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
作者：王夫之◎死節(jié)列傳（下）
蕭曠，字逸然，湖廣漢陽人。以武舉授黎、靖中軍都司。劉承胤為黎、靖參將，曠屬焉。從承胤征峒苗有功，歷升至副總兵。上在武岡，承胤為總鎮(zhèn)楚、黔，掛大將軍印，解黎、靖事，曠遂以總兵官都督同知，行黎、靖參將事，守靖州。
永歷元年秋，武岡陷，承胤降。上南奔至靖州，曠迎蹕，具備勤敏。上大悅，召曠陛見，諭令解黎、靖，扈從入粵。曠奏言：“臣職在守土，自當以死謝國恩，扈蹕非臣職也。臣以死捍靖。迫至，當殺臣而后能進，則大駕達柳州矣?！鄙霞刃?，曠督其標兵，乘堙修守具。召部民至庭，涕泣勸慰，勉以死守。已而承胤馳書召曠降。曠大罵，焚其書。俄而清兵大至，兵民驚潰，曠獨率內(nèi)丁十余人登城射之。敵沖郭門入，曠短兵接，巷戰(zhàn)。力盡，遂遇害。
曠雖武士，而志慕文雅。頗讀書，知大義。為承胤屬，能不附承胤意。見承胤驕悍，意欲自遠，故請守黎、靖以避其熏灼。嘗曰：“我受朝廷命為劉公屬，固難與劉公所置私人比?！逼溲胖救绱恕９食胸啡拷噪S承胤降，而曠獨不屈。
朱如，字宗臣，廣西臨桂人。中武舉，部除把總。候選歸里，隨焦璉起兵定靖江庶人之亂，璉用為左部營將，題授游擊將軍?；洝⒊y，璉益召募。如散家財萬金，號召丁壯成一軍，馬仗精好，為璉一軍最，璉甚倚之。如短小精亻票，兩目奕奕有光。性戇直慕義，折節(jié)下文吏，尤恭謹，循法度。
永歷二年，從璉復(fù)陽朔、平樂，戰(zhàn)甘棠渡、大榕江，皆有斬獲，以功歷副總兵官都督僉事。璉下攻全州，留如守平樂，輯兵政，民得安堵。時何騰蛟率趙印選、胡一青及馬養(yǎng)麟、周金湯、熊兆佐之兵下全、永，留老營于桂林，驕縱為暴于城野。給事中萬六吉奉敕至桂林，催師出，榜飭責之，語侵騰蛟。騰蛟聞之大怒。六吉舊以劾馬吉翔，忤劉承胤，有旨降處，部擬謫經(jīng)歷。未幾，仍復(fù)職用。騰蛟馳檄召經(jīng)歷萬六吉赴軍前效用，令材官健兒數(shù)十人往召，密令捶械之，即死勿論。時六吉已去桂，居平樂，未知也。如偵得其詳，大怒曰：“督師乃欲捕系天子近臣，無人臣禮至此極乎！欲作曹操殺孔融、朱溫，誅清流耶？此義士致命之秋也?！闭埩疗涫?，置酒飲以待，部署甲士于門。騰蛟所遣捕六吉者索六吉，知在如署，扣門求入。如佯為不知，延之入，同酣飲。持檄者見四壁甲士皆露劍立，如亦目眥欲裂，時時援佩刀，不敢動。如顧問曰：“君奉何令？欲何為？當以相告?！背窒呱珓樱鹆⒃唬骸岸綆熈钫埲f公?！比缢髡垎?，持檄者奉檄示。如讀未半，碎檄，拍食案起，大叫曰：“萬公天子言官，以軍政戒飭士卒之暴民者，惜未執(zhí)殺之爾！督師庇驕卒虐民，惜未參劾爾！區(qū)區(qū)一榜文，而督師遽欲遣狗鼠輩持牒辱之，置天子于何地！督師反耶？如破家捐身為朝廷效死，督師蔑天子，即如敵仇。狗輩敢銜人衣，當齒我刀?！卑蔚俄匠窒?