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七 鎖骨菩薩下世
作者：磊砢山房主人擲生生之果，只羨安仁；飛種種之花，都緣迦葉?？述娝硷嫞敢膊秽创缺?；姹女數(shù)錢，子嗟將無唐突。
噩青氣聞瑪知古被擒，即遣縛樂般曰：“王之子，乃至破老師之鏡，還甘鼎之軍，王之投孤，如以餌釣鰲；孤之待王，直引倀害虎。若命甘鼎歸吾老師，吾亦安忍殺王？”般曰：“老師未死而誅仆，仆不能無怨。吾子倘還而輔君，君自可有功。”噩命釋縛禁錮之，一人呈書。噩見是知古手筆，即有喜色，閱書曰：
知古白：夫鏡者，先自鏡而后鏡人。若己能鏡人而不免為人所鏡，則鄙人之受困于樂子是已！狂狫之識，初無益于大王，而親之如父兄，尊之即師保，于是昧于苦縣之訓，敢為天下先。三寶之原，已失其一，雖欲竭智盡能以報知己，其可得乎？所以不即死者，乘甘帥不殺之機，行樂子來歸之策。其父樂般且勿戮，羈縻焉以待反哺之烏。若此子景從，人與鏡還，鏡主人亦不沒漢營也。藏密秘計，幸固存之。
噩得書亟以示般，般曰：“但令來使見仆尚存，即所以答書也?！必淙酥?，謂曰：“與吾坐者即樂王，歸語老師，仍如尊命。”其人叩頭謝曰：“百聞不如一見，今見樂王，訛言并息矣！請以所見歸告瑪師也?！彼爝€大營，陳其說于甘君。獷兒還謝知古，甘君曰：“樂君得瑪師一書，重于九鼎，憂懷暫釋矣。有副參之□謝娘，尚羈苗中，能無患否？”知古曰：“待入宮見嫉之年，即攜手同歸之日，拔茅連帚，如磁石引針耳。”燭生曰：“瑪師神人，圖中桃葉桃根之語，不相印耶，愿明公勿憂?！蹦豢徒酝?，許史兩都督入謝曰：“身荷國家豢養(yǎng)厚恩，由禁御宿衛(wèi)之臣，出鎮(zhèn)丹徼，遇敵不能死，大□而僅存，總帥遣將來援，出之雪窖之中，還于日輪之下，曾未作舟僑之徇，仍免圖于禁之降，頸血尚溫，心魂彌悸，分當激發(fā)，以答恩施?！奔聪掳荨８示唬骸肮热鑷?，吾罪安逃？茍顧犬補牢，可以一朝而雪三敗也！愿勉旃！”兩都督進詞曰：“總帥可聞東西兩路近事乎？”甘君曰：“若何？”對曰：“李節(jié)使被蠻女圍于來鳳，郭節(jié)使為妖人困于西鄉(xiāng)。此道路之言也。甘君大驚，未幾，兩處各有請救書至，問兩都督曰：“何處宜先援？”皆答曰：“聞來鳳之圍甚急，且蠻女能誘蕃漢人得其死力，不比西鄉(xiāng)妖人。惟恃役神鬼也，似宜先策東路，乃檄朗州金大都督，以本部一千人援李節(jié)使，而季孫參謀，其駐辰州之事，即以許都督代?！蹦咎m進曰：“既蠻女倡亂，妾請往治之?！备示唬骸拔峁讨翘炫豢伞！彼熨杉緦O去辰州。會金大都督之師，馳赴來鳳，乘夜突圍入。李節(jié)使遣將出迎，與金大都督司馬季孫及木蘭相見。木蘭問曰：“何物獠婢，敢稱兵犯上耶？”李節(jié)使曰：“始利川縣村人，入山掘地，得女人骨節(jié)，皆連環(huán)鎖子，村人見而遁逃。明日去覓骨已無有，惟見美女倩妝巧笑，立空際語云：‘我鎖骨菩薩也，唐世為洛陽婦人，交八十一男而死，已證菩提果矣。今應(yīng)劫運復出，當夭四秀才、殺五進士以應(yīng)一九之數(shù)；又淫六十三健兒以應(yīng)七九之數(shù)。為假后九月，反本還原，再不入塵世也?！桥晔乓?，入山中，則鳥見之而回翔；行水際，則魚見之而跳躍。彼率其野合之眾，侈為朋淫之家，壯士掣電，盡是叛兒；美男如云，俱為食其。置面首者，月且數(shù)人；充下陳者，歲凡千輩也?！蹦咎m乃隱形入其營，見蠻女搦管抽思，自題畫幅云：
骨何珊珊耶？語何關(guān)關(guān)耶？肌膚冰雪，住藐姑射之山耶？朝暮雨云，又高堂之客十二鬟耶。歸于釋氏，為忍辱之仙人；入彼宮中，惑無愁之天子。一桃而殺三人，一日而進七十二士，其心如市，其門如水。形雖可得而描，神不可得而似。
后署阿修羅少主慶喜行看子，乃僧繇化身所寫，輒書九十字，索五君題。書畢，嘆曰：“以色度人而戕其身，何眾生之宜仇我而反德我也；以海消欲而益其毒，何吾生之福淫而至禍淫也?！毖晕醇龋袚]而進者，有文在其容思媚為其事，言曰：“卿何德于仆，其豕交獸畜而已；仆何至為卿禍，乃魚網(wǎng)鴻罹而已?！毙U女大笑，謂侍婢“請四學士偕來，為我寫照。”旋復有四公至庭中，佇而遙望，翩其來遲，巾服高華，視履貴重。一揖后，各就坐。女曰：“昨游騎出掠，獲一士人，愿呈其技。為主人傳神阿堵中，自己倡于前，五君盍隨于后？”揮□者振筆疾書云：
蛾眉螓首，巧以瓠犀開笑口；腰素肩成，施粉施朱總欠精。人間天上，覓得瓊漿群可餉；狎客留題，不為芭蕉夢亦迷。后署東宮學士蜀前進士向道應(yīng)教題。又一人題云：
噫！絕妙丹青絕妙詞，瑤姬在，千載令人疑。
后署黔中進士今充北宮學士列前龜恭賦。又一人曰：“主家天人，吐屬跌宕，兩學士詩余皆絕唱也。鄙為試帖，非真館閣遺風耳?！痹唬?br>本以菩提樹，而為女子身。
拈花開頓悟，證果記前因。
月殿從呼姊，云峰誤作神。雙雙俱誓旦，六六自成春。
悉致今良士，旁求古幸臣。合歡寧獨寐，異味必同珍。
遂有乘風翰，應(yīng)無失水鱗；
相思貪鳳髓，不見索猩唇。安道工傳秘，僧繇幻寫真。
戲當憐翡翠，圖豈羨麒麟。
才壓元兼白，名羞虢與秦。
鯫生誰固寵，爭效捧心顰。
后署公主命西宮學士、江南西道進士牛心題。又一人艷若李桃，清比珠玉，前曰：“仆行年二十一矣，主家收之帳中愛而忘丑，不敢無詞以對也。”云：
桃花流水即天臺，云液同分次第杯。
近侍艷稱魔女樂，遠臣慚乏謫仙才。
因耽舊夢柔腸轉(zhuǎn)，為索新詩笑臉開。
與我周旋寧作我，清光如玉照人來。
后署中宮學士前癸未進士杜承瓘撰詩。又一人須髯如戟，濡墨為草書云：天宮玉妃舞如意，凝睇龜山水環(huán)翠。
張碩羊權(quán)老下方，斑龍已待扶桑轡。一朝墮地作地仙，碧月照影同嬋娟。即今紺發(fā)三千丈，已歷紅塵十九年。恰憐有美居荒落，蠻府□隅向池躍。
便發(fā)五畜共肥，遂令眾鳥忻相托。
化跡唐家老畫師，風容色澤白描奇。
圖中惜未增吾輩，居處無郎恐不宜。后署南宮學士壬辰進士鮮于季通奉敕題。蠻女大悅，稱謝曰：“五君佳詠，過為揄揚，兒實無以當之也！”乃命設(shè)宴行酒。五人狂酣，蠻女尤甚。各以巨觥酌滿，自其口出入之，將以席間恣行淫亂矣。木蘭自還李節(jié)使營，不忍見其穢褻狀也。于是蠻女先抱杜進士與之合，杜曰：“主之雞頭肉，塞上酥，聞香已醉，見色而昏。仆實無能為役矣。”淚光盈席，乃告疲焉。蠻女笑曰：“杜生竟虛有其表乎？”麾杜去，呼鮮于進士曰：“汝來前，年華惟汝最長，精力惟汝有余，能令吾三敗否？”鮮于曰：“仆以一猛蛇橫行于洪波巨浪中，所向無敵，主言敗北，十猶未也，豈止三耶？”徑登女腹，左旋右抽之數(shù)，幾項籍之八千；外強中干之時，亦少康之一旅。蠻女泣曰：“兒驕縱自恃其內(nèi)視之術(shù)，不識世間真有好男子，愿徐之；若更沖突，兒無有命矣?！滨r于遂坦其腹，呼女居胯中。女又興發(fā)，上蓮花之座。自在非常。攢柳葉之眉，潛窺有物，下焉勁旅，挺且攻心；上者柔姿，垂而淪髓。鮮于自起，扶女閣中寢，女朦朧答曰：“其很也可懼，其恭也可矜?！睌y手同入閣。其向列牛三學士，亦連床侍寢。