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舊窗友赴京干謁 西和尚驚死教場
作者：孫高亮于公值朝廷多事之秋，常夜宿朝房。今見敵人遠(yuǎn)遁，宗社奠安，生民稍息，才回府中。早有門上官進(jìn)稟道：“有爺浙江親友特來拜謁?！背噬霞硖?。
公看畢，乃曰：“快請相見?！眻蠊俪鰜矸钫垼码A相迎曰：“承諸兄遠(yuǎn)來，足慰生平之望?！贝宋迦苏?，正是公之好友：乃王尚質(zhì)號彬庵，王大用號器宇，孫佑號菊莊，吳雄號洪宇，和尚號西池。五人各相見禮畢，分賓而坐，各敘間闊之情。于公曰：“承諸兄千里而來，當(dāng)悉論衷曲。奈國家多事之秋，不能少盡朋友之情，可慨可愧！”王、孫、吳諸友答曰：“弟輩昔年多蒙指教，不意我公名聞天下。重整山河，中興之功，萬世瞻仰，可欽可賀！”西和尚就道：“當(dāng)日于爺在鄙寺看書時，神人早先托夢報稱舉相，今日果然。”公遜謝曰：“不敢?！奔疵O(shè)席款待。于公曰：“蒙諸兄見顧，示小弟素志消白、一毫不染，天日可表。雖然巡撫二十年，所有俸資，盡濟(jì)二省饑民，與夫鰥寡孤獨(dú)者。亦無所蓄。今蒙降臨，何以報平日相知之誼?！?br>席間諸友談話，公遂問起高節(jié)庵之事。王彬庵答曰：“征君高節(jié)庵，歸隱西湖。小弟時常訪之，人皆仰誦其清風(fēng)。今公之大名，震駭天下，無不感仰其功業(yè)。但弟輩鼯技庸才，不能上進(jìn)，為可赧耳。”于公嘆曰：“高兄才識，勝吾十倍?？上Р粯肥诉M(jìn)。吾常欲薦起共理國政。奈高兄固執(zhí)。所以中止，待后仍必薦之?！睆?fù)顧吳雄曰：“兄亦閑居已久，改日薦兄一京職何如？”吳洪宇稱謝。晚飯畢，公即令于康、于淳送五友到潔靜寺院安歇，仍辭曰：“吾不能送到，恕罪，恕罪！容日再來奉迓。”隨送出府門。五人逕到寺中安歇。
于公假寐片時，三更起來，酌量事務(wù)。五更即趨朝奏事，區(qū)盡方略。第三日方才回府。正欲著人請五友相敘，此五友早在公府門候見。公請進(jìn)禮畢，曰：“朝事忙忙，不得侍陪。多罪，多罪。”王彬庵便曰：“小弟們有一事稟知，未知允否？”公曰：“何事見教？”王曰：“近有失機(jī)坐視將官，聞得小弟們與公契誼，特來見小弟們，肯出三千金，一人乞饒一死。未知尊意若何？”公見說即曰：“這將官輩平日受朝廷若大俸祿，不肯棄死向前救護(hù)。若肯一齊舍命救援，不致陷有于蒙塵矣。況今國家多事之秋，所重在賞罰，今若饒免其死，則后人誰肯為國盡忠，出死力退敵乎？此決難免其死者?！?br>乃存思半晌，曰：“既諸兄見教，鬟時交契，豈可無私。吾有一法，庶使國法交情兩盡?！蔽逵衙栐唬骸昂螢閲ㄋ角閮杀M？”公曰：“但軍職等官，過了鐵，番了黃，文書做絕了，則子孫永不能襲職。他既許兄三千金一個，兄等止要他三百兩一個，若十二員已該有三千六百金矣。吾只與一個囫圇死。”五人復(fù)問曰：“如何教做囫圇死？”于公曰：“吾所說不斬首，便是囫圇死，好與他子孫襲職。