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楚 戰(zhàn)國策卷十三
作者：劉向編(漢)齊六齊負(fù)郭之民有孤狐咺者齊負(fù)〔一〕郭之民有孤狐咺者〔二〕，正議閔王，斮之檀衢〔三〕，百姓不附。齊孫室子〔四〕陳舉直言，殺之東閭，宗族離心。司馬穰苴為政者也〔五〕，殺之，大臣不親。以故燕舉兵，使昌國君〔六〕將而擊之。齊使向子〔七〕將而應(yīng)〔八〕之。齊軍破，向子以〔九〕輿一乘亡。達(dá)子收余卒，復(fù)振，與燕戰(zhàn)，求所以償〔一０〕者，閔王不肯與，軍破走。
〔一〕鮑本負(fù)，猶背?！捕骋Ρ纠m(xù)云：古今人表，狐爰。師古曰，即狐咺也，齊人，見戰(zhàn)國策。鮑本補(bǔ)曰：孤狐咺，「孤」因「狐」字誤衍，大事記去之。呂氏春秋貴直論狐援云云，即謂此正議也。古今人表作狐爰。札記今本「咺」誤「喧」。丕烈案：?jiǎn)I、援、爰，皆聲之轉(zhuǎn)也。
〔三〕鮑本斮，斬也。檀衢，蓋齊巿名。
〔四〕鮑本公孫家子，猶宗室云。〔五〕姚本續(xù)云：子由古史以此為閔王時(shí)事，刪史記穰苴傳。通鑑全引此段，不入穰苴事。鮑本田完之裔，為景公將，去此時(shí)遠(yuǎn)甚，蓋誤其名。正曰：大事記引蘇氏，謂史稱齊景公時(shí)，晉伐阿鄄，燕侵河上，晏子薦穰苴斬監(jiān)軍莊賈，因以成功。春秋左氏無此事，意穰苴嘗為閔王卻燕、晉，而戰(zhàn)國雜記妄以為景公時(shí)。
〔六〕鮑本樂毅，魏樂羊之后。
〔七〕鮑本及下達(dá)子，史不書。補(bǔ)曰：呂氏春秋作觸子。
〔八〕鮑本后起為應(yīng)?！簿拧初U本無「以」字?！稹惨唬啊初U本「償」作「賞」。○補(bǔ)曰：呂氏春秋作「賞」。札記今本「償」作「賞」，乃誤涉鮑也。丕烈案：此以「償」為「賞」字耳，不當(dāng)輒改。
王奔莒〔一〕，淖齒數(shù)之曰：「夫千乘〔二〕、博昌之間〔三〕，方數(shù)百里，雨血沾衣，王知之乎？」王曰：「不知?！埂纲?、博〔四〕之間，地坼至泉，王知之乎？」王曰：「不知。」「人有當(dāng)闕〔五〕而哭者，求之則不得，去之則聞其聲，王知之乎？」王曰：「不知〔六〕?！鼓X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至泉者，地以告也；人有當(dāng)闕而哭者，人以告也。天地人皆以告矣，而王不知戒焉，何得無誅乎？」於是殺閔王於鼓里〔七〕。
〔一〕鮑本此四十年。正曰：三十年。〔二〕鮑本青州郡。
〔三〕鮑本屬千乘。
〔四〕鮑本二縣屬太山。補(bǔ)曰：禮檀弓注，今泰山縣。〔五〕鮑本闕，門觀。
〔六〕鮑本補(bǔ)曰：三「不知」字，春秋后語皆作「知之」。通鑑從之?！财摺初U本莒中里也。
太子〔一〕乃解衣免服，逃太史之家為溉園〔二〕。君王后，太史氏女〔三〕，知其貴人，善事之。田單以即墨之城，破亡余卒，破燕兵，紿騎劫〔四〕，遂以復(fù)齊〔五〕，遽迎太子於莒，立之以為王〔六〕。襄王即位〔七〕，君王后以為后，生齊王建?！舶恕?br>〔一〕鮑本名法章，是為襄王。
〔二〕鮑本溉，灌注?！踩初U本「氏」上有「后」字?！稹负蟆?，姓也。以其姓「后」，不可曰「后后」，故曰「君王后」也。正曰：姚本作「太史氏女」，無「后」字。后策正云「太史氏」?！菜摹初U本紿，敗也。劫，燕將，代樂毅者。毅傳言，單設(shè)詐誑燕軍。
〔五〕鮑本襄五年。
〔六〕鮑本時(shí)立五年矣，迎而立之齊耳。
〔七〕姚本一作「立」。鮑本「位」下有「立」字。○補(bǔ)曰：「位」下有缺字。
〔八〕鮑本補(bǔ)曰：「雨」，音預(yù)；「為溉」之「為」，去聲。王孫賈年十五事閔王王孫賈年十五，事閔王。王出走，失王之處。其母曰：「女朝出而晚來，則吾倚門而望；女暮出而不還，則吾倚閭而望。女今事王，王出走，女不知其處，女尚何歸〔一〕？」
〔一〕鮑本責(zé)其親王不如我之親女。
王孫賈乃〔一〕入市中，曰：「淖齒亂齊國，殺閔王〔二〕，欲與我誅者，袒右〔三〕！」市人從者四百人，與之誅淖齒，刺而殺之?！菜摹?br>〔一〕姚本一本添「反」字。
〔二〕鮑本無「閔」字?！鹫唬鹤窌o。
〔三〕鮑本右肩?！菜摹初U本補(bǔ)曰：袒，蕩旱反，今循習(xí)作徒案反。說文，裼也。露臂。
燕攻齊取七十余城燕攻齊，取七十余城，唯莒、即墨不下〔一〕。齊田單以即墨破燕，殺騎劫。
〔一〕鮑本「不」作「未」。○
初，燕將〔一〕攻下聊城〔二〕，人或讒之〔三〕。燕將懼誅，遂保守聊城，不敢歸。田單攻之歲余，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惨弧初U本史亦不名。
〔二〕鮑本屬東郡。高紀(jì)注，在平原。正曰：括地志云，故聊城在博州聊城縣西。
〔三〕姚本三同。集無此「初燕將攻下聊城人或讒之」十一字。史記有。鮑本補(bǔ)曰：姚氏曰，三同，集無「初燕」止「讒之」十一字，則知此章首有誤脫。正曰：自「燕攻齊」止「殺騎劫」二十五字，或他策脫簡(jiǎn)。而「初燕將」止「讒之」十一字，亦他本所無也。札記丕烈案：史記無「燕攻齊」至「殺騎劫」，有「燕將攻下聊城，人或讒之」，當(dāng)是。策文本與史記不同，校者以史記文記其異同，遂羼入也。吳所說甚詳，然仍多不可通者，不若衍其羼入，余均依舊，以存策文與史記之異說。
魯連乃書〔一〕，約之矢〔二〕以射城中，遺燕將曰：「吾聞之，智者不倍〔三〕時(shí)而棄利，勇士不怯〔四〕死而滅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公行一朝之〔五〕忿，不顧燕王〔六〕之無臣，非忠也；殺身亡聊城，而威不信於齊，非勇也；功廢名滅，后世無稱，非知也。故知者不再計(jì)，勇士不怯死〔七〕。今死生榮辱，尊卑貴賤，此其一時(shí)也〔八〕。愿公之詳計(jì)而無與俗同也。且楚攻南陽〔九〕，魏攻平陸〔一０〕，齊無南面之心〔一一〕，以為亡南陽之害，不若得濟(jì)北之利，故定計(jì)而堅(jiān)守之。今秦人下兵〔一二〕，魏不敢東面〔一三〕，橫秦之勢(shì)合〔一四〕，則楚國之形危。且〔一五〕棄南陽，斷右壤〔一六〕，存濟(jì)北，計(jì)必為之。今楚、魏交退〔一七〕，燕救不至〔一八〕，齊無天下之規(guī)〔一九〕，與聊城共據(jù)〔二０〕期年之弊，即臣見公之不能得〔二一〕也。齊必決之於聊城，公無再計(jì)。彼燕國大亂，君臣過計(jì)〔二二〕，上下迷惑，栗腹〔二三〕以百萬〔二四〕之眾，五折於外，萬乘之國，被圍於趙，壤削主困，為天下戮〔二五〕，公聞之乎？今燕王方寒心獨(dú)立，大臣不足恃，國弊多，民心無所歸。今公又以弊聊〔二六〕之民，距全齊之兵〔二七〕，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二八〕；食人炊骨，士無反北之心，是孫臏、吳起之兵也。能以〔二九〕見於天下矣！〔一〕鮑本「書」上補(bǔ)「為」字?！鹪浗癖尽笗股嫌小笧椤棺?，乃誤涉鮑也。丕烈案：史記有。
〔二〕鮑本纏束書於矢上。
〔三〕鮑本倍，背同。
