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馬成龍旅店遇友 陀頭僧力大驚人
作者：都門貪夢道人詩曰：
年老逢春雨乍晴，雨晴況復(fù)近清明。
天低宮殿初長日，風(fēng)暖園林才囀鶯。
花似錦時高閣望，草如茵處小車行。
東風(fēng)兒賜何多也，況復(fù)人間久太平。
白平被杜文興按倒要打，東上房白少將軍聽見，連忙出來說：“不可，我來也！”后面四五個家人跟隨，來至杜文興的面前，說：“達(dá)官不可，這是我一個無知的家人，他冒犯尊駕?！卑装才掳灼桨ご?，說：“我們少將軍在此！”杜文興說：“原來是少將軍，這是尊駕你的家人哪？好！”白勝祖說：“你休要見怪，他一時無知，我來賠罪！”杜文興見白少將軍和顏悅色，把氣都沒了，放開白平，說：“多有冒犯了?！卑咨賹④娬f：“好?！苯o杜文興作揖，帶白平回轉(zhuǎn)東上房。
杜文興方要進(jìn)北屋去，聽見店門外馬蹄響，有人說：“這里好，還有鏢車在這里哪。來人，把鏢旗子給他拔下來，我看他怎么樣！”杜文興聽見一楞，望外一看，但則見店前有二十多匹馬，圍繞著三位騎馬的，帶四輛行李車，前呼后擁進(jìn)了店，下馬進(jìn)了北上房五間，那三位為首的，正是胖馬馬成龍、瘦馬馬夢太、病二郎李慶龍。這些人是討令單行，帶二十名差官人等來至四方鎮(zhèn)，三人住了春遠(yuǎn)店的北上房。方洗完臉，只見白平送進(jìn)一罐由京中帶來的好茶葉，說：“請三位大人的安。我們大爺住的是東上房，要在這里看熱鬧呢！”馬成龍說：“好，我也是要住這里看熱鬧?！卑灼交厝?，白少將軍過來見過馬成龍，四人談了一會。
只聽門外嚷：“店家，后面有潔凈房沒有？”進(jìn)來了一個老道，身高九尺，膀乍腰圓，背后斜插一口寶劍，手拿蠅甩。小二帶他由東上房南邊小門進(jìn)后院中去了。天有正午之時，忽聽“當(dāng)當(dāng)”的鐘響，從外面進(jìn)來了一個陀頭和尚，身高一丈，膀乍腰圓，一張紫黑臉，粗眉毛，大眼睛，披散著發(fā)髻，打一道金箍；身穿一件粗藍(lán)布僧衣，青中衣，赤足；肩頭之上扛著一條鐵扁擔(dān)，一頭是一塊石頭墜，一頭是一口大鐘，重有一百二十斤；手拿木錘，連打了幾下鐘，他挑著進(jìn)來，口念“阿彌陀佛”，來至院中。馬成龍看那和尚甚是雄壯，威風(fēng)凜凜?？戳T那和尚，心中說：“好一個雄壯和尚，真英勇！”見那和尚把鐘放下，朝著東上房念了聲“阿彌陀佛”，磕了三個頭，又往北上房磕了三個頭。那西面廚房之內(nèi)小二來至和尚面前，說：“我們這里掌柜的有話，給你預(yù)備素齋，你吃去是回頭吃？”那和尚說：“我吃了去吧?！痹谖鬟呅√炫镏掠邪讼勺酪粡?，和尚坐下，那小二送過芝麻醬、過水面來。和尚吃了幾碗，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馬成龍把跑堂叫過來說：“這和尚是化什么哪？”小二說：“化什么？化修四方鎮(zhèn)北一座小鐵善寺。他化這里人捐資重修，化了一年了。那和尚工夫也好?！瘪R成龍說：“是了，你們這店是常舍齋嗎？”小二說：“我們掌柜的姓李，名春生，是位學(xué)而未成的名士，家大業(yè)大，開了這座春遠(yuǎn)店。那西邊北上房后就是他的住宅，修的整齊甚好。他今年五十五歲，跟前沒有兒子，就是一位千金女兒，也是讀書。我們李掌柜的是個文墨人，還愛交朋友，他也是世路通達(dá)之人?！蹦邱R成龍一聽，心中甚是仰慕，想要見見這個人，又不得其門而入。小二說完了走了。