女謂牛曰：“公豫章人，以盤錯見利器。盍努力呼？”牛曰：“老樹拳曲擁腫，不中繩墨，主何取乎爾？”女曰：“曲而有直體，木之質(zhì)也。非回環(huán)縈抱以博其趣，百尺無枝，有何佳處？”牛從之，但兢兢惟恐隕越。鮮于嘆曰：“豫章翻風動日，而寂寂作枯樹容；偃蹇山阿，奚若桃僵而李代?！迸熢唬骸芭畚遥驊Z恿為暴虐耶？”鮮于自撾其頰曰：“人據(jù)汝門戶而不怒，徒以口舌爭，宜置于理，受腐刑?！彼鞔差^寶劍。女大駭，還擁抱曰：“吾不敢譏訕學士?！蹦溯m效焚琴煮鶴之風，愿以身試。鮮于笑曰：“主無戚戚，仆雖鹵莽。豈不推同心之愛，貽下體之憂，實技癢不可搔，進其坦率之詞，以求復振耳。”女昵聲曰：“生死惟君所命，幸勿危言?！迸Ｕ堥g，鮮于方謝不敏。然悸定者急于調(diào)停，感深者乖于舉措，蠻女之再敗，一戰(zhàn)而復云。鮮于投閑。女曰：“列學士乃御寇孫也，御風而行，展輪效駕之事，必有道矣?！绷性唬骸扒腥瞬荒荜P(guān)車，輪載恐煩屢顧。然主投足而仆舉手，敢憚勞耶！”遂接構(gòu)不已。一則為無病之呻，一則為溺人之笑。向?qū)W士礪齒而言曰：“于斯時也，百歲老人，將不可忍，無從抵隙，而使向隅，維心亨也乎？”女笑曰：“饜足之道，眾齊人共之，何乞相也?！蹦宿o列而招向。流車之涎，久而易醉；咽井上之李，聊以忘饑。向歡焉出涕，憊矣失聲。良久訴曰：“主亦褊心，失之鮮于，而收之于仆，不且前多與，后多取，少均和哉！”女曰：“人自爭雄，兒非利牝，何嫌何疑而生心于出納間也？”向亦辭謝。女憐杜學士之未及馳驟而瘡痍轉(zhuǎn)深，乃與伏枕輾轉(zhuǎn)，稍津逮之。杜感而醒曰：“主之愛仆也，炙肌啖肉，所以明恩；倚玉銜珠，曾非好弄。將是鄉(xiāng)以老，無中道相捐，則死且不朽矣?！迸唬骸皟褐l(fā)，只系所私，君有腎腸，勿離斯寵。以年相悅，以貌相承，獨掩眾芳，同諧幽賞。自今以始，當夕維君，好會不在兵車，奇勛不爭矢石矣?！泵魅?，女令官中四學士待召，惟杜承瓘常侍中，食必同碗，沐必同巾。為置女史二人以供旁射。杜嘗曰：“唐家穢史，所稱《如意君》，控鶴監(jiān)，殆誨淫耳；非居寵也。吾乃今見絲肉之樂，雖賢者不易知，粉香之情，惟化人為獨至。”女大為擊節(jié)，命向道飛白書之。諸學士咸嘆美。向生銀鉤未竟，會蠻目茍承恩來啟，女曰：“李菩薩赴湖南請救，來一金菩薩領(lǐng)兵千人，前鋒亦一女將，索公主戰(zhàn)?！迸υ唬骸拔易耘R陣觀之，汝等九蠻目齊出，力擒此娃，增一宮婢可矣?！滨r于季通曰：“是娃來請以惠仆，無使小杜驕人也。”女曰：“未嘗不然，亦視夫遭際何如耳?！蔽寰旄鞒丝疃务R，隨女后，至纛旗下。木蘭專呼蠻婢出話。女攬轡言曰：“聞貴主之風，解甲何其遲也；稽阿奴之戮，捧或可免乎？不然，受縛于虎癡，貽譏于馬走，誠不忍吳宮美人之首，愴彼闔閭；中郎幼女之身，贖于孟德?！蹦咎m怒曰：“蠻婢暖昧填胸，胭脂奪目。人盡夫，將不齒于姬姜；兵猶火，乃安心于金革。謹為天討，誅是人奴；能遭孟獲之七擒耶，抑避楚成之三舍也?！迸嗯?，呼茍承恩出敵。茍大呼前曰：“便擒此漢娘，供鮮于學士之役！”挺長矛徑刺，木蘭急以劍迎，無慮三百合。茍勇甚，木蘭勿能勝。金大都督偕李節(jié)使以兵出斗，九蠻目皆死焉。
女率五學士敗走，堅壁不敢出。季孫獻謀于金大都督曰：“蠻女淫而蕩，可遣數(shù)十壯士之美者偽投之。就衾枕之間，行徐夫人之匕首。此女宜可殲也。”選千人中剛得六十三士，皆自負其具，兼飾于容者，詣蠻營求試技。女聞漢郎之至也，不櫛而迎，未餐遽出，問：“爾漢兵乎？”曰：“然。”問：“爾欲何為乎？”曰：“慕色而來，雖死不避?！迸畣柕谝蝗嗽唬骸盃柡涡彰?？”答曰：“強勇?！眴枺骸澳陰缀我?？”答曰：“二十。”女命入內(nèi)，擁之言曰：“爾慕色，知少艾之色否？”強勇見女容即已銷魂，執(zhí)女手不能解帶，女自探強之□中，則昂藏之物，殆倍于鮮于。女因立就之，鉆穴為難，斬關(guān)不易，強殊勿能忍，反其道而行之。如雷如霆之聲，聞而怵惕；既肥且□之力，御者摧頹。女曰：“爾真勇士，予固淫人，乃枘鑿久之，而始得入。水乳寒矣，且潛交融。而金戈一揮，玉液頻竭。爾其刺股，予亦鞠躬。以明可薦之溪毛，毋嘆復生之髀肉可乎？”自此強仍沙汰于后，女已簸揚于前，三峽倒流，五丁欲死，強不振墮地。女扶之，擁坐問曰：“爾數(shù)十人中如爾善戰(zhàn)者，可得而悉數(shù)歟？”強答曰：“如卒之輩，車載斗量，大約貌勝者十人，力勝者二十人，余亦俱非孱弱，卒當奉揚仁風，俾之來會?！迸彩虄核蛷姵?，自以金盒貯同心結(jié)賜之。強還外營，告其黨曰：“是女有兼容并包之量，夸多斗靡之心。吾忝先嘗，諸君必當繼起。他日便相汲引，不敢自私?！逼潼h皆喜，詰朝先率五人進謁。女命入，五人拜舞。女問強曰：“斯殆十人之半耶？”對曰：“然也?！迸φZ曰：“何若是之麗，芙蓉之與友，綽約之為徒，帳中容首如林，對斯汗頰矣！”五人謝曰：“卒等未陟天人之闥，不禁魂飛；得嘗禁臠之珍，能無色勃。惟馳驅(qū)未范，尚祈駕馬之有方；作息無時，亦愿訓農(nóng)之得地?！迸毴辉唬骸吧匍L有禮，皆可用也；步伐不愆，庶其勖哉?！蹦肆魪娤扔迦藭撼觯钍膛魬魣?zhí)小金鼓，以次進退之。五人者初赴敵場，奉命惟謹然限于紀律，轉(zhuǎn)不自由。有聞金而不知退，聞鼓而反不能進者，女皆憐之，不以為罪也。將宴，強以五人免冠謝曰：“失伍之士，不列朝坐，立飲則傷主之心，坐隅則損士之福。若就別室大嚼，不交蜴耶？”女韙之。強勇與五人飲食，私相議曰：“是女于我輩有情，將毋加刃?！蔽迦嗽唬骸氨似涔獠赏庖醯煤ζ渖?；氣神中凝，強弩不能穿其穴。吾儕陰溝之澤，捫指尚香；火樹之輝，撫躬猶熱。何忍故為陰賊，甘作忍人?！睆娫唬骸八骨橐?，于我何獨無之。司馬正參之計，以他人為之，誠不宜玉碎香消，而使花殘月缺?！睆娕c五人，入謝醉飽。女曰：“尚有冠玉者，亦五其人，何為而不偕至？”強未及答，蠻人來報：“有來鳳縣新在泮四生，年皆未及冠，何晏之粉，頗嫌自傅；昌宗之花，未免相諛。曷不羅之幕下耶？”女問曰：“爾六卒能為我擄四生否？”則皆大聲踴躍曰：“卒等六人，不擒酸丁置階下者，愿俱死！”女曰：“得四生還，犒勞正未已也。”六人乃登山望之，見四生皆策蹇吟聯(lián)句云：
兩雙新秀士，四個阿孩兒。
富貴非吾愿，煙花是所期。