〔四〕鮑本補(bǔ)曰：史記作「卻」。札記丕烈案：?jiǎn)伪舅麟[是「卻」字，王震澤本是「怯」字。
〔五〕姚本一作「亡」?！擦初U本惠王。
〔七〕姚本錢、劉，「勇士不再劫」。鮑本補(bǔ)曰：一本云，晁本無此「故智者不再計(jì)，勇士不怯死」二句，而云「此三者，世主不臣，說士不載」。札記丕烈案：史記作「三者，世主不臣，說士不載，故智者不再計(jì)，勇士不怯死」。
〔八〕鮑本此釋上「不再計(jì)」，故史云「時(shí)不再至」。
〔九〕鮑本史云，「齊之南陽」。然則此荊州郡，時(shí)屬齊。補(bǔ)曰：索隱云，「南陽即齊淮北、泗上之地也」。
〔一０〕鮑本補(bǔ)曰：平陸，見前?！惨灰弧初U本楚、魏在齊之南，齊有燕難，不急此二縣，故不南面與爭(zhēng)。補(bǔ)曰：正義云，「齊無南面攻楚、魏之心，以為南陽、平陸之害小，不如聊城之利大」?！惨欢初U本此時(shí)齊善秦，故下兵救之?！惨蝗初U本不攻齊也。
〔一四〕鮑本齊善秦為橫。
〔一五〕姚本一本添「齊」字。
〔一六〕鮑本謂平陸。斷亦棄也。
〔一七〕鮑本言其皆退。
〔一八〕鮑本不救聊城。
〔一九〕鮑本規(guī)，猶謀\也。秦救之，而楚、魏退，無謀\齊者。
〔二０〕鮑本據(jù)，相持也。
〔二一〕姚本錢、劉一作「待」。鮑本不能勝齊?！捕初U本過，猶失。
〔二三〕鮑本燕將。
〔二四〕鮑本「百」作「十」?！鹪涁Я野福菏酚涀鳌甘?。
〔二五〕鮑本按：燕王喜四年，趙孝成十五年，廉頗圍破燕，殺栗腹，在齊襄、燕惠聊城事二十八年。以為此時(shí)，則自騎劫敗死外，不書他將及趙國也。正曰：說見章末詳之。
〔二六〕鮑本「弊聊」作「聊城」?！鹧a(bǔ)曰：一本以「敝聊」。札記丕烈案：史記作「敝聊」。
〔二七〕鮑本距，拒同，捍也。
〔二八〕鮑本墨子曰，「公輸般為云梯，將以攻宋。墨子聞之，見般，以帶為城，以牒為械。般九設(shè)機(jī)變，墨九距之。般之械盡，墨之守固有余」。
〔二九〕鮑本「以」作「已」?！鹪涁Я野福菏酚洘o此字。
「故為公計(jì)者〔一〕，不如罷兵休士，全車甲，歸報(bào)燕王，燕王〔二〕必喜。士民見公，如見父母，交游攘臂而議於世〔三〕，功業(yè)可明矣。上輔孤主，以制群臣；下養(yǎng)百姓，以資說士〔四〕。矯國革俗於天下〔五〕，功名可立也。意者〔六〕，亦捐〔七〕燕棄世，東游於齊乎？請(qǐng)裂地定封，富比陶、衛(wèi)〔八〕，世世稱孤寡〔九〕，與齊久存〔一０〕，此亦一計(jì)也。二者顯名厚實(shí)也，愿公熟計(jì)而審處一也〔一一〕。
〔一〕鮑本無「者」字?！鹪涁Я野福菏酚浻??！捕骋Ρ救就弧秆嗤酢棺?。
〔三〕鮑本攘，言推臂前也。正曰：漢書鄒陽傳「攘袂」，顏云：「猶今人言將臂」。按，「攘臂」字見孟子，即此義?！菜摹初U本辯說之士，資以藉口。正曰：資給說士。
〔五〕鮑本矯革，言變其國俗。
〔六〕姚本曾無「意者」字，史記有。
〔七〕鮑本捐亦棄。
〔八〕姚本續(xù)：延篤注戰(zhàn)國策云，陶，陶朱公也；衛(wèi)，衛(wèi)公子荊也。非也。王邵曰，魏冉封陶，商君姓衛(wèi)。富比陶、衛(wèi)，謂此。鮑本陶，穰侯邑。衛(wèi)，自梁襄王后稱君。正曰：索隱引延篤云，陶，陶朱；衛(wèi)，衛(wèi)公子荊。非也。
〔九〕姚本錢作「寡人」。鮑本無「孤」字?！鹧a(bǔ)曰：一本「稱孤寡」。札記丕烈案：史記無「寡」字。〔一０〕姚本劉作「左齊據(jù)右」。
〔一一〕鮑本補(bǔ)曰：下無歷數(shù)之辭，疑「一」字訛或衍。札記丕烈案：吳誤讀也，指上所云「二者」。史記作「而審處一焉」，可證。「且吾聞，傚小節(jié)者不能行大威，惡小恥者不能立榮名。昔管仲射桓公中鉤，篡也；遺〔一〕公子糾而不能死，怯也；束縛桎桔〔二〕，辱身也。此三行者，鄉(xiāng)里不通也，世主不臣也。使管仲終窮抑，〔三〕幽囚而不出，慚恥而不見，窮年沒壽，不免為辱人賤行矣。然而〔四〕管子并〔五〕三行之過，據(jù)齊國之政，一匡天下，九合諸侯，為五伯首，名高天下，光照鄰國。曹沫為魯君將，三戰(zhàn)三北，而喪地千里。使曹子之足不離陳，計(jì)不顧后，出必死而不生〔六〕，則不免為敗軍禽將。曹子以敗軍禽將，非勇也；功廢名滅，后世無稱，非知也。故去三北之恥，退而與魯君計(jì)也，曹子〔七〕以為遭〔八〕。齊桓公有天下，朝諸侯〔九〕。曹子以一劍之任，劫桓公於壇位之上，顏色不變，而辭氣不悖。三戰(zhàn)之所喪，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動(dòng)〔一０〕驚駭，威信吳、楚，傳名后世。若此二公者，非不能行小節(jié)，死小恥也，以為殺身絕世，功名不立，非知也。故去忿?！惨灰弧持?，而成終身之名；除感忿之恥，而立累世之功。故業(yè)與三王爭(zhēng)流，名與天壤相敝也〔一二〕。公其圖之！」〔一〕鮑本遺，忘也。
〔二〕鮑本「桔」作「梏」。○桎，足械；梏，手械。札記今本「桔」誤「梧」。鮑本作「梏」?！踩初U本抑，按也。人所按，故為困。
〔四〕鮑本無「而」字。○
〔五〕鮑本補(bǔ)曰：一本云「并」，晁作「棄」。札記丕烈案：史記作「兼」。
〔六〕鮑本出，計(jì)所出也。
〔七〕姚本曾無「也曹子」三字?！舶恕初U本正曰：「遭」字句。謂曹沫忍恥，而與魯君計(jì)，以為遭遇也。史無此句則尤明。
〔九〕鮑本此霸者之事。欲興霸則可責(zé)以義，故沫與魯君計(jì)言此。正曰：說見上。補(bǔ)曰：「有天下」，「有」字恐誤。史作「朝天下，會(huì)諸侯」?！赋煜隆梗^率天下朝王也。
〔一０〕姚本續(xù)：別本有「諸侯」二字。
〔一一〕鮑本恚，恨也。
〔一二〕鮑本言天壤敝，此名乃敝。
燕將曰：「敬聞命矣！」因罷兵到讀〔一〕而去。故解齊國之圍，救百姓之死，仲連之說也〔二〕。
〔一〕鮑本「到讀」作「倒韣」?！痦~，弓衣。倒，示無弓。正曰：未詳，或誤字衍文。札記今本「讀」作「櫝」。丕烈案：鮑改、吳補(bǔ)皆非也?！傅健辜础傅埂棺郑忠浴缸x」為「櫝」字耳。不當(dāng)輒改。
〔二〕鮑本仲連傳有。彪按：此書以齊閔為宣王，蘇代為蘇秦，事時(shí)不合如此者甚眾，得為后人傳錄之誤？至於此章引栗腹之事說聊城之將，則非后人謬矣。蓋好事者聞約矢之說，惜其書不存，擬為之以補(bǔ)亡；而其人意氣橫溢，肆筆而成，不暇檢校細(xì)處。太史公亦愛其千里，而略其牝牡驪黃。至于今二千歲，莫有知其非者也！又按：燕昭二十八年，書齊之不下者，惟聊、莒、即墨。聊即聊城也。徐廣注，此栗腹事去長(zhǎng)平十年，而不論其在聊城事后。蘇氏古史亦因之疏矣。故備論之。正曰：魯仲連說燕將下聊城，史不著年。其書引栗腹之?dāng)?，此事在其后，故通鑑、大事記載於秦孝文元年，當(dāng)燕王喜五年，齊王建十五年。自赧王三十一年，燕率五國伐齊，閔王死，襄王立；三十六年，燕昭王卒；明年，惠王立。越武成王、孝王而至王喜，凡三十四年。此蓋二事誤亂為一。自「燕攻齊」止「殺騎劫」二十五字，或他策脫簡(jiǎn)；而「初燕將」止「讒之」十一字，亦他本所無也。且單由即墨起七十余城，即復(fù)為齊，不聞聊城尚為燕守。以齊之事勢(shì)，豈有舍之三十余年而不攻，單之兵力，三十余年而不能下歟？