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九十三

作者:司馬光
「后周紀四」起柔兆執(zhí)徐三月,盡強圉大荒落,凡一年有奇。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中顯德三年(丙辰,公元九五六年)
三月,甲午朔,上行視水寨,至淝橋,自取一石,馬上持之至寨以供砲,從官過橋者人赍一石。
太祖皇帝乘皮船入壽春壕中,城上發(fā)連弩射之,矢大如屋椽。牙將館陶張瓊遽以身蔽之,矢中瓊髀,死而復蘇。鏃著骨不可出,瓊飲酒一大卮,令人破骨出之。流血數(shù)升,神色自若。
唐主復以右仆射孫晟為司空,遣與禮部尚書王崇質(zhì)奉表入見,稱:“自天祐以來,海內(nèi)分崩,或跨據(jù)一方,或遷革異代,臣紹襲先業(yè),奄有江表,顧以瞻烏未定,附鳳何從!今天命有歸,聲教遠被,愿比兩浙、湖南,仰奉正朔,謹守土疆,乞收薄伐之威,赦其后服之罪,首于下國,俾作外臣,則柔遠之德,云誰不服!”又獻金千兩,銀十萬兩,羅綺二千匹。晟謂馮延己曰:“此行當在左相,晟若辭之,則負先帝?!奔刃校幻猓幸?,嘆息謂崇質(zhì)曰:“君家百口,宜自為謀。吾思之熟矣,終不負永陵一培土,余無所知?!?br>南漢甘泉宮使林延遇,陰險多計數(shù),南漢主倚信之;誅滅諸弟,皆延遇之謀也。乙未卒,國人相賀。延遇病甚,薦內(nèi)給事龔澄樞自代,南漢主即日擢澄樞知承宣院及內(nèi)侍省。澄樞,番禺人也。
光、舒、黃招安巡檢使、行光州刺史何超以安、隨、申、蔡四州兵數(shù)萬攻光州。丙申,超奏唐光州刺史張紹棄城走,都監(jiān)張承翰以城降。
丁酉,行舒州刺史郭令圖拔舒州。唐蘄州將李福殺其知州王承巂,舉州來降。遣六宅使齊藏珍攻黃州。彰武留后李彥頵,性貪虐,部民與羌胡作亂,攻之。上召彥頵還朝。
秦、鳳之平也,上赦所俘蜀兵以隸軍籍,從征淮南,復亡降于唐。癸卯,唐主表獻百五十人;上悉命斬之。
舒州人逐郭令圖,鐵騎都指揮使洛陽王審琦選輕騎夜襲舒州,復取之,令圖乃得歸。
馬希崇及王延政之子繼沂皆在揚州,詔撫存之。
丙午,孫晟等至上所。庚戌,上遣中使以孫晟詣壽春城下,示劉仁贍,且招諭之。仁贍見晟,戎服拜于城上。晟謂仁贍曰:“君受國厚恩,不可開門納寇?!鄙下勚?,甚怒,晟曰:“臣為唐宰相,豈可教節(jié)度使外叛邪!”上乃釋之。唐主使李德明、孫晟言于上,請去帝號,割壽、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仍歲輸金帛百萬以求罷兵。上以淮南之地已半為周有,諸將捷奏日至,欲盡得江北之地,不許。德明見周兵日進,奏稱:“唐主不知陛下兵力如此之盛,愿寬臣五日之誅,得歸白唐主,盡獻江北之地。”上乃許之。晟因奏遣王崇質(zhì)與德明俱歸。上遣供奉官安弘道送德明等歸金陵,賜唐主詔,其略曰:“但存帝號,何爽歲寒!倘堅事大之心,終不迫人于險?!庇衷唬骸百怪T郡之悉來,即大軍之立罷。言盡于此,更不煩云,茍曰未然,請從茲絕?!庇仲n其將相書,使熟議而來。唐主復上表謝。
李德明盛稱上威德及甲兵之強,勸唐主豁江北之地,唐主不悅。宋齊丘以割地為無益,德明輕佻,言多過實,國人亦不之信。樞密使陳覺、副使李征古素惡德明與孫晟,使王崇質(zhì)異其言,因譖德明于唐主曰:“德明賣國求利?!碧浦鞔笈瑪氐旅饔谑?。
吳程攻常州,破其外郭,執(zhí)唐常州團練使趙仁澤,送于錢唐,仁澤見吳越王弘亻叔不拜,責以負約。弘亻叔怒,抉其口至耳。元德昭憐其忠,為傅良藥,得不死。