六人在山呼曰：“秀才婚乎？”答曰：“皆未?！绷嗽唬骸敖裼虚|閣之秀，四人愿與結(jié)納，可觀其貌而考其才乎？”四生爭策蹇上山。六人曰：“隨我去，不盡煙花，無窮富貴也?！币肽?，告女曰：“秀才至矣，請主物色?！迸畣栃⌒悴判彰?，答曰：“尋聲、到勝之、檀心、郎應(yīng)宿?！眴柲觊L幼？答曰：“郎應(yīng)宿最長，年十八，檀心十七，聲與勝之皆十六?！迸苍唬骸敖晕崛醯芤??！辟n強等六卒酒肉，而款四生。呼五學士出見，鮮于季通嘖嘖稱羨郎應(yīng)宿，而杜承瓘則屬意尋聲，其三人無所嘉與。女命應(yīng)宿師事季通，承瓘則弟畜尋聲，各展拜畢，乃設(shè)長筵。女左檀心而右，到勝之、承瓘則與尋聲促膝。季通自同應(yīng)宿橫肱，向道牛心列前龜錯雜其際。女曰：“請執(zhí)杯為一韻句，有淫意，不可有淫語。淡遠者受上賞，登壇作盟主；奇奧者受次賞，美味必及之；庸瑣者罰執(zhí)役，殘杯冷炙，只受人憐耳?！本湃斯笆致犉渚?。女曰：“學士秀才，皆應(yīng)試之人，予為上官婕妤，比沈宋優(yōu)劣而已。諸君其當吟不讓?！眲僦堅唬骸盀榕?？抑男淫乎？”女曰：“先女。”即吟云：“有客欲見穿牖窺。”承瓘請：“賦男淫乎？”女曰：“然?！币嘁髟疲骸皣L不厭鄭衛(wèi)詩。”檀心請曰：“何淫？”女曰：“仍是女。”吟曰：“鴛鴦停刺夢以思。”鮮于季通曰：“吾吟男淫：‘土木女郎目不移。’”列前龜曰：“吾再吟男，亦葉吾名字?！鴮υ器呤峙?。’”郎應(yīng)宿曰：“吾亦賦女：‘未及日中三畫眉?！迸Ｐ脑唬骸拔釓呐骸徏覔v藥玉箸乖?！睂ぢ晢柍协徳唬骸耙髋?？”命曰：“第合男?！彼煲髟唬骸白砸屑t玉調(diào)焉支?！毕虻绬枺骸芭院我Y(jié)？”女曰：“為兒輩發(fā)揮?！毕蛞髟唬骸八骼捎酁r甘如飴?！迸u曰：“杜學士與到生俱淡遠，畢竟杜尤雅也。列學士情景逼真，而稍近庸瑣?！蹦苏埗艦槊酥鳎礁敝?，列執(zhí)役，余人皆得次賞。女令曰：“壇坫在寢，我請更衣先入，諸君繼之?！贝噪群俗艟?，促九人進。則降紗滿室，繡褥異床；雀屏開陳后主之樓臺，龍鏡列李夫人之金翠。狻猊之口，靜吐名香；蛺蝶之圖，紛羅秘戲。眼波不定，意蕊初飛；士牽率以前，女橫陳而待。杜曰，“既已束牲，吾當先歃。”女曰：“彤弓一，彤矢百，旅弓矢千，所以命文侯也?！倍虐莸鞘芟?，執(zhí)役之列前龜，為之唱籌。再命到生上，列唱庭實旅百，到戰(zhàn)栗不能卒享。女曰：“此生從未知肉味，哽噎之態(tài)，殊惻我心?！绷钇渚攵倜?，列唱小諸侯先會食。尋生小語乞憐曰：“小人之腹，不足以饜絡(luò)繹之八珍。且初薦于腥，哇之是恐，同年生勝之覆車可鑒也?！迸唬骸盎蹆海逗裾咭藴\嘗。吾以姜桂調(diào)器中，當不至傾吐?！备吨噪u舌，馥郁內(nèi)含，毛孔俱悅。尋生涕曰：“行入墟莽矣，果何神人，誘我飛走耶？”女噓靈氣接續(xù)，謂曰：“稚魂欲去，入深山，就安樂窩息之，有頃即蘇也?！睂灲^不復能起。女令侍女掖置別榻，承瓘慮有不測，亦臥守之。季通謂郎生曰：“弟子于小諸侯最長，須成禮而出，無若邾莒之顛越?！崩蓚鴥E循墻，動合規(guī)矩。女喜曰：“可如大國之儀，列唱攢茅之田，惟侯所求。國有大隧，勿許竊據(jù)?！迸^郎奇才不易竟，今久當謀夜飲，斯時且無多也。郎惘然曰：“不醉而出，我獨非酒人乎？”女含曰：“亦患醉而不出，勞及左右耳。”郎乃不敢盡歡，以留余戀，飲畢匆匆退避。檀生曰：“小侯有四，愧居中男，愿乞中上之賞?！迸唬骸耙暲缮！绷谐骸摆床?，亦與鹿鳴。日云暮矣，吾子其入。”檀縱觀宮沼，女曰：“癡兒，豈真大王之風，與庶人異?！碧磳υ唬骸肮岳w草于墻頭，聚落花于水面，尋常景亦不同野人之家。”女呼入玩，檀得意看花，忽逢肉林，雖健步不能逞，遂仆地。女自扶之，笑曰：“中男何乃如是？”即委頓去。列唱大國之三，請迭為盟長。女呼鮮于曰：“君傳郎生進退以禮，兒固當酬及師資也?！滨r于曰：“主之用人，正如漢武之后來居上，亦記仆入宮之初，何如摯愛。今齲齒之痕，尚留仆臂，?？菔癄€，豈敢忘焉。”女心動，慰鮮于曰：“玄黃之血，龍所沾濡，兒紉以當胸，如不去身之玉，學士何為怏怏乎？”鮮于曰：“然則庭燎之百，實始齊桓，何為后我？”女謝曰：“君勛名震主，兒故抑之，相父恩私，表里皆徹。乞勿寒盟矣?！滨r于復申取威定伯之義，女嚙指出血以示勿渝。鮮于復吮血咽之而后下拜。女命向登曰：“前者怨咨之言，若出金石，今觥籌交錯，寂不聞聲，得毋怨兒也實甚？”向曰：“力謝初生之犢，情深未老之鰥，人自不如，我其何怨？”女高向之義，洗玉卮以授。向獻其長柄麈尾，立吸玉卮。女曰：“學士瞬息存養(yǎng)，深造之功密焉。昔聞‘三日不見，非復吳下阿蒙，’此之謂矣。”向謝出，牛登壇。女曰：“鄰家搗藥之句，奇奧無比，奈何置第八人？”牛謝曰：“婪尾之饗，以待龍頭。不以后至加誅，仆則幸矣。視夫贊襄之列侯，不猶寵歟?！绷谐鹱鄬⒔K，禮宜速退；毋得笑同列，自紊要言。女促牛立盡三爵，牛下拜出。列曰：“執(zhí)役之人，手足肉已死，舌敝喉燥，請為城下盟耳?！迸唬骸熬秊槠潆y，兒敢為其易？”命列舉錦標，女自為秋千之戲，來往以裹纏之，標忽隱忽現(xiàn)，皆女為之出沒。戲畢，列拜曰：“此不次之賞也，仆永當執(zhí)役，不愿為侯矣。”女招鮮于杜二學士尋郎到三秀才，入侍夜宴。季通攜應(yīng)宿之手，承瓘拍尋聲之肩，勝之逡巡于后，女曰：“鮮于杜光伴吾?！倍畔乱暺滢H，嘆曰：“井陘之地，方軌為難，絞國之門，采樵所患。還請鮮于先生，力辟蠶叢也?！迸唬骸熬丝蜌馕闯酰俊滨r于曰：“彼誠怯，鑿山通道舍仆而誰？”徑突入。女開關(guān)延敵。鮮于橫戈躍馬，高則必登；劈理分肌，小而亦破，自謂惟所欲為，無不如志矣。既而虛者反盈，凹者反凸，杞子北門之管。忽爾難開；昭王南渡之舟，居然易溺。洛川竭而龜游無地，巫峽崩而猿匿何林。龐涓之過馬陵，火光照夜；陸遜之經(jīng)魚腹，石陣迷江。鮮于大驚，告女曰：“欲往則中如有物，將離而互為其根。得非蠻入盤蛇之峪，人逢落鳳之坡？僧終寂于花龕，仙將亡其玉杵也哉！”女曰：“曩者兒為君挫，盛氣故也。今得虛牝之道，習坎能平，重門自闔，兒亦聽其化機，不能自主耳?！滨r于以命郎應(yīng)宿曰：“駝峰熊掌，知味之難，吾不欲自私矣！”應(yīng)宿曰：“杜學士當繼起者，可不及而讒言耶。”杜曰：“爾時陷陣者人人自危，吾當息肩，觀少年之努力?！迸嗾袘?yīng)宿曰：“秀才才未竭，我始抑之。今合馳騁矣。”應(yīng)宿虛與委蛇，女轉(zhuǎn)窘，厲聲訶曰：“示弱者國有常刑，是非逍遙河上之時。玩敵不武，孰與我為行軍司馬？以法治之?！睂ぢ曔M曰：“鞭乎？貫耳乎？”女未及答，應(yīng)宿出生力搏戰(zhàn)，當者皆潰。女柔聲謝曰：“曩者肉眼不識，今而知冠軍自有真也。”到勝之笑曰：“一應(yīng)宿也，而主先墮諸淵，繼加諸膝，激揚備焉。將毋燕昭之市駿骨，以待千里馬也?！睉?yīng)宿亦退讓。女曰：“二子皆不能忍，所謂灞上棘門之軍，易為人所襲，整旅而出，其杜學士乎？”杜遂奔赴，女初不戒，輒如門庭寇至，突遭兵火；垣墉土奔，室家星散。木難火齊，狼籍于后；金鐘主管，麇拾于前。難乎其為主人矣。女驚怖曰：“自公委蛇，不虞君涉吾地，其猛如虎，豈謂人奪汝妻，兒不受人憐者，危急若此，無以自存，其憐之，亦死且不朽耳?！倍艊@曰：“懦夫一朝自振，建一言而令人難受，行一事而為世所憎，殘忍之舉，多出于愚柔也?！迸唬骸坝谑菫槔碚Z，不亦腐乎？然龍火四射，石無完卵。兒雖乞憐，心實感之矣。”杜翕然乃退。女呼二子各以肱枕，誡曰：“瞑目靜思，無敢作虐！”尋生曰：“臣朔饑死，不如侏儒?！钡缴唬骸安辉馇乜?，愿乞骸骨?！迸唬骸岸咏钴浢}纖，血漂肉脆，不任健兒事，養(yǎng)氣以需時，庶無悔?！倍雍显~曰：“魚腥肉膻之肆，未可逐蠅；汗凝垢聚之衣，將毋禁虱。某等投所好而舍形骸，主人吝于施而有德色。何以堪之。不如戰(zhàn)也，”遂不聽約束，將夾攻而互乘之。女曰：“不守吾戒，速之亡也?！蔽磶祝缴鷦t煙出于鼻，身如熾炭；尋生則液流其腮，手若寒冰；形容頓殊，耳目盡廢。女悲曰：“蟬脫之士，此其先驅(qū)乎？”是夕，二生昏眩絕，女命侍者守于下床。厥明，強勇復以后五人至。女命酒食而后入。蠻目進報曰：“漢營女將又索戰(zhàn)急矣。”女問鮮于曰：“今日外斗不吉，兒將堅壁不出，以避敵鋒。學士其謂之何？”鮮于曰：“依古無不滅之女戎，正如弈棋，勝固忻然，敗亦可喜，新婦閉置，何為者耶?！倍旁唬骸笆呛蚊撩烈?。無論來歸壯士，喋血可虞，即吾徒依附女床，誰肯以昆玉同焚，鴻毛較數(shù)？吾寧慟山邱而殉，不欲投豺虎以亡。”女曰：“免戰(zhàn)則為敵笑，但學士輩不宜從我出御?！滨r于曰：“吾視死鋒鏑，與死床笫等也。何俱為！”應(yīng)宿亦踴躍曰：“弟子以生為寄，以死為歸，愿為憑軾之觀，得知猛士之赴敵場矣。”女曰：“但隨吾后，勿揚鞭出也。違則有失。”二人皆諾。
