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作者：袁枚陜西茶客
陜西茶客某，販茶江南，歸宿閿鄉(xiāng)旅店。其東廂先有居者，山東二布客也。彼此晚膳畢，閉門睡矣。客夢有怪物，披發(fā)，赤短須凹面，撞門入，手持鐵索，取東廂二布客鎖之。隨鎖茶客，三人共索如魚貫然，縛門外柳樹上，怪又撞入他店去。二布客鐵鏈甚緊，不能動(dòng)；茶客鏈稍松，苦掙得脫。驚醒，以為夢也。告店主，亦不甚怖。次日五更，店主大喊，東廂二客死矣。半里外飯店中，亦死一騾夫。
山娘娘臨平孫姓者新婦為魅所憑，自稱“山娘娘”，喜敷粉著艷衣，白日抱其夫作交媾穢語。其夫患之，請吳山施道士作法。方設(shè)壇，其妻笑曰：“施道士薄薄有名，敢來治我？我將使之作王道士斬妖矣！”王道士斬妖者，俗演戲笑道士之無法者也。即以手按其婦腹下，穢血噴之，法果不靈。
道士曰：“我有辟穢符在枕中。”命其徒取而張之，再坐壇作法。妻有懼色，亦坐幾上，揮帚作法，彼此斗良久。其夫見三目神擒一白猴，大五尺許，投階前，猴俯伏。道士取而擲之，屢擲屢小，縮如初生小貓。乃取入瓦壇中，封以符印，旋有黑氣從壇中出。次日投江中，婦病遂愈。
瓜洲公子杭州大方伯地方，有胡姓姑嫂二人，同居一樓。清明日，嫂見瓦上有搭柳為橋者，疑是兒戲，用竿挑去之。晚間，有羽衣男子突至臥牀前，曰：“我瓜洲公子也，與汝姑嫂有緣，故折柳做鵲橋，從瓦上度來，以應(yīng)清明佳節(jié)，汝何得拆去？”言畢，住房中，憑二女為祟。其家請道士念《玉皇經(jīng)》解禳之。道士方至，怪以溺器擲之，經(jīng)卷淋漓。道士逃去。胡翁遣老媼五人守夜調(diào)護(hù)，則五媼發(fā)皆成辮，絲絲相接，非拖曳不能行。如是者月余。
其女久有婿家，遂擇日嫁之，怪曰：“某家無緣，我不能往，在此徒挾一美，亦覺蕭索，請從此辭?！币蛑^胡翁曰：“我在此鬧汝久，甚愧無以為報(bào)。我有妹甚美，愿贈(zèng)汝為妾，未知汝肯納否？”胡請見，怪許之，命中堂垂簾觀之，果望見絕色女子。胡不覺心動(dòng)，急請婚期。怪曰：“我愿以汝為妹夫，而妹嫌汝老丑，心頗不肯。汝能將頤下須盡去之，則姻事成矣?！焙晡迨啵识圜?，惑其言，一旦盡剃之，怪在空中大笑而去，妹竟不來。
王白齋尚書為潮鳴寺僧
余同年王白齋，少年美秀。初入學(xué)時(shí)，年才十七。偶游潮鳴寺，見影堂老僧像，不覺毛發(fā)淅瀝，還家遂病。嗣后過寺不敢入。及探花及第時(shí)，夢老僧以線香五十四枝與之，曰：“我有三弟子：一夢麟，一錢維城，一汝也。汝將來司刑名時(shí)，當(dāng)超度某案，再來歸依原位?！卑S秘而不言。后果為大司寇，壽五十四而終，卒不知所超度者何案也。
白天德湖州東門外有周姓者，其妻踏青入城，染邪歸。其家請道士孫敬書誦《天蓬咒》，用拷鬼棒擊之，妖附其妻供云：“我白天德也。為祟者，我弟維德，與我無干。”孫書符喚維德至，問：“汝與周家婦何仇？”曰：“無仇。我路遇，愛其美，故與結(jié)緣。方愛之，豈肯害之！”問：“汝向住何處？”曰：“附東門玄帝廟側(cè)，偷享香火已數(shù)百年?！睂O曰：“東門廟是玄帝太子之宮。當(dāng)時(shí)創(chuàng)立，原為鎮(zhèn)壓合郡火災(zāi)，故立廟離宮東首。汝何得妄云玄帝廟耶？”妖云：“治火災(zāi)當(dāng)治其母，不當(dāng)治其子，猶之伐木者當(dāng)克其本，不克其枝。汝作道士而五行生克之理茫然不知，尚要行法來驅(qū)我耶？”拍其肩大笑去。周氏妻亦竟無恙。
髑髏乞恩
杭州陳以夔，善五鬼搬運(yùn)法，替人圓光，頗有神效。其友孫姓者宿其家，夜半，牀下走出一白發(fā)翁，跪而言曰：“乞致意陳先生，還我髑髏，使我全尸?！睂O大駭，急起，以燈照牀下，則骷髏一具存焉，方知陳驅(qū)役鬼物，皆向敗棺中取其天靈蓋來施符用咒故也。孫初勸之，陳猶隱諱；取牀下骨示之，陳乃無言，即送還原處。未幾，陳為群鬼所擊，遍身青腫死。
錫錁一錠陰間準(zhǔn)三分用
杭州龔薇垣生員，原任甘泉令龔明水之從子也。病中夢游陰府，街巷店鋪，與陽間無異，惟黃沙迷漫，不見日月。見店鋪中有司柜者，故所識也，趨往問路。司柜者笑曰：“此間無路。汝至此，尚欲何往？”再問不答。薇垣不得已，彷徨道中。
有乘四轎呵殿而來者，近視之，己之岳翁某也，趨而問焉。翁慘然曰：“此非人間，汝何至此？”薇垣方知其身已死，因自述病中原委，并問其父母壽算。岳翁曰：“此事非我所司，汝叔父明水先生現(xiàn)在王府教書，汝可往問。但王府尊嚴(yán)，侍衛(wèi)甚眾，非重用門包不能通報(bào)?！鞭痹珕枺骸伴T包何物？”曰：“亦不過陽世通用之錫錁耳。凡陽世燒錫錁一錠，陰間準(zhǔn)作三分用?；蛴衅茡p濕爛者，僅準(zhǔn)一二分用?！鞭痹勓?，急走往王府，忘其身未帶錫錁。
至一宮門，侍衛(wèi)者如麻，見薇垣，果伸手索賄，而薇垣無以應(yīng)也，但口稱“家叔明水在此教書，煩為通報(bào)”。侍衛(wèi)者怒，罵曰：“一老腐頭巾在府，已甚可厭，怎禁得又添一小腐頭巾來！”揮杖擊之，一驚而醒，家人已環(huán)泣于旁。后數(shù)月，薇垣忽無故縊死。
雞卵擔(dān)糞
杭州清泰門外有觀音堂徐姓者，其妻為五通神所據(jù)，每朔望，至其家飲啖，有事必預(yù)為通知。妻故窮苦，佐其夫糞田。神憐之，代為擔(dān)糞。以兩空殼雞卵為桶，盛糞石許，細(xì)竹管挑之，較多于木桶盛者。而所灌田尤肥。狐丹
常州武進(jìn)縣有呂姓者，婦為狐所憑?；髅滥凶?，戴唐巾，為人言休咎，有驗(yàn)有不驗(yàn)。來問卜者，狐或外出，則命書一箋焚之，存其灰于壇中。狐來，口吐物，紅色，如小鏡然，大不過寸許，持向壇中照灰，便能朗誦所焚之語，絲毫無誤。照畢，仍吞入腹中?；蛟唬捍撕ひ?。狐有批答，輒令婦口授之，慮其遺忘，則以手掐婦手指之中節(jié)，便能記憶。雖長篇韻語，俱能成誦，過此則依然不識字也。
有某秀才，為婦中表親，欲與狐唱酬，囑轉(zhuǎn)致狐。狐曰：“有一對，秀才能屬對，即與酬答可也：『紅白桃花映紙窗，花無二色。』”婦以告，秀才不能對，慚而退。此狐至今猶存其家，錢竹初明府為予言。
處州溺婦奇獄處州鄉(xiāng)民陳瑞送妻還其母家，路過半塘橋，婦溲于廁，久而不返。陳往尋不得，望前村攢屋中紅裙外露，急往視之，果其妻裙也。似被人曳入棺中，露半幅于外。心疑僵尸作祟，將斧出之以救其妻。訪問棺主，有張某云：“此我家姑母棺也。姑母死時(shí)，年三十余，其子又亡，無力營葬，久攢于此?！标愓堥_棺，初不許，陳哀求至再，始許之。劈開，則一白須男子，手持某妻之裙，而不見其妻之身。于是，陳以失生妻控官，張以失死姑控官，官不能斷，至今懸為疑獄。
道家有全骨法