唐主以吳越兵在常州,恐其侵逼潤州,以宣、潤大都督燕王弘冀年少,恐其不習兵,征還金陵。部將趙鐸言于弘冀曰:“大王元帥,眾心所恃,逆自退歸,所部必亂?!焙爰饺恢o不就征,部分諸將,為戰(zhàn)守之備。龍武都虞候柴克宏,再用之子也,沉默好施,不事家產(chǎn),雖典宿衛(wèi),日與賓客博奕飲酒,未嘗言兵,時人以為非將帥才。至是,有言克宏久不遷官者,唐主以為撫州刺史??撕暾埿佬嘘?,其母亦表稱克宏有父風,可為將,茍不勝任,分甘孥戮。唐主乃以克宏為右武衛(wèi)將軍,使將兵會袁州刺史陸孟俊救常州。
時唐精兵悉在江北,克宏所將數(shù)千人皆羸老,樞密使李征古復以鎧仗之朽蠹者給之??撕暝V于征古,征古慢罵之,眾皆憤恚,克宏怡然。至潤州,征古遣使召還,以神衛(wèi)統(tǒng)軍硃匡業(yè)代之。燕王弘冀謂克宏:“君但前戰(zhàn),吾當論奏?!蹦吮砜撕瓴怕钥梢猿晒?,常州危在旦莫,不宜中易主將。克宏引兵徑趣常州,征古復遣使召之,克宏曰:“吾計日破賊,汝來召吾,必奸人也!”命斬之。使者曰:“受李樞密命而來?!笨撕暝唬骸袄顦忻軄?,吾亦斬之!”初,鮑修讓、羅晟在福州,與吳程有隙,至是,程抑挫之,二人皆怨。先是,唐主遣中書舍人喬匡舜使于吳越,壬子,柴克宏至常州,蒙其船以幕,匿甲士于其中,聲言迎匡舜。吳越邏者以告,程曰:“兵交,使在其間,不可妄以為疑?!碧票前叮瑥奖窃綘I,羅晟不力戰(zhàn),縱之使趣程帳,程僅以身免。克宏大破吳越兵,斬首萬級。硃匡業(yè)至行營,克宏事之甚謹。吳程至錢唐,吳越王弘亻叔悉奪其官。
甲寅,蜀主以捧圣控鶴都指揮使李廷珪為左右衛(wèi)圣諸軍馬步都指揮使,仍分衛(wèi)圣、匡圣步騎為左右十軍,以武定節(jié)度使呂彥琦等為使,廷珪總之,如趙廷隱之任。初,柴克宏為宣州巡檢使,始至,城塹不修,器械皆闕,吏云:“自田頵、王茂章、李遇相繼叛,后人無敢治之者?!笨撕暝唬骸皶r移事異,安有此理!”悉繕完之。由是路彥銖攻之不克,聞吳程敗,乙卯,引歸。唐主以克宏為奉化節(jié)度使,克宏復請將兵救壽州,未至而卒。
河陽節(jié)度使白重贊以天子南征,慮北漢乘虛入寇,繕完守備,且請兵于西京。西京留守王晏初不之與,又慮事出非常,乃自將兵赴之。重贊以晏不奉詔而來,拒不納,遣人謂之曰:“令公昔在陜服,已立大功,河陽小城,不煩枉駕!”晏慚怍而還。孟、洛之民,數(shù)日驚擾。
唐主命諸道兵馬元帥齊王景達將兵拒周,以陳覺為監(jiān)軍使,前武安節(jié)度使邊鎬為應援都軍使。中書舍人韓熙載上書曰:“信莫信于親王,重莫重于元帥,安用監(jiān)軍使為!”唐主不從。遣鴻臚卿潘承祐詣泉、建召募驍勇,承祐薦前永安節(jié)度使許文稹、靜江指揮使陳德誠、建州人鄭彥華、林仁肇。唐主以文稹為西面行營應援使,彥華、仁肇皆為將。仁肇,仁翰之弟也。
夏,四月,甲子,以侍衛(wèi)新軍都指揮使、歸德節(jié)度使李重進為廬、壽等州招討使,以武寧節(jié)度使武行德為濠州城下都部署。
唐右衛(wèi)將軍陸孟俊自常州將兵萬余人趣泰州,周兵遁去,孟俊復取之,遣陳德誠戍泰州。孟俊進攻揚州,屯于蜀岡,韓令坤棄揚州走。帝遣張永德將兵救之,令坤復入揚州。帝又遣太祖皇帝將兵屯六合。太祖皇帝令曰:“揚州兵有過六合者,折其足!”令坤始有固守之志。帝自至壽春以來,命諸軍晝夜攻城,久不克。會大雨,營中水深數(shù)尺,攻具及士卒失亡頗多,糧運不繼,李德明失期不至,乃議旋師。或勸帝東幸濠州,聲言壽州已破,從之。己巳,帝自壽春循淮而東,乙亥,至濠州。
韓令坤敗唐兵于城東,擒陸孟俊。初,孟俊之廢馬希萼立希崇也,滅故舒州刺史楊昭惲之族而取其財。楊氏有女美,獻于希崇。令坤入揚州,希崇以楊氏遺令坤,令坤嬖之。既獲孟俊,將械送帝所。楊氏在簾下,忽撫膺慟哭。令坤驚問之,對曰:“孟俊昔在潭州,殺妾家二百口。今見之,請復其冤。”令坤乃殺之。