吾亦憐這班將官，不過見敵勢猖獗，一時畏死，豈知當(dāng)今之時，重在賞罰必行。一則明正其罪以警將來；二則吾也留些陰騭與他們子孫，以便襲職；三則盡了國法，四則全了朋情。但有一說，諸兄俱要與講事人面講得過，其事才好?！北娙艘娬f大悅，盡皆稱謝。公又曰：“吾后日有令，準(zhǔn)下教場，大操人馬，有功者賞，有罪者罰。務(wù)要整肅人馬，選將練兵，殺退敵兵，迎復(fù)上皇歸國，方遂吾為臣之心?！北娪逊Q羨不已，即辭回寺中安歇。
明日，五友對講事人并犯官家族，說知于公吩咐之事：“本身所犯，罪不容誅，但留些陰騭與你們子孫好承襲。若依得所言，即當(dāng)領(lǐng)教。否則不能奉諾?！北娂覍僖娬f有理，皆送三百金一人到寺。西和尚看見許多金銀，驚得渾身發(fā)抖不住。王、孫、吳一一收置安藏。諸將家屬，各各準(zhǔn)備去也。
晚間于公回府，王、孫、吳等來見公，曰：“承兄見教，眾皆依允。其物俱已到手，感公盛情，厚德難忘?！边@西和尚喜得魂驚舌縮、口中謝曰：“多……多……多，謝……謝……謝，老……老……老，爺……爺……爺。”
于公聞其聲言，大笑起來。仍待五友酒席。正飲酒間，二王友問：“明日聞公到教場閱武，小弟們實(shí)乃千載奇逢。亦欲看玩一玩，未知可否？”公曰：“兄等要看何難，須要起早先進(jìn)教場中，就在軟門后邊看甚好。但操演之處，不是當(dāng)耍。不可倚著我是朋友，撞將出來，那時不好認(rèn)是朋友，要以軍法治之，輕則一捆四十，不是當(dāng)耍！”五、孫等曰：“虧你做得這般嘴臉出來?！庇诠υ唬骸胺钊绱?，須當(dāng)仔細(xì)。若明日要看，今晚可即在此安歇。明早吾先著人領(lǐng)諸兄進(jìn)去?！闭勶嫸鄷r，公即送五友到廂房安歇。
將及五更，五人皆起來。梳洗茶飯畢，于康、于淳即同五人先到演武場來。此時千軍萬馬在內(nèi)，大小將官，俱全身戎裝披掛，等候操演。于康、于淳領(lǐng)著五人，徐徐行到教場。早見牌坊結(jié)彩，上寫眷“代天施行，賞功罰罪”。
一班軍士見了西和尚，大喝一聲道：“兀那禿顱，往那里走！此是甚么去處！”藍(lán)旗手見了，飛走來拿。于康、于淳指在旗手臉上罵道：“汝這廝眼珠不生！這是俺爺親友。特著我領(lǐng)進(jìn)看操演，汝人也不認(rèn)得?！北娖焓忠娏R，便道：“小爺，不要著惱。小人們不知是爺爺親友，通該有罪了?！苯酝巳ィo阻當(dāng)。西和尚初進(jìn)教場，見許多軍馬威嚴(yán)雄勇，已是驚慌。今又見喝見拿，驚得面如土色，聲已出不得，手腳都軟了?？怠⒋径酥坏镁o緊的攙他進(jìn)官廳后邊軟門后，放下五把椅子坐定。此時西和尚略略少定。
不多時，只見前面大吹大打，放炮放銃，一齊吶喊。迎進(jìn)于公。果然聲出云霄，震動天地之威。四十八衛(wèi)人馬，并調(diào)來守衛(wèi)人馬，又有四下勤王之兵，并替回沿河漕運(yùn)之兵，共有百十余萬人馬，將校有百千余員，小官不可勝計(jì)。于公坐下，眾將官各各參見禮畢。一軍齊喊，果然有撼山動地之威。