杭州龍井初開時(shí)，商人葉姓者司其事。有倪某者，為葉擇開工日期。后十年，葉身故，倪忽暴病，有群鬼附其身，語音不一，曰：“還我骨！還我骨！”聲啾啾然，楚、越、吳、魯音皆雜有也，最后有自稱陳朝傅將軍者曰：“我助蕭摩訶南征北討，葬此千年，汝何得與葉某擅傷我骨？”家人環(huán)求曰：“此官府所命，主人力不能抗，將軍何不相諒耶？”將軍曰：“此雖公事不可違，然汝與葉某理宜將掘骨暴棺事告知官府。官府不從，便與汝無罪。今汝等并不告官，而擅將我等數(shù)十人骨混行拋擲，以致男裝女頭，老接少腳，至今叢殘缺散，鬼如何安？”家人請用佛法解禳，將軍曰：“佛無能為，惟道家有全骨法，汝往求之?！?br>于是，葉家人訪有禮斗人施柳南、萬近蓬等，往而拜求，遂設(shè)壇于龍井。作法七日，見西湖神燈赫然，散滿水上，或迭高為塔，或橫排為雁字，或團(tuán)聚如大車輪，或散作流螢萬點(diǎn)。須臾，斗母下降，霞佩瓔珞，嚴(yán)妝不可逼視。牽二囚來，即葉某與倪姓也，皆跪階前。鬼數(shù)十爭來笞擊，斗母喝曰：“此亦汝等劫數(shù)，毋庸仇怨。我命九幽使者盡提殘骨，為汝等補(bǔ)還可也?！鄙夙?，髑髏數(shù)十具皆有白氣縈繞，旋滾成團(tuán)，其缺處皆圓滿矣。將軍長丈余，披金甲，率群鬼拜謝斗母。葉亦解鎖，合掌膜拜而去，倪病遂愈。此事近蓬為余言。
批地藏王頰
兩江總督于成龍未遇時(shí)，夢至一宮殿，上書“地藏王府”四字，殿上老僧跏趺閉目。于心念：“地藏王主人間生死事，家有老仆某，愿而勤，久病不起?！币蜷L揖告訴，求為延壽。再三言，僧默然不應(yīng)。于怒，直前手批其頰。老僧開眼笑，屈一指示之。醒而告人，皆云：“地藏王一指，當(dāng)是延壽一紀(jì)?！币讯筒∮稚碎g十二年。
儒佛兩不收
杭州楊生兆南，業(yè)儒，兼通禪學(xué)。歿后一年，托夢于其妻曰：“人死必有所歸。我故儒士，司魂者送我于文昌所，帝君出題試我，我不能作，帝君不收；司魂者再送我佛菩薩處，佛出經(jīng)問我，我不能解，佛又不收。彷徨陰間，無歇足之地。不得已，將以某月日投生張某家。自念我一生好佛，汝須往告張家，勿以葷乳我，免再墮落?！睆埞收啄嫌岩病ＥR期視之，其家果生一男，盤膝而生?？奕瓴恢?，張氏啖以葷，哭遽止，而兒遂犯驚癇之疾。此干隆四十三年事。鳥門山事紹興東關(guān)有張姓者，妻病延醫(yī)，行過鳥門山，遇白須叟相隨而行。時(shí)天已晚，覺此叟足不貼地，映夕陽無影，心疑為鬼。問其蹤跡，叟亦不諱，曰：“我非人，乃鬼也，然有求于君，非害君者。我有骸骨葬鳥門山之西，被鑿石者終日鉆斲，山石就傾，我墳中朽棺業(yè)已半露，不久將墜入河中。幸君哀我，為改葬之。君前去到新橋地方，有五個(gè)溺水鬼坐而待君，我為君先往驅(qū)除之?！背鰬阎兄旒腋馀c張食曰：“明日請到朱家，以朱家包糕紙為證?！睆埮c偕行至新橋，果有黑氣五團(tuán)踞橋坐。叟先往折樹枝打之，聲啾啾然，盡落于水。張到醫(yī)家，叟再拜別去。
次日，張往朱家買糕，出其紙，果朱店中招貼也，告以原委，店主人悄然曰：“君所見叟，姓莫名全章，故余戚也。渠改葬之事，何不托我而托君？想與君有緣。君命中不應(yīng)死于五水鬼，故神靈命此叟為君驅(qū)除耶？”引張往鳥門山，視其墓棺，離水僅尺許，乃別擇地改葬焉。
楊二
杭州楊二，素以拳棒為事。夏夜，坐后園假山上乘涼，見石罅中出一小頭，先露其發(fā)，再露其面。楊大駭，持棍擊之，頭不見。次日宿樓中，聞樓下有著屐聲往來歷落，疑為賊，然心念偷兒無著屐之事。有頃，屐聲緣梯而上，則一白衣人帶甬長帽，手持四方燈籠，嘻嘻然向楊而笑。楊擊以鐵尺，白衣人墜于樓下，作怒聲曰：“好打好打！待我喚伙計(jì)來，好好收拾你！”
次日，楊召其徒告之，諸無賴噪曰：“彼有伙計(jì)，我等亦有伙計(jì)，請護(hù)持老兄登樓打鬼?！庇谑侵坞韧达嫞鞒制餍档菢?，鬼竟不至。雞鳴時(shí)，諸無賴各倦臥。平明起，尋楊二不見。覓之，已死于樓下竹榻上。吳秉中吳秉中，居葵巷，故予舊宅鄰也，延汪名天先生訓(xùn)其子侄。月夜至館中閑談，見墻上有一老翁，長尺許，白發(fā)銳頭，坐而效其所為。吳吃煙，叟亦吃煙；吳拱手，叟亦拱手。以為大奇，呼汪先生觀之，先生所見無異。其侄錫九往觀，無所見。是年秋，秉中與汪俱死，而錫九至今獨(dú)存。
土窟異獸
閩商陳某，與諸客泛海，遇颶風(fēng)，飄至一山腳下，見山崖平坦可步，相率樵采。初進(jìn)，路甚仄，行一二里，即覺開曠。時(shí)天色將暮，聞海風(fēng)蕭颯，林鳥啾啁，不敢深入，乃歸。
次日，風(fēng)更甚，舟不行，舟中人悔昨未窮其境，約再往，拉陳與偕。跡前徑行八九里，有一溪，水色澄綠，旁有土山，不甚高，穴中似有物喘息。眾懼竄走，陳恃膽力，上在樹隱身覘之。
食頃，其物出穴外，大倍水牛而形似象，頂生一角，晶瑩犀利，盤踞石上長嘯，聲裂竹木。陳驚懼幾墜，但見虎豹猿鹿各以其屬至，俯伏其下，不止千計(jì)。其物擇肥者踐之，用舌舐其腹，吸其血，百獸皆股栗不敢動(dòng)。食三四獸，復(fù)曳尾入穴?？湍讼?，尋舊徑歸，與眾言所見，終未知山與獸何名也。雞腳人
閩商楊某，世以洋販為業(yè)，言其祖于康熙中偕客出洋，遇旋風(fēng)吹入海汊。其水四面高，惟中港獨(dú)低，又在海水之下。楊舟盤渦而下，人船懼無恙。
至港底，見山川草木，田疇蔬谷，一如人世，惟無廬舍。岸側(cè)有船依泊，內(nèi)有數(shù)十人，亦中州來者，見楊等，歡如骨肉。因言此水惟閏年月有一日獨(dú)高與海水平，舟始可歸，然只一食頃耳，稍遲則又不得上矣。其人先被颶風(fēng)吹至?xí)r，亦曾有人居此港，后遇閏水得歸。彼遲不及，留此六年，皆屢遇閏而失其時(shí)，故未得去。
楊同舟客有四十人，帶有谷菜諸種，咸分土耕種。其地頗沃而收倍，且不須人灌溉，終日與前舟人款接往來，幾忘身在世外也。惜無黃歷考日時(shí)，每食訖，咸登舟待水滿而已。
一日，楊與客閑步野外，望隔溪有人行近溪口，皆長丈余，無衣，身有毛，腳如雞爪，脛如牛膝。見楊，啾唧作對語狀，音不可曉。歸與彼舟人言之，亦言來時(shí)曾于溪口見之，緣溪滿不得渡。倘其來此，吾輩寧有孑遺耶？！
后六年八月，遇風(fēng)水滿，與前舟人同歸。楊家有老仆曾隨行者，今已八十余，尚在，能道其詳。按臺(tái)灣有雞爪番，常棲宿樹上，此豈其苗裔歟？
海和尚
潘某，老于漁業(yè)，頗饒。一日，偕同輩撒網(wǎng)海濱，曳之，倍覺重于常，數(shù)人并力舁之。出網(wǎng)，中并無魚，惟有六七小人趺坐，見人輒合掌作頂禮狀，遍身毛如獼猴，髡其頂而無發(fā)，語言不可曉。開網(wǎng)縱之，皆于海面行數(shù)十步而沒。土人云：“此號『海和尚』，得而臘之，可忍饑一年?！?br>一足蛇謝大癡言：其友某在黔日，往一村，見民家多懸一物，鱗甲瑩然，已臘而干之矣。言此去五里有山，為樵采地。山腳為往來路徑，旁有枯樹一株，極大。樹內(nèi)藏一蛇，人首驢耳，耳能扇動(dòng)有聲，鱗如松皮，只一足，如龍爪，吐舌甚長，躍行迅疾。近人輒以口噴毒氣，令人迷仆，然后以舌入人鼻，吸血飲之。村人募丐者，予以金，除其患，無有應(yīng)者。
逾年，有二丐應(yīng)命，索重酬，眾為醵金如其數(shù)。其人取唾涎厚涂其身，裸而誘之。蛇果至，則急趨道旁田內(nèi)。蛇追及之，陷于泥中，不能動(dòng)。然后二丐躍起，以長竿扎刀盡力斲之，斷其首，乃死。村民家有被其害者，爭分其肉。
方蚌有人在閩出?？陂圆?，至一山，見山澗內(nèi)悉臥方蚌：大者丈許，小者亦長數(shù)尺，礧砢重迭，以千百計(jì)。其人驚，方欲去，忽一蚌開口，其殼內(nèi)有藍(lán)面人，如夜叉狀，臥其中。見人，手足皆動(dòng)，作攫拿勢，欲起而不得脫，蓋其軀生殼上，即借蚌殼為背，故不能脫殼而出。少頃，眾蚌悉張口，皆有夜叉如前狀，其人倉皇急竄，聞背后剝剝有聲，眾蚌皆旋滾隨之。及舟，舟中人斲以巨斧，獲其一，并殼俱碎，夜叉亦死。帶歸示人，俱無知者。山和尚