今曰「攻之歲余不下」，可見為此時(shí)燕將守聊城事也。史稱，毅破齊不下者，獨(dú)莒、即墨；單縱反間，亦言二城。而燕世家書聊、莒、即墨，策亦有三城不下之言，果一時(shí)事，則聊城亦為齊守，而非燕將為燕守者。此誤因聊城不下，而引與莒、即墨亂也?？贾畣蝹?，自復(fù)齊之后，無可書之事。齊襄王十九年，當(dāng)趙孝成王元年，趙割地求單為將；次年遂相趙，必不復(fù)返齊矣。距聊城之役，凡十六年，單豈得復(fù)為齊將哉？此因「歲余不下」之言，聊、莒、即墨之混，而誤指以為單也。夫仲連之言，正謂栗腹敗，燕國亂，聊城孤守，齊方併攻，勢(shì)將必拔。其言初不涉湣、襄、昭、惠之際。所謂「楚攻南陽，魏攻平陸」，閔王時(shí)，楚取淮北，單復(fù)齊后，蓋已復(fù)之，不聞楚、魏交攻之事，二事必在后也。燕將被讒懼誅，連書亦無此意，此因樂毅而訛也。史又稱，燕將得書自殺，單遂屠聊城，尤非事實(shí)。齊前所殺燕將，惟騎劫爾，不聞其他，此因騎劫而訛也。連之大意，在於罷兵息民。而其料事之明，勸以歸燕降齊，亦度其計(jì)之必可者。排難解紛，又素所蓄積也！迫之於窮，而致之於死，豈其心哉？夫其勸之，正將以全聊城之民，而忍坐視屠之哉！燕將死，聊城屠，連何功美之稱，而齊欲爵之哉？策所云解兵而去者，當(dāng)?shù)闷鋵?shí)，而史不可信也。故論此事者，一考之仲連之書，則史、策之舛誤殽混者，皆可得而明矣。鮑不此之察，見其不通，遂謂好事者聞約矢之說，惜其書不存，擬之以補(bǔ)亡，二千余年，莫有覺者，何其謬哉？史誤因策，通鑑、大事記稱田單誤因史。真文忠公反據(jù)鮑氏為斷，而謂魯連之說不可為訓(xùn)，皆失考也。
燕攻齊齊破燕攻齊，齊破。閔王奔莒，淖齒殺閔王。田單守即墨之城，破燕兵，復(fù)齊墟。襄王為太子征〔一〕。齊以〔二〕破燕，田單之立疑，〔三〕齊國之眾，皆以田單為自立也。襄王立，田單相之。
〔一〕鮑本征，猶信也。太子初易姓名為庸，人疑之，至是始有狀可信也。
〔二〕鮑本「以」作「已」?！?br>〔三〕鮑本人疑單也。
過菑〔一〕水，有老人涉菑〔二〕而寒，出不能行，坐於沙中。田單見其寒，欲使后車分〔三〕衣，無可以分者，單解裘而衣之。襄王惡之，曰：「田單之施，將欲以取我國乎？不早圖〔四〕，恐后之〔五〕?！棺笥翌櫉o人，巖下〔六〕有貫珠者〔七〕，襄王呼而問之曰：「女聞吾言乎？」對(duì)曰：「聞之?！雇踉唬骸概詾楹稳簦俊箤?duì)曰：「王不如因以為己善。王〔八〕嘉單之善，下令曰：「寡人憂民之饑也，單收而食之；寡人憂民之寒也，單解裘而衣之；寡人憂勞百姓，而單亦憂之，稱寡人之意〔九〕?！箚斡惺巧贫跫沃茊沃?，亦王之善已〔一０〕」王曰：「善！」乃賜單牛酒，嘉其行。
〔一〕鮑本菑，淄同。
〔二〕姚本曾一作「菑水」。
〔三〕姚本一本下有「之」字。
〔四〕鮑本「圖」下有「之」字?！?br>〔五〕鮑本恐單先發(fā)?！擦骋Ρ纠m(xù)：別本「巖」字作「聲」，句絕。通鑑作「巖下」。
〔七〕姚本續(xù)：元和姓纂引戰(zhàn)國策，「齊有貫殊」。則貫姓殊名，非貫珠者。鮑本齊人。
〔八〕姚本劉，「曰：奈何？曰」。
〔九〕鮑本稱，猶副。
〔一０〕札記今本「已」誤「也」。
后數(shù)日，貫珠者復(fù)見王曰：「王至朝日，宜召田單而揖之於庭，口勞之。乃布令求百姓之“饑寒者，收谷〔一〕之?！鼓耸谷寺犾堕偫铮?wù)煞蛑唷跖c語，舉□□□□曰〔二〕：「田單之愛人！嗟，乃王之教澤也！」〔三〕
〔一〕鮑本谷，猶養(yǎng)?！捕骋Ρ尽赶唷瓜驴找蛔?，「舉」下空四字?！瘐U本「舉」字在「與」字上?！鹧a(bǔ)曰：此因「與」字誤衍在此，姚本在「曰」字上。札記今本不空，鮑本不空。丕烈案：所空，疑本有姚氏校語而刪去者。
〔三〕鮑本彪謂：?jiǎn)沃∫?，所謂威震主者歟？襄王亦不明甚矣！使單有異志，闔城陽而王，孰敢不聽，豈俟今日哉？貫珠者，可謂君子人矣！為是言也，上足以掩王之非，下足以救單之死，一言而齊國定。君子哉！補(bǔ)曰：斯人者，又能免其身。不然，王懼其以前言告單，必殺之矣。
貂勃常惡田單貂勃〔一〕常惡田單，曰：「安平〔二〕君，小人也?！拱财骄勚蕿榫贫脔醪?，曰：「單何以得罪於先生，故常見譽(yù)〔三〕於朝〔四〕？」貂勃曰：「跖之狗吠堯〔五〕，非貴跖而賤堯也，狗固吠非其主也。且今使公孫子賢，而徐子不肖。然而使公孫子與徐子斗，徐子之狗，猶時(shí)〔六〕攫公孫子之腓〔七〕而噬之也〔八〕。若乃得去不肖者，而為賢者狗，豈特攫其腓而噬之耳哉？」安平君曰：「敬聞命?！姑魅?，任之於王〔九〕?！惨弧初U本貂勃，齊人。
〔二〕鮑本補(bǔ)曰：徐廣云，此海東安平。正義云，在青州臨淄縣東，古紀(jì)國之●邑。索隱云，單初起安平，故以為號(hào)。
〔三〕姚本曾一作「惡」。
〔四〕鮑本不欲正言其毀。
〔五〕鮑本跖，柳下季之弟盜跖。正曰：此莊生寓言，惠、跖時(shí)不相及。蒯通之言出於此。
〔六〕鮑本「猶」作「由」，「時(shí)」作「將」?！鹧a(bǔ)曰：「由」，「猶」通。一本作「猶」。
〔七〕姚本錢、劉一作「●」。〔八〕鮑本攫，持。腓，脛●。噬，啗也。正曰：噬，嚙也。
〔九〕鮑本白王使任用之。王有所幸臣九人之屬，欲傷安平君，相與語於王曰：「燕之伐齊之時(shí)，楚王〔一〕使將軍〔二〕將萬人而佐齊。今國已定，而社稷已安矣，何不使使者謝於楚王？」王曰：「左右孰可？」九人之屬曰：「貂勃可〔三〕。」貂勃使楚。楚王受而觴之，數(shù)日不反。九人之屬相與語於王曰：「夫一人〔四〕身，而牽留萬乘者，豈不以據(jù)勢(shì)也哉〔五〕？且安平君之與王也，君臣無禮〔六〕，而上下無別。且其志欲為不善〔七〕。內(nèi)牧〔八〕百姓，循撫其心，振〔九〕窮補(bǔ)不足，布德於民；外懷戎翟、天下之賢士〔一０〕，陰結(jié)諸侯之雄俊豪英?！惨灰弧称渲居袨橐病惨欢?。愿王之察之?！巩惾眨踉唬骸刚傧鄦蝸??！固飭蚊夤谕锦腥馓欢M(jìn)〔一三〕，退而請(qǐng)死罪。五日，而王曰：「子無罪於寡人，子為子之臣禮，吾為吾之王禮而已矣?！?br>〔一〕鮑本頃襄。
〔二〕鮑本淖齒也。
〔三〕鮑本欲去單之助。
〔四〕姚本一本下有「之」字。〔五〕鮑本言勃據(jù)單勢(shì)。正曰：言單據(jù)勢(shì)?！擦初U本補(bǔ)曰：通鑑，「君臣無異」。
〔七〕鮑本謂反畔。
〔八〕鮑本「牧」作「收」?！稹簿拧初U本振，舉救也。
〔一０〕鮑本懷翟與士。
〔一一〕鮑本諸侯之人。
〔一二〕鮑本為不善。
〔一三〕鮑本肉袒，露肢體，示欲受刑。正曰：袒，即裼也。去上衣曰裼。