出寨中，漢營鉦鼓大作，以九蠻目首級懸一旗纛下，軍士呼曰：“蠻人來斗者視此?！比盒U皆忿，女曰：“是特激怒我?guī)熞玻岙斪哉T敵諸壯士先以短兵接戰(zhàn)，分左右翼偽敗走，俟其深入，以長矛大鉞為一層，毒矢勁弩為二層，藤牌竹槍為三層，鳥機神炮為四層，圍裹之。令渠喪膽，解我攢眉也。若勝負惟天所命，不欲置之度外。豈皆入我算中，勉為死戰(zhàn)而已。”群蠻皆跳擲曰：“戰(zhàn)好死好！”女自揮劍迎擊。木蘭乘之，不數(shù)合力怯走。木蘭縱馬追襲，女回顧曰：“兒亦應(yīng)運主殺劫者，獨天女哉！”木蘭曰：“去爾淫幟，袒而求誅，或免臠解之罪。婢子悲泣態(tài)，固無所用之，不得罔上也?！迸υ唬骸肮麅荷砻?，如時猶未可，天人亦不宜作誑語?！蹦咎m出袖中紫綃帕擒之。女知其術(shù)異。掣腰際白羅巾還擲。帕墜地，女收之。木蘭怒投一竹枝，近女身化為巨蟒，搏女不得脫。鮮于呼曰：“神物不得傷公主，請以臣代?！睉?yīng)宿亦舉鞭撾巨蟒爪，爪稍懈，女得裂衣遁。蟒轉(zhuǎn)攫二人，皆就縛焉。木蘭以手招蟒，則仍一竹枝也，遂還大營。諸將士被蠻圍數(shù)重，互有斬殺，失去金大都督牙將二人。獻俘，以鮮于季通、郎應(yīng)宿進。李節(jié)使勃然曰：“中朝士類，助妖女為亂，科目可廢，膠庠可蕪也。速寸斬之?！奔就☉?yīng)宿罵曰：“朝廷養(yǎng)士數(shù)百年，未嘗無定亂之才，宣猷王國，今被兵處所，守陴官民，獨非科自膠庠之士哉。公等內(nèi)貪外忌，視士林如盜賊，平時不能教養(yǎng)，而又使劣官狡吏，如膾切之，失身蠻中。已自比于獷獸，雖死為肉麋，應(yīng)不合懼，似此假公之吆喝，無味也?！苯鸫蠖级皆唬骸奥緩哪孀樱辉谪截?。吾牙將二人遭陷，盍以此易之歸？”季孫曰：“都督之見，尤為周密，戮賊中二人，不足以吐士氣，茍因而害及二將，非所以全國威也?！蹦私?，暗選能言者覘蠻女，持諭以往。女方易縞素衣，設(shè)鮮于學士郎秀才之位而哭。其四學士一秀才皆侍奠，有兩秀才呻吟于地，強勇與后來五人哭于外寢，能言者徑白蠻目求進見，呈大營軍帖，女呼入展讀其貼，乃諭文也，曰：
楚制府李軍門金示諭叛民知之：不義自斃，況夢與天搏；善戰(zhàn)服刑，乃人而妖興。此生民之流毒，為上帝之降災(zāi)。非爾愍不畏死之徒，輒有其如予何之志也。前日之役，掠我牙將二員，節(jié)鉞之爪牙，未必敢損毫末。然不馳送請罪，一日不歸國家大臣，幾廢寢食，爾民安乎？所俘鮮于季通朗應(yīng)宿，尚未誅戮，二將還日，即給兩人生還，以明蠻貊之信，諭到如令。
女泣涕謝使曰：“吾鮮于學士郎秀才尚未死耶，國家于民輩恩厚，宜即歸命，僅還兩將，何足云報也。”即手啟云：
氏慶喜死罪，呈報兩相公閣下：氏之合其眾而不能退，非身為叛逆，將誅其叛逆者也。守土將吏，激變以為冒支兵食之謀，稱功以為汲引私人之路，乃潰敗決裂，一至此極，如氏浩劫一身，幽明俱可棲止。彼烏合之眾，亦知從逆非策，貪須臾之茍活，但投誠而全家為仇人所誅，妻子為鄉(xiāng)勇所掠，故非甘為有罪之人，乃不得為悔罪之人是戚。累戰(zhàn)之余，死亡枕籍，曾不回心革面者，其怨苦深矣。閣下又何從而知之，轉(zhuǎn)達明廷也哉！今來諭云云，謹如令，只送牙將二員，并所拾天女遺物，其不死二生，當百叩頭而請釋歸，氏生死知感。
書畢，請二牙將出，陳謝鹵莽之罪。別遣強勇等六卒護送還大營。是日，鮮于學士郎秀才俱歸，女迎執(zhí)手，泣指兩人之位而告曰：“為二君身后痛也，安料復見生平?！滨r于大慟曰：“招生魂，其感激尤至，又烏知人不返而魂歸，魂亦歸而人杳，有定理無定數(shù)耶?！崩缮鄳Q曰：“某師徒已在冥途，愿主勿復有生人之見者存也?！倍艑W士慰曰：“二君悸益定，無為悲益深耳?！眱扇搜栽唬骸皻w見主面，謝贖骨之恩，卒明吾心，報捐軀之節(jié)，與諸公作別，便覓死所。地下相逢之日，何異軍中行樂之年。惟愿田橫賓客，死共一邱；叔寶宮人，沉無異井。諸公寧居其后，我二人敢為之先?！备鞒概鍎σ?，跪而求刎。女雙奪其劍，跪泣曰：“兩君死誠樂，忍使兒獨憂乎？”兩人皆泣曰：“主成人之樂，即能解己之憂，我二人眉低目瞑久矣，乞撒手?！敝T學士秀才一時號哭，兩人竟自絕焉。女搶地欲死，淚盡且繼以血，謂眾人曰：“鮮于學士，生天便作善知識，成第二妙諦。郎秀才再轉(zhuǎn)生，必以巨盜取斗大金印，位封侯，去仙佛較遠?！北娭^女曰：“三生之果，主已灼知，我等正苦不知死日，能死想亦不惡，然二公之敢死，誠愧不如?！迸畤@曰：“與兒游者，有惡德而無庸性。法不壽康，歲月修短，惟所探之策耳?！闭Z畢，視到勝之尋聲，始亦臥地哭者，以斯時氣盡。女拭淚言曰：“哀哉二生，宜以刀箭死，今而保首領(lǐng)，亦其溫雅之致此也。學士秀才，同日并命者四，杜君其為我誄之?！背协徱鄵]涕而諾：花月妖嬈可奈何，閑情一賦玷難磨。
將圖蛺蝶營金翠，特寫鴛鴦借畢羅；
香國遲來知己少，玉樓急召為君多。
粉骷髏相無傳付，鬼母新模九子魔。
鑒庭邵氏詮曰：
積氣以為天骨，積形以為地骨，受天地之形與氣以為人骨。而羽毛鱗介之屬，分倮蟲之氣與形以為骨，蟲之無骨者，渣滓所潛滋而已。氣盡形銷而骨不朽者。貳負在漢骨之完，防風在周骨之殘，孰是其枯質(zhì)也而不重諸。
人之生也，芟除禮法，委蛻官骸。有骨而筋不足以束之。及其敝也，忍息塵埃，游魂墟莽，有骨而山皆可以埋之，則夫骨之潰敗決裂，不可收拾者，生而已然，死可知矣。彼何嘗不嗟呀曰：“是枝枝節(jié)節(jié)者，孰與絲聯(lián)而神貫之？水以調(diào)陽，火以鑄陰，周其身為鎖骨哉?！?br>鄴侯有□子骨，所謂夜抱九仙者也。然聞其骨節(jié)之鳴，不見其骨相之異。具慧相者，無如此菩薩矣。不仙骨，不佛骨，自成其菩薩之骨；不磨頂，不舍身，已證失鎖骨之菩薩。是堅固子有破碎之功，而妙明心為浮游之象，吾于菩薩唪第一義焉耳。
人以死為下世，菩薩以生為下世。世人未死，與胎殰卵殄無異。精氣神瀟然，骨僅存耳。菩薩致之于死，速還其天地形氣所受之骨，又致之于不死，力持其氣盡形銷不朽之骨，夫乃知閱世生人，閱人成世，非菩薩不能主持之。其未下世也，有天神在上，香花蠡鼓之逢迎。其既下世也，有太史占空，星渚虹橋之隱現(xiàn)，從此成功而退，復去青冥，恐東海塵飛，西山石盡，求此菩薩，不可復來。悠悠濁世，惟見狼籍溷藩，此嫗骨醉也者，能不悲哉！