有李姓者客中州，遇大水，登山避之。水勢驟漲，其人更上山頂。時(shí)已暮，見矮草屋，乃山民耕在夜巡者所居，內(nèi)悉藉以草，旁置一竹梆，其人宿焉。中夜，聞踏水聲，視之，見一黑短胖和尚游水面將至。其人大呼，此怪稍卻，少頃又前。其人窘急，取梆大擊。山民都集，怪遂去，終夜不復(fù)至。次日水退，詢山人，云：“山和尚也，斯人孤弱，便食人腦?！?br>贈(zèng)紙灰
杭州捕快某，偕其子緝賊，每過夜子不歸。其父心疑，遣徒伺之。見其子在荒草中談笑，少頃，走至攢屋內(nèi)，解下衣，抱一朽棺作交媾狀。其徒大呼，其子驚起，不得已，系褲帶隨其徒歸，然精猶淋漓不止。撫其陽，冷如冰雪，直至小腹。其母問之，曰：“兒某夜乞火小屋，見美婦人挑我，與我有終身之計(jì)，以故成婚月余，且贈(zèng)我白銀五十兩。”母罵曰：“鬼安得有銀？”少年取懷中包擲幾上，鏗然有聲，視之，紙灰也。訪諸鄰人，云：“攢屋中乃一新死孀婦?！?br>湯翰林
錢塘湯翰林其五，未遇時(shí)，應(yīng)試貢院，僦屋而居，苦其狹小。見旁有大宅，封鎖甚固，杳無人居。訪之鄰人，云：“此杭州太守柴公屋也，有惡鬼作祟，以故無人承買?！睖赜心?，曰：“借居可乎？”鄰人笑其狂，亦無阻者。湯遂開鎖啟門入，見樓上有二桌四椅，樓西有竹箱。雖久無人居，而塵埃不積。湯心喜，即挈行李登樓，手一壺一棍，秉燭讀書。至三鼓，陰風(fēng)起于窗外，燈焰縮小，有披發(fā)女子赤身噴血而進(jìn)。湯揮以棍，女惘然曰：“貴人在此，妾誤矣?！比詮拇俺?。湯喜鬼已出，將解衣安寢。忽樓西廂內(nèi)簌簌有聲，視之，則此女從西廂出，手持裙襖艷色衣并梳篦等物，若將膏沐者。湯愈無恐，且飲且讀書。有頃，女子梳妝畢，著艷衣。冉冉至前跪訴曰：“妾負(fù)奇冤，非公不能為我白者。妾姓朱，名筆花，杭州柴太守妾也。正妻妒而狡，知太守愛妾，不敢加害。值妾產(chǎn)子時(shí)，賄收生婆于落胎后將生桐油涂我產(chǎn)宮，潰爛而亡。妾兒名某，正妻取以為子，至今雖長成，并不知為妾之子。十年后，君為湖北主考，子當(dāng)出公門下，公須以妾冤告之。妾尸猶埋此樓之東墻井邊，有八角磚為記，可命其來此改葬生母?！辈⒅钢裣湓唬骸按私枣厥罪棅Y具處也。妾亡時(shí)，太守哀痛之至，臨去吩咐家人，勿持我箱還家，恐觸目心傷故也。后有來竊取者，妾以陰風(fēng)喝退之，今此中尚存三百金，可以奉贈(zèng)?！睖珵閼K然，唯唯而已，后一如其言。樓上怪從此絕，而屋亦轉(zhuǎn)售。
黑苗洞
湖南房縣，在萬山之中。西北八百里，皆叢山怪嶺，苗洞以千數(shù)，無人敢入。有采樵者誤入洞內(nèi)，迷路不能出，見數(shù)黑人渾身生毛，語兜離似鳥，以草結(jié)巢，棲于樹巔。見樵人，喜，以藤縛其手足，掛于樹梢。樵者自分死矣。
俄而，一老嫗從他巢中來，白發(fā)高顙，略似人形，言語猶作楚聲，謂樵者曰：“汝何誤入此洞耶？我亦房縣城中人?？滴跄衬昴昊?，乞食迷入此洞。諸黑苗初欲食我，后摸我下體，知為女，遂留居巢中為妻?！敝付诿嗽唬骸按宋覂阂?，尚聽我說話，我當(dāng)救汝?！遍匀烁兄x。老人嫗騰身上樹，親解其縛，袖中出栗棗數(shù)枚曰：“為汝療饑?！彪S向二黑毛人耳語良久，語呶呶莫辨，手樹枝一條，縛布巾于上曰：“有爾等同類欲害我鄉(xiāng)鄰者，以此示之，俾知我意?！?br>二毛人送樵人，行三日許，才得原路歸。路上人皆曰：“此黑苗洞也，迷入者都被其啖，從無歸者?！?br>空中扯辮
蕪湖江口巡司衙門弓兵趙信，年三十余，尚未娶妻。忽一日往野廟中，留連笑語，不肯歸家。人問之，則曰：“吾贅于某氏矣?！睒O夸其妻之美、家之富。次日又往，嬉笑如常。人與同行，毫無所見，知為鬼所弄，乃囑其父母苦禁之，閉門而通飲食焉。趙在房呼曰：“我來我來，勿扯我辮！”
家人在窗眼中密窺之，見其頭上辮發(fā)直豎空中，似有人提之者，于是防范愈嚴(yán)。三日后，聲響寂然。開戶視之，竟以辮發(fā)自縊牀欄桿上。
蓬頭鬼
涇縣于道士能白日視鬼。常往城中趙氏家飲酒，密語主人曰：“君家西樓夾墻內(nèi)有鬼蓬頭走出，東窺西探，狀如竊賊，必是冤譴有所擒捉，但未知應(yīng)在府中何人？”主人曰：“何以驗(yàn)之？”道士曰：“我明日早來，看鬼藏何處，即便告君。君可喚家人一一走過，看鬼作何形狀，便見分曉。”主人以為然。
次日，道士來曰：“鬼在西廳案桌腳下。”主人召集家丁往來桌前，鬼皆不理；其女六姑娘過，鬼向之大笑。道士曰：“此其是矣，然且勿通知令愛，慮其驚怖也?！敝魅藛枺骸翱伸夥?？”曰：“此生前孽，無可禳也?！弊院舐剴伌u擲瓦之聲，月余不絕。俄而，六姑娘以產(chǎn)亡，家果平靜。
借絲綿入殮蕪湖趙明府必恭，宰湖南衡陽，傷寒病劇，氣已絕矣。家人棺殮綿絮無一不周，因其心口尚溫，故爾未殮。
趙夢行黃沙中，茫茫然不見天日。過一小河，天漸開朗，有廟題曰“準(zhǔn)提觀音庵”。走入，見老僧趺坐，煮素面甚香，覺腹中饑，向僧乞食。僧喝曰：“汝何必在此乞食？可作速還家，家中有面等汝！”趙踉蹌走出，遇鄉(xiāng)鄰吳某，拱手謝曰：“蒙君見惠，使我體暖?！壁w不解所云，驚而醒，果聞素面如庵中之香。蓋家人守尸，鎮(zhèn)日不飯，故煮面充饑，趙即索食。家人曰：“老爺病月余，湯水不沾，何能吃面耶？”趙必欲取食，家人無如何，與一甌，竟飲啖如常，而病亦愈。心中想?yún)悄持x暖之說，亂夢無征，絕不向家人言及。后二年，趙眷屬還蕪，將昔年作殮之綿裝箱帶歸。適吳某死，當(dāng)盛夏，無處買綿，其家殮時(shí)來借絲綿，乃即與之。又三年，趙罷官歸，偶與家人談及前事，方知千里之外，兩年之前，此綿應(yīng)歸吳用，生魂早來謝矣。
洞庭君留船
凡洞庭湖載貨之船，卸貨后，每年必有一整齊精潔之船，千夫拉曳不動(dòng)。舟人皆知之，曰：“此洞庭君所留也?！北懵犉渌粡?fù)裝貨。舵工水手，俱往別船生活。至夜，則神燈炫赫，出入波浪中；清晨，仍歸原泊之處。年年船只輪換當(dāng)差，從無專累一家者，亦從無撞折損傷者。
纜將軍失勢
鄱陽湖登舟遇風(fēng)，常有黑纜如龍撲舟而來，舟必?fù)p傷，號“纜將軍”，年年致祭。雍正十年，大旱，湖水干處，有朽纜橫臥沙上。農(nóng)人斲而燒之，涎盡血出。從此，纜將軍不復(fù)作祟，而舵工亦不復(fù)致祭矣。
吳二姑娘
全椒金棕亭進(jìn)士，寓揚(yáng)州馬氏玲瓏山館。孫某，年十七，文學(xué)頗佳，相隨讀書，祖孫隔房而寢。夜間懵呼聲，以為魘也，起視喚之，孫即醒悟。棕亭還臥己房。未幾又魘，棕亭再往，其孫業(yè)已起坐牀上，對棕亭，以兩手向上，曰：“請屈一指?！眲t一指彎。曰：“請屈五指。”則五指彎。自后或叉手，或拱手，作態(tài)萬狀。棕亭呵之，泣求還家見母，乃呼轎送歸。
病者自取衣冠靴帶著之，請祖父母上坐，拜別曰：“兒即登仙去矣?！迸e家惶惑，莫知所為。日午，神氣稍定，私拉乃祖耳語曰：“無他，一小狐貍鬧我耳?！闭Z畢，瞀亂如初。自稱：“吳二姑娘與我前世有緣，”或云：“妹子吳三姑娘也來了。姊妹二人要同嫁我?！彪S作淫穢語，令人難聞。拉棕亭向前，呵氣一口，其冷如冰，從鼻管直到丹田，毛發(fā)皆噤。