軍兵操演一陣，真似翻江攪海之勢。操陣畢，將軍冊、兵政功勞簿籍一看，傳令叫請有功將帥四十八員上堂。公親自簪花賜酒，表里彩緞銀寶給賞，親送下堂，曰：“下官不日奏上加封，煩勞諸將官齊心竭力，盡忠報國。”眾將帥唯謝下臺，公領(lǐng)大吹大擂游營一匝而出。其余有把總、指揮、千戶、鎮(zhèn)撫、百戶亦各委官，代簪花賜酒，給賞而出。其小校哨長有功者，悉皆委官給賞。賞畢，少刻押進(jìn)失機(jī)坐視不救及臨陣逃回等官，俱綁進(jìn)教場來。于公一一查明，喝令：“把這一十二員失機(jī)坐視逃回者，俱一銅錘一個打死，以正國法?！边@西和尚合當(dāng)命絕，看見綁進(jìn)十余人來，就把頭伸出看看。只見一聲鑼鼓響，一銅錘一個，打得血光上沖，軍聲齊喊。西和尚看見一驚，望后跌倒，活活驚死在地。王、孫、吳三人心慌，即忙用手摸時，和尚口中氣絕，少刻面如青靛。眾人不敢高聲。跟隨人見了，實(shí)時抬到后邊灌湯。不能得蘇。人皆言驚碎膽矣。于公又驗(yàn)視諸將校，有對面?zhèn)嗵踊卣呙獯?；傷少者，捆打四十；背后傷者，打一百。背后傷乃被敵兵追來，怕死逃回砍傷者，所以重?zé)。無傷逃回者，斬首。軍中見公賞罰嚴(yán)明，人皆畏服。仍大書榜示數(shù)張，掛于通衢，開示某人某處，明示其功罪。事畢，眾軍將人等，各各跪送，吶喊吹打，送公出教場，回部而去。
王、孫、吳三人見公出教場，只得浼人把西和尚扛在僻靜處，著人看守。于康道：“待我先去稟知老爺?！蓖醣蜮值溃骸拔彝阆热??！倍思奔眮硪娪诠９讲坷硎?，至二更方回府中。王彬庵曰：“公今日軍威甚盛，把西和尚活活驚死教場中?！惫勓?，亦埋怨彬庵曰：“誰交你們與他進(jìn)看？兵權(quán)最重，生殺利害之處，誰不寒心?！惫肃笛桨肷?。復(fù)曰：“終是他無福消受許多金銀。吾欲取龕盛他，非吾討取之物。”即令人取一副好沙板棺木。又曰：“兄等可抬西池到寺中安殮，可將所得金銀，悄悄盡數(shù)藏在棺內(nèi)，然后蓋棺，虛將釘釘，用纏索周回扎縛停當(dāng)。日后回杭，將索割開取出金銀，安葬西池，庶無遺失之患?！?br>四友聞言，深相感謝領(lǐng)教。到寺中來一一依于公之言，安殮西池畢，來見于公。公曰：“兄等且在寺中寬住數(shù)日，小弟還有微意奉報?！惫焖]吳雄為順天府通判，王尚質(zhì)為鴻臚寺序班，孫佑為太醫(yī)院院判。三友感公盛精，俱來致謝。公曰：“兄等何必謝，不過少盡往日同窗雅契?！边^數(shù)日，四友皆辭公，欲回杭州。公曰：“諸兄不欲在此候缺，當(dāng)送兄等起程?！庇炙桶俳鹨蝗藶橼B，附書一封，煩送與高節(jié)庵，多多致意，容當(dāng)薦起也。即差八個軍健，護(hù)送西池棺木起程，諸友拜謝而行，一路有兵部勘合，驛遞差夫送程－－聞是于公親友，誰不奉承，直送至杭。四友依于公之言，開棺分金，安葬西池畢，送書到高節(jié)庵處去。至今三家尚盛，皆于公之惠也。不題三家之事，且說于公即將眾將校功績具奏。未知若何。