噩青氣聞瑪知古被擒，即遣縛樂般曰：“王之子，乃至破老師之鏡，還甘鼎之軍，王之投孤，如以餌釣鰲；孤之待王，直引倀害虎。若命甘鼎歸吾老師，吾亦安忍殺王？”般曰：“老師未死而誅仆，仆不能無怨。吾子倘還而輔君，君自可有功。”噩命釋縛禁錮之，一人呈書。噩見是知古手筆，即有喜色，閱書曰：
知古白：夫鏡者，先自鏡而后鏡人。若己能鏡人而不免為人所鏡，則鄙人之受困于樂子是已！狂狫之識，初無益于大王，而親之如父兄，尊之即師保，于是昧于苦縣之訓，敢為天下先。三寶之原，已失其一，雖欲竭智盡能以報知己，其可得乎？所以不即死者，乘甘帥不殺之機，行樂子來歸之策。其父樂般且勿戮，羈縻焉以待反哺之烏。若此子景從，人與鏡還，鏡主人亦不沒漢營也。藏密秘計，幸固存之。
噩得書亟以示般，般曰：“但令來使見仆尚存，即所以答書也?！必淙酥?，謂曰：“與吾坐者即樂王，歸語老師，仍如尊命。”其人叩頭謝曰：“百聞不如一見，今見樂王，訛言并息矣！請以所見歸告瑪師也?！彼爝€大營，陳其說于甘君。獷兒還謝知古，甘君曰：“樂君得瑪師一書，重于九鼎，憂懷暫釋矣。有副參之□謝娘，尚羈苗中，能無患否？”知古曰：“待入宮見嫉之年，即攜手同歸之日，拔茅連帚，如磁石引針耳。”燭生曰：“瑪師神人，圖中桃葉桃根之語，不相印耶，愿明公勿憂?！蹦豢徒酝?，許史兩都督入謝曰：“身荷國家豢養(yǎng)厚恩，由禁御宿衛(wèi)之臣，出鎮(zhèn)丹徼，遇敵不能死，大□而僅存，總帥遣將來援，出之雪窖之中，還于日輪之下，曾未作舟僑之徇，仍免圖于禁之降，頸血尚溫，心魂彌悸，分當激發(fā)，以答恩施?！奔聪掳荨８示唬骸肮热鑷?，吾罪安逃？茍顧犬補牢，可以一朝而雪三敗也！愿勉旃！”兩都督進詞曰：“總帥可聞東西兩路近事乎？”甘君曰：“若何？”對曰：“李節(jié)使被蠻女圍于來鳳，郭節(jié)使為妖人困于西鄉(xiāng)。此道路之言也。甘君大驚，未幾，兩處各有請救書至，問兩都督曰：“何處宜先援？”皆答曰：“聞來鳳之圍甚急，且蠻女能誘蕃漢人得其死力，不比西鄉(xiāng)妖人。惟恃役神鬼也，似宜先策東路，乃檄朗州金大都督，以本部一千人援李節(jié)使，而季孫參謀，其駐辰州之事，即以許都督代?！蹦咎m進曰：“既蠻女倡亂，妾請往治之?！备示唬骸拔峁讨翘炫豢伞！彼熨杉緦O去辰州。會金大都督之師，馳赴來鳳，乘夜突圍入。李節(jié)使遣將出迎，與金大都督司馬季孫及木蘭相見。木蘭問曰：“何物獠婢，敢稱兵犯上耶？”李節(jié)使曰：“始利川縣村人，入山掘地，得女人骨節(jié)，皆連環(huán)鎖子，村人見而遁逃。明日去覓骨已無有，惟見美女倩妝巧笑，立空際語云：‘我鎖骨菩薩也，唐世為洛陽婦人，交八十一男而死，已證菩提果矣。今應(yīng)劫運復出，當夭四秀才、殺五進士以應(yīng)一九之數(shù)；又淫六十三健兒以應(yīng)七九之數(shù)。為假后九月，反本還原，再不入塵世也?！桥晔乓?，入山中，則鳥見之而回翔；行水際，則魚見之而跳躍。彼率其野合之眾，侈為朋淫之家，壯士掣電，盡是叛兒；美男如云，俱為食其。置面首者，月且數(shù)人；充下陳者，歲凡千輩也?！蹦咎m乃隱形入其營，見蠻女搦管抽思，自題畫幅云：
骨何珊珊耶？語何關(guān)關(guān)耶？肌膚冰雪，住藐姑射之山耶？朝暮雨云，又高堂之客十二鬟耶。歸于釋氏，為忍辱之仙人；入彼宮中，惑無愁之天子。一桃而殺三人，一日而進七十二士，其心如市，其門如水。形雖可得而描，神不可得而似。
后署阿修羅少主慶喜行看子，乃僧繇化身所寫，輒書九十字，索五君題。書畢，嘆曰：“以色度人而戕其身，何眾生之宜仇我而反德我也；以海消欲而益其毒，何吾生之福淫而至禍淫也?！毖晕醇龋袚]而進者，有文在其容思媚為其事，言曰：“卿何德于仆，其豕交獸畜而已；仆何至為卿禍，乃魚網(wǎng)鴻罹而已?！毙U女大笑，謂侍婢“請四學士偕來，為我寫照。”旋復有四公至庭中，佇而遙望，翩其來遲，巾服高華，視履貴重。一揖后，各就坐。女曰：“昨游騎出掠，獲一士人，愿呈其技。為主人傳神阿堵中，自己倡于前，五君盍隨于后？”揮□者振筆疾書云：
蛾眉螓首，巧以瓠犀開笑口；腰素肩成，施粉施朱總欠精。人間天上，覓得瓊漿群可餉；狎客留題，不為芭蕉夢亦迷。后署東宮學士蜀前進士向道應(yīng)教題。又一人題云：
噫！絕妙丹青絕妙詞，瑤姬在，千載令人疑。
后署黔中進士今充北宮學士列前龜恭賦。又一人曰：“主家天人，吐屬跌宕，兩學士詩余皆絕唱也。鄙為試帖，非真館閣遺風耳?！痹唬?br>本以菩提樹，而為女子身。
拈花開頓悟，證果記前因。
月殿從呼姊，云峰誤作神。雙雙俱誓旦，六六自成春。
悉致今良士，旁求古幸臣。合歡寧獨寐，異味必同珍。
遂有乘風翰，應(yīng)無失水鱗；
相思貪鳳髓，不見索猩唇。安道工傳秘，僧繇幻寫真。
戲當憐翡翠，圖豈羨麒麟。
才壓元兼白，名羞虢與秦。
鯫生誰固寵，爭效捧心顰。
后署公主命西宮學士、江南西道進士牛心題。又一人艷若李桃，清比珠玉，前曰：“仆行年二十一矣，主家收之帳中愛而忘丑，不敢無詞以對也。”云：
桃花流水即天臺，云液同分次第杯。
近侍艷稱魔女樂，遠臣慚乏謫仙才。
因耽舊夢柔腸轉(zhuǎn)，為索新詩笑臉開。
與我周旋寧作我，清光如玉照人來。
后署中宮學士前癸未進士杜承瓘撰詩。又一人須髯如戟，濡墨為草書云：天宮玉妃舞如意，凝睇龜山水環(huán)翠。
張碩羊權(quán)老下方，斑龍已待扶桑轡。一朝墮地作地仙，碧月照影同嬋娟。即今紺發(fā)三千丈，已歷紅塵十九年。恰憐有美居荒落，蠻府□隅向池躍。
便發(fā)五畜共肥，遂令眾鳥忻相托。
化跡唐家老畫師，風容色澤白描奇。
圖中惜未增吾輩，居處無郎恐不宜。后署南宮學士壬辰進士鮮于季通奉敕題。蠻女大悅，稱謝曰：“五君佳詠，過為揄揚，兒實無以當之也！”乃命設(shè)宴行酒。五人狂酣，蠻女尤甚。各以巨觥酌滿，自其口出入之，將以席間恣行淫亂矣。木蘭自還李節(jié)使營，不忍見其穢褻狀也。于是蠻女先抱杜進士與之合，杜曰：“主之雞頭肉，塞上酥，聞香已醉，見色而昏。仆實無能為役矣。”淚光盈席，乃告疲焉。蠻女笑曰：“杜生竟虛有其表乎？”麾杜去，呼鮮于進士曰：“汝來前，年華惟汝最長，精力惟汝有余，能令吾三敗否？”鮮于曰：“仆以一猛蛇橫行于洪波巨浪中，所向無敵，主言敗北，十猶未也，豈止三耶？”徑登女腹，左旋右抽之數(shù)，幾項籍之八千；外強中干之時，亦少康之一旅。蠻女泣曰：“兒驕縱自恃其內(nèi)視之術(shù)，不識世間真有好男子，愿徐之；若更沖突，兒無有命矣?！滨r于遂坦其腹，呼女居胯中。女又興發(fā)，上蓮花之座。自在非常。攢柳葉之眉，潛窺有物，下焉勁旅，挺且攻心；上者柔姿，垂而淪髓。鮮于自起，扶女閣中寢，女朦朧答曰：“其很也可懼，其恭也可矜?！睌y手同入閣。其向列牛三學士，亦連床侍寢。女謂牛曰：“公豫章人，以盤錯見利器。盍努力呼？”