，六吉掣其袖。持檄者脫走，甲士噪起，如介馬彎弓追之，至郊外，擒一卒，捶而告之曰：“狗子！速歸告督師，朱如不畏死，為一隅君臣存分義，督師若欲殺我者，我自來。萬黃門已赴行在，不可得也。”遂送六吉詣南寧，而自署其門曰：“如得罪督師，為朝廷存一線君臣之義，故不敢擁兵以自求活，重撓軍政，今解兵待譴。諸軍愿歸農(nóng)者聽，愿充伍者赴焦公聽調(diào)度。”遂盡籍其糧儲、甲仗、馬匹、旗幟以歸焦璉，而自葛巾布衣詣平樂知府聽羈。持檄者歸報，騰蛟大怒。方食，墮杯箸。然騰蛟能以威鉗士大夫，而懾于諸將。畏璉，不敢逮治如，而以書訴之璉，求殺如為己刷恥。璉遣攝如。如囚服就璉。璉詰之，對曰：“如以一時之義激，不自量，為朝廷存綱紀。今已使督師無擅執(zhí)言官之愆，如之志已伸，唯求一死以正軍法，為裨將亢督師者之戒爾?！杯I心重憐之。瞿式耜亦重如之義，語璉寬貰之。璉收其軍貲而別責二干金為騰蛟壽。騰蛟喜，遂移書璉，令釋如，而謂如能，勸璉仍令將兵。如由是以義俠知名。顧畏騰蛟銜己，謝事閑居者久之。騰蛟敗沒，璉強之起。奏復(fù)如職，使統(tǒng)舊部守平樂。時諸將卒虐民侮吏，而如獨以謙謹有節(jié)制聞。加總兵官，掛鎮(zhèn)西將軍印。
永歷四年冬，清孔有德犯廣西，遣馬蛟麟間道攻平樂。璉方援曹志建于賀縣，敵猝至，如獨率麾下健卒城守。兵民皆驚潰，敵兵大至，戰(zhàn)不勝，敵乘城入。如乃入署中，殺妻子，南向拜，焚敕毀印，易進賢冠、大絳袍，手劍端坐署中。清兵入署，望見如如塑神像，愕眙不敢進。如大呼曰：“身是鎮(zhèn)西將軍朱如，□□何怯，不前殺我也。”清兵自堂下射之，中頰。如復(fù)呼曰：“□□不濟事！”遂援劍自刎而死。
滿大壯，湖廣辰州人，故太常寺卿滿朝薦之族子也。滿氏世以武傳家。朝薦以剛直居諫垣，益用名節(jié)勸獎其子弟，故大壯慷慨慕義。何騰蛟開府長沙，召募將材，大壯奉檄招練辰、麻峒兵二千人為騰蛟親軍，隨章曠守湘陰兩載，拒清兵于新墻，大小數(shù)十戰(zhàn)，清兵不能南犯。復(fù)與覃裕春大破清兵于潼溪，斬獲數(shù)千計，積功擢副總兵官都督僉事。
永歷元年二月，孔、耿、尚之兵大舉南犯，攻湘陰。大壯方拒戰(zhàn)，王進才之兵先潰，燒湘陰城，大掠而南。大壯遂不能支，戰(zhàn)且走，至長沙，騰蛟已走衡州，大壯奉曠屯湘潭，求救于騰蛟，騰蛟已不能令其軍。清兵盡力攻大壯，遂大敗，躡追二百里至衡山。大壯收余兵轉(zhuǎn)戰(zhàn)，麾下士死殆盡。大壯謂曠曰：“公且先走，為卷土重來計，大壯為公力拒后，終不再見公矣！”曠去，大壯北馳迎敵，敵縱騎乘之，馬尾相銜，走二十里，短兵接，格殺十數(shù)人。馬中矢踣，乃遇害。
楊進喜，陜西延安人。與馬進忠俱起，為進忠前營副將。進忠之擒楊么與麻河之戰(zhàn)，皆進喜先陷陣，驍勇為三軍最。永歷三年春，隨進忠會何騰蛟于湘潭。清兵猝至，進忠軍驚潰。進喜方理發(fā)，聞兵潰，大叫起曰：“朝廷不惜高爵養(yǎng)我輩何為？況吾營迎何公至而忍棄之乎！”約發(fā)，不及戴兜牟，揮刀馳馬出，求騰蛟，與清兵巷遇，相格斗，手刃數(shù)人。露額中流矢，貫顱，死。騰蛟遂陷。