只見李春生和那化緣的和尚說話，見小二過來，問：“東上房住的是什么人？北上房是什么人哪？”小二說：“東房住的是大清營的白少將軍。北上房我看也是作官的，身穿著是便衣，他帶著二十個馬兵，是差官模樣打扮。”那和尚說：“現(xiàn)時聽說穆將軍他帶人馬至四川，幫神力王剿那吳恩，這許是穆將軍那里的人?！蹦抢畲荷f：“伙計，你去問問他那些跟人，他是作什么的。”那和尚站起來，說：“我要告辭了?！崩畲荷f：“不送了?！蹦呛蜕袚?dān)起那鐘來，又撞了幾下。
他才往外要走，只見從店外進(jìn)來一個禿老頭兒，年約七旬，精神百倍，身高六尺，光著頭未戴帽子，連一根頭發(fā)都沒有；身穿青藍(lán)縐夾襖，足下白襪青緞子鞋；手中拿一把折扇，在店門內(nèi)一伸手，把那陀頭和尚抓住，說：“老蜜春個萬坨岔窯在哪里？”那和尚說：“施主，這話我一概不懂，你說的是什么？”那禿老頭兒一聽，把眼一瞪，另透出一番殺氣來，把那和尚鐵鐘奪過來，摔在就地，裂為兩半。和尚哈哈大笑，說：“這也無妨。我廟中還有一百六十斤的一個鐘哪，明日我拿那個化緣也好?！瘪R成龍和白少將軍看見禿老頭兒打那和尚，心中甚是不平。那和尚說：“合字，念◆剛，陀岔搖歪年上神湊字?！?br>書中交待，這是江湖黑話?！昂献帧笔撬麄冏约喝耍澳睢魟偂笔莿e說黑話，“陀岔搖歪年上神湊字”是住在西邊廟里。那禿老頭兒哈哈大笑，說：“我找你，看看你去再談。鐘也摔了，你扛去另鑄吧。”那和尚說：“無妨，我去也?！睋炱痃妬?，竟自去了。那禿老頭兒站在大門那里，似等人的模樣。白少將軍說：“這個老頭兒七十來歲，這么大力氣，非俗等之人?！瘪R成龍一瞧，也說：“這個人是位英雄，可惜不知名姓是誰?！?br>書中交待，這位禿老頭兒就是追風(fēng)仙猿侯化泰。他自那日在廣慶茶園別了孫兆英和鋼腸烈士歐陽善、鐵膽書生諸葛吉、玉面哪咤張玉峰四人，回到店內(nèi)，打發(fā)周茂源、李漢卿二人回家，帶了一封信，叫他兄弟侯化和教訓(xùn)兒子侯天爵、侄兒侯天貴，自己訪一個朋友去，不久必回家去。他等二人去后，自己想：“要先訪訪張廣太，然后可以往四川去趟。”主意已定，算完店帳，由京中雇了一輛車，上王家營。下車雇船過江。他自己坐著船，那日到了浙江西海岸獨龍口。此時獨龍口買賣也多了，人煙稠密。張廣太連家眷也接了來啦，在這里新練了六營水旱馬步隊。侯化泰下船先找了一座當(dāng)鋪，把自己所有隨身的衣服全都當(dāng)了，共當(dāng)銀十兩，他只剩下舊單褲褂一身，破鞋襪子一份。他穿好了，來至衙門前一看，是總鎮(zhèn)帥府，有刁斗、旗桿，新修的轅門，這里面是鼓手樓子，蓋的甚好，也新鮮。