牛曰：“老樹拳曲擁腫，不中繩墨，主何取乎爾？”女曰：“曲而有直體，木之質(zhì)也。非回環(huán)縈抱以博其趣，百尺無枝，有何佳處？”牛從之，但兢兢惟恐隕越。鮮于嘆曰：“豫章翻風動日，而寂寂作枯樹容；偃蹇山阿，奚若桃僵而李代?！迸熢唬骸芭畚遥驊Z恿為暴虐耶？”鮮于自撾其頰曰：“人據(jù)汝門戶而不怒，徒以口舌爭，宜置于理，受腐刑?！彼鞔差^寶劍。女大駭，還擁抱曰：“吾不敢譏訕學士?！蹦溯m效焚琴煮鶴之風，愿以身試。鮮于笑曰：“主無戚戚，仆雖鹵莽。豈不推同心之愛，貽下體之憂，實技癢不可搔，進其坦率之詞，以求復振耳。”女昵聲曰：“生死惟君所命，幸勿危言?！迸Ｕ堥g，鮮于方謝不敏。然悸定者急于調(diào)停，感深者乖于舉措，蠻女之再敗，一戰(zhàn)而復云。鮮于投閑。女曰：“列學士乃御寇孫也，御風而行，展輪效駕之事，必有道矣?！绷性唬骸扒腥瞬荒荜P(guān)車，輪載恐煩屢顧。然主投足而仆舉手，敢憚勞耶！”遂接構(gòu)不已。一則為無病之呻，一則為溺人之笑。向?qū)W士礪齒而言曰：“于斯時也，百歲老人，將不可忍，無從抵隙，而使向隅，維心亨也乎？”女笑曰：“饜足之道，眾齊人共之，何乞相也?！蹦宿o列而招向。流車之涎，久而易醉；咽井上之李，聊以忘饑。向歡焉出涕，憊矣失聲。良久訴曰：“主亦褊心，失之鮮于，而收之于仆，不且前多與，后多取，少均和哉！”女曰：“人自爭雄，兒非利牝，何嫌何疑而生心于出納間也？”向亦辭謝。女憐杜學士之未及馳驟而瘡痍轉(zhuǎn)深，乃與伏枕輾轉(zhuǎn)，稍津逮之。杜感而醒曰：“主之愛仆也，炙肌啖肉，所以明恩；倚玉銜珠，曾非好弄。將是鄉(xiāng)以老，無中道相捐，則死且不朽矣?！迸唬骸皟褐l(fā)，只系所私，君有腎腸，勿離斯寵。以年相悅，以貌相承，獨掩眾芳，同諧幽賞。自今以始，當夕維君，好會不在兵車，奇勛不爭矢石矣?！泵魅?，女令官中四學士待召，惟杜承瓘常侍中，食必同碗，沐必同巾。為置女史二人以供旁射。杜嘗曰：“唐家穢史，所稱《如意君》，控鶴監(jiān)，殆誨淫耳；非居寵也。吾乃今見絲肉之樂，雖賢者不易知，粉香之情，惟化人為獨至。”女大為擊節(jié)，命向道飛白書之。諸學士咸嘆美。向生銀鉤未竟，會蠻目茍承恩來啟，女曰：“李菩薩赴湖南請救，來一金菩薩領(lǐng)兵千人，前鋒亦一女將，索公主戰(zhàn)?！迸υ唬骸拔易耘R陣觀之，汝等九蠻目齊出，力擒此娃，增一宮婢可矣?！滨r于季通曰：“是娃來請以惠仆，無使小杜驕人也。”女曰：“未嘗不然，亦視夫遭際何如耳?！蔽寰旄鞒丝疃务R，隨女后，至纛旗下。木蘭專呼蠻婢出話。女攬轡言曰：“聞貴主之風，解甲何其遲也；稽阿奴之戮，捧或可免乎？不然，受縛于虎癡，貽譏于馬走，誠不忍吳宮美人之首，愴彼闔閭；中郎幼女之身，贖于孟德?！蹦咎m怒曰：“蠻婢暖昧填胸，胭脂奪目。人盡夫，將不齒于姬姜；兵猶火，乃安心于金革。謹為天討，誅是人奴；能遭孟獲之七擒耶，抑避楚成之三舍也?！迸嗯?，呼茍承恩出敵。茍大呼前曰：“便擒此漢娘，供鮮于學士之役！”挺長矛徑刺，木蘭急以劍迎，無慮三百合。茍勇甚，木蘭勿能勝。金大都督偕李節(jié)使以兵出斗，九蠻目皆死焉。
女率五學士敗走，堅壁不敢出。季孫獻謀于金大都督曰：“蠻女淫而蕩，可遣數(shù)十壯士之美者偽投之。就衾枕之間，行徐夫人之匕首。此女宜可殲也。”選千人中剛得六十三士，皆自負其具，兼飾于容者，詣蠻營求試技。女聞漢郎之至也，不櫛而迎，未餐遽出，問：“爾漢兵乎？”曰：“然。”問：“爾欲何為乎？”曰：“慕色而來，雖死不避?！迸畣柕谝蝗嗽唬骸盃柡涡彰?？”答曰：“強勇?！眴枺骸澳陰缀我?？”答曰：“二十。”女命入內(nèi)，擁之言曰：“爾慕色，知少艾之色否？”強勇見女容即已銷魂，執(zhí)女手不能解帶，女自探強之□中，則昂藏之物，殆倍于鮮于。女因立就之，鉆穴為難，斬關(guān)不易，強殊勿能忍，反其道而行之。如雷如霆之聲，聞而怵惕；既肥且□之力，御者摧頹。女曰：“爾真勇士，予固淫人，乃枘鑿久之，而始得入。水乳寒矣，且潛交融。而金戈一揮，玉液頻竭。爾其刺股，予亦鞠躬。以明可薦之溪毛，毋嘆復生之髀肉可乎？”自此強仍沙汰于后，女已簸揚于前，三峽倒流，五丁欲死，強不振墮地。女扶之，擁坐問曰：“爾數(shù)十人中如爾善戰(zhàn)者，可得而悉數(shù)歟？”強答曰：“如卒之輩，車載斗量，大約貌勝者十人，力勝者二十人，余亦俱非孱弱，卒當奉揚仁風，俾之來會?！迸彩虄核蛷姵?，自以金盒貯同心結(jié)賜之。強還外營，告其黨曰：“是女有兼容并包之量，夸多斗靡之心。吾忝先嘗，諸君必當繼起。他日便相汲引，不敢自私?！逼潼h皆喜，詰朝先率五人進謁。女命入，五人拜舞。女問強曰：“斯殆十人之半耶？”對曰：“然也?！迸φZ曰：“何若是之麗，芙蓉之與友，綽約之為徒，帳中容首如林，對斯汗頰矣！”五人謝曰：“卒等未陟天人之闥，不禁魂飛；得嘗禁臠之珍，能無色勃。惟馳驅(qū)未范，尚祈駕馬之有方；作息無時，亦愿訓農(nóng)之得地?！迸毴辉唬骸吧匍L有禮，皆可用也；步伐不愆，庶其勖哉?！蹦肆魪娤扔迦藭撼觯钍膛魬魣?zhí)小金鼓，以次進退之。五人者初赴敵場，奉命惟謹然限于紀律，轉(zhuǎn)不自由。有聞金而不知退，聞鼓而反不能進者，女皆憐之，不以為罪也。將宴，強以五人免冠謝曰：“失伍之士，不列朝坐，立飲則傷主之心，坐隅則損士之福。若就別室大嚼，不交蜴耶？”女韙之。強勇與五人飲食，私相議曰：“是女于我輩有情，將毋加刃?！蔽迦嗽唬骸氨似涔獠赏庖醯煤ζ渖?；氣神中凝，強弩不能穿其穴。吾儕陰溝之澤，捫指尚香；火樹之輝，撫躬猶熱。何忍故為陰賊，甘作忍人?！睆娫唬骸八骨橐?，于我何獨無之。司馬正參之計，以他人為之，誠不宜玉碎香消，而使花殘月缺?！睆娕c五人，入謝醉飽。女曰：“尚有冠玉者，亦五其人，何為而不偕至？”強未及答，蠻人來報：“有來鳳縣新在泮四生，年皆未及冠，何晏之粉，頗嫌自傅；昌宗之花，未免相諛。曷不羅之幕下耶？”女問曰：“爾六卒能為我擄四生否？”則皆大聲踴躍曰：“卒等六人，不擒酸丁置階下者，愿俱死！”女曰：“得四生還，犒勞正未已也。”六人乃登山望之，見四生皆策蹇吟聯(lián)句云：
兩雙新秀士，四個阿孩兒。
富貴非吾愿，煙花是所期。