惠延年，陜西西安人。少客湖南，有拳勇，習(xí)騎射，應(yīng)募為曹志建裨將。志建駐鎮(zhèn)峽關(guān)，倨怠不親軍旅。延年恒率兵出，復(fù)道州、寧遠、江華、郴、桂，圍永州，下之，皆延年功最。屢擢總兵官都督同知。
堵胤錫之南奔也，與忠貞營相失，西走桂、藍，將入志建軍。延年時屯永州西，知志建陰賊，必害胤錫。以書投胤錫曰：“延年謂相公不追及忠貞營，則當入行在。乃聞尚留此間，延年甚惑之。祈留意圖維，勿忽。”比書達胤錫所，胤錫已至道州。志建盡坑殺其部卒三千人，劫胤錫入關(guān)矣。延年密遣人導(dǎo)胤錫達何圖復(fù)砦。胤錫遂詣?wù)貞c。志建怒何圖復(fù)，令延年旋軍攻之。延年緩兵，攻不力，經(jīng)六月不下。志建劫敕使誘圖復(fù)殺之，破其砦。微得延年縱胤錫、圖復(fù)狀，含忿欲殺之。延年嘆曰：“吾逸堵公，正以全曹公，而顧欲殺我，匹夫終不足與共成事，吾行吾志耳?！睍逍⊥踝哟笈e攻鎮(zhèn)峽關(guān)，延年死戰(zhàn)，自辰達未，斬首□數(shù)千。小王子已退走，延年曰：“吾不及今日死，為忠鬼以報國，而死于匹夫手乎？”單騎迫敵，深入，遂遇害。始，志建欲殺延年，或說延年當降清以免禍。延年曰：“吾以名義故，開釁曹公，而以叛終之，顧令彼罵我為反虜乎？有死而已。”延年死，志建遂不能成軍，以至于亡。何圖復(fù)者，廣西富川人。父廷相，萬歷丁未進士，官御史。圖復(fù)入貲為太學(xué)生?；?、楚亂，結(jié)砦自保。聞志建之劫胤錫也，密遣人迎胤錫入其砦，赍送赴行在。志建舉兵圍之，不克。敕授圖復(fù)監(jiān)軍僉事，令志建釋兵。志建佯奉詔，與圖復(fù)和，誘與相見，執(zhí)而磔殺之。
吳學(xué)，湖廣湖鄉(xiāng)人。以材勇雄于閭里。起里胥，從副將羅安邦剿天王寺土冠，有功，授把總。張南忠之亂，學(xué)收土兵保鄉(xiāng)曲。已而奉李干德檄復(fù)湘鄉(xiāng)縣，以功加游擊將軍。何騰蛟開府長沙，使學(xué)召募千余人為親軍，守湘陰，轉(zhuǎn)戰(zhàn)平江、袁、寧間，擢副總兵。
永歷元年，長沙陷，學(xué)收部卒屯湘、邵間，反攻湘鄉(xiāng)，格斗四五月，兵潰敗。被執(zhí)，械至武昌系獄。令剃發(fā)，不聽。清總督羅繡錦會文武吏群鞫之。學(xué)至庭，植立呼曰：“大明驅(qū)胡虜，愛養(yǎng)天下垂三百年。爾等皆中土人，骨血從誰豢養(yǎng)？父母埋誰土宇？乃改頭換面，倨坐堂上，而械忠義士于階下耶！天地能容爾身，必不能容爾子孫。豈不聞洪武初，盡謫叛降官吏妻女充掖庭乎！”因大叫呼天，目眥盡裂，引頸觸柱，血流被面。遂驅(qū)赴黃鵠磯，遇害。武昌居民罷市往觀，皆嗚咽流涕，禁之不能止。