那衙門東西路、南北路，全有客店。他在那衙門東路天和店內(nèi)，進(jìn)去說：“掌柜的，快給我找一間房，我要住店?！毙《磺?，見他連行李都沒有，說：“老頭兒，你要住店，去找那雞毛店去住，鋪三個錢的雞毛，蓋四個錢的干草。我們這店是大店，不住閑散人，你快去吧！”侯化泰說：“我在獨龍口繞了兩個彎，瞧著這里就數(shù)你這店小，你為什么不??？你說吧！”那小二說：“瞧你沒行李，不住。”侯化泰說：“我這里有錢，不欠你的，要行李作什么？你不放心，來，我這里有十兩銀子，交明你柜上，我吃飯店錢，如不夠之時，你只管往我要?！闭乒竦穆犚姡B忙出來說：“我們這伙計太勢利眼，太不懂事務(wù)！”侯化泰說：“不要緊，你看我這是市平足銀十兩，兩錠一件，大小共三件，交給你吧?！闭乒竦慕舆^去，打開銀柜放在銀柜里，帶侯化泰至北上房之內(nèi)。小二說：“貴姓啊？”侯化泰說：“姓侯。你姓什么？”小二說：“我姓常，我們掌柜的姓焦。”送過洗臉?biāo)畞?，又問道：“要什么吃的？”侯化泰說：“我是遠(yuǎn)方來的，不知這里風(fēng)俗，你說說都賣什么好吃的吧?！毙《f：“我們這里煎炒烹炸、燒溜白煮，雞鴨魚肉，山珍海味，應(yīng)時小賣，整桌酒席?！焙罨┱f：“整桌的都是什么酒席？你說說吧?！蹦切《f：“上等全席，海味燕菜全有；滿漢席、雞鴨席、八人席、行長的席，全有?！蹦呛罨┱f：“也好，上等席幾兩銀子？”小二說：“六兩一桌，連酒帶飯?！焙罨┱f：“也好，照樣給我來一桌?！毙《饝?yīng)下去，心中說：“這個老頭兒，他倒舍得吃，連兩頓飯錢都不夠。他住了三間上房，是一天一兩銀子?！钡綇N房要菜，伺候著他吃完了，然后送上茶去。那侯化泰說：“叫你再來，不叫你去吧。”他自己安歇。
次日一早，小二送過茶來，心中說：“今日他可吃不起了，我看他要什么吃？連件衣服都沒有！”只聽侯化泰那里說：“來，再給我照昨日那樣來一桌?！毙《犚?，站在那里不動，說：“老爺，我們這店本錢短，什么東西都是現(xiàn)買，你老人家再要一桌，連房錢十三兩銀子，還沒有我們伙計的零錢?！焙罨┱f：“我知道。這里還有十兩銀，給你拿去。”伸手掏出來一包兒，是兩錠一件。小二手中拿著，笑嘻嘻的來至柜房，心中說：“這人也是，不愛穿，愛講究吃。也好，又賣他十兩整?！眮碇凉穹?，說：“掌柜的，這里有十兩銀子，是上房那禿老頭兒又存的?！苯拐乒竦慕舆^來，把銀柜一開，只見那昨日所存之銀兩蹤跡不見，自己心中猶疑，說：“怪道！這十兩銀，我昨日自己放在柜里，我鎖的柜，并無生人瞧見，這事可怪！別讓那禿老頭兒他知道，可不好，恐他訛我?！贝蜷_這十兩銀一看，與昨日那十兩件數(shù)一個樣，連一點都不差。掌柜的心中想：“這事可不好，這個人不是好人。我今日把銀子留他記號，看他是怎么樣。”自己把銀子全都寫上字包好，仍然收在銀柜之內(nèi)，他也一語不發(fā)。今日侯化泰吃了兩桌上等席，天晚安歇。次日天明之時，他又打發(fā)小伙計去上房與侯化泰取銀，侯化泰給了兩錠一件，是十兩。掌柜的把銀柜打開一看，銀子是沒了。一瞧小二從上房取來這十兩，上面有字，是他寫的。他一想：“這個人不是好人，我去到衙門送信，來拿他吧！”主意一定，手中托著銀子，要去調(diào)官兵來拿賊。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年老逢春雨乍晴，雨晴況復(fù)近清明。