貂勃從楚來，王賜諸前〔一〕，酒酣〔二〕，王曰：「召相田單而來。」貂勃避席稽首曰：「王惡得此亡國之言乎？王上者孰與周文王？」王曰：「吾不若也?！辊醪唬弧溉?，臣固知王不若也。下者孰與齊桓公？」王曰：「吾不若也〔三〕?！辊醪唬骸溉唬脊讨醪蝗粢?。然則周文王得呂尚〔四〕以為太公，齊〔五〕桓公得管夷吾以為仲父，今王得安平君而獨(dú)曰「單」。且自天地之辟〔六〕，民人之治〔七〕，為人臣之功者，誰有厚於安平君者哉？而王曰「單，單」。惡得此亡國之言乎？且王不能守先〔八〕王之社稷，燕人興師而襲齊墟，王走而之城陽〔九〕之山中。安平君以惴惴〔一０〕之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禽其司馬〔一一〕，而反千里之齊，安平君之功也。當(dāng)是時(shí)也，闔城陽而王〔一二〕，城陽、天下〔一三〕莫之能止。然而計(jì)之於道，歸之於義，以為不可，故為棧道木閣〔一四〕，而迎王與后於城陽山中，王乃得反，子臨百姓。今國已定，民已安矣，王乃曰「單〔一五〕」。且嬰兒之計(jì)不為此。王不亟殺此九子者以謝安平君，不然，國危矣！」王乃殺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一六〕邑萬戶。
〔一〕鮑本補(bǔ)曰：一本「王觴賜諸前」，愚恐「賜」乃「觴」之訛。
〔二〕鮑本酣，酒樂。
〔三〕鮑本無下「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十一字。○補(bǔ)曰：此下姚本有。
〔四〕鮑本「尚」作「望」?！?br>〔五〕鮑本無「齊」字。○〔六〕鮑本開也。
〔七〕姚本曾作「始」字?！舶恕初U本「先」作「乎」?！?br>〔九〕鮑本城陽，兗州國，莒其縣也。〔一０〕鮑本惴惴，憂懼也。
〔一一〕鮑本主兵之官，謂騎劫?！惨欢初U本不通王而自王。補(bǔ)曰：春秋后語，「闔」作「舍」。
〔一三〕鮑本城陽與天下之人。正曰：「城陽」二字因上文衍。
〔一四〕鮑本木閣、棧道，皆以通險(xiǎn)。
〔一五〕鮑本補(bǔ)增一「單」字?！鹫唬号c前連舉不同。札記今本「單」下復(fù)有「單」字，乃誤涉鮑也。
〔一六〕姚本「夜」一作「劇」。鮑本「夜」，一作「劇」，屬淄川。又東萊有掖，有不夜。疑「夜」字為「掖」不全，或「不夜」省「不」。補(bǔ)曰：括地志，劇城在青州壽光縣南三十里。顏師古云，齊地記，古有日夜出，見於東萊，故萊子立此邑，以不夜為名?！甘拐摺?、「使楚」之「使」，去聲。
田單將攻狄田單將〔一〕攻狄〔二〕，往見魯仲子〔三〕。仲子曰；「將軍攻狄，不能下也。」田單曰：「臣以五里之城，七里之郭，破亡余卒，破萬乘之燕，復(fù)齊墟。攻狄而不下，何也？」上車弗謝而去。遂攻狄，三月而不克之也。
〔一〕鮑本為大將。〔二〕鮑本狄，北胡。正曰：史，田儋，狄人。徐廣注，今樂安臨淄縣。正義云，淄州高苑縣西北，狄故城。札記今本「狄」誤「翟」。
〔三〕鮑本連也。
齊嬰兒謠曰：「大冠若箕〔一〕，脩劍拄頤，攻狄不能〔二〕，下壘枯丘〔三〕。」田單乃懼，問魯仲子曰：「先生謂單不能下狄，請(qǐng)聞其說。」魯仲子曰：「將軍之在即墨，坐而織蕢〔四〕，立則丈插〔五〕，為士卒倡〔六〕曰：「可〔七〕往矣！宗廟亡矣！云曰尚矣〔八〕！歸於何黨矣〔九〕！」當(dāng)此之時(shí)，將軍有死之心，而士卒無生之氣，聞若言〔一０〕，莫不揮泣奮臂而欲戰(zhàn)，此所以破燕也。當(dāng)今將軍東有夜邑〔一一〕之奉，西有菑上之虞，黃金橫帶，而馳乎〔一二〕淄、澠〔一三〕之間，有生之樂，無死之心，所以不勝者也?！固飭卧唬骸竼斡行模壬局?。」明日，乃厲〔一四〕氣循〔一五〕城，立於矢石之所，乃〔一六〕援枹鼓〔一七〕之，狄人乃下?！惨话恕?br>〔一〕鮑本箕，簸器。
〔二〕姚本續(xù)云：能，音泥?！踩骋Ρ纠m(xù)云：丘，音谿，古湊音。晁改作「壘於梧丘」。說苑同。鮑本壘，軍壁也。言大不能降一壘，小不能枯一丘。言無人物。補(bǔ)曰：吳氏韻補(bǔ)，能，湊年題反。丘，湊法其反。廬陵劉氏，「請(qǐng)壘枯丘」，謂空守一丘為壘。說苑，「攻狄不能下，壘於梧丘」。齊景公田於梧，地名也。一本引北堂書鈔同說苑，無「能」字。一本「壘枯骨成丘」。通鑑從之。各有不同，似「梧丘」義長(zhǎng)。〔四〕鮑本蕢，草器。
〔五〕鮑本「丈」作「杖」。○插，鍤同，刺土器。
〔六〕鮑本倡，導(dǎo)也。
〔七〕札記今本「可」誤「何」。
〔八〕姚本一作「去日」。鮑本「云曰」作「亡日」。○尚，猶久也。言見亡之兆，其日已久。札記今本「云曰」作「亡日」。丕烈案：此「曰」字當(dāng)作「白」?！冈瓢住拐?，「魂魄」之省文。尚，讀為戃，即說苑之「魂魄喪矣」也。作「亡日」者，非。
〔九〕姚本續(xù)：別本無「可往矣，宗廟亡矣，今日尚矣，歸何黨矣（湊音，「往」、「尚」皆有平聲，「黨」亦當(dāng)平讀）」。說苑「宗廟亡矣，魂魄喪矣，歸何黨矣」。鮑本黨，猶鄉(xiāng)也。言無所歸。
〔一０〕鮑本若，如此也。
〔一一〕姚本說苑作「掖邑」。
〔一二〕姚本說苑作「馳聘」。
〔一三〕鮑本昭十二年注，澠水出臨淄，入時(shí)水。
〔一四〕鮑本厲，激昂也。
〔一五〕姚本一作「脩」。
〔一六〕姚本劉本作「及」?！惨黄摺初U本枹，擊鼓杖?！惨话恕初U本補(bǔ)曰：馬謖對(duì)諸葛亮曰，「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其言出於此?！敢埂梗f苑作「掖」，澠音黽，枹音浮。按史，趙孝成王元年，田單將攻燕，拔中陽；又攻韓注，又拔之。次年，單為相。孝成之元年，齊襄之十九年也，趙王新立，秦攻趙，求救於齊，齊人使以長(zhǎng)安君為質(zhì)，齊師乃出，秦師退。又策云，趙王割濟(jì)東三城城邑市五十七與齊，求安平君為將攻燕，亦是年事。蓋齊、趙方睦也?？贾罚瑔巫詮?fù)齊之后，唯有伐狄之戰(zhàn)。大事記併書於一年。而襄王十年，趙、燕、周取齊昌國、高唐。十三年，藺相如伐齊，至平邑，秦客卿灶暨楚，仍歲攻剛壽。以單之在齊而喪地被兵，不聞其卻戰(zhàn)而克敵也。而一為趙用，遂以立功。意者，單以功高被讒，齊襄雖為之殺譖者，所以任單者，不能展盡歟？不然，則單之懼禍持怯而自晦也。秦策云，田單將齊之良，橫行於中十四年，終身馳於封內(nèi)。考之殺騎劫之歲，至襄王十八年，凡十四年。次年，而單為趙將。是年，襄王死，單不復(fù)返齊。明年，遂為相。然單之在趙，自二戰(zhàn)之后，不聞他功。蓋既試其端，而亦終不忍背宗國以為趙用也！單之心亦可見矣！
濮上之事濮上〔一〕之事，贅子死，章子〔二〕走，盼子〔三〕謂齊王曰：「不如易〔四〕余糧於宋，宋王〔五〕必說，梁氏不敢過宋伐齊。齊固〔六〕弱，是以余糧收宋也。齊國復(fù)強(qiáng)，雖復(fù)責(zé)之宋〔七〕，可〔八〕；不償，因以為辭而〔九〕攻之，亦可。」〔一０〕〔一〕鮑本此東郡濮水之上，實(shí)衛(wèi)地。
〔二〕鮑本皆以名子之，猶嬰子、文子。章，匡章?！踩初U本田盼也。威王言使守高唐者，並齊將?！菜摹初U本易，移與之。
〔五〕鮑本辟公。正曰：辟公說，見宋策。桓公未嘗稱王，宋偃十一年稱王，當(dāng)齊宣王二十五年，此非威王時(shí)。
〔六〕鮑本固，猶信。
〔七〕姚本劉添「不」字?！舶恕初U本可責(zé)其償。
〔九〕鮑本無「而」字。○〔一０〕鮑本盼子，威王臣。威自九年后，未嘗敗撓。此言二子死，蓋九年前也。正曰：盼子雖見稱於威王，宣王二年馬陵之役，盼為將；十年，楚敗齊，令齊逐田嬰，張丑說楚王云，「嬰逐，盼子必用」，則盼尤著於宣王之世。伐燕之役，章子將兵，亦宣王時(shí)。且策有「齊國復(fù)強(qiáng)」之言，決非威王時(shí)也。