蕭曠，字逸然，湖廣漢陽人。以武舉授黎、靖中軍都司。劉承胤為黎、靖參將，曠屬焉。從承胤征峒苗有功，歷升至副總兵。上在武岡，承胤為總鎮(zhèn)楚、黔，掛大將軍印，解黎、靖事，曠遂以總兵官都督同知，行黎、靖參將事，守靖州。
永歷元年秋，武岡陷，承胤降。上南奔至靖州，曠迎蹕，具備勤敏。上大悅，召曠陛見，諭令解黎、靖，扈從入粵。曠奏言：“臣職在守土，自當以死謝國恩，扈蹕非臣職也。臣以死捍靖。迫至，當殺臣而后能進，則大駕達柳州矣?！鄙霞刃?，曠督其標兵，乘堙修守具。召部民至庭，涕泣勸慰，勉以死守。已而承胤馳書召曠降。曠大罵，焚其書。俄而清兵大至，兵民驚潰，曠獨率內(nèi)丁十余人登城射之。敵沖郭門入，曠短兵接，巷戰(zhàn)。力盡，遂遇害。
曠雖武士，而志慕文雅。頗讀書，知大義。為承胤屬，能不附承胤意。見承胤驕悍，意欲自遠，故請守黎、靖以避其熏灼。嘗曰：“我受朝廷命為劉公屬，固難與劉公所置私人比?！逼溲胖救绱恕９食胸啡拷噪S承胤降，而曠獨不屈。
朱如，字宗臣，廣西臨桂人。中武舉，部除把總。候選歸里，隨焦璉起兵定靖江庶人之亂，璉用為左部營將，題授游擊將軍?；洝⒊y，璉益召募。如散家財萬金，號召丁壯成一軍，馬仗精好，為璉一軍最，璉甚倚之。如短小精亻票，兩目奕奕有光。性戇直慕義，折節(jié)下文吏，尤恭謹，循法度。
永歷二年，從璉復(fù)陽朔、平樂，戰(zhàn)甘棠渡、大榕江，皆有斬獲，以功歷副總兵官都督僉事。璉下攻全州，留如守平樂，輯兵政，民得安堵。時何騰蛟率趙印選、胡一青及馬養(yǎng)麟、周金湯、熊兆佐之兵下全、永，留老營于桂林，驕縱為暴于城野。給事中萬六吉奉敕至桂林，催師出，榜飭責之，語侵騰蛟。騰蛟聞之大怒。六吉舊以劾馬吉翔，忤劉承胤，有旨降處，部擬謫經(jīng)歷。未幾，仍復(fù)職用。騰蛟馳檄召經(jīng)歷萬六吉赴軍前效用，令材官健兒數(shù)十人往召，密令捶械之，即死勿論。時六吉已去桂，居平樂，未知也。如偵得其詳，大怒曰：“督師乃欲捕系天子近臣，無人臣禮至此極乎！欲作曹操殺孔融、朱溫，誅清流耶？此義士致命之秋也?！闭埩疗涫?，置酒飲以待，部署甲士于門。騰蛟所遣捕六吉者索六吉，知在如署，扣門求入。如佯為不知，延之入，同酣飲。持檄者見四壁甲士皆露劍立，如亦目眥欲裂，時時援佩刀，不敢動。如顧問曰：“君奉何令？欲何為？當以相告?！背窒呱珓樱鹆⒃唬骸岸綆熈钫埲f公?！比缢髡垎?，持檄者奉檄示。如讀未半，碎檄，拍食案起，大叫曰：“萬公天子言官，以軍政戒飭士卒之暴民者，惜未執(zhí)殺之爾！督師庇驕卒虐民，惜未參劾爾！區(qū)區(qū)一榜文，而督師遽欲遣狗鼠輩持牒辱之，置天子于何地！督師反耶？如破家捐身為朝廷效死，督師蔑天子，即如敵仇。狗輩敢銜人衣，當齒我刀?！卑蔚俄匠窒?，六吉掣其袖。持檄者脫走，甲士噪起，如介馬彎弓追之，至郊外，擒一卒，捶而告之曰：“狗子！速歸告督師，朱如不畏死，為一隅君臣存分義，督師若欲殺我者，我自來。