天低宮殿初長日，風(fēng)暖園林才囀鶯。
花似錦時高閣望，草如茵處小車行。
東風(fēng)兒賜何多也，況復(fù)人間久太平。
白平被杜文興按倒要打，東上房白少將軍聽見，連忙出來說：“不可，我來也！”后面四五個家人跟隨，來至杜文興的面前，說：“達(dá)官不可，這是我一個無知的家人，他冒犯尊駕?！卑装才掳灼桨ご?，說：“我們少將軍在此！”杜文興說：“原來是少將軍，這是尊駕你的家人哪？好！”白勝祖說：“你休要見怪，他一時無知，我來賠罪！”杜文興見白少將軍和顏悅色，把氣都沒了，放開白平，說：“多有冒犯了?！卑咨賹④娬f：“好?！苯o杜文興作揖，帶白平回轉(zhuǎn)東上房。
杜文興方要進(jìn)北屋去，聽見店門外馬蹄響，有人說：“這里好，還有鏢車在這里哪。來人，把鏢旗子給他拔下來，我看他怎么樣！”杜文興聽見一楞，望外一看，但則見店前有二十多匹馬，圍繞著三位騎馬的，帶四輛行李車，前呼后擁進(jìn)了店，下馬進(jìn)了北上房五間，那三位為首的，正是胖馬馬成龍、瘦馬馬夢太、病二郎李慶龍。這些人是討令單行，帶二十名差官人等來至四方鎮(zhèn)，三人住了春遠(yuǎn)店的北上房。方洗完臉，只見白平送進(jìn)一罐由京中帶來的好茶葉，說：“請三位大人的安。我們大爺住的是東上房，要在這里看熱鬧呢！”馬成龍說：“好，我也是要住這里看熱鬧?！卑灼交厝?，白少將軍過來見過馬成龍，四人談了一會。
只聽門外嚷：“店家，后面有潔凈房沒有？”進(jìn)來了一個老道，身高九尺，膀乍腰圓，背后斜插一口寶劍，手拿蠅甩。小二帶他由東上房南邊小門進(jìn)后院中去了。天有正午之時，忽聽“當(dāng)當(dāng)”的鐘響，從外面進(jìn)來了一個陀頭和尚，身高一丈，膀乍腰圓，一張紫黑臉，粗眉毛，大眼睛，披散著發(fā)髻，打一道金箍；身穿一件粗藍(lán)布僧衣，青中衣，赤足；肩頭之上扛著一條鐵扁擔(dān)，一頭是一塊石頭墜，一頭是一口大鐘，重有一百二十斤；手拿木錘，連打了幾下鐘，他挑著進(jìn)來，口念“阿彌陀佛”，來至院中。馬成龍看那和尚甚是雄壯，威風(fēng)凜凜?？戳T那和尚，心中說：“好一個雄壯和尚，真英勇！”見那和尚把鐘放下，朝著東上房念了聲“阿彌陀佛”，磕了三個頭，又往北上房磕了三個頭。那西面廚房之內(nèi)小二來至和尚面前，說：“我們這里掌柜的有話，給你預(yù)備素齋，你吃去是回頭吃？”那和尚說：“我吃了去吧?！痹谖鬟呅√炫镏掠邪讼勺酪粡?，和尚坐下，那小二送過芝麻醬、過水面來。和尚吃了幾碗，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馬成龍把跑堂叫過來說：“這和尚是化什么哪？”小二說：“化什么？化修四方鎮(zhèn)北一座小鐵善寺。他化這里人捐資重修，化了一年了。那和尚工夫也好?！瘪R成龍說：“是了，你們這店是常舍齋嗎？”小二說：“我們掌柜的姓李，名春生，是位學(xué)而未成的名士，家大業(yè)大，開了這座春遠(yuǎn)店。那西邊北上房后就是他的住宅，修的整齊甚好。他今年五十五歲，跟前沒有兒子，就是一位千金女兒，也是讀書。我們李掌柜的是個文墨人，還愛交朋友，他也是世路通達(dá)之人?！蹦邱R成龍一聽，心中甚是仰慕，想要見見這個人，又不得其門而入。小二說完了走了。