齊閔王之遇殺〔校一〕〔校一〕此篇姚本與《濮上之事》連篇，鮑本另列一篇。據(jù)文義，從鮑本。
齊閔王之遇殺，其子法章變姓名，為莒太史家庸夫〔一〕。太史
〔一〕鮑本負(fù)，猶背?！捕骋Ρ纠m(xù)云：古今人表，狐爰。師古曰，即狐咺也，齊人，見戰(zhàn)國策。鮑本補(bǔ)曰：孤狐咺，「孤」因「狐」字誤衍，大事記去之。呂氏春秋貴直論狐援云云，即謂此正議也。古今人表作狐爰。札記今本「咺」誤「喧」。丕烈案：?jiǎn)I、援、爰，皆聲之轉(zhuǎn)也。
〔三〕鮑本斮，斬也。檀衢，蓋齊巿名。
〔四〕鮑本公孫家子，猶宗室云。〔五〕姚本續(xù)云：子由古史以此為閔王時(shí)事，刪史記穰苴傳。通鑑全引此段，不入穰苴事。鮑本田完之裔，為景公將，去此時(shí)遠(yuǎn)甚，蓋誤其名。正曰：大事記引蘇氏，謂史稱齊景公時(shí)，晉伐阿鄄，燕侵河上，晏子薦穰苴斬監(jiān)軍莊賈，因以成功。春秋左氏無此事，意穰苴嘗為閔王卻燕、晉，而戰(zhàn)國雜記妄以為景公時(shí)。
〔六〕鮑本樂毅，魏樂羊之后。
〔七〕鮑本及下達(dá)子，史不書。補(bǔ)曰：呂氏春秋作觸子。
〔八〕鮑本后起為應(yīng)?！簿拧初U本無「以」字?！稹惨唬啊初U本「償」作「賞」。○補(bǔ)曰：呂氏春秋作「賞」。札記今本「償」作「賞」，乃誤涉鮑也。丕烈案：此以「償」為「賞」字耳，不當(dāng)輒改。
王奔莒〔一〕，淖齒數(shù)之曰：「夫千乘〔二〕、博昌之間〔三〕，方數(shù)百里，雨血沾衣，王知之乎？」王曰：「不知?！埂纲?、博〔四〕之間，地坼至泉，王知之乎？」王曰：「不知。」「人有當(dāng)闕〔五〕而哭者，求之則不得，去之則聞其聲，王知之乎？」王曰：「不知〔六〕?！鼓X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至泉者，地以告也；人有當(dāng)闕而哭者，人以告也。天地人皆以告矣，而王不知戒焉，何得無誅乎？」於是殺閔王於鼓里〔七〕。
〔一〕鮑本此四十年。正曰：三十年。〔二〕鮑本青州郡。
〔三〕鮑本屬千乘。
〔四〕鮑本二縣屬太山。補(bǔ)曰：禮檀弓注，今泰山縣。〔五〕鮑本闕，門觀。
〔六〕鮑本補(bǔ)曰：三「不知」字，春秋后語皆作「知之」。通鑑從之?！财摺初U本莒中里也。
太子〔一〕乃解衣免服，逃太史之家為溉園〔二〕。君王后，太史氏女〔三〕，知其貴人，善事之。田單以即墨之城，破亡余卒，破燕兵，紿騎劫〔四〕，遂以復(fù)齊〔五〕，遽迎太子於莒，立之以為王〔六〕。襄王即位〔七〕，君王后以為后，生齊王建?！舶恕?br>〔一〕鮑本名法章，是為襄王。
〔二〕鮑本溉，灌注?！踩初U本「氏」上有「后」字?！稹负蟆?，姓也。以其姓「后」，不可曰「后后」，故曰「君王后」也。正曰：姚本作「太史氏女」，無「后」字。后策正云「太史氏」?！菜摹初U本紿，敗也。劫，燕將，代樂毅者。毅傳言，單設(shè)詐誑燕軍。
〔五〕鮑本襄五年。
〔六〕鮑本時(shí)立五年矣，迎而立之齊耳。
〔七〕姚本一作「立」。鮑本「位」下有「立」字。○補(bǔ)曰：「位」下有缺字。
〔八〕鮑本補(bǔ)曰：「雨」，音預(yù)；「為溉」之「為」，去聲。王孫賈年十五事閔王王孫賈年十五，事閔王。王出走，失王之處。其母曰：「女朝出而晚來，則吾倚門而望；女暮出而不還，則吾倚閭而望。女今事王，王出走，女不知其處，女尚何歸〔一〕？」
〔一〕鮑本責(zé)其親王不如我之親女。
王孫賈乃〔一〕入市中，曰：「淖齒亂齊國，殺閔王〔二〕，欲與我誅者，袒右〔三〕！」市人從者四百人，與之誅淖齒，刺而殺之?！菜摹?br>〔一〕姚本一本添「反」字。
〔二〕鮑本無「閔」字?！鹫唬鹤窌o。
〔三〕鮑本右肩?！菜摹初U本補(bǔ)曰：袒，蕩旱反，今循習(xí)作徒案反。說文，裼也。露臂。
燕攻齊取七十余城燕攻齊，取七十余城，唯莒、即墨不下〔一〕。齊田單以即墨破燕，殺騎劫。
〔一〕鮑本「不」作「未」。○
初，燕將〔一〕攻下聊城〔二〕，人或讒之〔三〕。燕將懼誅，遂保守聊城，不敢歸。田單攻之歲余，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惨弧初U本史亦不名。
〔二〕鮑本屬東郡。高紀(jì)注，在平原。正曰：括地志云，故聊城在博州聊城縣西。
〔三〕姚本三同。集無此「初燕將攻下聊城人或讒之」十一字。史記有。鮑本補(bǔ)曰：姚氏曰，三同，集無「初燕」止「讒之」十一字，則知此章首有誤脫。正曰：自「燕攻齊」止「殺騎劫」二十五字，或他策脫簡(jiǎn)。而「初燕將」止「讒之」十一字，亦他本所無也。札記丕烈案：史記無「燕攻齊」至「殺騎劫」，有「燕將攻下聊城，人或讒之」，當(dāng)是。策文本與史記不同，校者以史記文記其異同，遂羼入也。吳所說甚詳，然仍多不可通者，不若衍其羼入，余均依舊，以存策文與史記之異說。
魯連乃書〔一〕，約之矢〔二〕以射城中，遺燕將曰：「吾聞之，智者不倍〔三〕時(shí)而棄利，勇士不怯〔四〕死而滅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公行一朝之〔五〕忿，不顧燕王〔六〕之無臣，非忠也；殺身亡聊城，而威不信於齊，非勇也；功廢名滅，后世無稱，非知也。故知者不再計(jì)，勇士不怯死〔七〕。今死生榮辱，尊卑貴賤，此其一時(shí)也〔八〕。愿公之詳計(jì)而無與俗同也。且楚攻南陽〔九〕，魏攻平陸〔一０〕，齊無南面之心〔一一〕，以為亡南陽之害，不若得濟(jì)北之利，故定計(jì)而堅(jiān)守之。今秦人下兵〔一二〕，魏不敢東面〔一三〕，橫秦之勢(shì)合〔一四〕，則楚國之形危。且〔一五〕棄南陽，斷右壤〔一六〕，存濟(jì)北，計(jì)必為之。今楚、魏交退〔一七〕，燕救不至〔一八〕，齊無天下之規(guī)〔一九〕，與聊城共據(jù)〔二０〕期年之弊，即臣見公之不能得〔二一〕也。齊必決之於聊城，公無再計(jì)。彼燕國大亂，君臣過計(jì)〔二二〕，上下迷惑，栗腹〔二三〕以百萬〔二四〕之眾，五折於外，萬乘之國，被圍於趙，壤削主困，為天下戮〔二五〕，公聞之乎？今燕王方寒心獨(dú)立，大臣不足恃，國弊多，民心無所歸。今公又以弊聊〔二六〕之民，距全齊之兵〔二七〕，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二八〕；食人炊骨，士無反北之心，是孫臏、吳起之兵也。能以〔二九〕見於天下矣！〔一〕鮑本「書」上補(bǔ)「為」字?！鹪浗癖尽笗股嫌小笧椤棺?，乃誤涉鮑也。丕烈案：史記有。
〔二〕鮑本纏束書於矢上。
〔三〕鮑本倍，背同。
〔四〕鮑本補(bǔ)曰：史記作「卻」。札記丕烈案：?jiǎn)伪舅麟[是「卻」字，王震澤本是「怯」字。
〔五〕姚本一作「亡」?！擦初U本惠王。
〔七〕姚本錢、劉，「勇士不再劫」。鮑本補(bǔ)曰：一本云，晁本無此「故智者不再計(jì)，勇士不怯死」二句，而云「此三者，世主不臣，說士不載」。札記丕烈案：史記作「三者，世主不臣，說士不載，故智者不再計(jì)，勇士不怯死」。