鎮(zhèn)江蔣春農(nóng)中翰贈(zèng)天師符一張，方欲張掛，而病者遽來搶奪，幸系綾本，爪掐不傷。棕亭張符向之，又被吹冷氣一口，符飛窗外，綾竟碎裂。棕亭不得已，求禱城隍廟、關(guān)帝廟。數(shù)日，忽病者呼：“接駕接駕，伏魔大帝至矣?！?br>棕亭悚然，率家人齊跪。病者呼棕亭名罵曰：“金兆燕，汝身為進(jìn)士，而脫帽露頂，不穿公服迎我，有是理乎！”棕亭叩頭謝罪。少頃，復(fù)呼：“接駕，接駕，孔圣人至矣?！弊赝び诌殿^迎接。文、武二圣，相與共語，嚅嚅不可辨，皆在病者口中作山東、山西兩處人口脗，如是者自午及申。舉家長跪哀求，不敢起立，腿腳皆腫。病者厲聲曰：“妖魔已斬，封爾孫為上真諸侯，吾當(dāng)去也！”棕亭叩送畢，進(jìn)病者粥。病者向空招手曰：“吃粥！吃粥！”狂言如故。棕亭大悟，文、武二圣，皆妖冒充。責(zé)病者曰：“我年逾六十，從未受人欺哄，今乃為汝揶揄耶！”病者縮首內(nèi)向掩口而笑，作得意狀，顛狂月余。
有林道士者來，言拜斗可以禳遣。棕亭于是設(shè)壇齋醮，終日誦經(jīng)。如是七日，病者神氣漸清，乃急為完姻，入贅岳家，妖果不至。此干隆四十七年三月間事，棕亭先生親為余言。
石獅求救命廣東潮州府東門外，每行人過，聞喚救命聲。察之，四面無人，聲從地下出。疑是死人更活，持鋤掘之。下土三尺許，有石獅子被蟒圍其頸，眾大駭，即擊殺蟒，而扛石獅于廟中。土人有所祈禱，靈驗(yàn)異常。或不敬信，登時(shí)降禍。自此香火大盛。
太守方公聞之，以為妖異，將毀其廟，民眾嘵嘵，幾激成變。太守不得已，詭言迎石獅入城，將別為立廟，眾方應(yīng)允。舁至演武場，錘碎石獅，投之河中，了無他異。太守方公名應(yīng)元，湖南巴陵人。余按晉元康中，吳郡懷瑤家地下聞吠聲，掘之，得二犬。長老云：“此名犀犬，得者其家富昌?！笔螺d《異苑》。
旱魃
干隆二十六年，京師大旱。有健步張貴為某都統(tǒng)遞公文至良鄉(xiāng)，漏下出城，行至無人處，忽黑風(fēng)卷起，吹滅其燭，因避雨郵亭。有女子持燈來，年可十七八，貌殊美，招至其家，飲以茶，為縛其馬于柱，愿與同宿。健步喜出望外，綢繆達(dá)旦。雞鳴時(shí)，女披衣起，留之不可，健步體疲，乃復(fù)酣寢。夢中覺露寒其鼻，草刺其口。天色微明，方知身臥荒冢間，大驚牽馬，馬縛在樹上，所投文書，已誤期限五十刻。官司行查至本都統(tǒng)，慮有捺擱情弊，都統(tǒng)命佐領(lǐng)嚴(yán)訊，健步具道所以。都統(tǒng)命訪其墳，知為張姓女子，未嫁與人通奸，事發(fā)，羞忿自縊，往往魘祟路人。
或曰：“此旱魃也。猱形披發(fā)一足行者，為獸魃；縊死尸僵出迷人者，為鬼魃。獲而焚之，足以致雨。”乃奏明啟棺，果一女僵尸，貌如生，遍體生白毛。焚之，次日大雨。
蝎怪佟明府宰芮城，有鄉(xiāng)民夏間袒背坐石上，持面一碗，食未畢，忽大呼仆地而絕。眾人視之，背正中有洞，深數(shù)寸，黑氣泉涌，不知何疾也。具呈報(bào)官，疑為賣面人所毒。佟公往驗(yàn)，見所坐石旁有罅，黑血流入罅中，其下若有呼嘬聲，乃命掘石。下三尺許，石穴中有蝎，如鵝大，方仰首飲血，尾彎環(huán)作金色。鄉(xiāng)民爭持犁鋤擊之，蝎死而尾不損。以驗(yàn)死者之背，傷痕宛然，乃以蝎尾貯庫。至今猶存。
蛇王楚地有蛇王者，狀類帝江，無耳目爪鼻，但有口；其形方如肉柜，渾渾而行，所過處草木盡枯；以口作吸吞狀，則巨蟒惡蛇盡為舌底之水，而肉柜愈覺膨然大矣。
有常州葉某者，兄弟二人，游巴陵道上，見群蛇如風(fēng)而趨，若有所避。已而腥風(fēng)愈甚，二人怖，避樹上。少頃，見肉柜正方，如猬而無刺，身不甚大，從東方來。其弟挾矢射之，正中柜面，柜如不知，負(fù)矢而行。射者下樹，將近此物之身，欲再射之。拔其矢，而身已仆矣，良久不起。乃兄下樹視之，尸化為黑水。洞庭有老漁者曰：“我能擒蛇王?！北姶篑?，問之，曰：“作百余個(gè)面饅頭，用長竿鐵叉叉之送當(dāng)其口。彼略吸，則去之而易新者，如是數(shù)十次。其初饅頭霉?fàn)€如泥，已而黑，已而黃，已而微赪。伺饅頭之色白如故，而后眾人圍而殺之，如豚犬耳，不能噬人?！北娫囍?，果如其言。
顏淵為先師判獄
杭州張纮秀才，夏月痢死，家貧無棺，從其叔乞助。叔居海寧，往返五日而纮蘇，言至天帝所聽讞，已入死案。既而曰：“諸生也?！鼻惨还傺褐翆W(xué)宮。請二先師出曰：“是人已有成案，然必得二師決之?！币粠熢唬骸白镙p而情重，當(dāng)死?！币粠熢唬骸半m然，事尚可矜，渠非首謀，姑與減等，五年后改行則已。其父官嶺南，有功德于民，姑押令見渠父?！泵汗傺褐翈X南名宦祠見其父。父大呼曰：“非吾子也！”拒而不見。母夫人從室旁出泣曰：“父不汝子矣！汝當(dāng)速歸改過。但汝死久，恐尸壞，可歸則歸，否則仍返帝所，自有處分。萬勿借他人尸也！”遣鬼仆同至家，覘家人肯認(rèn)否。及至家，見尸尚橫臥未壞，旁有一燈一飯，押者推纮仆尸上，尸遽動(dòng)，妻子哭而驚視之，鬼仆呼曰：“認(rèn)矣，可以報(bào)主母矣！”遂去。纮已活，人爭問纮隱事，纮不言。后未五年，纮竟死。其從兄名綱者，毛西河友也，告西河曰：“大清兵下杭州，潞王北去，其宮眷留匿塘西孟氏家。吾弟為王某所誘，謀出首取賞，既而悔之，不列名。后同王某出首者五人，皆暴死。吾弟死而復(fù)蘇，然狡性不改，與朱道士爭一鶴，乃私竄道士名于?？馨钢校怪轮?。負(fù)先師之訓(xùn)，違慈母之教，宜其終不永年也。”問：“學(xué)宮先師姓名，纮曾言何人？”曰：“其一顏淵，其一子服景伯?！?br>豆腐架箸四川茂州富戶張姓者，老年生一兒，甚愛之。每出游，必盛為妝飾。年八歲，出觀賽會(huì)，竟不返。遍尋至某溪中，已被殺矣，裸身臥水，衣飾盡剝?nèi)?。張鳴于官，兇手不得，刺史葉公身宿城隍廟求夢。夜夢城隍神開門迎葉，置酒宴之，幾上豆腐一碗，架竹箸其上，旁無余物，終席無一言。葉醒后解之，不得其故。后捕快見人持金鎖入典鋪者，獲而訊之，贓證悉合。其人姓符，方知竹架腐上，成一“符”字。蔣金娥
通州興仁鎮(zhèn)錢氏女，年及笄，適農(nóng)民顧氏為婦。病卒，忽蘇，呼曰：“此何地？我緣何到此？我乃常熟蔣撫臺(tái)小姐，小字金娥。”細(xì)述蔣府中事，啼哭不止，拒其夫曰：“爾何人，敢近我？須遣人送我回常熟?！比＄R自照，大慟曰：“此人非我，我非此人！”擲鏡不復(fù)再照。錢遣人密訪蔣府，果有小姐名金娥，病卒年月相符，遂買舟送至常熟。蔣府不信，遣家人至舟中看視。婦乍見，能呼某某名姓。一時(shí)觀者如堵。蔣府恐事涉怪誕，贈(zèng)路費(fèi)促令回通。婦素不識字，病后忽識字，能吟詠，舉止嫻雅，非復(fù)向時(shí)村婦樣矣。
有何義門先生之侄號權(quán)之者，向曾聘蔣府女，未娶女卒。因事來通，婦往見何，稱為姑父。與談舊事，一切皆能記憶，遂呼何為義父。何勸婦仍與原夫?yàn)榛?，婦不肯，欲為尼，不果。此事在干隆三十二年。
還我血
刑部獄卒楊七者，與山東偷參囚某相善。囚因事發(fā)，臨刑，以人參賂楊，又與三十金，囑其縫頭棺殮。楊竟負(fù)約，又記人血蘸饅頭可醫(yī)瘵疾，遂如法取血，歸奉其戚某。甫抵家，忽以兩手自扼其喉大叫：“還我血！還我銀！”其父母妻子燒紙錢延僧護(hù)救之，卒喉斷而死。