唐齊王景達將兵二萬自瓜步濟江,距六合二十余里,設柵不進。諸將欲擊之,太祖皇帝曰:“彼設柵自固,懼我也。今吾眾不滿二千,若往擊之,則彼見吾眾寡矣;不如俟其來而擊之,破之必矣!”居數(shù)日,唐出兵趣六合,太祖皇帝奮擊,大破之,殺獲近五千人,余眾尚萬余,走渡江,爭舟溺死者甚眾,于是唐之精卒盡矣。
是戰(zhàn)也,士卒有不致力者。太祖皇帝陽為督戰(zhàn),以劍斫其皮笠。明日,遍閱其皮笠,有劍亦者數(shù)十人,皆斬之,由是部兵莫敢不盡死,先是,唐主聞?chuàng)P州失守,命四旁發(fā)兵取之。己卯,韓令坤奏敗楚州兵萬余人于灣頭堰,獲漣州刺史秦進崇。張永德奏敗泗州兵萬余人于曲溪堰。丙戌,以宣徽南院使向訓為淮南節(jié)度使兼沿江招討使。渦口奏新作浮梁成。丁亥,帝自濠州如渦口。帝銳于進取,欲自至揚州,范質(zhì)等以兵疲食少,泣諫而止。帝嘗怒翰林學士竇儀,欲殺之,范質(zhì)入救之。帝望見,知其意,即起避之。質(zhì)趨前伏地,叩頭諫曰:“儀罪不至死,臣為宰相,致陛下枉殺近臣,罪皆在臣?!崩^之以泣。帝意解,乃釋之。
北漢葬神武帝于交城北山,廟號世祖。五月,壬辰朔,以渦口為鎮(zhèn)淮軍。丙申,唐永安節(jié)度使陳誨敗福州兵于南臺江,俘斬千余級。唐主更命永安曰忠義軍。誨,德誠之父也。戊戌,帝留侍衛(wèi)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等圍壽州,自渦口北歸,乙卯,至大梁。
六月,壬申,赦淮南諸州系囚,除李氏非理賦役,事有不便于民者,委長吏以聞。
侍衛(wèi)步軍都指揮使、彰信節(jié)度使李繼勛營于壽州城南,唐劉仁贍伺繼勛無備,出兵擊之,殺士卒數(shù)百人,焚其攻具。
唐駕部員外郎硃元因奏事論用兵方略,唐主以為能,命將兵復江北諸州。秋,七月,辛卯朔,以周行逢為武平節(jié)度使,制置武安、靜江等軍事。行逢既兼總湖、湘,乃矯前人之弊,留心民事,悉除馬氏橫賦,貪吏猾民為民害者皆去之,擇廉平吏為刺史、縣令。朗州民、夷雜居,劉言,王逵舊將卒多驕橫,行逢壹以法治之,無所寬假,眾怨懟且懼。有大將與其黨十余人謀作亂,行逢知之,大會諸將,于座中擒之。數(shù)曰:“吾惡衣糲食,充實府庫,正為汝曹,何負而反!今日之會,與汝訣也!”立撾殺之,座上股栗。行逢曰:“諸君無罪,皆宜自安。”樂飲而罷。行逢多計數(shù),善發(fā)隱伏,將卒有謀亂及叛亡者,行逢必先覺,擒殺之,所部凜然。然性猜忍,常散遣人密诇諸州事,其之邵州者,無事可復命,但言刺史劉光委多宴飲。行逢曰:“光委數(shù)聚飲,欲謀我邪!”即召還,殺之。親衛(wèi)指揮使、衡州刺史張文表恐獲罪,求歸治所,行逢許之。文表歲時饋獻甚厚,及謹事左右,由是得免。行逢妻鄖國夫人鄧氏,陋而剛決,善治生,嘗諫行逢用法太嚴,人無親附者。行逢怒曰:“汝婦人何知!”鄧氏不悅,因請之村墅視田園,遂不復歸府舍。行逢屢遣人迎之,不至。一旦,自帥僮仆來輸稅,行逢就見之,曰:“吾為節(jié)度使,夫人何自苦如此!”鄧氏曰:“稅,官物也。公為節(jié)度使,不先輸稅,何以率下!且獨不記為里正代人輸稅以免楚撻時邪?”行逢欲與之歸,不可,曰:“公誅殺太過,??忠坏┯凶?,村墅易為逃匿耳?!毙蟹陸M怒,其僚屬曰:“夫人言直,公宜納之?!毙蟹晷鎏频虑笱a吏,行逢曰:“汝才不堪為吏,吾今私汝則可矣。汝居官無狀,吾不敢以法貸汝,則親戚之恩絕矣。”與之耕牛、農(nóng)具而遣之。
行逢少時嘗坐事黥,隸辰州銅坑,或說行逢:“公面有文,恐為朝廷使者所嗤,請以藥滅之?!毙蟹暝唬骸拔崧劃h有黥布,不害為英雄,吾何恥焉!”