六人在山呼曰：“秀才婚乎？”答曰：“皆未?！绷嗽唬骸敖裼虚|閣之秀，四人愿與結(jié)納，可觀其貌而考其才乎？”四生爭策蹇上山。六人曰：“隨我去，不盡煙花，無窮富貴也?！币肽?，告女曰：“秀才至矣，請主物色?！迸畣栃⌒悴判彰?，答曰：“尋聲、到勝之、檀心、郎應(yīng)宿?！眴柲觊L幼？答曰：“郎應(yīng)宿最長，年十八，檀心十七，聲與勝之皆十六?！迸苍唬骸敖晕崛醯芤??！辟n強等六卒酒肉，而款四生。呼五學士出見，鮮于季通嘖嘖稱羨郎應(yīng)宿，而杜承瓘則屬意尋聲，其三人無所嘉與。女命應(yīng)宿師事季通，承瓘則弟畜尋聲，各展拜畢，乃設(shè)長筵。女左檀心而右，到勝之、承瓘則與尋聲促膝。季通自同應(yīng)宿橫肱，向道牛心列前龜錯雜其際。女曰：“請執(zhí)杯為一韻句，有淫意，不可有淫語。淡遠者受上賞，登壇作盟主；奇奧者受次賞，美味必及之；庸瑣者罰執(zhí)役，殘杯冷炙，只受人憐耳?！本湃斯笆致犉渚?。女曰：“學士秀才，皆應(yīng)試之人，予為上官婕妤，比沈宋優(yōu)劣而已。諸君其當吟不讓?！眲僦堅唬骸盀榕?？抑男淫乎？”女曰：“先女。”即吟云：“有客欲見穿牖窺。”承瓘請：“賦男淫乎？”女曰：“然?！币嘁髟疲骸皣L不厭鄭衛(wèi)詩。”檀心請曰：“何淫？”女曰：“仍是女。”吟曰：“鴛鴦停刺夢以思。”鮮于季通曰：“吾吟男淫：‘土木女郎目不移。’”列前龜曰：“吾再吟男，亦葉吾名字?！鴮υ器呤峙?。’”郎應(yīng)宿曰：“吾亦賦女：‘未及日中三畫眉?！迸Ｐ脑唬骸拔釓呐骸徏覔v藥玉箸乖?！睂ぢ晢柍协徳唬骸耙髋?？”命曰：“第合男?！彼煲髟唬骸白砸屑t玉調(diào)焉支?！毕虻绬枺骸芭院我Y(jié)？”女曰：“為兒輩發(fā)揮?！毕蛞髟唬骸八骼捎酁r甘如飴?！迸u曰：“杜學士與到生俱淡遠，畢竟杜尤雅也。列學士情景逼真，而稍近庸瑣?！蹦苏埗艦槊酥鳎礁敝?，列執(zhí)役，余人皆得次賞。女令曰：“壇坫在寢，我請更衣先入，諸君繼之?！贝噪群俗艟?，促九人進。則降紗滿室，繡褥異床；雀屏開陳后主之樓臺，龍鏡列李夫人之金翠。狻猊之口，靜吐名香；蛺蝶之圖，紛羅秘戲。眼波不定，意蕊初飛；士牽率以前，女橫陳而待。杜曰，“既已束牲，吾當先歃。”女曰：“彤弓一，彤矢百，旅弓矢千，所以命文侯也?！倍虐莸鞘芟?，執(zhí)役之列前龜，為之唱籌。再命到生上，列唱庭實旅百，到戰(zhàn)栗不能卒享。女曰：“此生從未知肉味，哽噎之態(tài)，殊惻我心?！绷钇渚攵倜?，列唱小諸侯先會食。尋生小語乞憐曰：“小人之腹，不足以饜絡(luò)繹之八珍。且初薦于腥，哇之是恐，同年生勝之覆車可鑒也?！迸唬骸盎蹆海逗裾咭藴\嘗。吾以姜桂調(diào)器中，當不至傾吐?！备吨噪u舌，馥郁內(nèi)含，毛孔俱悅。尋生涕曰：“行入墟莽矣，果何神人，誘我飛走耶？”女噓靈氣接續(xù)，謂曰：“稚魂欲去，入深山，就安樂窩息之，有頃即蘇也?！睂灲^不復能起。女令侍女掖置別榻，承瓘慮有不測，亦臥守之。季通謂郎生曰：“弟子于小諸侯最長，須成禮而出，無若邾莒之顛越?！崩蓚鴥E循墻，動合規(guī)矩。女喜曰：“可如大國之儀，列唱攢茅之田，惟侯所求。國有大隧，勿許竊據(jù)?！迸^郎奇才不易竟，今久當謀夜飲，斯時且無多也。郎惘然曰：“不醉而出，我獨非酒人乎？”女含曰：“亦患醉而不出，勞及左右耳。”郎乃不敢盡歡，以留余戀，飲畢匆匆退避。檀生曰：“小侯有四，愧居中男，愿乞中上之賞?！迸唬骸耙暲缮！绷谐骸摆床?，亦與鹿鳴。日云暮矣，吾子其入。”檀縱觀宮沼，女曰：“癡兒，豈真大王之風，與庶人異?！碧磳υ唬骸肮岳w草于墻頭，聚落花于水面，尋常景亦不同野人之家。”女呼入玩，檀得意看花，忽逢肉林，雖健步不能逞，遂仆地。女自扶之，笑曰：“中男何乃如是？”即委頓去。列唱大國之三，請迭為盟長。女呼鮮于曰：“君傳郎生進退以禮，兒固當酬及師資也?！滨r于曰：“主之用人，正如漢武之后來居上，亦記仆入宮之初，何如摯愛。今齲齒之痕，尚留仆臂，?？菔癄€，豈敢忘焉。”女心動，慰鮮于曰：“玄黃之血，龍所沾濡，兒紉以當胸，如不去身之玉，學士何為怏怏乎？”鮮于曰：“然則庭燎之百，實始齊桓，何為后我？”女謝曰：“君勛名震主，兒故抑之，相父恩私，表里皆徹。乞勿寒盟矣?！滨r于復申取威定伯之義，女嚙指出血以示勿渝。鮮于復吮血咽之而后下拜。女命向登曰：“前者怨咨之言，若出金石，今觥籌交錯，寂不聞聲，得毋怨兒也實甚？”向曰：“力謝初生之犢，情深未老之鰥，人自不如，我其何怨？”女高向之義，洗玉卮以授。向獻其長柄麈尾，立吸玉卮。女曰：“學士瞬息存養(yǎng)，深造之功密焉。昔聞‘三日不見，非復吳下阿蒙，’此之謂矣。”向謝出，牛登壇。女曰：“鄰家搗藥之句，奇奧無比，奈何置第八人？”牛謝曰：“婪尾之饗，以待龍頭。不以后至加誅，仆則幸矣。視夫贊襄之列侯，不猶寵歟?！绷谐鹱鄬⒔K，禮宜速退；毋得笑同列，自紊要言。女促牛立盡三爵，牛下拜出。列曰：“執(zhí)役之人，手足肉已死，舌敝喉燥，請為城下盟耳?！迸唬骸熬秊槠潆y，兒敢為其易？”命列舉錦標，女自為秋千之戲，來往以裹纏之，標忽隱忽現(xiàn)，皆女為之出沒。戲畢，列拜曰：“此不次之賞也，仆永當執(zhí)役，不愿為侯矣。”女招鮮于杜二學士尋郎到三秀才，入侍夜宴。季通攜應(yīng)宿之手，承瓘拍尋聲之肩，勝之逡巡于后，女曰：“鮮于杜光伴吾?！倍畔乱暺滢H，嘆曰：“井陘之地，方軌為難，絞國之門，采樵所患。還請鮮于先生，力辟蠶叢也?！迸唬骸熬丝蜌馕闯酰俊滨r于曰：“彼誠怯，鑿山通道舍仆而誰？”徑突入。女開關(guān)延敵。鮮于橫戈躍馬，高則必登；劈理分肌，小而亦破，自謂惟所欲為，無不如志矣。既而虛者反盈，凹者反凸，杞子北門之管。忽爾難開；昭王南渡之舟，居然易溺。洛川竭而龜游無地，巫峽崩而猿匿何林。龐涓之過馬陵，火光照夜；陸遜之經(jīng)魚腹，石陣迷江。鮮于大驚，告女曰：“欲往則中如有物，將離而互為其根。得非蠻入盤蛇之峪，人逢落鳳之坡？僧終寂于花龕，仙將亡其玉杵也哉！”女曰：“曩者兒為君挫，盛氣故也。今得虛牝之道，習坎能平，重門自闔，兒亦聽其化機，不能自主耳?！滨r于以命郎應(yīng)宿曰：“駝峰熊掌，知味之難，吾不欲自私矣！”應(yīng)宿曰：“杜學士當繼起者，可不及而讒言耶。”杜曰：“爾時陷陣者人人自危，吾當息肩，觀少年之努力?！迸嗾袘?yīng)宿曰：“秀才才未竭，我始抑之。今合馳騁矣。”應(yīng)宿虛與委蛇，女轉(zhuǎn)窘，厲聲訶曰：“示弱者國有常刑，是非逍遙河上之時。玩敵不武，孰與我為行軍司馬？以法治之?！睂ぢ曔M曰：“鞭乎？貫耳乎？”女未及答，應(yīng)宿出生力搏戰(zhàn)，當者皆潰。女柔聲謝曰：“曩者肉眼不識，今而知冠軍自有真也。”到勝之笑曰：“一應(yīng)宿也，而主先墮諸淵，繼加諸膝，激揚備焉。將毋燕昭之市駿骨，以待千里馬也?！睉?yīng)宿亦退讓。女曰：“二子皆不能忍，所謂灞上棘門之軍，易為人所襲，整旅而出，其杜學士乎？”杜遂奔赴，女初不戒，輒如門庭寇至，突遭兵火；垣墉土奔，室家星散。木難火齊，狼籍于后；金鐘主管，麇拾于前。難乎其為主人矣。女驚怖曰：“自公委蛇，不虞君涉吾地，其猛如虎，豈謂人奪汝妻，兒不受人憐者，危急若此，無以自存，其憐之，亦死且不朽耳?！倍艊@曰：“懦夫一朝自振，建一言而令人難受，行一事而為世所憎，殘忍之舉，多出于愚柔也?！迸唬骸坝谑菫槔碚Z，不亦腐乎？然龍火四射，石無完卵。兒雖乞憐，心實感之矣。”杜翕然乃退。女呼二子各以肱枕，誡曰：“瞑目靜思，無敢作虐！”尋生曰：“臣朔饑死，不如侏儒?！钡缴唬骸安辉馇乜?，愿乞骸骨?！迸唬骸岸咏钴浢}纖，血漂肉脆，不任健兒事，養(yǎng)氣以需時，庶無悔?！倍雍显~曰：“魚腥肉膻之肆，未可逐蠅；汗凝垢聚之衣，將毋禁虱。某等投所好而舍形骸，主人吝于施而有德色。何以堪之。不如戰(zhàn)也，”遂不聽約束，將夾攻而互乘之。女曰：“不守吾戒，速之亡也?！蔽磶祝缴鷦t煙出于鼻，身如熾炭；尋生則液流其腮，手若寒冰；形容頓殊，耳目盡廢。女悲曰：“蟬脫之士，此其先驅(qū)乎？”是夕，二生昏眩絕，女命侍者守于下床。厥明，強勇復以后五人至。女命酒食而后入。蠻目進報曰：“漢營女將又索戰(zhàn)急矣。”女問鮮于曰：“今日外斗不吉，兒將堅壁不出，以避敵鋒。學士其謂之何？”鮮于曰：“依古無不滅之女戎，正如弈棋，勝固忻然，敗亦可喜，新婦閉置，何為者耶?！倍旁唬骸笆呛蚊撩烈?。無論來歸壯士，喋血可虞，即吾徒依附女床，誰肯以昆玉同焚，鴻毛較數(shù)？吾寧慟山邱而殉，不欲投豺虎以亡。”女曰：“免戰(zhàn)則為敵笑，但學士輩不宜從我出御?！滨r于曰：“吾視死鋒鏑，與死床笫等也。何俱為！”應(yīng)宿亦踴躍曰：“弟子以生為寄，以死為歸，愿為憑軾之觀，得知猛士之赴敵場矣。”女曰：“但隨吾后，勿揚鞭出也。違則有失。”二人皆諾。