陜西茶客某，販茶江南，歸宿閿鄉(xiāng)旅店。其東廂先有居者，山東二布客也。彼此晚膳畢，閉門睡矣。客夢有怪物，披發(fā)，赤短須凹面，撞門入，手持鐵索，取東廂二布客鎖之。隨鎖茶客，三人共索如魚貫然，縛門外柳樹上，怪又撞入他店去。二布客鐵鏈甚緊，不能動(dòng)；茶客鏈稍松，苦掙得脫。驚醒，以為夢也。告店主，亦不甚怖。次日五更，店主大喊，東廂二客死矣。半里外飯店中，亦死一騾夫。
山娘娘臨平孫姓者新婦為魅所憑，自稱“山娘娘”，喜敷粉著艷衣，白日抱其夫作交媾穢語。其夫患之，請吳山施道士作法。方設(shè)壇，其妻笑曰：“施道士薄薄有名，敢來治我？我將使之作王道士斬妖矣！”王道士斬妖者，俗演戲笑道士之無法者也。即以手按其婦腹下，穢血噴之，法果不靈。
道士曰：“我有辟穢符在枕中。”命其徒取而張之，再坐壇作法。妻有懼色，亦坐幾上，揮帚作法，彼此斗良久。其夫見三目神擒一白猴，大五尺許，投階前，猴俯伏。道士取而擲之，屢擲屢小，縮如初生小貓。乃取入瓦壇中，封以符印，旋有黑氣從壇中出。次日投江中，婦病遂愈。
瓜洲公子杭州大方伯地方，有胡姓姑嫂二人，同居一樓。清明日，嫂見瓦上有搭柳為橋者，疑是兒戲，用竿挑去之。晚間，有羽衣男子突至臥牀前，曰：“我瓜洲公子也，與汝姑嫂有緣，故折柳做鵲橋，從瓦上度來，以應(yīng)清明佳節(jié)，汝何得拆去？”言畢，住房中，憑二女為祟。其家請道士念《玉皇經(jīng)》解禳之。道士方至，怪以溺器擲之，經(jīng)卷淋漓。道士逃去。胡翁遣老媼五人守夜調(diào)護(hù)，則五媼發(fā)皆成辮，絲絲相接，非拖曳不能行。如是者月余。
其女久有婿家，遂擇日嫁之，怪曰：“某家無緣，我不能往，在此徒挾一美，亦覺蕭索，請從此辭?！币蛑^胡翁曰：“我在此鬧汝久，甚愧無以為報(bào)。我有妹甚美，愿贈(zèng)汝為妾，未知汝肯納否？”胡請見，怪許之，命中堂垂簾觀之，果望見絕色女子。胡不覺心動(dòng)，急請婚期。怪曰：“我愿以汝為妹夫，而妹嫌汝老丑，心頗不肯。汝能將頤下須盡去之，則姻事成矣?！焙晡迨啵识圜?，惑其言，一旦盡剃之，怪在空中大笑而去，妹竟不來。
王白齋尚書為潮鳴寺僧
余同年王白齋，少年美秀。初入學(xué)時(shí)，年才十七。偶游潮鳴寺，見影堂老僧像，不覺毛發(fā)淅瀝，還家遂病。嗣后過寺不敢入。及探花及第時(shí)，夢老僧以線香五十四枝與之，曰：“我有三弟子：一夢麟，一錢維城，一汝也。汝將來司刑名時(shí)，當(dāng)超度某案，再來歸依原位?！卑S秘而不言。后果為大司寇，壽五十四而終，卒不知所超度者何案也。
白天德湖州東門外有周姓者，其妻踏青入城，染邪歸。其家請道士孫敬書誦《天蓬咒》，用拷鬼棒擊之，妖附其妻供云：“我白天德也。為祟者，我弟維德，與我無干。”孫書符喚維德至，問：“汝與周家婦何仇？”曰：“無仇。我路遇，愛其美，故與結(jié)緣。方愛之，豈肯害之！”問：“汝向住何處？”曰：“附東門玄帝廟側(cè)，偷享香火已數(shù)百年?！睂O曰：“東門廟是玄帝太子之宮。當(dāng)時(shí)創(chuàng)立，原為鎮(zhèn)壓合郡火災(zāi)，故立廟離宮東首。汝何得妄云玄帝廟耶？”妖云：“治火災(zāi)當(dāng)治其母，不當(dāng)治其子，猶之伐木者當(dāng)克其本，不克其枝。汝作道士而五行生克之理茫然不知，尚要行法來驅(qū)我耶？”拍其肩大笑去。周氏妻亦竟無恙。
髑髏乞恩
杭州陳以夔，善五鬼搬運(yùn)法，替人圓光，頗有神效。其友孫姓者宿其家，夜半，牀下走出一白發(fā)翁，跪而言曰：“乞致意陳先生，還我髑髏，使我全尸?！睂O大駭，急起，以燈照牀下，則骷髏一具存焉，方知陳驅(qū)役鬼物，皆向敗棺中取其天靈蓋來施符用咒故也。孫初勸之，陳猶隱諱；取牀下骨示之，陳乃無言，即送還原處。未幾，陳為群鬼所擊，遍身青腫死。
錫錁一錠陰間準(zhǔn)三分用
杭州龔薇垣生員，原任甘泉令龔明水之從子也。病中夢游陰府，街巷店鋪，與陽間無異，惟黃沙迷漫，不見日月。見店鋪中有司柜者，故所識也，趨往問路。司柜者笑曰：“此間無路。汝至此，尚欲何往？”再問不答。薇垣不得已，彷徨道中。
有乘四轎呵殿而來者，近視之，己之岳翁某也，趨而問焉。翁慘然曰：“此非人間，汝何至此？”薇垣方知其身已死，因自述病中原委，并問其父母壽算。岳翁曰：“此事非我所司，汝叔父明水先生現(xiàn)在王府教書，汝可往問。但王府尊嚴(yán)，侍衛(wèi)甚眾，非重用門包不能通報(bào)?！鞭痹珕枺骸伴T包何物？”曰：“亦不過陽世通用之錫錁耳。凡陽世燒錫錁一錠，陰間準(zhǔn)作三分用?；蛴衅茡p濕爛者，僅準(zhǔn)一二分用?！鞭痹勓?，急走往王府，忘其身未帶錫錁。
至一宮門，侍衛(wèi)者如麻，見薇垣，果伸手索賄，而薇垣無以應(yīng)也，但口稱“家叔明水在此教書，煩為通報(bào)”。侍衛(wèi)者怒，罵曰：“一老腐頭巾在府，已甚可厭，怎禁得又添一小腐頭巾來！”揮杖擊之，一驚而醒，家人已環(huán)泣于旁。后數(shù)月，薇垣忽無故縊死。
雞卵擔(dān)糞
杭州清泰門外有觀音堂徐姓者，其妻為五通神所據(jù)，每朔望，至其家飲啖，有事必預(yù)為通知。妻故窮苦，佐其夫糞田。神憐之，代為擔(dān)糞。以兩空殼雞卵為桶，盛糞石許，細(xì)竹管挑之，較多于木桶盛者。而所灌田尤肥。狐丹
常州武進(jìn)縣有呂姓者，婦為狐所憑?；髅滥凶?，戴唐巾，為人言休咎，有驗(yàn)有不驗(yàn)。來問卜者，狐或外出，則命書一箋焚之，存其灰于壇中。狐來，口吐物，紅色，如小鏡然，大不過寸許，持向壇中照灰，便能朗誦所焚之語，絲毫無誤。照畢，仍吞入腹中?；蛟唬捍撕ひ?。狐有批答，輒令婦口授之，慮其遺忘，則以手掐婦手指之中節(jié)，便能記憶。雖長篇韻語，俱能成誦，過此則依然不識字也。
有某秀才，為婦中表親，欲與狐唱酬，囑轉(zhuǎn)致狐。狐曰：“有一對，秀才能屬對，即與酬答可也：『紅白桃花映紙窗，花無二色。』”婦以告，秀才不能對，慚而退。此狐至今猶存其家，錢竹初明府為予言。
處州溺婦奇獄處州鄉(xiāng)民陳瑞送妻還其母家，路過半塘橋，婦溲于廁，久而不返。陳往尋不得，望前村攢屋中紅裙外露，急往視之，果其妻裙也。似被人曳入棺中，露半幅于外。心疑僵尸作祟，將斧出之以救其妻。訪問棺主，有張某云：“此我家姑母棺也。姑母死時(shí)，年三十余，其子又亡，無力營葬，久攢于此?！标愓堥_棺，初不許，陳哀求至再，始許之。劈開，則一白須男子，手持某妻之裙，而不見其妻之身。于是，陳以失生妻控官，張以失死姑控官，官不能斷，至今懸為疑獄。
道家有全骨法
杭州龍井初開時(shí)，商人葉姓者司其事。有倪某者，為葉擇開工日期。后十年，葉身故，倪忽暴病，有群鬼附其身，語音不一，曰：“還我骨！還我骨！”聲啾啾然，楚、越、吳、魯音皆雜有也，最后有自稱陳朝傅將軍者曰：“我助蕭摩訶南征北討，葬此千年，汝何得與葉某擅傷我骨？”家人環(huán)求曰：“此官府所命，主人力不能抗，將軍何不相諒耶？”將軍曰：“此雖公事不可違，然汝與葉某理宜將掘骨暴棺事告知官府。官府不從，便與汝無罪。今汝等并不告官，而擅將我等數(shù)十人骨混行拋擲，以致男裝女頭，老接少腳，至今叢殘缺散，鬼如何安？”家人請用佛法解禳，將軍曰：“佛無能為，惟道家有全骨法，汝往求之?！?br>于是，葉家人訪有禮斗人施柳南、萬近蓬等，往而拜求，遂設(shè)壇于龍井。作法七日，見西湖神燈赫然，散滿水上，或迭高為塔，或橫排為雁字，或團(tuán)聚如大車輪，或散作流螢萬點(diǎn)。須臾，斗母下降，霞佩瓔珞，嚴(yán)妝不可逼視。牽二囚來，即葉某與倪姓也，皆跪階前。鬼數(shù)十爭來笞擊，斗母喝曰：“此亦汝等劫數(shù)，毋庸仇怨。我命九幽使者盡提殘骨，為汝等補(bǔ)還可也?！鄙夙?，髑髏數(shù)十具皆有白氣縈繞，旋滾成團(tuán)，其缺處皆圓滿矣。將軍長丈余，披金甲，率群鬼拜謝斗母。葉亦解鎖，合掌膜拜而去，倪病遂愈。此事近蓬為余言。