自劉言、王逵以來,屢舉兵,將吏積功及所羈縻蠻夷,檢校官至三公者以千數(shù)。前天策府學士徐仲雅,自馬希廣之廢,杜門不仕,行逢慕之,署節(jié)度判官。仲雅曰:“行逢昔趨事我,奈何為之幕吏!”辭疾不至。行逢迫脅固召之,面授文牒,終辭不取,行逢怒,放之邵州,既而召還。會行逢生日,諸道各遣使致賀,行逢有矜色,謂仲雅曰:“自吾兼鎮(zhèn)三府,四鄰亦畏我乎?”仲雅曰:“侍中境內(nèi),彌天太保,遍地司空,四鄰那得不畏!”行逢復放之邵州,竟不能屈。有僧仁及,為行逢所信任,軍府事皆預之,亦加檢校司空,娶數(shù)妻,出入導從如王公。
辛亥,宣懿皇后符氏殂。
唐將硃元取舒州,刺史郭令圖棄城走。李平取蘄州。唐主以元為舒州團練使,平為蘄州刺史。元又取和州。初,唐人以茶鹽強民而征其粟帛,謂之博征,又興營田于淮南,民甚苦之。及周師至,爭奉牛酒迎勞。而將帥不之恤,專事俘掠,視民如土芥。民皆失望,相聚山澤,立堡壁自固,操農(nóng)器為兵,積紙為甲,時人謂之“白甲軍”。周兵討之,屢為所敗,先所得唐諸州,多復為唐有。唐之援兵營于紫金山,與壽春城中烽火相應。淮南節(jié)度使向訓奏請以廣陵之兵并力攻壽春,俟克城,更圖進取,詔許之。訓封府庫以授揚州主者,命揚州牙將分部按行城中,秋毫不犯,揚州民感悅,軍還,或負糗Я以送之。滁州守將亦棄城去,皆引兵趣壽春。
唐諸將請據(jù)險以邀周師,宋齊丘曰:“如此,則怨益深,不如縱之,以德于敵,則兵易解也?!蹦嗣T將各自守,毋得擅出擊周兵。由是壽春之圍益急。齊王景達軍于濠州,遙為壽州聲援,軍政皆出于陳覺,景達署紙尾而已。擁兵五萬,無決戰(zhàn)意,將吏畏覺,無敢言者。
八月,戊辰,端明殿學士王樸、司天少監(jiān)王處訥撰《顯德欽天歷》,上之。詔自來歲行之。
殿前都指揮使、義成節(jié)度使張永德屯下蔡,唐將林仁肇以水陸軍援壽春。永德與之戰(zhàn),仁肇以船實薪芻,因風縱火,欲焚下蔡浮梁,俄而風回,唐兵敗退。永德為鐵綆千余尺,距浮梁十余步,橫絕淮流,系以巨木,由是唐兵不能近。九月,丙午,以端明殿學士、左散騎常侍、權知開封府事王樸為戶部侍郎,充樞密副使。
冬,十月,癸酉,李重進奏唐人寇盛唐,鐵騎都指揮使王彥升等擊破之,斬首三千余級。彥升,蜀人也。
丙子,上謂侍臣:“近朝征斂谷帛,多不俟收獲、紡績之畢。”乃詔三司,自今夏稅以六月,秋稅以十月起征,民間便之。
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守太尉兼中書令安審琦鎮(zhèn)襄州十余年,至是入朝,除守太師,遣還鎮(zhèn)。既行,上問宰相:“卿曹送之乎?”對曰:“送至城南,審琦深感圣恩。”上曰:“近朝多不以誠信待諸侯,諸侯雖有欲效忠節(jié)者,其道無由。王者但能毋失其信,何患諸侯不歸心哉!”
