之亂，方夏幅裂。
自是，單于得志，狠心復(fù)生，乘間侵佚，害流傍境。及中興之初，更通舊好。報命連屬，金幣載道。而單子驕倨益橫，內(nèi)暴滋深。世祖以用事諸華，未遑沙漠之外，忍愧思難，徒報謝而已。因徒幽并之民，增邊屯之卒。及關(guān)東稍定，隴蜀以清，其猛夫悍將，莫不頓足攘手，爭言衛(wèi)、霍之事。帝方厭兵，間修文政，未之許也。
其后匈奴爭立，日逐來奔。愿修呼韓之好，以御北狄之沖。
奉藩稱臣，永為外搟。天子總覽群策，和而納焉。乃召有司開北鄙，擇肥美之地，量水草以處之。馳中郎之使，盡法度以臨之。制衣裳，備文物，加璽紱之綬，正單子之名。于是，匈奴分破，始有南北二庭焉。
仇釁既深，互伺便隙?？叵铱垢?，覘望風(fēng)塵。云屯鳥散，更相馳突。至于陷潰創(chuàng)傷者，靡歲或?qū)?。而漢之塞地晏然矣。
后亦頗為出師，并兵窮討，命竇憲、耿夔之徒，前后并進，皆用果調(diào)設(shè)奇。異道同會，究掩其窟穴。躡北追奔三千余里，遂破龍祠，焚閼幕，枕十，桔閼氏。銘功封石，倡呼而還。若因其時勢，及其虛曠，還南虜于陰山，歸河西于內(nèi)地。上申光武權(quán)宜之略，下防戎羯亂華之變。使耿國之算，不謬于當(dāng)世。袁安之議，見從于后王。平易正直，若此其弘也。
而竇憲矜三捷之效，忽經(jīng)世之規(guī)，狼戾不端，專行威惠。
送復(fù)更立北虜，反其故庭，并恩爾護，以私己福，棄蔑天公。
坐樹大鯁，永言前載，何恨憤之深乎！
自后經(jīng)綸失方，叛服不一。其為疾毒，胡可殫言！降及后世，習(xí)為常俗。終于吞噬神鄉(xiāng)，丘墟帝宅。鳴呼！千里之謬，與于毫厘，可鑒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