〔八〕鮑本此釋上「不再計(jì)」，故史云「時(shí)不再至」。
〔九〕鮑本史云，「齊之南陽」。然則此荊州郡，時(shí)屬齊。補(bǔ)曰：索隱云，「南陽即齊淮北、泗上之地也」。
〔一０〕鮑本補(bǔ)曰：平陸，見前?！惨灰弧初U本楚、魏在齊之南，齊有燕難，不急此二縣，故不南面與爭(zhēng)。補(bǔ)曰：正義云，「齊無南面攻楚、魏之心，以為南陽、平陸之害小，不如聊城之利大」?！惨欢初U本此時(shí)齊善秦，故下兵救之?！惨蝗初U本不攻齊也。
〔一四〕鮑本齊善秦為橫。
〔一五〕姚本一本添「齊」字。
〔一六〕鮑本謂平陸。斷亦棄也。
〔一七〕鮑本言其皆退。
〔一八〕鮑本不救聊城。
〔一九〕鮑本規(guī)，猶謀\也。秦救之，而楚、魏退，無謀\齊者。
〔二０〕鮑本據(jù)，相持也。
〔二一〕姚本錢、劉一作「待」。鮑本不能勝齊?！捕初U本過，猶失。
〔二三〕鮑本燕將。
〔二四〕鮑本「百」作「十」?！鹪涁Я野福菏酚涀鳌甘?。
〔二五〕鮑本按：燕王喜四年，趙孝成十五年，廉頗圍破燕，殺栗腹，在齊襄、燕惠聊城事二十八年。以為此時(shí)，則自騎劫敗死外，不書他將及趙國也。正曰：說見章末詳之。
〔二六〕鮑本「弊聊」作「聊城」?！鹧a(bǔ)曰：一本以「敝聊」。札記丕烈案：史記作「敝聊」。
〔二七〕鮑本距，拒同，捍也。
〔二八〕鮑本墨子曰，「公輸般為云梯，將以攻宋。墨子聞之，見般，以帶為城，以牒為械。般九設(shè)機(jī)變，墨九距之。般之械盡，墨之守固有余」。
〔二九〕鮑本「以」作「已」?！鹪涁Я野福菏酚洘o此字。
「故為公計(jì)者〔一〕，不如罷兵休士，全車甲，歸報(bào)燕王，燕王〔二〕必喜。士民見公，如見父母，交游攘臂而議於世〔三〕，功業(yè)可明矣。上輔孤主，以制群臣；下養(yǎng)百姓，以資說士〔四〕。矯國革俗於天下〔五〕，功名可立也。意者〔六〕，亦捐〔七〕燕棄世，東游於齊乎？請(qǐng)裂地定封，富比陶、衛(wèi)〔八〕，世世稱孤寡〔九〕，與齊久存〔一０〕，此亦一計(jì)也。二者顯名厚實(shí)也，愿公熟計(jì)而審處一也〔一一〕。
〔一〕鮑本無「者」字?！鹪涁Я野福菏酚浻??！捕骋Ρ救就弧秆嗤酢棺?。
〔三〕鮑本攘，言推臂前也。正曰：漢書鄒陽傳「攘袂」，顏云：「猶今人言將臂」。按，「攘臂」字見孟子，即此義?！菜摹初U本辯說之士，資以藉口。正曰：資給說士。
〔五〕鮑本矯革，言變其國俗。
〔六〕姚本曾無「意者」字，史記有。
〔七〕鮑本捐亦棄。
〔八〕姚本續(xù)：延篤注戰(zhàn)國策云，陶，陶朱公也；衛(wèi)，衛(wèi)公子荊也。非也。王邵曰，魏冉封陶，商君姓衛(wèi)。富比陶、衛(wèi)，謂此。鮑本陶，穰侯邑。衛(wèi)，自梁襄王后稱君。正曰：索隱引延篤云，陶，陶朱；衛(wèi)，衛(wèi)公子荊。非也。
〔九〕姚本錢作「寡人」。鮑本無「孤」字?！鹧a(bǔ)曰：一本「稱孤寡」。札記丕烈案：史記無「寡」字。〔一０〕姚本劉作「左齊據(jù)右」。
〔一一〕鮑本補(bǔ)曰：下無歷數(shù)之辭，疑「一」字訛或衍。札記丕烈案：吳誤讀也，指上所云「二者」。史記作「而審處一焉」，可證。「且吾聞，傚小節(jié)者不能行大威，惡小恥者不能立榮名。昔管仲射桓公中鉤，篡也；遺〔一〕公子糾而不能死，怯也；束縛桎桔〔二〕，辱身也。此三行者，鄉(xiāng)里不通也，世主不臣也。使管仲終窮抑，〔三〕幽囚而不出，慚恥而不見，窮年沒壽，不免為辱人賤行矣。然而〔四〕管子并〔五〕三行之過，據(jù)齊國之政，一匡天下，九合諸侯，為五伯首，名高天下，光照鄰國。曹沫為魯君將，三戰(zhàn)三北，而喪地千里。使曹子之足不離陳，計(jì)不顧后，出必死而不生〔六〕，則不免為敗軍禽將。曹子以敗軍禽將，非勇也；功廢名滅，后世無稱，非知也。故去三北之恥，退而與魯君計(jì)也，曹子〔七〕以為遭〔八〕。齊桓公有天下，朝諸侯〔九〕。曹子以一劍之任，劫桓公於壇位之上，顏色不變，而辭氣不悖。三戰(zhàn)之所喪，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動(dòng)〔一０〕驚駭，威信吳、楚，傳名后世。若此二公者，非不能行小節(jié)，死小恥也，以為殺身絕世，功名不立，非知也。故去忿?！惨灰弧持?，而成終身之名；除感忿之恥，而立累世之功。故業(yè)與三王爭(zhēng)流，名與天壤相敝也〔一二〕。公其圖之！」〔一〕鮑本遺，忘也。
〔二〕鮑本「桔」作「梏」。○桎，足械；梏，手械。札記今本「桔」誤「梧」。鮑本作「梏」?！踩初U本抑，按也。人所按，故為困。
〔四〕鮑本無「而」字。○
〔五〕鮑本補(bǔ)曰：一本云「并」，晁作「棄」。札記丕烈案：史記作「兼」。
〔六〕鮑本出，計(jì)所出也。
〔七〕姚本曾無「也曹子」三字?！舶恕初U本正曰：「遭」字句。謂曹沫忍恥，而與魯君計(jì)，以為遭遇也。史無此句則尤明。
〔九〕鮑本此霸者之事。欲興霸則可責(zé)以義，故沫與魯君計(jì)言此。正曰：說見上。補(bǔ)曰：「有天下」，「有」字恐誤。史作「朝天下，會(huì)諸侯」?！赋煜隆梗^率天下朝王也。
〔一０〕姚本續(xù)：別本有「諸侯」二字。
〔一一〕鮑本恚，恨也。
〔一二〕鮑本言天壤敝，此名乃敝。
燕將曰：「敬聞命矣！」因罷兵到讀〔一〕而去。故解齊國之圍，救百姓之死，仲連之說也〔二〕。
〔一〕鮑本「到讀」作「倒韣」?！痦~，弓衣。倒，示無弓。正曰：未詳，或誤字衍文。札記今本「讀」作「櫝」。丕烈案：鮑改、吳補(bǔ)皆非也?！傅健辜础傅埂棺郑忠浴缸x」為「櫝」字耳。不當(dāng)輒改。
〔二〕鮑本仲連傳有。彪按：此書以齊閔為宣王，蘇代為蘇秦，事時(shí)不合如此者甚眾，得為后人傳錄之誤？至於此章引栗腹之事說聊城之將，則非后人謬矣。蓋好事者聞約矢之說，惜其書不存，擬為之以補(bǔ)亡；而其人意氣橫溢，肆筆而成，不暇檢校細(xì)處。太史公亦愛其千里，而略其牝牡驪黃。至于今二千歲，莫有知其非者也！又按：燕昭二十八年，書齊之不下者，惟聊、莒、即墨。聊即聊城也。徐廣注，此栗腹事去長(zhǎng)平十年，而不論其在聊城事后。蘇氏古史亦因之疏矣。故備論之。正曰：魯仲連說燕將下聊城，史不著年。其書引栗腹之?dāng)?，此事在其后，故通鑑、大事記載於秦孝文元年，當(dāng)燕王喜五年，齊王建十五年。自赧王三十一年，燕率五國伐齊，閔王死，襄王立；三十六年，燕昭王卒；明年，惠王立。越武成王、孝王而至王喜，凡三十四年。此蓋二事誤亂為一。自「燕攻齊」止「殺騎劫」二十五字，或他策脫簡(jiǎn)；而「初燕將」止「讒之」十一字，亦他本所無也。且單由即墨起七十余城，即復(fù)為齊，不聞聊城尚為燕守。以齊之事勢(shì)，豈有舍之三十余年而不攻，單之兵力，三十余年而不能下歟？今曰「攻之歲余不下」，可見為此時(shí)燕將守聊城事也。史稱，毅破齊不下者，獨(dú)莒、即墨；單縱反間，亦言二城。而燕世家書聊、莒、即墨，策亦有三城不下之言，果一時(shí)事，則聊城亦為齊守，而非燕將為燕守者。此誤因聊城不下，而引與莒、即墨亂也?？贾畣蝹?，自復(fù)齊之后，無可書之事。