壬午,張永德奏敗唐兵于下蔡。是時唐復以水軍攻永德,永德夜令善游者沒其船下,縻以鐵鎖,縱兵擊之,船不得進退,溺死者甚眾。永德解金帶以賞善游者。
甲申,以太祖皇帝為定國節(jié)度使兼殿前都指揮使。太祖皇帝表渭州軍事判官趙普為節(jié)度推官。
張永德與李重進不相悅,永德密表重進有二心,帝不之信。時二將各擁重兵,眾心憂恐。重進一日單騎詣永德營,從容宴飲,謂永德曰:“吾與公幸以肺腑俱為將帥,奚相疑若此之深邪?”永德意乃解,眾心亦安。唐主聞之,以蠟書遺重進,誘以厚利。其書皆謗毀及反間之語,重進奏之。
初,唐使者孫晟、鐘謨從帝至大梁,帝待之甚厚,每朝會,班于中書省官之后。時召見,飲以醇酒,問以唐事。晟但言“唐主畏陛下神武,事陛下無二心。”及得唐蠟書,帝大怒,召晟,責以所對不實。晟正色抗辭,請死而已。問以唐虛實,默不對。十一月,乙巳,帝命都承旨曹翰送晟于右軍巡院,更以帝意問之。翰與之飲酒數(shù)行,從容問之,晟終不言。翰乃謂曰:“有敕,賜相公死。”晟神色怡然,索鞋笏,整衣冠,南向拜曰:“臣謹以死報國!”乃就刑。并從者百余人皆殺之,貶鐘謨耀州司馬。既而帝憐晟忠節(jié),悔殺之,召謨,拜衛(wèi)尉少卿。
帝召華山隱士真源陳摶,問以飛升、黃白之術。對曰:“陛下為天子,當以治天下為務,安用此為!”戊申,遣還山,詔州縣長吏常存問之。
十二月,壬申,以張永德為殿前都點檢。分命中使發(fā)陳、蔡、宋、亳、潁、兗、曹、單等州丁夫數(shù)萬城下蔡。
是歲,唐主詔淮南營田害民尤甚者罷之。遣兵部郎中陳處堯持重幣,浮海如契丹乞兵。契丹不能為之出兵,而留處堯不遣。處堯剛直有口辯,久之,忿懟,數(shù)面責契丹主,契丹主亦不之罪也。
蜀陵、榮州獠叛,弓箭庫使趙季文討平之。
吳越王弘亻叔括境內(nèi)民捕,勞擾頗多,判明州錢弘億手疏切諫,罷之。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中顯德四年(丁巳,公元九五七年)
春,正月,己丑朔,北漢大赦,改元天會。以翰林學士衛(wèi)融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內(nèi)客省使段恒為樞密使。
宰相屢請立皇子為王,上曰:“諸子皆幼,且功臣之子皆未加恩,而獨先朕子,皆自安乎!”周兵圍壽春,連年未下,城中食盡。齊王景達自濠州遣應援使、永安節(jié)度使許文稹、都軍使邊鎬、北面招討使硃元將兵數(shù)萬,溯淮救之,軍于紫金山,列十余寨如連珠,與城中烽火晨夕相應,又筑甬道抵壽春,欲運糧以饋之,綿亙數(shù)十里。將及壽春,李重進邀擊,大破之,死者五千人,奪其二寨。丁未,重進以聞。戊申,詔以來月幸淮上。劉仁贍請以邊鎬守城,自帥眾決戰(zhàn),齊王景達不許,仁贍憤邑成疾。其幼子崇諫夜泛舟渡淮北,為小校所執(zhí),仁贍命腰斬之,左右莫敢救,監(jiān)軍使周廷構(gòu)哭于中門以救之,仁贍不許。廷構(gòu)復使求救于夫人,夫人曰:“妾于崇諫非不愛也,然軍法不可私,名節(jié)不可虧,若貸之,則劉氏為不忠之門,妾與公何面目見將士乎!”趣命斬之,然后成喪。將士皆感泣。
議者以唐援兵尚強,多請罷兵,帝疑之。李谷寢疾在第。二月,丙寅,帝使范質(zhì)、王溥就與之謀,谷上疏,以為:“壽春危困,破在旦夕,若鑾駕親征,則將士爭奮,援兵震恐,城中知亡,必可下矣!”上悅。
庚午,詔有司更造祭器、祭玉等,命國子博士聶崇義討論制度,為之圖。
甲戌,以王樸權東京留守兼判開封府事,以三司使張美為大內(nèi)都巡檢,以侍衛(wèi)都虞候韓通為京城內(nèi)外都巡檢。乙亥,帝發(fā)大梁。先是周與唐戰(zhàn),唐水軍銳敏,周人無以敵之,帝每以為恨。返自壽春,于大梁城西汴水側(cè)造戰(zhàn)艦數(shù)百艘,命唐降卒教北人水戰(zhàn),數(shù)月之后,縱橫出沒,殆勝唐兵。至是命右驍衛(wèi)大將軍王環(huán)將水軍數(shù)千自閔河沿潁入淮,唐人見之大驚。