批地藏王頰
兩江總督于成龍未遇時(shí)，夢至一宮殿，上書“地藏王府”四字，殿上老僧跏趺閉目。于心念：“地藏王主人間生死事，家有老仆某，愿而勤，久病不起?！币蜷L揖告訴，求為延壽。再三言，僧默然不應(yīng)。于怒，直前手批其頰。老僧開眼笑，屈一指示之。醒而告人，皆云：“地藏王一指，當(dāng)是延壽一紀(jì)?！币讯筒∮稚碎g十二年。
儒佛兩不收
杭州楊生兆南，業(yè)儒，兼通禪學(xué)。歿后一年，托夢于其妻曰：“人死必有所歸。我故儒士，司魂者送我于文昌所，帝君出題試我，我不能作，帝君不收；司魂者再送我佛菩薩處，佛出經(jīng)問我，我不能解，佛又不收。彷徨陰間，無歇足之地。不得已，將以某月日投生張某家。自念我一生好佛，汝須往告張家，勿以葷乳我，免再墮落?！睆埞收啄嫌岩病ＥR期視之，其家果生一男，盤膝而生?？奕瓴恢?，張氏啖以葷，哭遽止，而兒遂犯驚癇之疾。此干隆四十三年事。鳥門山事紹興東關(guān)有張姓者，妻病延醫(yī)，行過鳥門山，遇白須叟相隨而行。時(shí)天已晚，覺此叟足不貼地，映夕陽無影，心疑為鬼。問其蹤跡，叟亦不諱，曰：“我非人，乃鬼也，然有求于君，非害君者。我有骸骨葬鳥門山之西，被鑿石者終日鉆斲，山石就傾，我墳中朽棺業(yè)已半露，不久將墜入河中。幸君哀我，為改葬之。君前去到新橋地方，有五個(gè)溺水鬼坐而待君，我為君先往驅(qū)除之?！背鰬阎兄旒腋馀c張食曰：“明日請到朱家，以朱家包糕紙為證?！睆埮c偕行至新橋，果有黑氣五團(tuán)踞橋坐。叟先往折樹枝打之，聲啾啾然，盡落于水。張到醫(yī)家，叟再拜別去。
次日，張往朱家買糕，出其紙，果朱店中招貼也，告以原委，店主人悄然曰：“君所見叟，姓莫名全章，故余戚也。渠改葬之事，何不托我而托君？想與君有緣。君命中不應(yīng)死于五水鬼，故神靈命此叟為君驅(qū)除耶？”引張往鳥門山，視其墓棺，離水僅尺許，乃別擇地改葬焉。
楊二
杭州楊二，素以拳棒為事。夏夜，坐后園假山上乘涼，見石罅中出一小頭，先露其發(fā)，再露其面。楊大駭，持棍擊之，頭不見。次日宿樓中，聞樓下有著屐聲往來歷落，疑為賊，然心念偷兒無著屐之事。有頃，屐聲緣梯而上，則一白衣人帶甬長帽，手持四方燈籠，嘻嘻然向楊而笑。楊擊以鐵尺，白衣人墜于樓下，作怒聲曰：“好打好打！待我喚伙計(jì)來，好好收拾你！”
次日，楊召其徒告之，諸無賴噪曰：“彼有伙計(jì)，我等亦有伙計(jì)，請護(hù)持老兄登樓打鬼?！庇谑侵坞韧达嫞鞒制餍档菢?，鬼竟不至。雞鳴時(shí)，諸無賴各倦臥。平明起，尋楊二不見。覓之，已死于樓下竹榻上。吳秉中吳秉中，居葵巷，故予舊宅鄰也，延汪名天先生訓(xùn)其子侄。月夜至館中閑談，見墻上有一老翁，長尺許，白發(fā)銳頭，坐而效其所為。吳吃煙，叟亦吃煙；吳拱手，叟亦拱手。以為大奇，呼汪先生觀之，先生所見無異。其侄錫九往觀，無所見。是年秋，秉中與汪俱死，而錫九至今獨(dú)存。
土窟異獸
閩商陳某，與諸客泛海，遇颶風(fēng)，飄至一山腳下，見山崖平坦可步，相率樵采。初進(jìn)，路甚仄，行一二里，即覺開曠。時(shí)天色將暮，聞海風(fēng)蕭颯，林鳥啾啁，不敢深入，乃歸。
次日，風(fēng)更甚，舟不行，舟中人悔昨未窮其境，約再往，拉陳與偕。跡前徑行八九里，有一溪，水色澄綠，旁有土山，不甚高，穴中似有物喘息。眾懼竄走，陳恃膽力，上在樹隱身覘之。
食頃，其物出穴外，大倍水牛而形似象，頂生一角，晶瑩犀利，盤踞石上長嘯，聲裂竹木。陳驚懼幾墜，但見虎豹猿鹿各以其屬至，俯伏其下，不止千計(jì)。其物擇肥者踐之，用舌舐其腹，吸其血，百獸皆股栗不敢動(dòng)。食三四獸，復(fù)曳尾入穴?？湍讼?，尋舊徑歸，與眾言所見，終未知山與獸何名也。雞腳人
閩商楊某，世以洋販為業(yè)，言其祖于康熙中偕客出洋，遇旋風(fēng)吹入海汊。其水四面高，惟中港獨(dú)低，又在海水之下。楊舟盤渦而下，人船懼無恙。
至港底，見山川草木，田疇蔬谷，一如人世，惟無廬舍。岸側(cè)有船依泊，內(nèi)有數(shù)十人，亦中州來者，見楊等，歡如骨肉。因言此水惟閏年月有一日獨(dú)高與海水平，舟始可歸，然只一食頃耳，稍遲則又不得上矣。其人先被颶風(fēng)吹至?xí)r，亦曾有人居此港，后遇閏水得歸。彼遲不及，留此六年，皆屢遇閏而失其時(shí)，故未得去。
楊同舟客有四十人，帶有谷菜諸種，咸分土耕種。其地頗沃而收倍，且不須人灌溉，終日與前舟人款接往來，幾忘身在世外也。惜無黃歷考日時(shí)，每食訖，咸登舟待水滿而已。
一日，楊與客閑步野外，望隔溪有人行近溪口，皆長丈余，無衣，身有毛，腳如雞爪，脛如牛膝。見楊，啾唧作對語狀，音不可曉。歸與彼舟人言之，亦言來時(shí)曾于溪口見之，緣溪滿不得渡。倘其來此，吾輩寧有孑遺耶？！
后六年八月，遇風(fēng)水滿，與前舟人同歸。楊家有老仆曾隨行者，今已八十余，尚在，能道其詳。按臺(tái)灣有雞爪番，常棲宿樹上，此豈其苗裔歟？
海和尚
潘某，老于漁業(yè)，頗饒。一日，偕同輩撒網(wǎng)海濱，曳之，倍覺重于常，數(shù)人并力舁之。出網(wǎng)，中并無魚，惟有六七小人趺坐，見人輒合掌作頂禮狀，遍身毛如獼猴，髡其頂而無發(fā)，語言不可曉。開網(wǎng)縱之，皆于海面行數(shù)十步而沒。土人云：“此號『海和尚』，得而臘之，可忍饑一年?！?br>一足蛇謝大癡言：其友某在黔日，往一村，見民家多懸一物，鱗甲瑩然，已臘而干之矣。言此去五里有山，為樵采地。山腳為往來路徑，旁有枯樹一株，極大。樹內(nèi)藏一蛇，人首驢耳，耳能扇動(dòng)有聲，鱗如松皮，只一足，如龍爪，吐舌甚長，躍行迅疾。近人輒以口噴毒氣，令人迷仆，然后以舌入人鼻，吸血飲之。村人募丐者，予以金，除其患，無有應(yīng)者。
逾年，有二丐應(yīng)命，索重酬，眾為醵金如其數(shù)。其人取唾涎厚涂其身，裸而誘之。蛇果至，則急趨道旁田內(nèi)。蛇追及之，陷于泥中，不能動(dòng)。然后二丐躍起，以長竿扎刀盡力斲之，斷其首，乃死。村民家有被其害者，爭分其肉。
方蚌有人在閩出?？陂圆?，至一山，見山澗內(nèi)悉臥方蚌：大者丈許，小者亦長數(shù)尺，礧砢重迭，以千百計(jì)。其人驚，方欲去，忽一蚌開口，其殼內(nèi)有藍(lán)面人，如夜叉狀，臥其中。見人，手足皆動(dòng)，作攫拿勢，欲起而不得脫，蓋其軀生殼上，即借蚌殼為背，故不能脫殼而出。少頃，眾蚌悉張口，皆有夜叉如前狀，其人倉皇急竄，聞背后剝剝有聲，眾蚌皆旋滾隨之。及舟，舟中人斲以巨斧，獲其一，并殼俱碎，夜叉亦死。帶歸示人，俱無知者。山和尚