齊襄王十九年，當(dāng)趙孝成王元年，趙割地求單為將；次年遂相趙，必不復(fù)返齊矣。距聊城之役，凡十六年，單豈得復(fù)為齊將哉？此因「歲余不下」之言，聊、莒、即墨之混，而誤指以為單也。夫仲連之言，正謂栗腹敗，燕國亂，聊城孤守，齊方併攻，勢(shì)將必拔。其言初不涉湣、襄、昭、惠之際。所謂「楚攻南陽，魏攻平陸」，閔王時(shí)，楚取淮北，單復(fù)齊后，蓋已復(fù)之，不聞楚、魏交攻之事，二事必在后也。燕將被讒懼誅，連書亦無此意，此因樂毅而訛也。史又稱，燕將得書自殺，單遂屠聊城，尤非事實(shí)。齊前所殺燕將，惟騎劫爾，不聞其他，此因騎劫而訛也。連之大意，在於罷兵息民。而其料事之明，勸以歸燕降齊，亦度其計(jì)之必可者。排難解紛，又素所蓄積也！迫之於窮，而致之於死，豈其心哉？夫其勸之，正將以全聊城之民，而忍坐視屠之哉！燕將死，聊城屠，連何功美之稱，而齊欲爵之哉？策所云解兵而去者，當(dāng)?shù)闷鋵?shí)，而史不可信也。故論此事者，一考之仲連之書，則史、策之舛誤殽混者，皆可得而明矣。鮑不此之察，見其不通，遂謂好事者聞約矢之說，惜其書不存，擬之以補(bǔ)亡，二千余年，莫有覺者，何其謬哉？史誤因策，通鑑、大事記稱田單誤因史。真文忠公反據(jù)鮑氏為斷，而謂魯連之說不可為訓(xùn)，皆失考也。
燕攻齊齊破燕攻齊，齊破。閔王奔莒，淖齒殺閔王。田單守即墨之城，破燕兵，復(fù)齊墟。襄王為太子征〔一〕。齊以〔二〕破燕，田單之立疑，〔三〕齊國之眾，皆以田單為自立也。襄王立，田單相之。
〔一〕鮑本征，猶信也。太子初易姓名為庸，人疑之，至是始有狀可信也。
〔二〕鮑本「以」作「已」?！?br>〔三〕鮑本人疑單也。
過菑〔一〕水，有老人涉菑〔二〕而寒，出不能行，坐於沙中。田單見其寒，欲使后車分〔三〕衣，無可以分者，單解裘而衣之。襄王惡之，曰：「田單之施，將欲以取我國乎？不早圖〔四〕，恐后之〔五〕?！棺笥翌櫉o人，巖下〔六〕有貫珠者〔七〕，襄王呼而問之曰：「女聞吾言乎？」對(duì)曰：「聞之?！雇踉唬骸概詾楹稳簦俊箤?duì)曰：「王不如因以為己善。王〔八〕嘉單之善，下令曰：「寡人憂民之饑也，單收而食之；寡人憂民之寒也，單解裘而衣之；寡人憂勞百姓，而單亦憂之，稱寡人之意〔九〕?！箚斡惺巧贫跫沃茊沃?，亦王之善已〔一０〕」王曰：「善！」乃賜單牛酒，嘉其行。
〔一〕鮑本菑，淄同。
〔二〕姚本曾一作「菑水」。
〔三〕姚本一本下有「之」字。
〔四〕鮑本「圖」下有「之」字?！?br>〔五〕鮑本恐單先發(fā)?！擦骋Ρ纠m(xù)：別本「巖」字作「聲」，句絕。通鑑作「巖下」。
〔七〕姚本續(xù)：元和姓纂引戰(zhàn)國策，「齊有貫殊」。則貫姓殊名，非貫珠者。鮑本齊人。
〔八〕姚本劉，「曰：奈何？曰」。
〔九〕鮑本稱，猶副。
〔一０〕札記今本「已」誤「也」。
后數(shù)日，貫珠者復(fù)見王曰：「王至朝日，宜召田單而揖之於庭，口勞之。乃布令求百姓之“饑寒者，收谷〔一〕之?！鼓耸谷寺犾堕偫铮?wù)煞蛑唷跖c語，舉□□□□曰〔二〕：「田單之愛人！嗟，乃王之教澤也！」〔三〕
〔一〕鮑本谷，猶養(yǎng)?！捕骋Ρ尽赶唷瓜驴找蛔?，「舉」下空四字?！瘐U本「舉」字在「與」字上?！鹧a(bǔ)曰：此因「與」字誤衍在此，姚本在「曰」字上。札記今本不空，鮑本不空。丕烈案：所空，疑本有姚氏校語而刪去者。
〔三〕鮑本彪謂：?jiǎn)沃∫?，所謂威震主者歟？襄王亦不明甚矣！使單有異志，闔城陽而王，孰敢不聽，豈俟今日哉？貫珠者，可謂君子人矣！為是言也，上足以掩王之非，下足以救單之死，一言而齊國定。君子哉！補(bǔ)曰：斯人者，又能免其身。不然，王懼其以前言告單，必殺之矣。
貂勃常惡田單貂勃〔一〕常惡田單，曰：「安平〔二〕君，小人也?！拱财骄勚蕿榫贫脔醪?，曰：「單何以得罪於先生，故常見譽(yù)〔三〕於朝〔四〕？」貂勃曰：「跖之狗吠堯〔五〕，非貴跖而賤堯也，狗固吠非其主也。且今使公孫子賢，而徐子不肖。然而使公孫子與徐子斗，徐子之狗，猶時(shí)〔六〕攫公孫子之腓〔七〕而噬之也〔八〕。若乃得去不肖者，而為賢者狗，豈特攫其腓而噬之耳哉？」安平君曰：「敬聞命?！姑魅?，任之於王〔九〕?！惨弧初U本貂勃，齊人。
〔二〕鮑本補(bǔ)曰：徐廣云，此海東安平。正義云，在青州臨淄縣東，古紀(jì)國之●邑。索隱云，單初起安平，故以為號(hào)。
〔三〕姚本曾一作「惡」。
〔四〕鮑本不欲正言其毀。
〔五〕鮑本跖，柳下季之弟盜跖。正曰：此莊生寓言，惠、跖時(shí)不相及。蒯通之言出於此。
〔六〕鮑本「猶」作「由」，「時(shí)」作「將」?！鹧a(bǔ)曰：「由」，「猶」通。一本作「猶」。
〔七〕姚本錢、劉一作「●」。〔八〕鮑本攫，持。腓，脛●。噬，啗也。正曰：噬，嚙也。
〔九〕鮑本白王使任用之。王有所幸臣九人之屬，欲傷安平君，相與語於王曰：「燕之伐齊之時(shí)，楚王〔一〕使將軍〔二〕將萬人而佐齊。今國已定，而社稷已安矣，何不使使者謝於楚王？」王曰：「左右孰可？」九人之屬曰：「貂勃可〔三〕。」貂勃使楚。楚王受而觴之，數(shù)日不反。九人之屬相與語於王曰：「夫一人〔四〕身，而牽留萬乘者，豈不以據(jù)勢(shì)也哉〔五〕？且安平君之與王也，君臣無禮〔六〕，而上下無別。且其志欲為不善〔七〕。內(nèi)牧〔八〕百姓，循撫其心，振〔九〕窮補(bǔ)不足，布德於民；外懷戎翟、天下之賢士〔一０〕，陰結(jié)諸侯之雄俊豪英?！惨灰弧称渲居袨橐病惨欢?。愿王之察之?！巩惾眨踉唬骸刚傧鄦蝸??！固飭蚊夤谕锦腥馓欢M(jìn)〔一三〕，退而請(qǐng)死罪。五日，而王曰：「子無罪於寡人，子為子之臣禮，吾為吾之王禮而已矣?！?br>〔一〕鮑本頃襄。
〔二〕鮑本淖齒也。
〔三〕鮑本欲去單之助。
〔四〕姚本一本下有「之」字。〔五〕鮑本言勃據(jù)單勢(shì)。正曰：言單據(jù)勢(shì)?！擦初U本補(bǔ)曰：通鑑，「君臣無異」。
〔七〕鮑本謂反畔。
〔八〕鮑本「牧」作「收」?！稹簿拧初U本振，舉救也。
〔一０〕鮑本懷翟與士。
〔一一〕鮑本諸侯之人。
〔一二〕鮑本為不善。
〔一三〕鮑本肉袒，露肢體，示欲受刑。正曰：袒，即裼也。去上衣曰裼。
貂勃從楚來，王賜諸前〔一〕，酒酣〔二〕，王曰：「召相田單而來。」貂勃避席稽首曰：「王惡得此亡國之言乎？王上者孰與周文王？」王曰：「吾不若也?！辊醪唬弧溉?，臣固知王不若也。下者孰與齊桓公？」王曰：「吾不若也〔三〕?！辊醪唬骸溉唬脊讨醪蝗粢?。然則周文王得呂尚〔四〕以為太公，齊〔五〕桓公得管夷吾以為仲父，今王得安平君而獨(dú)曰「單」。且自天地之辟〔六〕，民人之治〔七〕，為人臣之功者，誰有厚於安平君者哉？而王曰「單，單」。惡得此亡國之言乎？且王不能守先〔八〕王之社稷，燕人興師而襲齊墟，王走而之城陽〔九〕之山中。安平君以惴惴〔一０〕之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禽其司馬〔一一〕，而反千里之齊，安平君之功也。當(dāng)是時(shí)也，闔城陽而王〔一二〕，城陽、天下〔一三〕莫之能止。然而計(jì)之於道，歸之於義，以為不可，故為棧道木閣〔一四〕，而迎王與后於城陽山中，王乃得反，子臨百姓。今國已定，民已安矣，王乃曰「單〔一五〕」。且嬰兒之計(jì)不為此。王不亟殺此九子者以謝安平君，不然，國危矣！」王乃殺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一六〕邑萬戶。