乙酉,帝至下蔡。三月,己丑夜,帝渡淮,抵壽春城下。庚寅旦,躬擐甲胄,軍于紫金山南,命太祖皇帝擊唐先鋒寨及山北一寨,皆破之,斬獲三千余級,斷其甬道,由是唐兵首尾不能相救。至暮,帝分兵守諸寨,還下蔡。
唐硃元恃功,頗違元帥節(jié)度;陳覺與元有隙,屢表元反覆,不可將兵,唐主以武昌節(jié)度使楊守忠代之。守忠至濠州,覺以齊王景達之命,召元至濠州計事,將奪其兵。元聞之,憤怒,欲自殺,門下客宋垍說元曰:“大丈夫何往不富貴,何必為妻子死乎!”辛卯夜,元與先鋒壕寨使硃仁裕等舉寨萬余人降,裨將時厚卿不從,元殺之。帝慮其余眾沿流東潰,遽命虎捷左廂都指揮使趙晁將水軍數(shù)千沿淮而下。壬辰旦,帝軍于趙步,諸將擊唐紫金山寨,大破之,殺獲萬余人,擒許文稹、邊鎬、楊守忠。余眾果沿淮東走,帝自趙步將騎數(shù)百循北岸追之,諸將以步騎循南岸追之,水軍自中流而下,唐兵戰(zhàn)溺死及降者殆四萬人,獲船艦糧仗以十萬數(shù)。晡時,帝馳至荊山洪,距趙步二百余里。是夜,宿鎮(zhèn)淮軍,癸酉,從官始至。劉仁贍聞援兵敗,扼吭嘆息。甲午,發(fā)近縣丁夫數(shù)千城鎮(zhèn)淮軍,為二城,夾淮水,徙下蔡浮梁于其間,扼濠、壽應援之路。會淮水漲,唐濠州都監(jiān)彭城郭廷謂以水軍溯淮,欲掩不備,焚浮梁。右龍武統(tǒng)軍趙匡贊覘知之,伏兵邀擊,破之。
唐齊王景達及陳覺皆自濠州奔歸金陵,惟靜江指揮使陳德誠全軍而還。
戊戌,以淮南節(jié)度使向訓為武寧節(jié)度使、淮南道行營都監(jiān),將兵戍鎮(zhèn)淮軍。
己亥,上自鎮(zhèn)淮軍復如下蔡。庚子,賜劉仁贍詔,使自擇禍福。唐主議自督諸將拒周,中書舍人喬匡舜上疏切諫,唐主以為沮眾,流撫州。唐主問神衛(wèi)統(tǒng)軍硃匡業(yè)、劉存忠以守御方略,匡業(yè)誦羅隱詩曰:“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贝嬷乙钥飿I(yè)言為然。唐主怒,貶匡業(yè)撫州副使,流存忠于饒州。既而竟不敢自出。
甲辰,帝耀兵于壽春城北。唐清淮節(jié)度使兼侍中劉仁贍病甚,不知人,丙午,監(jiān)軍使周廷構(gòu)、營田副使孫羽等作仁贍表,遣使奉之來降。丁未,帝賜仁贍詔,遣闔門使萬年張保續(xù)入城宣諭,仁贍子崇讓復出謝罪。戊申,帝大陳甲兵,受降于壽春城北,廷構(gòu)等舁仁贍出城,仁贍臥不能起,帝慰勞賜賚,復令入城養(yǎng)疾。
庚戌,徙壽州治下蔡,赦州境死罪以下。州民受唐文書聚山林者,并召令復業(yè),勿問罪。有嘗為其殺傷者,毋得仇訟。曏日政令有不便于民者,令本州條奏。辛亥,以劉仁贍為天平節(jié)度使兼中書令,制辭略曰:“盡忠所事,抗節(jié)無虧,前代名臣,幾人堪比!朕之伐叛,得爾為多?!笔侨眨?,追賜爵彭城郡主。唐主聞之,亦贈太師。帝復以清淮軍為忠正軍,以旌仁贍之節(jié),以右羽林統(tǒng)軍楊信為忠正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
前許州司馬韓倫,侍衛(wèi)馬軍都指揮使令坤之父也。令坤領鎮(zhèn)安節(jié)度使,倫居于陳州,干預政事,貪污不法,為公私患,為人所訟,令坤屢為之泣請。癸丑,詔免倫死,流沙門島。倫后得赦還,居洛陽,與光祿卿致仕柴守禮及當時將相王溥、王晏、王彥超之父游處,恃勢恣橫,洛陽人畏之,謂之十阿父。帝既為太祖嗣,人無敢言守禮子者,但以元舅處之,優(yōu)其俸給,未嘗至大梁。嘗以小忿殺人,有司不敢詰,帝知而不問。
詔開壽州倉振饑民。丙辰,帝北還,夏,四月,己巳,至大梁。
詔修永福殿,命宦官孫延希董其役。丁丑,帝至其所,見役徒有削柿為匕,瓦中啖飯者,大怒,斬延希于市。