有李姓者客中州，遇大水，登山避之。水勢驟漲，其人更上山頂。時(shí)已暮，見矮草屋，乃山民耕在夜巡者所居，內(nèi)悉藉以草，旁置一竹梆，其人宿焉。中夜，聞踏水聲，視之，見一黑短胖和尚游水面將至。其人大呼，此怪稍卻，少頃又前。其人窘急，取梆大擊。山民都集，怪遂去，終夜不復(fù)至。次日水退，詢山人，云：“山和尚也，斯人孤弱，便食人腦?！?br>贈(zèng)紙灰
杭州捕快某，偕其子緝賊，每過夜子不歸。其父心疑，遣徒伺之。見其子在荒草中談笑，少頃，走至攢屋內(nèi)，解下衣，抱一朽棺作交媾狀。其徒大呼，其子驚起，不得已，系褲帶隨其徒歸，然精猶淋漓不止。撫其陽，冷如冰雪，直至小腹。其母問之，曰：“兒某夜乞火小屋，見美婦人挑我，與我有終身之計(jì)，以故成婚月余，且贈(zèng)我白銀五十兩。”母罵曰：“鬼安得有銀？”少年取懷中包擲幾上，鏗然有聲，視之，紙灰也。訪諸鄰人，云：“攢屋中乃一新死孀婦?！?br>湯翰林
錢塘湯翰林其五，未遇時(shí)，應(yīng)試貢院，僦屋而居，苦其狹小。見旁有大宅，封鎖甚固，杳無人居。訪之鄰人，云：“此杭州太守柴公屋也，有惡鬼作祟，以故無人承買?！睖赜心?，曰：“借居可乎？”鄰人笑其狂，亦無阻者。湯遂開鎖啟門入，見樓上有二桌四椅，樓西有竹箱。雖久無人居，而塵埃不積。湯心喜，即挈行李登樓，手一壺一棍，秉燭讀書。至三鼓，陰風(fēng)起于窗外，燈焰縮小，有披發(fā)女子赤身噴血而進(jìn)。湯揮以棍，女惘然曰：“貴人在此，妾誤矣?！比詮拇俺?。湯喜鬼已出，將解衣安寢。忽樓西廂內(nèi)簌簌有聲，視之，則此女從西廂出，手持裙襖艷色衣并梳篦等物，若將膏沐者。湯愈無恐，且飲且讀書。有頃，女子梳妝畢，著艷衣。冉冉至前跪訴曰：“妾負(fù)奇冤，非公不能為我白者。妾姓朱，名筆花，杭州柴太守妾也。正妻妒而狡，知太守愛妾，不敢加害。值妾產(chǎn)子時(shí)，賄收生婆于落胎后將生桐油涂我產(chǎn)宮，潰爛而亡。妾兒名某，正妻取以為子，至今雖長成，并不知為妾之子。十年后，君為湖北主考，子當(dāng)出公門下，公須以妾冤告之。妾尸猶埋此樓之東墻井邊，有八角磚為記，可命其來此改葬生母?！辈⒅钢裣湓唬骸按私枣厥罪棅Y具處也。妾亡時(shí)，太守哀痛之至，臨去吩咐家人，勿持我箱還家，恐觸目心傷故也。后有來竊取者，妾以陰風(fēng)喝退之，今此中尚存三百金，可以奉贈(zèng)?！睖珵閼K然，唯唯而已，后一如其言。樓上怪從此絕，而屋亦轉(zhuǎn)售。
黑苗洞
湖南房縣，在萬山之中。西北八百里，皆叢山怪嶺，苗洞以千數(shù)，無人敢入。有采樵者誤入洞內(nèi)，迷路不能出，見數(shù)黑人渾身生毛，語兜離似鳥，以草結(jié)巢，棲于樹巔。見樵人，喜，以藤縛其手足，掛于樹梢。樵者自分死矣。
俄而，一老嫗從他巢中來，白發(fā)高顙，略似人形，言語猶作楚聲，謂樵者曰：“汝何誤入此洞耶？我亦房縣城中人?？滴跄衬昴昊?，乞食迷入此洞。諸黑苗初欲食我，后摸我下體，知為女，遂留居巢中為妻?！敝付诿嗽唬骸按宋覂阂?，尚聽我說話，我當(dāng)救汝?！遍匀烁兄x。老人嫗騰身上樹，親解其縛，袖中出栗棗數(shù)枚曰：“為汝療饑?！彪S向二黑毛人耳語良久，語呶呶莫辨，手樹枝一條，縛布巾于上曰：“有爾等同類欲害我鄉(xiāng)鄰者，以此示之，俾知我意?！?br>二毛人送樵人，行三日許，才得原路歸。路上人皆曰：“此黑苗洞也，迷入者都被其啖，從無歸者?！?br>空中扯辮
蕪湖江口巡司衙門弓兵趙信，年三十余，尚未娶妻。忽一日往野廟中，留連笑語，不肯歸家。人問之，則曰：“吾贅于某氏矣?！睒O夸其妻之美、家之富。次日又往，嬉笑如常。人與同行，毫無所見，知為鬼所弄，乃囑其父母苦禁之，閉門而通飲食焉。趙在房呼曰：“我來我來，勿扯我辮！”
家人在窗眼中密窺之，見其頭上辮發(fā)直豎空中，似有人提之者，于是防范愈嚴(yán)。三日后，聲響寂然。開戶視之，竟以辮發(fā)自縊牀欄桿上。
蓬頭鬼
涇縣于道士能白日視鬼。常往城中趙氏家飲酒，密語主人曰：“君家西樓夾墻內(nèi)有鬼蓬頭走出，東窺西探，狀如竊賊，必是冤譴有所擒捉，但未知應(yīng)在府中何人？”主人曰：“何以驗(yàn)之？”道士曰：“我明日早來，看鬼藏何處，即便告君。君可喚家人一一走過，看鬼作何形狀，便見分曉。”主人以為然。
次日，道士來曰：“鬼在西廳案桌腳下。”主人召集家丁往來桌前，鬼皆不理；其女六姑娘過，鬼向之大笑。道士曰：“此其是矣，然且勿通知令愛，慮其驚怖也?！敝魅藛枺骸翱伸夥?？”曰：“此生前孽，無可禳也?！弊院舐剴伌u擲瓦之聲，月余不絕。俄而，六姑娘以產(chǎn)亡，家果平靜。
借絲綿入殮蕪湖趙明府必恭，宰湖南衡陽，傷寒病劇，氣已絕矣。家人棺殮綿絮無一不周，因其心口尚溫，故爾未殮。
趙夢行黃沙中，茫茫然不見天日。過一小河，天漸開朗，有廟題曰“準(zhǔn)提觀音庵”。走入，見老僧趺坐，煮素面甚香，覺腹中饑，向僧乞食。僧喝曰：“汝何必在此乞食？可作速還家，家中有面等汝！”趙踉蹌走出，遇鄉(xiāng)鄰吳某，拱手謝曰：“蒙君見惠，使我體暖?！壁w不解所云，驚而醒，果聞素面如庵中之香。蓋家人守尸，鎮(zhèn)日不飯，故煮面充饑，趙即索食。家人曰：“老爺病月余，湯水不沾，何能吃面耶？”趙必欲取食，家人無如何，與一甌，竟飲啖如常，而病亦愈。心中想?yún)悄持x暖之說，亂夢無征，絕不向家人言及。后二年，趙眷屬還蕪，將昔年作殮之綿裝箱帶歸。適吳某死，當(dāng)盛夏，無處買綿，其家殮時(shí)來借絲綿，乃即與之。又三年，趙罷官歸，偶與家人談及前事，方知千里之外，兩年之前，此綿應(yīng)歸吳用，生魂早來謝矣。
洞庭君留船
凡洞庭湖載貨之船，卸貨后，每年必有一整齊精潔之船，千夫拉曳不動(dòng)。舟人皆知之，曰：“此洞庭君所留也?！北懵犉渌粡?fù)裝貨。舵工水手，俱往別船生活。至夜，則神燈炫赫，出入波浪中；清晨，仍歸原泊之處。年年船只輪換當(dāng)差，從無專累一家者，亦從無撞折損傷者。
纜將軍失勢
鄱陽湖登舟遇風(fēng)，常有黑纜如龍撲舟而來，舟必?fù)p傷，號“纜將軍”，年年致祭。雍正十年，大旱，湖水干處，有朽纜橫臥沙上。農(nóng)人斲而燒之，涎盡血出。從此，纜將軍不復(fù)作祟，而舵工亦不復(fù)致祭矣。
吳二姑娘
全椒金棕亭進(jìn)士，寓揚(yáng)州馬氏玲瓏山館。孫某，年十七，文學(xué)頗佳，相隨讀書，祖孫隔房而寢。夜間懵呼聲，以為魘也，起視喚之，孫即醒悟。棕亭還臥己房。未幾又魘，棕亭再往，其孫業(yè)已起坐牀上，對棕亭，以兩手向上，曰：“請屈一指?！眲t一指彎。曰：“請屈五指。”則五指彎。自后或叉手，或拱手，作態(tài)萬狀。棕亭呵之，泣求還家見母，乃呼轎送歸。
病者自取衣冠靴帶著之，請祖父母上坐，拜別曰：“兒即登仙去矣?！迸e家惶惑，莫知所為。日午，神氣稍定，私拉乃祖耳語曰：“無他，一小狐貍鬧我耳?！闭Z畢，瞀亂如初。自稱：“吳二姑娘與我前世有緣，”或云：“妹子吳三姑娘也來了。姊妹二人要同嫁我?！彪S作淫穢語，令人難聞。拉棕亭向前，呵氣一口，其冷如冰，從鼻管直到丹田，毛發(fā)皆噤。
