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四 節(jié)烈女

壽如山，晉人也。富有田產(chǎn)，一子一孫。未幾而婦卒，未幾子與媳相繼卒，止剩一孫名得仁，尚未婚娶。及服滿，將擇吉，而仁復(fù)卒。仁所聘之妻邊氏聞卜，欲奔喪，母不欲，曰：“渠家無可依之人，一為之服，勢(shì)難擇配?！笔显唬骸啊敢蔡熘唬徽徣酥?！’至死靡他，實(shí)女素志也?！碧槠灰选Ｄ冈唬骸百箽浧谂c汝偕往。”氏曰：“聞喪宜往，夫何俟！”氏至壽室，對(duì)靈大慟，哀哭異常。初則人以為過當(dāng)，繼則咸以為可憐。及夕，母勸氏歸。氏曰：“是即女家，將焉歸？”勸之再四，不聽，母自歸。殯期尚違月余，氏晝理喪務(wù)，夜傍柩寢，暇則呼天而泣，淚盡繼之以血。鄰里聞之，悉為之酸楚。比至葬，扶柩窀穸，顏色之戚，哭泣之哀，見者莫不痛惜。
壽氏累世單傳，無可過繼，氏甚以無后為虞。忽念祖翁雖老，身體尚健，遂市美婢，令侍祖翁寢。甫二年許，誕生一子，名之曰靜。襁褓中而婢忽卒，氏乃傭媼以乳之，自親保抱，不輕托人。其長(zhǎng)育顧復(fù)，直等劬勞于母氏。及靜稍長(zhǎng)，延師教之讀。靜聰慧，過目不忘，十六歲科試冠軍，因得婚于尚孝廉之女。至如山以老卒，靜心無忌憚，惟曼游是好。氏勸之，靜以叔翁自居，置若罔聞。年余，家產(chǎn)殆盡矣已。氏晝夜涕泣，勺飲不入口者三日。靜心動(dòng)，翻然自悔，親詣氏榻，切言改過。言之再三，氏仍慟哭不已，靜乃長(zhǎng)跪榻前。靜妻尚氏曰：“叔跪矣，賢侄婦宜稍寬恕?！笔下勚?，亦起跪榻上曰：“當(dāng)侄婦之奔喪也，吾家無祭墓人矣。出冀幸萬一之謀，得叔生焉。不幸庶祖姑復(fù)故，彼時(shí)侄婦撫叔，委干就濕，日夜保護(hù)，豈好自苦？蓋以光前裕后悉在阿叔一人之身。今忽頓易素行，不事舉業(yè)，侄婦之所以期望于叔者已成畫餅，不惟死不瞑目，實(shí)無顏見祖翁于地下。”言已，復(fù)哭。靜聞氏言，亦不禁與之俱哭。尚氏勸之曰：“侄婦三日未食，汝與叔同跪多時(shí)，請(qǐng)少節(jié)之?！笔夏耸脺I，令尚扶靜起。靜令尚進(jìn)食，氏不食，靜夫婦苦勸之，氏乃食。氏以哀慟過度，致疾不起，靜奉湯藥如事母，月余始瘥。嗣靜偶廢馳，氏輒飲泣不食。靜恐稍負(fù)氏意，銳心取進(jìn)，遂連捷南宮，官至御史。上疏陳情，封氏為少淑人，賜節(jié)孝匾額。七十余歲無病卒，靜之縗\麻哭泣，如持親喪焉。
大義森嚴(yán)，至情悱惻。反復(fù)讀之，令人落淚。馬竹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