帝之克秦、鳳也,以蜀兵數(shù)千人為懷恩軍。乙亥,遣懷恩指揮使蕭知遠等將士八百余人西還。壬午,李谷扶疾入見,帝命不拜,坐于御坐之側(cè)。谷懇辭祿位,不許。
甲申,分江南降卒為六軍、三十指揮,號懷德軍。
乙酉,詔疏汴水北入五丈河,由是齊、魯舟楫皆達于大梁。
五月,丁酉,以太祖皇帝領義成節(jié)度使。
詔以律令文古難知,格敕煩雜不壹,命侍御史知雜事張湜等訓釋,詳定為《刑統(tǒng)》。
唐郭遷謂將水軍斷渦口浮梁,又襲敗武寧節(jié)度使武行德于定遠,行德僅以身免。唐主以廷謂為滁州團練使,充上淮水陸應援使。
蜀人多言左右衛(wèi)圣馬步都指揮使、保寧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李廷珪為將敗覆,不應復典兵,廷珪亦自請罷去。六月,乙丑,蜀主加廷珪檢校太尉,罷軍職。李太后以典兵者多非其人,謂蜀主曰:“吾昔見莊宗跨河與梁戰(zhàn),及先帝在太原,平二蜀,諸將非有大功,無得典兵,故士卒畏服。今王昭遠出于廝養(yǎng),伊審征、韓保貞、趙崇韜皆膏粱乳臭子,素不習兵,徒以舊恩置于人上,平時誰敢言者!一旦疆場有事,安能御大敵乎!以吾觀之,惟高彥儔太原舊人,終不負汝,自余無足任者?!笔裰鞑荒軓摹6〕?,以前華州刺史王祚為潁州團練使。祚,溥之父也。溥為宰相,祚有賓客,溥常朝服侍立??妥话蚕?,祚曰:“犭屯犬不足為起?!?br>秋,七月,丁亥,上治定遠軍及壽春城南之敗,以武寧節(jié)度使兼中書令武行德為左衛(wèi)上將軍,河陽節(jié)度使李繼勛為右衛(wèi)大將軍。
北漢主初立七廟。
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谷臥疾二年,凡九表辭位,八月,乙亥,罷守本官,令每月肩輿一詣便殿議政事。以樞密副使、戶部侍郎王樸檢校太保,充樞密使。
懷恩軍至成都,蜀主遣梓州別駕胡立等八十人東還,且致書為謝,請通好。癸未,立等至大梁。帝以蜀主抗禮,不之答。蜀主聞之,怒曰:“朕為天子郊祀天地時,爾猶作賊,何敢如是!”
九月,中書舍人竇儼上疏請令有司討論古今禮儀,作《大周通禮》,考正鐘律,作《大周正樂》。又以:“為政之本,莫大擇人;擇人之重,莫先宰相。自有唐之末,輕用名器,始為輔弼,即兼三公、仆射之官。故其未得之也,則以趨競為心;既得之也,則以容默為事。但思解密勿之務,守崇重之官,逍遙林亭,保安宗族。乞令即日宰相于南宮三品、兩省給、舍以上,各舉所知。若陛下素知其賢,自可登庸;若其未也,且令以本官權知政事。期歲之間,察其職業(yè),若果能堪稱,其官已高,則除平章事;未高,則稍更遷官,權知如故。若有不稱,則罷其政事,責其舉者。又,班行之中,有員無職者太半,乞量其才器,授以外任,試之于事,還則以舊官登敘,考其治狀,能者進之,否者黜之?!庇终垼骸傲畋I賊自相糾告,以其所告貲產(chǎn)之半賞之;或親戚為之首,則論其徒侶而赦其所首者。如此,則盜不能聚矣。又,新鄭鄉(xiāng)村團為義營,各立將佐,一戶為盜,累其一村;一戶被盜,罪其一將。每有盜發(fā),則鳴鼓舉火,丁壯云集,盜少民多,無能脫者。由是鄰縣充斥而一境獨清。請令他縣皆效之,亦止盜之一術也。又,累朝已來,屢下詔書,聽民多種廣耕,止輸舊稅,及其既種,則有司履畝而增之,故民皆疑懼而田不加辟。夫為政之先,莫如敦信,信茍著矣,則田無不廣,田廣則谷多,谷多則藏之民猶藏之官也?!庇盅裕骸氨菹履险鹘⒒?,一舉而得八州,再駕而平壽春,威靈所加,前無強敵。今以眾擊寡,以治伐亂,勢無不克。但行之貴速,則彼民免俘馘之災,此民息轉(zhuǎn)輸之困矣?!钡塾[而善之。儼,儀之弟也。
冬,十月,戊午,設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經(jīng)學優(yōu)深可為師法、詳閑吏理達于教化等科。