鎮(zhèn)江蔣春農(nóng)中翰贈(zèng)天師符一張，方欲張掛，而病者遽來搶奪，幸系綾本，爪掐不傷。棕亭張符向之，又被吹冷氣一口，符飛窗外，綾竟碎裂。棕亭不得已，求禱城隍廟、關(guān)帝廟。數(shù)日，忽病者呼：“接駕接駕，伏魔大帝至矣?！?br>棕亭悚然，率家人齊跪。病者呼棕亭名罵曰：“金兆燕，汝身為進(jìn)士，而脫帽露頂，不穿公服迎我，有是理乎！”棕亭叩頭謝罪。少頃，復(fù)呼：“接駕，接駕，孔圣人至矣?！弊赝び诌殿^迎接。文、武二圣，相與共語，嚅嚅不可辨，皆在病者口中作山東、山西兩處人口脗，如是者自午及申。舉家長跪哀求，不敢起立，腿腳皆腫。病者厲聲曰：“妖魔已斬，封爾孫為上真諸侯，吾當(dāng)去也！”棕亭叩送畢，進(jìn)病者粥。病者向空招手曰：“吃粥！吃粥！”狂言如故。棕亭大悟，文、武二圣，皆妖冒充。責(zé)病者曰：“我年逾六十，從未受人欺哄，今乃為汝揶揄耶！”病者縮首內(nèi)向掩口而笑，作得意狀，顛狂月余。
有林道士者來，言拜斗可以禳遣。棕亭于是設(shè)壇齋醮，終日誦經(jīng)。如是七日，病者神氣漸清，乃急為完姻，入贅岳家，妖果不至。此干隆四十七年三月間事，棕亭先生親為余言。
石獅求救命廣東潮州府東門外，每行人過，聞喚救命聲。察之，四面無人，聲從地下出。疑是死人更活，持鋤掘之。下土三尺許，有石獅子被蟒圍其頸，眾大駭，即擊殺蟒，而扛石獅于廟中。土人有所祈禱，靈驗(yàn)異常。或不敬信，登時(shí)降禍。自此香火大盛。
太守方公聞之，以為妖異，將毀其廟，民眾嘵嘵，幾激成變。太守不得已，詭言迎石獅入城，將別為立廟，眾方應(yīng)允。舁至演武場，錘碎石獅，投之河中，了無他異。太守方公名應(yīng)元，湖南巴陵人。余按晉元康中，吳郡懷瑤家地下聞吠聲，掘之，得二犬。長老云：“此名犀犬，得者其家富昌?！笔螺d《異苑》。
旱魃
干隆二十六年，京師大旱。有健步張貴為某都統(tǒng)遞公文至良鄉(xiāng)，漏下出城，行至無人處，忽黑風(fēng)卷起，吹滅其燭，因避雨郵亭。有女子持燈來，年可十七八，貌殊美，招至其家，飲以茶，為縛其馬于柱，愿與同宿。健步喜出望外，綢繆達(dá)旦。雞鳴時(shí)，女披衣起，留之不可，健步體疲，乃復(fù)酣寢。夢中覺露寒其鼻，草刺其口。天色微明，方知身臥荒冢間，大驚牽馬，馬縛在樹上，所投文書，已誤期限五十刻。官司行查至本都統(tǒng)，慮有捺擱情弊，都統(tǒng)命佐領(lǐng)嚴(yán)訊，健步具道所以。都統(tǒng)命訪其墳，知為張姓女子，未嫁與人通奸，事發(fā)，羞忿自縊，往往魘祟路人。
或曰：“此旱魃也。猱形披發(fā)一足行者，為獸魃；縊死尸僵出迷人者，為鬼魃。獲而焚之，足以致雨。”乃奏明啟棺，果一女僵尸，貌如生，遍體生白毛。焚之，次日大雨。
蝎怪佟明府宰芮城，有鄉(xiāng)民夏間袒背坐石上，持面一碗，食未畢，忽大呼仆地而絕。眾人視之，背正中有洞，深數(shù)寸，黑氣泉涌，不知何疾也。具呈報(bào)官，疑為賣面人所毒。佟公往驗(yàn)，見所坐石旁有罅，黑血流入罅中，其下若有呼嘬聲，乃命掘石。下三尺許，石穴中有蝎，如鵝大，方仰首飲血，尾彎環(huán)作金色。鄉(xiāng)民爭持犁鋤擊之，蝎死而尾不損。以驗(yàn)死者之背，傷痕宛然，乃以蝎尾貯庫。至今猶存。
蛇王楚地有蛇王者，狀類帝江，無耳目爪鼻，但有口；其形方如肉柜，渾渾而行，所過處草木盡枯；以口作吸吞狀，則巨蟒惡蛇盡為舌底之水，而肉柜愈覺膨然大矣。
有常州葉某者，兄弟二人，游巴陵道上，見群蛇如風(fēng)而趨，若有所避。已而腥風(fēng)愈甚，二人怖，避樹上。少頃，見肉柜正方，如猬而無刺，身不甚大，從東方來。其弟挾矢射之，正中柜面，柜如不知，負(fù)矢而行。射者下樹，將近此物之身，欲再射之。拔其矢，而身已仆矣，良久不起。乃兄下樹視之，尸化為黑水。洞庭有老漁者曰：“我能擒蛇王?！北姶篑?，問之，曰：“作百余個(gè)面饅頭，用長竿鐵叉叉之送當(dāng)其口。彼略吸，則去之而易新者，如是數(shù)十次。其初饅頭霉?fàn)€如泥，已而黑，已而黃，已而微赪。伺饅頭之色白如故，而后眾人圍而殺之，如豚犬耳，不能噬人?！北娫囍?，果如其言。
顏淵為先師判獄
杭州張纮秀才，夏月痢死，家貧無棺，從其叔乞助。叔居海寧，往返五日而纮蘇，言至天帝所聽讞，已入死案。既而曰：“諸生也?！鼻惨还傺褐翆W(xué)宮。請二先師出曰：“是人已有成案，然必得二師決之?！币粠熢唬骸白镙p而情重，當(dāng)死?！币粠熢唬骸半m然，事尚可矜，渠非首謀，姑與減等，五年后改行則已。其父官嶺南，有功德于民，姑押令見渠父?！泵汗傺褐翈X南名宦祠見其父。父大呼曰：“非吾子也！”拒而不見。母夫人從室旁出泣曰：“父不汝子矣！汝當(dāng)速歸改過。但汝死久，恐尸壞，可歸則歸，否則仍返帝所，自有處分。萬勿借他人尸也！”遣鬼仆同至家，覘家人肯認(rèn)否。及至家，見尸尚橫臥未壞，旁有一燈一飯，押者推纮仆尸上，尸遽動(dòng)，妻子哭而驚視之，鬼仆呼曰：“認(rèn)矣，可以報(bào)主母矣！”遂去。纮已活，人爭問纮隱事，纮不言。后未五年，纮竟死。其從兄名綱者，毛西河友也，告西河曰：“大清兵下杭州，潞王北去，其宮眷留匿塘西孟氏家。吾弟為王某所誘，謀出首取賞，既而悔之，不列名。后同王某出首者五人，皆暴死。吾弟死而復(fù)蘇，然狡性不改，與朱道士爭一鶴，乃私竄道士名于?？馨钢校怪轮?。負(fù)先師之訓(xùn)，違慈母之教，宜其終不永年也。”問：“學(xué)宮先師姓名，纮曾言何人？”曰：“其一顏淵，其一子服景伯?！?br>豆腐架箸四川茂州富戶張姓者，老年生一兒，甚愛之。每出游，必盛為妝飾。年八歲，出觀賽會(huì)，竟不返。遍尋至某溪中，已被殺矣，裸身臥水，衣飾盡剝?nèi)?。張鳴于官，兇手不得，刺史葉公身宿城隍廟求夢。夜夢城隍神開門迎葉，置酒宴之，幾上豆腐一碗，架竹箸其上，旁無余物，終席無一言。葉醒后解之，不得其故。后捕快見人持金鎖入典鋪者，獲而訊之，贓證悉合。其人姓符，方知竹架腐上，成一“符”字。蔣金娥
通州興仁鎮(zhèn)錢氏女，年及笄，適農(nóng)民顧氏為婦。病卒，忽蘇，呼曰：“此何地？我緣何到此？我乃常熟蔣撫臺(tái)小姐，小字金娥。”細(xì)述蔣府中事，啼哭不止，拒其夫曰：“爾何人，敢近我？須遣人送我回常熟?！比＄R自照，大慟曰：“此人非我，我非此人！”擲鏡不復(fù)再照。錢遣人密訪蔣府，果有小姐名金娥，病卒年月相符，遂買舟送至常熟。蔣府不信，遣家人至舟中看視。婦乍見，能呼某某名姓。一時(shí)觀者如堵。蔣府恐事涉怪誕，贈(zèng)路費(fèi)促令回通。婦素不識字，病后忽識字，能吟詠，舉止嫻雅，非復(fù)向時(shí)村婦樣矣。
有何義門先生之侄號權(quán)之者，向曾聘蔣府女，未娶女卒。因事來通，婦往見何，稱為姑父。與談舊事，一切皆能記憶，遂呼何為義父。何勸婦仍與原夫?yàn)榛?，婦不肯，欲為尼，不果。此事在干隆三十二年。
還我血
刑部獄卒楊七者，與山東偷參囚某相善。囚因事發(fā)，臨刑，以人參賂楊，又與三十金，囑其縫頭棺殮。楊竟負(fù)約，又記人血蘸饅頭可醫(yī)瘵疾，遂如法取血，歸奉其戚某。甫抵家，忽以兩手自扼其喉大叫：“還我血！還我銀！”其父母妻子燒紙錢延僧護(hù)救之，卒喉斷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