只見李春生和那化緣的和尚說話，見小二過來，問：“東上房住的是什么人？北上房是什么人哪？”小二說：“東房住的是大清營的白少將軍。北上房我看也是作官的，身穿著是便衣，他帶著二十個馬兵，是差官模樣打扮。”那和尚說：“現(xiàn)時聽說穆將軍他帶人馬至四川，幫神力王剿那吳恩，這許是穆將軍那里的人?！蹦抢畲荷f：“伙計，你去問問他那些跟人，他是作什么的。”那和尚站起來，說：“我要告辭了?！崩畲荷f：“不送了?！蹦呛蜕袚?dān)起那鐘來，又撞了幾下。
他才往外要走，只見從店外進(jìn)來一個禿老頭兒，年約七旬，精神百倍，身高六尺，光著頭未戴帽子，連一根頭發(fā)都沒有；身穿青藍(lán)縐夾襖，足下白襪青緞子鞋；手中拿一把折扇，在店門內(nèi)一伸手，把那陀頭和尚抓住，說：“老蜜春個萬坨岔窯在哪里？”那和尚說：“施主，這話我一概不懂，你說的是什么？”那禿老頭兒一聽，把眼一瞪，另透出一番殺氣來，把那和尚鐵鐘奪過來，摔在就地，裂為兩半。和尚哈哈大笑，說：“這也無妨。我廟中還有一百六十斤的一個鐘哪，明日我拿那個化緣也好?！瘪R成龍和白少將軍看見禿老頭兒打那和尚，心中甚是不平。那和尚說：“合字，念◆剛，陀岔搖歪年上神湊字?！?br>書中交待，這是江湖黑話?！昂献帧笔撬麄冏约喝耍澳睢魟偂笔莿e說黑話，“陀岔搖歪年上神湊字”是住在西邊廟里。那禿老頭兒哈哈大笑，說：“我找你，看看你去再談。鐘也摔了，你扛去另鑄吧。”那和尚說：“無妨，我去也?！睋炱痃妬?，竟自去了。那禿老頭兒站在大門那里，似等人的模樣。白少將軍說：“這個老頭兒七十來歲，這么大力氣，非俗等之人?！瘪R成龍一瞧，也說：“這個人是位英雄，可惜不知名姓是誰?！?br>書中交待，這位禿老頭兒就是追風(fēng)仙猿侯化泰。他自那日在廣慶茶園別了孫兆英和鋼腸烈士歐陽善、鐵膽書生諸葛吉、玉面哪咤張玉峰四人，回到店內(nèi)，打發(fā)周茂源、李漢卿二人回家，帶了一封信，叫他兄弟侯化和教訓(xùn)兒子侯天爵、侄兒侯天貴，自己訪一個朋友去，不久必回家去。他等二人去后，自己想：“要先訪訪張廣太，然后可以往四川去趟。”主意已定，算完店帳，由京中雇了一輛車，上王家營。下車雇船過江。他自己坐著船，那日到了浙江西海岸獨龍口。此時獨龍口買賣也多了，人煙稠密。張廣太連家眷也接了來啦，在這里新練了六營水旱馬步隊。侯化泰下船先找了一座當(dāng)鋪，把自己所有隨身的衣服全都當(dāng)了，共當(dāng)銀十兩，他只剩下舊單褲褂一身，破鞋襪子一份。他穿好了，來至衙門前一看，是總鎮(zhèn)帥府，有刁斗、旗桿，新修的轅門，這里面是鼓手樓子，蓋的甚好，也新鮮。