萬黃門已赴行在，不可得也。”遂送六吉詣南寧，而自署其門曰：“如得罪督師，為朝廷存一線君臣之義，故不敢擁兵以自求活，重撓軍政，今解兵待譴。諸軍愿歸農(nóng)者聽，愿充伍者赴焦公聽調(diào)度。”遂盡籍其糧儲、甲仗、馬匹、旗幟以歸焦璉，而自葛巾布衣詣平樂知府聽羈。持檄者歸報，騰蛟大怒。方食，墮杯箸。然騰蛟能以威鉗士大夫，而懾于諸將。畏璉，不敢逮治如，而以書訴之璉，求殺如為己刷恥。璉遣攝如。如囚服就璉。璉詰之，對曰：“如以一時之義激，不自量，為朝廷存綱紀。今已使督師無擅執(zhí)言官之愆，如之志已伸，唯求一死以正軍法，為裨將亢督師者之戒爾?！杯I心重憐之。瞿式耜亦重如之義，語璉寬貰之。璉收其軍貲而別責二干金為騰蛟壽。騰蛟喜，遂移書璉，令釋如，而謂如能，勸璉仍令將兵。如由是以義俠知名。顧畏騰蛟銜己，謝事閑居者久之。騰蛟敗沒，璉強之起。奏復(fù)如職，使統(tǒng)舊部守平樂。時諸將卒虐民侮吏，而如獨以謙謹有節(jié)制聞。加總兵官，掛鎮(zhèn)西將軍印。
永歷四年冬，清孔有德犯廣西，遣馬蛟麟間道攻平樂。璉方援曹志建于賀縣，敵猝至，如獨率麾下健卒城守。兵民皆驚潰，敵兵大至，戰(zhàn)不勝，敵乘城入。如乃入署中，殺妻子，南向拜，焚敕毀印，易進賢冠、大絳袍，手劍端坐署中。清兵入署，望見如如塑神像，愕眙不敢進。如大呼曰：“身是鎮(zhèn)西將軍朱如，□□何怯，不前殺我也。”清兵自堂下射之，中頰。如復(fù)呼曰：“□□不濟事！”遂援劍自刎而死。
滿大壯，湖廣辰州人，故太常寺卿滿朝薦之族子也。滿氏世以武傳家。朝薦以剛直居諫垣，益用名節(jié)勸獎其子弟，故大壯慷慨慕義。何騰蛟開府長沙，召募將材，大壯奉檄招練辰、麻峒兵二千人為騰蛟親軍，隨章曠守湘陰兩載，拒清兵于新墻，大小數(shù)十戰(zhàn)，清兵不能南犯。復(fù)與覃裕春大破清兵于潼溪，斬獲數(shù)千計，積功擢副總兵官都督僉事。
永歷元年二月，孔、耿、尚之兵大舉南犯，攻湘陰。大壯方拒戰(zhàn)，王進才之兵先潰，燒湘陰城，大掠而南。大壯遂不能支，戰(zhàn)且走，至長沙，騰蛟已走衡州，大壯奉曠屯湘潭，求救于騰蛟，騰蛟已不能令其軍。清兵盡力攻大壯，遂大敗，躡追二百里至衡山。大壯收余兵轉(zhuǎn)戰(zhàn)，麾下士死殆盡。大壯謂曠曰：“公且先走，為卷土重來計，大壯為公力拒后，終不再見公矣！”曠去，大壯北馳迎敵，敵縱騎乘之，馬尾相銜，走二十里，短兵接，格殺十數(shù)人。馬中矢踣，乃遇害。
楊進喜，陜西延安人。與馬進忠俱起，為進忠前營副將。進忠之擒楊么與麻河之戰(zhàn)，皆進喜先陷陣，驍勇為三軍最。永歷三年春，隨進忠會何騰蛟于湘潭。清兵猝至，進忠軍驚潰。進喜方理發(fā)，聞兵潰，大叫起曰：“朝廷不惜高爵養(yǎng)我輩何為？況吾營迎何公至而忍棄之乎！”約發(fā)，不及戴兜牟，揮刀馳馬出，求騰蛟，與清兵巷遇，相格斗，手刃數(shù)人。露額中流矢，貫顱，死。騰蛟遂陷。