公看畢，乃曰：“快請相見?！眻蠊俪鰜矸钫垼码A相迎曰：“承諸兄遠(yuǎn)來，足慰生平之望?！贝宋迦苏?，正是公之好友：乃王尚質(zhì)號彬庵，王大用號器宇，孫佑號菊莊，吳雄號洪宇，和尚號西池。五人各相見禮畢，分賓而坐，各敘間闊之情。于公曰：“承諸兄千里而來，當(dāng)悉論衷曲。奈國家多事之秋，不能少盡朋友之情，可慨可愧！”王、孫、吳諸友答曰：“弟輩昔年多蒙指教，不意我公名聞天下。重整山河，中興之功，萬世瞻仰，可欽可賀！”西和尚就道：“當(dāng)日于爺在鄙寺看書時，神人早先托夢報稱舉相，今日果然。”公遜謝曰：“不敢?！奔疵O(shè)席款待。于公曰：“蒙諸兄見顧，示小弟素志消白、一毫不染，天日可表。雖然巡撫二十年，所有俸資，盡濟(jì)二省饑民，與夫鰥寡孤獨(dú)者。亦無所蓄。今蒙降臨，何以報平日相知之誼?！?br>席間諸友談話，公遂問起高節(jié)庵之事。王彬庵答曰：“征君高節(jié)庵，歸隱西湖。小弟時常訪之，人皆仰誦其清風(fēng)。今公之大名，震駭天下，無不感仰其功業(yè)。但弟輩鼯技庸才，不能上進(jìn)，為可赧耳。”于公嘆曰：“高兄才識，勝吾十倍?？上Р粯肥诉M(jìn)。吾常欲薦起共理國政。奈高兄固執(zhí)。所以中止，待后仍必薦之?！睆?fù)顧吳雄曰：“兄亦閑居已久，改日薦兄一京職何如？”吳洪宇稱謝。晚飯畢，公即令于康、于淳送五友到潔靜寺院安歇，仍辭曰：“吾不能送到，恕罪，恕罪！容日再來奉迓。”隨送出府門。五人逕到寺中安歇。
于公假寐片時，三更起來，酌量事務(wù)。五更即趨朝奏事，區(qū)盡方略。第三日方才回府。正欲著人請五友相敘，此五友早在公府門候見。公請進(jìn)禮畢，曰：“朝事忙忙，不得侍陪。多罪，多罪。”王彬庵便曰：“小弟們有一事稟知，未知允否？”公曰：“何事見教？”王曰：“近有失機(jī)坐視將官，聞得小弟們與公契誼，特來見小弟們，肯出三千金，一人乞饒一死。未知尊意若何？”公見說即曰：“這將官輩平日受朝廷若大俸祿，不肯棄死向前救護(hù)。若肯一齊舍命救援，不致陷有于蒙塵矣。況今國家多事之秋，所重在賞罰，今若饒免其死，則后人誰肯為國盡忠，出死力退敵乎？此決難免其死者?！?br>乃存思半晌，曰：“既諸兄見教，鬟時交契，豈可無私。吾有一法，庶使國法交情兩盡?！蔽逵衙栐唬骸昂螢閲ㄋ角閮杀M？”公曰：“但軍職等官，過了鐵，番了黃，文書做絕了，則子孫永不能襲職。他既許兄三千金一個，兄等止要他三百兩一個，若十二員已該有三千六百金矣。吾只與一個囫圇死。”五人復(fù)問曰：“如何教做囫圇死？”于公曰：“吾所說不斬首，便是囫圇死，好與他子孫襲職。吾亦憐這班將官，不過見敵勢猖獗，一時畏死，豈知當(dāng)今之時，重在賞罰必行。一則明正其罪以警將來；二則吾也留些陰騭與他們子孫，以便襲職；三則盡了國法，四則全了朋情。但有一說，諸兄俱要與講事人面講得過，其事才好?！北娙艘娬f大悅，盡皆稱謝。公又曰：“吾后日有令，準(zhǔn)下教場，大操人馬，有功者賞，有罪者罰。務(wù)要整肅人馬，選將練兵，殺退敵兵，迎復(fù)上皇歸國，方遂吾為臣之心?！北娪逊Q羨不已，即辭回寺中安歇。