癸亥,北漢麟州刺史楊重訓舉城降,以為麟州防御使。己巳,以王樸為東京留守,聽以便宜從事。以三司使張美充大內(nèi)都點檢。壬申,帝發(fā)大梁;十一月,丙戌,至鎮(zhèn)淮軍,是夜五鼓,濟淮;丁亥,至濠州城西。濠州東北十八里有灘,唐人柵于其上,環(huán)水自固,謂周兵必不能涉。戊子,帝自攻之,命內(nèi)殿直康保裔帥甲士數(shù)百,乘橐駝涉水,太祖皇帝帥騎兵繼之,遂拔之。李重進破濠州南關城。癸巳,帝自攻濠州,王審琦拔其水寨。唐人屯戰(zhàn)船數(shù)百于城北,又植巨木于淮水以限周兵。帝命水軍攻之,拔其木,焚戰(zhàn)船七十余艘,斬首二千余級,又攻拔其羊馬城,城中震恐。丙申夜,唐濠州團練使郭廷謂上表言:“臣家在江南,今若遽降,恐為唐所種族,請先遣使詣金陵稟命,然后出降。”帝許之。辛丑,帝聞唐有戰(zhàn)船數(shù)百艘在泗水東,欲救濠州。自將兵夜發(fā)水陸擊之。癸卯,大破唐兵于洞口,斬首五千余級,降卒二千余人,因鼓行而東,所至皆下。乙巳,至泗州城下,太祖皇帝先攻其南,因焚城門,破水寨及月城。帝居于月城樓,督將士攻城。
北漢主自即位以來,方安集境風,未遑外略。是月,契丹遣其大同節(jié)度使、侍中崔勛將兵來會北漢,欲同入寇。北漢主遣其忠武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李存瑰將兵會之,南侵潞州,至其城下而還。北漢主知契丹不足恃而不敢遽與之絕,贈送勛甚厚。
十二月,乙卯,唐泗州守將范再遇舉城降,以再遇為宿州團練使。上自至泗州城下,禁軍中芻蕘者毋得犯民田,民皆感悅,爭獻芻粟;既克泗州,無一卒敢擅入城者。帝聞唐戰(zhàn)船數(shù)百艘泊洞口,遣騎诇之,唐兵退保清口。戊午旦,上自將親軍自淮北進,命太祖皇帝將步騎自淮南進,諸將以水軍自中流進,共追唐兵。時淮濱久無行人,葭葦如織,多泥淖溝塹,士卒乘勝氣茇涉爭進,皆忘其勞。庚申,追及唐兵,且戰(zhàn)且行,金鼓聲聞數(shù)十里。辛酉,至楚州西北,大破之。唐兵有沿淮東下者,帝自追之,太祖皇帝為前鋒,行六十里,擒其保義節(jié)度使、濠、泗、楚、海都應援使陳承昭以歸。所獲戰(zhàn)船燒沉之余得三百余艘,士卒殺溺之余得七千余人。唐之戰(zhàn)船在淮上者,于是盡矣。
郭廷謂使者自金陵還,知唐不能救,命錄事參軍鄱陽李延鄒草降表。延鄒責以忠義,廷謂以兵臨之,延鄒擲筆曰:“大丈夫終不負國為叛臣作降表!”廷謂斬之,舉濠州降,得兵萬人,糧數(shù)萬斛。唐主賞李延鄒之子以官。
壬戌,帝濟淮,至楚州,營于城西北。乙丑,唐雄武軍使、知漣水縣事崔萬迪降。
丙寅,以郭廷謂為亳州防御使。
戊辰,帝攻楚州,克其月城。
庚午,郭廷謂見于行宮,帝曰:“朕南征以來,江南諸將敗亡相繼,獨卿能斷渦口浮梁,破定遠寨,所以報國足矣。濠州小城,使李璟自守,能守之乎!”使將濠州兵攻天長。帝遣鐵騎左廂都指揮使武守琦將騎數(shù)百趨揚州,至高郵。唐人悉焚揚州官府民居,驅(qū)其人南渡江。后數(shù)日,周兵至,城中余癃病十余人而已;癸酉,守琦以聞。帝聞泰州無備,遣兵襲之,丁丑,拔泰州。
南漢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膺卒。
南漢主聞唐屢敗,憂形于色,遣使入貢于周,為湖南所閉,乃治戰(zhàn)艦,修武備。既而縱酒酣飲,曰:“吾身得免,幸矣,何暇慮后世哉!”
唐使者陳處堯在契丹,白契丹主請南游太原,北漢主厚禮之。留數(shù)日,北還,竟卒于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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