那衙門東西路、南北路，全有客店。他在那衙門東路天和店內(nèi)，進(jìn)去說：“掌柜的，快給我找一間房，我要住店?！毙《磺?，見他連行李都沒有，說：“老頭兒，你要住店，去找那雞毛店去住，鋪三個錢的雞毛，蓋四個錢的干草。我們這店是大店，不住閑散人，你快去吧！”侯化泰說：“我在獨龍口繞了兩個彎，瞧著這里就數(shù)你這店小，你為什么不??？你說吧！”那小二說：“瞧你沒行李，不住。”侯化泰說：“我這里有錢，不欠你的，要行李作什么？你不放心，來，我這里有十兩銀子，交明你柜上，我吃飯店錢，如不夠之時，你只管往我要?！闭乒竦穆犚姡B忙出來說：“我們這伙計太勢利眼，太不懂事務(wù)！”侯化泰說：“不要緊，你看我這是市平足銀十兩，兩錠一件，大小共三件，交給你吧?！闭乒竦慕舆^去，打開銀柜放在銀柜里，帶侯化泰至北上房之內(nèi)。小二說：“貴姓啊？”侯化泰說：“姓侯。你姓什么？”小二說：“我姓常，我們掌柜的姓焦。”送過洗臉?biāo)畞?，又問道：“要什么吃的？”侯化泰說：“我是遠(yuǎn)方來的，不知這里風(fēng)俗，你說說都賣什么好吃的吧?！毙《f：“我們這里煎炒烹炸、燒溜白煮，雞鴨魚肉，山珍海味，應(yīng)時小賣，整桌酒席?！焙罨┱f：“整桌的都是什么酒席？你說說吧?！蹦切《f：“上等全席，海味燕菜全有；滿漢席、雞鴨席、八人席、行長的席，全有?！蹦呛罨┱f：“也好，上等席幾兩銀子？”小二說：“六兩一桌，連酒帶飯?！焙罨┱f：“也好，照樣給我來一桌?！毙《饝?yīng)下去，心中說：“這個老頭兒，他倒舍得吃，連兩頓飯錢都不夠。他住了三間上房，是一天一兩銀子?！钡綇N房要菜，伺候著他吃完了，然后送上茶去。那侯化泰說：“叫你再來，不叫你去吧。”他自己安歇。
次日一早，小二送過茶來，心中說：“今日他可吃不起了，我看他要什么吃？連件衣服都沒有！”只聽侯化泰那里說：“來，再給我照昨日那樣來一桌?！毙《犚?，站在那里不動，說：“老爺，我們這店本錢短，什么東西都是現(xiàn)買，你老人家再要一桌，連房錢十三兩銀子，還沒有我們伙計的零錢?！焙罨┱f：“我知道。這里還有十兩銀，給你拿去。”伸手掏出來一包兒，是兩錠一件。小二手中拿著，笑嘻嘻的來至柜房，心中說：“這人也是，不愛穿，愛講究吃。也好，又賣他十兩整?！眮碇凉穹?，說：“掌柜的，這里有十兩銀子，是上房那禿老頭兒又存的?！苯拐乒竦慕舆^來，把銀柜一開，只見那昨日所存之銀兩蹤跡不見，自己心中猶疑，說：“怪道！這十兩銀，我昨日自己放在柜里，我鎖的柜，并無生人瞧見，這事可怪！別讓那禿老頭兒他知道，可不好，恐他訛我?！贝蜷_這十兩銀一看，與昨日那十兩件數(shù)一個樣，連一點都不差。掌柜的心中想：“這事可不好，這個人不是好人。我今日把銀子留他記號，看他是怎么樣。”自己把銀子全都寫上字包好，仍然收在銀柜之內(nèi)，他也一語不發(fā)。今日侯化泰吃了兩桌上等席，天晚安歇。次日天明之時，他又打發(fā)小伙計去上房與侯化泰取銀，侯化泰給了兩錠一件，是十兩。掌柜的把銀柜打開一看，銀子是沒了。一瞧小二從上房取來這十兩，上面有字，是他寫的。他一想：“這個人不是好人，我去到衙門送信，來拿他吧！”主意一定，手中托著銀子，要去調(diào)官兵來拿賊。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