明日，五友對講事人并犯官家族，說知于公吩咐之事：“本身所犯，罪不容誅，但留些陰騭與你們子孫好承襲。若依得所言，即當(dāng)領(lǐng)教。否則不能奉諾?！北娂覍僖娬f有理，皆送三百金一人到寺。西和尚看見許多金銀，驚得渾身發(fā)抖不住。王、孫、吳一一收置安藏。諸將家屬，各各準(zhǔn)備去也。
晚間于公回府，王、孫、吳等來見公，曰：“承兄見教，眾皆依允。其物俱已到手，感公盛情，厚德難忘?！边@西和尚喜得魂驚舌縮、口中謝曰：“多……多……多，謝……謝……謝，老……老……老，爺……爺……爺。”
于公聞其聲言，大笑起來。仍待五友酒席。正飲酒間，二王友問：“明日聞公到教場閱武，小弟們實(shí)乃千載奇逢。亦欲看玩一玩，未知可否？”公曰：“兄等要看何難，須要起早先進(jìn)教場中，就在軟門后邊看甚好。但操演之處，不是當(dāng)耍。不可倚著我是朋友，撞將出來，那時不好認(rèn)是朋友，要以軍法治之，輕則一捆四十，不是當(dāng)耍！”五、孫等曰：“虧你做得這般嘴臉出來?！庇诠υ唬骸胺钊绱?，須當(dāng)仔細(xì)。若明日要看，今晚可即在此安歇。明早吾先著人領(lǐng)諸兄進(jìn)去?！闭勶嫸鄷r，公即送五友到廂房安歇。
將及五更，五人皆起來。梳洗茶飯畢，于康、于淳即同五人先到演武場來。此時千軍萬馬在內(nèi)，大小將官，俱全身戎裝披掛，等候操演。于康、于淳領(lǐng)著五人，徐徐行到教場。早見牌坊結(jié)彩，上寫眷“代天施行，賞功罰罪”。
一班軍士見了西和尚，大喝一聲道：“兀那禿顱，往那里走！此是甚么去處！”藍(lán)旗手見了，飛走來拿。于康、于淳指在旗手臉上罵道：“汝這廝眼珠不生！這是俺爺親友。特著我領(lǐng)進(jìn)看操演，汝人也不認(rèn)得?！北娖焓忠娏R，便道：“小爺，不要著惱。小人們不知是爺爺親友，通該有罪了?！苯酝巳ィo阻當(dāng)。西和尚初進(jìn)教場，見許多軍馬威嚴(yán)雄勇，已是驚慌。今又見喝見拿，驚得面如土色，聲已出不得，手腳都軟了?？怠⒋径酥坏镁o緊的攙他進(jìn)官廳后邊軟門后，放下五把椅子坐定。此時西和尚略略少定。
不多時，只見前面大吹大打，放炮放銃，一齊吶喊。迎進(jìn)于公。果然聲出云霄，震動天地之威。四十八衛(wèi)人馬，并調(diào)來守衛(wèi)人馬，又有四下勤王之兵，并替回沿河漕運(yùn)之兵，共有百十余萬人馬，將校有百千余員，小官不可勝計(jì)。于公坐下，眾將官各各參見禮畢。一軍齊喊，果然有撼山動地之威。