〔一〕鮑本補(bǔ)曰：一本「王觴賜諸前」，愚恐「賜」乃「觴」之訛。
〔二〕鮑本酣，酒樂。
〔三〕鮑本無下「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十一字。○補(bǔ)曰：此下姚本有。
〔四〕鮑本「尚」作「望」?！?br>〔五〕鮑本無「齊」字。○〔六〕鮑本開也。
〔七〕姚本曾作「始」字?！舶恕初U本「先」作「乎」?！?br>〔九〕鮑本城陽，兗州國，莒其縣也。〔一０〕鮑本惴惴，憂懼也。
〔一一〕鮑本主兵之官，謂騎劫?！惨欢初U本不通王而自王。補(bǔ)曰：春秋后語，「闔」作「舍」。
〔一三〕鮑本城陽與天下之人。正曰：「城陽」二字因上文衍。
〔一四〕鮑本木閣、棧道，皆以通險(xiǎn)。
〔一五〕鮑本補(bǔ)增一「單」字?！鹫唬号c前連舉不同。札記今本「單」下復(fù)有「單」字，乃誤涉鮑也。
〔一六〕姚本「夜」一作「劇」。鮑本「夜」，一作「劇」，屬淄川。又東萊有掖，有不夜。疑「夜」字為「掖」不全，或「不夜」省「不」。補(bǔ)曰：括地志，劇城在青州壽光縣南三十里。顏師古云，齊地記，古有日夜出，見於東萊，故萊子立此邑，以不夜為名?！甘拐摺?、「使楚」之「使」，去聲。
田單將攻狄田單將〔一〕攻狄〔二〕，往見魯仲子〔三〕。仲子曰；「將軍攻狄，不能下也。」田單曰：「臣以五里之城，七里之郭，破亡余卒，破萬乘之燕，復(fù)齊墟。攻狄而不下，何也？」上車弗謝而去。遂攻狄，三月而不克之也。
〔一〕鮑本為大將。〔二〕鮑本狄，北胡。正曰：史，田儋，狄人。徐廣注，今樂安臨淄縣。正義云，淄州高苑縣西北，狄故城。札記今本「狄」誤「翟」。
〔三〕鮑本連也。
齊嬰兒謠曰：「大冠若箕〔一〕，脩劍拄頤，攻狄不能〔二〕，下壘枯丘〔三〕。」田單乃懼，問魯仲子曰：「先生謂單不能下狄，請(qǐng)聞其說。」魯仲子曰：「將軍之在即墨，坐而織蕢〔四〕，立則丈插〔五〕，為士卒倡〔六〕曰：「可〔七〕往矣！宗廟亡矣！云曰尚矣〔八〕！歸於何黨矣〔九〕！」當(dāng)此之時(shí)，將軍有死之心，而士卒無生之氣，聞若言〔一０〕，莫不揮泣奮臂而欲戰(zhàn)，此所以破燕也。當(dāng)今將軍東有夜邑〔一一〕之奉，西有菑上之虞，黃金橫帶，而馳乎〔一二〕淄、澠〔一三〕之間，有生之樂，無死之心，所以不勝者也?！固飭卧唬骸竼斡行模壬局?。」明日，乃厲〔一四〕氣循〔一五〕城，立於矢石之所，乃〔一六〕援枹鼓〔一七〕之，狄人乃下?！惨话恕?br>〔一〕鮑本箕，簸器。
〔二〕姚本續(xù)云：能，音泥?！踩骋Ρ纠m(xù)云：丘，音谿，古湊音。晁改作「壘於梧丘」。說苑同。鮑本壘，軍壁也。言大不能降一壘，小不能枯一丘。言無人物。補(bǔ)曰：吳氏韻補(bǔ)，能，湊年題反。丘，湊法其反。廬陵劉氏，「請(qǐng)壘枯丘」，謂空守一丘為壘。說苑，「攻狄不能下，壘於梧丘」。齊景公田於梧，地名也。一本引北堂書鈔同說苑，無「能」字。一本「壘枯骨成丘」。通鑑從之。各有不同，似「梧丘」義長(zhǎng)。〔四〕鮑本蕢，草器。
〔五〕鮑本「丈」作「杖」。○插，鍤同，刺土器。
〔六〕鮑本倡，導(dǎo)也。
〔七〕札記今本「可」誤「何」。
〔八〕姚本一作「去日」。鮑本「云曰」作「亡日」。○尚，猶久也。言見亡之兆，其日已久。札記今本「云曰」作「亡日」。丕烈案：此「曰」字當(dāng)作「白」?！冈瓢住拐?，「魂魄」之省文。尚，讀為戃，即說苑之「魂魄喪矣」也。作「亡日」者，非。
〔九〕姚本續(xù)：別本無「可往矣，宗廟亡矣，今日尚矣，歸何黨矣（湊音，「往」、「尚」皆有平聲，「黨」亦當(dāng)平讀）」。說苑「宗廟亡矣，魂魄喪矣，歸何黨矣」。鮑本黨，猶鄉(xiāng)也。言無所歸。
〔一０〕鮑本若，如此也。
〔一一〕姚本說苑作「掖邑」。
〔一二〕姚本說苑作「馳聘」。
〔一三〕鮑本昭十二年注，澠水出臨淄，入時(shí)水。
〔一四〕鮑本厲，激昂也。
〔一五〕姚本一作「脩」。
〔一六〕姚本劉本作「及」?！惨黄摺初U本枹，擊鼓杖?！惨话恕初U本補(bǔ)曰：馬謖對(duì)諸葛亮曰，「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其言出於此?！敢埂梗f苑作「掖」，澠音黽，枹音浮。按史，趙孝成王元年，田單將攻燕，拔中陽；又攻韓注，又拔之。次年，單為相。孝成之元年，齊襄之十九年也，趙王新立，秦攻趙，求救於齊，齊人使以長(zhǎng)安君為質(zhì)，齊師乃出，秦師退。又策云，趙王割濟(jì)東三城城邑市五十七與齊，求安平君為將攻燕，亦是年事。蓋齊、趙方睦也?？贾罚瑔巫詮?fù)齊之后，唯有伐狄之戰(zhàn)。大事記併書於一年。而襄王十年，趙、燕、周取齊昌國、高唐。十三年，藺相如伐齊，至平邑，秦客卿灶暨楚，仍歲攻剛壽。以單之在齊而喪地被兵，不聞其卻戰(zhàn)而克敵也。而一為趙用，遂以立功。意者，單以功高被讒，齊襄雖為之殺譖者，所以任單者，不能展盡歟？不然，則單之懼禍持怯而自晦也。秦策云，田單將齊之良，橫行於中十四年，終身馳於封內(nèi)。考之殺騎劫之歲，至襄王十八年，凡十四年。次年，而單為趙將。是年，襄王死，單不復(fù)返齊。明年，遂為相。然單之在趙，自二戰(zhàn)之后，不聞他功。蓋既試其端，而亦終不忍背宗國以為趙用也！單之心亦可見矣！
濮上之事濮上〔一〕之事，贅子死，章子〔二〕走，盼子〔三〕謂齊王曰：「不如易〔四〕余糧於宋，宋王〔五〕必說，梁氏不敢過宋伐齊。齊固〔六〕弱，是以余糧收宋也。齊國復(fù)強(qiáng)，雖復(fù)責(zé)之宋〔七〕，可〔八〕；不償，因以為辭而〔九〕攻之，亦可。」〔一０〕〔一〕鮑本此東郡濮水之上，實(shí)衛(wèi)地。
〔二〕鮑本皆以名子之，猶嬰子、文子。章，匡章?！踩初U本田盼也。威王言使守高唐者，並齊將?！菜摹初U本易，移與之。
〔五〕鮑本辟公。正曰：辟公說，見宋策。桓公未嘗稱王，宋偃十一年稱王，當(dāng)齊宣王二十五年，此非威王時(shí)。
〔六〕鮑本固，猶信。
〔七〕姚本劉添「不」字?！舶恕初U本可責(zé)其償。
〔九〕鮑本無「而」字。○〔一０〕鮑本盼子，威王臣。威自九年后，未嘗敗撓。此言二子死，蓋九年前也。正曰：盼子雖見稱於威王，宣王二年馬陵之役，盼為將；十年，楚敗齊，令齊逐田嬰，張丑說楚王云，「嬰逐，盼子必用」，則盼尤著於宣王之世。伐燕之役，章子將兵，亦宣王時(shí)。且策有「齊國復(fù)強(qiáng)」之言，決非威王時(shí)也。
齊閔王之遇殺〔校一〕〔校一〕此篇姚本與《濮上之事》連篇，鮑本另列一篇。據(jù)文義，從鮑本。
齊閔王之遇殺，其子法章變姓名，為莒太史家庸夫〔一〕。太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