惠延年，陜西西安人。少客湖南，有拳勇，習(xí)騎射，應(yīng)募為曹志建裨將。志建駐鎮(zhèn)峽關(guān)，倨怠不親軍旅。延年恒率兵出，復(fù)道州、寧遠、江華、郴、桂，圍永州，下之，皆延年功最。屢擢總兵官都督同知。
堵胤錫之南奔也，與忠貞營相失，西走桂、藍，將入志建軍。延年時屯永州西，知志建陰賊，必害胤錫。以書投胤錫曰：“延年謂相公不追及忠貞營，則當入行在。乃聞尚留此間，延年甚惑之。祈留意圖維，勿忽。”比書達胤錫所，胤錫已至道州。志建盡坑殺其部卒三千人，劫胤錫入關(guān)矣。延年密遣人導(dǎo)胤錫達何圖復(fù)砦。胤錫遂詣?wù)貞c。志建怒何圖復(fù)，令延年旋軍攻之。延年緩兵，攻不力，經(jīng)六月不下。志建劫敕使誘圖復(fù)殺之，破其砦。微得延年縱胤錫、圖復(fù)狀，含忿欲殺之。延年嘆曰：“吾逸堵公，正以全曹公，而顧欲殺我，匹夫終不足與共成事，吾行吾志耳?！睍逍⊥踝哟笈e攻鎮(zhèn)峽關(guān)，延年死戰(zhàn)，自辰達未，斬首□數(shù)千。小王子已退走，延年曰：“吾不及今日死，為忠鬼以報國，而死于匹夫手乎？”單騎迫敵，深入，遂遇害。始，志建欲殺延年，或說延年當降清以免禍。延年曰：“吾以名義故，開釁曹公，而以叛終之，顧令彼罵我為反虜乎？有死而已。”延年死，志建遂不能成軍，以至于亡。何圖復(fù)者，廣西富川人。父廷相，萬歷丁未進士，官御史。圖復(fù)入貲為太學(xué)生?；?、楚亂，結(jié)砦自保。聞志建之劫胤錫也，密遣人迎胤錫入其砦，赍送赴行在。志建舉兵圍之，不克。敕授圖復(fù)監(jiān)軍僉事，令志建釋兵。志建佯奉詔，與圖復(fù)和，誘與相見，執(zhí)而磔殺之。
吳學(xué)，湖廣湖鄉(xiāng)人。以材勇雄于閭里。起里胥，從副將羅安邦剿天王寺土冠，有功，授把總。張南忠之亂，學(xué)收土兵保鄉(xiāng)曲。已而奉李干德檄復(fù)湘鄉(xiāng)縣，以功加游擊將軍。何騰蛟開府長沙，使學(xué)召募千余人為親軍，守湘陰，轉(zhuǎn)戰(zhàn)平江、袁、寧間，擢副總兵。
永歷元年，長沙陷，學(xué)收部卒屯湘、邵間，反攻湘鄉(xiāng)，格斗四五月，兵潰敗。被執(zhí)，械至武昌系獄。令剃發(fā)，不聽。清總督羅繡錦會文武吏群鞫之。學(xué)至庭，植立呼曰：“大明驅(qū)胡虜，愛養(yǎng)天下垂三百年。爾等皆中土人，骨血從誰豢養(yǎng)？父母埋誰土宇？乃改頭換面，倨坐堂上，而械忠義士于階下耶！天地能容爾身，必不能容爾子孫。豈不聞洪武初，盡謫叛降官吏妻女充掖庭乎！”因大叫呼天，目眥盡裂，引頸觸柱，血流被面。遂驅(qū)赴黃鵠磯，遇害。武昌居民罷市往觀，皆嗚咽流涕，禁之不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