軍兵操演一陣，真似翻江攪海之勢。操陣畢，將軍冊、兵政功勞簿籍一看，傳令叫請有功將帥四十八員上堂。公親自簪花賜酒，表里彩緞銀寶給賞，親送下堂，曰：“下官不日奏上加封，煩勞諸將官齊心竭力，盡忠報國。”眾將帥唯謝下臺，公領(lǐng)大吹大擂游營一匝而出。其余有把總、指揮、千戶、鎮(zhèn)撫、百戶亦各委官，代簪花賜酒，給賞而出。其小校哨長有功者，悉皆委官給賞。賞畢，少刻押進(jìn)失機(jī)坐視不救及臨陣逃回等官，俱綁進(jìn)教場來。于公一一查明，喝令：“把這一十二員失機(jī)坐視逃回者，俱一銅錘一個打死，以正國法?！边@西和尚合當(dāng)命絕，看見綁進(jìn)十余人來，就把頭伸出看看。只見一聲鑼鼓響，一銅錘一個，打得血光上沖，軍聲齊喊。西和尚看見一驚，望后跌倒，活活驚死在地。王、孫、吳三人心慌，即忙用手摸時，和尚口中氣絕，少刻面如青靛。眾人不敢高聲。跟隨人見了，實(shí)時抬到后邊灌湯。不能得蘇。人皆言驚碎膽矣。于公又驗(yàn)視諸將校，有對面?zhèn)嗵踊卣呙獯?；傷少者，捆打四十；背后傷者，打一百。背后傷乃被敵兵追來，怕死逃回砍傷者，所以重?zé)。無傷逃回者，斬首。軍中見公賞罰嚴(yán)明，人皆畏服。仍大書榜示數(shù)張，掛于通衢，開示某人某處，明示其功罪。事畢，眾軍將人等，各各跪送，吶喊吹打，送公出教場，回部而去。
王、孫、吳三人見公出教場，只得浼人把西和尚扛在僻靜處，著人看守。于康道：“待我先去稟知老爺?！蓖醣蜮值溃骸拔彝阆热??！倍思奔眮硪娪诠９讲坷硎?，至二更方回府中。王彬庵曰：“公今日軍威甚盛，把西和尚活活驚死教場中?！惫勓?，亦埋怨彬庵曰：“誰交你們與他進(jìn)看？兵權(quán)最重，生殺利害之處，誰不寒心?！惫肃笛桨肷?。復(fù)曰：“終是他無福消受許多金銀。吾欲取龕盛他，非吾討取之物。”即令人取一副好沙板棺木。又曰：“兄等可抬西池到寺中安殮，可將所得金銀，悄悄盡數(shù)藏在棺內(nèi)，然后蓋棺，虛將釘釘，用纏索周回扎縛停當(dāng)。日后回杭，將索割開取出金銀，安葬西池，庶無遺失之患?！?br>四友聞言，深相感謝領(lǐng)教。到寺中來一一依于公之言，安殮西池畢，來見于公。公曰：“兄等且在寺中寬住數(shù)日，小弟還有微意奉報?！惫焖]吳雄為順天府通判，王尚質(zhì)為鴻臚寺序班，孫佑為太醫(yī)院院判。三友感公盛精，俱來致謝。公曰：“兄等何必謝，不過少盡往日同窗雅契?！边^數(shù)日，四友皆辭公，欲回杭州。公曰：“諸兄不欲在此候缺，當(dāng)送兄等起程?！庇炙桶俳鹨蝗藶橼B，附書一封，煩送與高節(jié)庵，多多致意，容當(dāng)薦起也。即差八個軍健，護(hù)送西池棺木起程，諸友拜謝而行，一路有兵部勘合，驛遞差夫送程－－聞是于公親友，誰不奉承，直送至杭。四友依于公之言，開棺分金，安葬西池畢，送書到高節(jié)庵處去。至今三家尚盛，皆于公之惠也。不題三家之事，且說于公即將眾將校功績具奏。未知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