出寨中，漢營鉦鼓大作，以九蠻目首級懸一旗纛下，軍士呼曰：“蠻人來斗者視此?！比盒U皆忿，女曰：“是特激怒我?guī)熞玻岙斪哉T敵諸壯士先以短兵接戰(zhàn)，分左右翼偽敗走，俟其深入，以長矛大鉞為一層，毒矢勁弩為二層，藤牌竹槍為三層，鳥機神炮為四層，圍裹之。令渠喪膽，解我攢眉也。若勝負惟天所命，不欲置之度外。豈皆入我算中，勉為死戰(zhàn)而已。”群蠻皆跳擲曰：“戰(zhàn)好死好！”女自揮劍迎擊。木蘭乘之，不數(shù)合力怯走。木蘭縱馬追襲，女回顧曰：“兒亦應(yīng)運主殺劫者，獨天女哉！”木蘭曰：“去爾淫幟，袒而求誅，或免臠解之罪。婢子悲泣態(tài)，固無所用之，不得罔上也?！迸υ唬骸肮麅荷砻?，如時猶未可，天人亦不宜作誑語?！蹦咎m出袖中紫綃帕擒之。女知其術(shù)異。掣腰際白羅巾還擲。帕墜地，女收之。木蘭怒投一竹枝，近女身化為巨蟒，搏女不得脫。鮮于呼曰：“神物不得傷公主，請以臣代?！睉?yīng)宿亦舉鞭撾巨蟒爪，爪稍懈，女得裂衣遁。蟒轉(zhuǎn)攫二人，皆就縛焉。木蘭以手招蟒，則仍一竹枝也，遂還大營。諸將士被蠻圍數(shù)重，互有斬殺，失去金大都督牙將二人。獻俘，以鮮于季通、郎應(yīng)宿進。李節(jié)使勃然曰：“中朝士類，助妖女為亂，科目可廢，膠庠可蕪也。速寸斬之?！奔就☉?yīng)宿罵曰：“朝廷養(yǎng)士數(shù)百年，未嘗無定亂之才，宣猷王國，今被兵處所，守陴官民，獨非科自膠庠之士哉。公等內(nèi)貪外忌，視士林如盜賊，平時不能教養(yǎng)，而又使劣官狡吏，如膾切之，失身蠻中。已自比于獷獸，雖死為肉麋，應(yīng)不合懼，似此假公之吆喝，無味也?！苯鸫蠖级皆唬骸奥緩哪孀樱辉谪截?。吾牙將二人遭陷，盍以此易之歸？”季孫曰：“都督之見，尤為周密，戮賊中二人，不足以吐士氣，茍因而害及二將，非所以全國威也?！蹦私?，暗選能言者覘蠻女，持諭以往。女方易縞素衣，設(shè)鮮于學士郎秀才之位而哭。其四學士一秀才皆侍奠，有兩秀才呻吟于地，強勇與后來五人哭于外寢，能言者徑白蠻目求進見，呈大營軍帖，女呼入展讀其貼，乃諭文也，曰：
楚制府李軍門金示諭叛民知之：不義自斃，況夢與天搏；善戰(zhàn)服刑，乃人而妖興。此生民之流毒，為上帝之降災(zāi)。非爾愍不畏死之徒，輒有其如予何之志也。前日之役，掠我牙將二員，節(jié)鉞之爪牙，未必敢損毫末。然不馳送請罪，一日不歸國家大臣，幾廢寢食，爾民安乎？所俘鮮于季通朗應(yīng)宿，尚未誅戮，二將還日，即給兩人生還，以明蠻貊之信，諭到如令。
女泣涕謝使曰：“吾鮮于學士郎秀才尚未死耶，國家于民輩恩厚，宜即歸命，僅還兩將，何足云報也。”即手啟云：
氏慶喜死罪，呈報兩相公閣下：氏之合其眾而不能退，非身為叛逆，將誅其叛逆者也。守土將吏，激變以為冒支兵食之謀，稱功以為汲引私人之路，乃潰敗決裂，一至此極，如氏浩劫一身，幽明俱可棲止。彼烏合之眾，亦知從逆非策，貪須臾之茍活，但投誠而全家為仇人所誅，妻子為鄉(xiāng)勇所掠，故非甘為有罪之人，乃不得為悔罪之人是戚。累戰(zhàn)之余，死亡枕籍，曾不回心革面者，其怨苦深矣。閣下又何從而知之，轉(zhuǎn)達明廷也哉！今來諭云云，謹如令，只送牙將二員，并所拾天女遺物，其不死二生，當百叩頭而請釋歸，氏生死知感。
書畢，請二牙將出，陳謝鹵莽之罪。別遣強勇等六卒護送還大營。是日，鮮于學士郎秀才俱歸，女迎執(zhí)手，泣指兩人之位而告曰：“為二君身后痛也，安料復見生平?！滨r于大慟曰：“招生魂，其感激尤至，又烏知人不返而魂歸，魂亦歸而人杳，有定理無定數(shù)耶?！崩缮鄳Q曰：“某師徒已在冥途，愿主勿復有生人之見者存也?！倍艑W士慰曰：“二君悸益定，無為悲益深耳?！眱扇搜栽唬骸皻w見主面，謝贖骨之恩，卒明吾心，報捐軀之節(jié)，與諸公作別，便覓死所。地下相逢之日，何異軍中行樂之年。惟愿田橫賓客，死共一邱；叔寶宮人，沉無異井。諸公寧居其后，我二人敢為之先?！备鞒概鍎σ?，跪而求刎。女雙奪其劍，跪泣曰：“兩君死誠樂，忍使兒獨憂乎？”兩人皆泣曰：“主成人之樂，即能解己之憂，我二人眉低目瞑久矣，乞撒手?！敝T學士秀才一時號哭，兩人竟自絕焉。女搶地欲死，淚盡且繼以血，謂眾人曰：“鮮于學士，生天便作善知識，成第二妙諦。郎秀才再轉(zhuǎn)生，必以巨盜取斗大金印，位封侯，去仙佛較遠?！北娭^女曰：“三生之果，主已灼知，我等正苦不知死日，能死想亦不惡，然二公之敢死，誠愧不如?！迸畤@曰：“與兒游者，有惡德而無庸性。法不壽康，歲月修短，惟所探之策耳?！闭Z畢，視到勝之尋聲，始亦臥地哭者，以斯時氣盡。女拭淚言曰：“哀哉二生，宜以刀箭死，今而保首領(lǐng)，亦其溫雅之致此也。學士秀才，同日并命者四，杜君其為我誄之?！背协徱鄵]涕而諾：花月妖嬈可奈何，閑情一賦玷難磨。
將圖蛺蝶營金翠，特寫鴛鴦借畢羅；
香國遲來知己少，玉樓急召為君多。
粉骷髏相無傳付，鬼母新模九子魔。
鑒庭邵氏詮曰：
積氣以為天骨，積形以為地骨，受天地之形與氣以為人骨。而羽毛鱗介之屬，分倮蟲之氣與形以為骨，蟲之無骨者，渣滓所潛滋而已。氣盡形銷而骨不朽者。貳負在漢骨之完，防風在周骨之殘，孰是其枯質(zhì)也而不重諸。
人之生也，芟除禮法，委蛻官骸。有骨而筋不足以束之。及其敝也，忍息塵埃，游魂墟莽，有骨而山皆可以埋之，則夫骨之潰敗決裂，不可收拾者，生而已然，死可知矣。彼何嘗不嗟呀曰：“是枝枝節(jié)節(jié)者，孰與絲聯(lián)而神貫之？水以調(diào)陽，火以鑄陰，周其身為鎖骨哉?！?br>鄴侯有□子骨，所謂夜抱九仙者也。然聞其骨節(jié)之鳴，不見其骨相之異。具慧相者，無如此菩薩矣。不仙骨，不佛骨，自成其菩薩之骨；不磨頂，不舍身，已證失鎖骨之菩薩。是堅固子有破碎之功，而妙明心為浮游之象，吾于菩薩唪第一義焉耳。
人以死為下世，菩薩以生為下世。世人未死，與胎殰卵殄無異。精氣神瀟然，骨僅存耳。菩薩致之于死，速還其天地形氣所受之骨，又致之于不死，力持其氣盡形銷不朽之骨，夫乃知閱世生人，閱人成世，非菩薩不能主持之。其未下世也，有天神在上，香花蠡鼓之逢迎。其既下世也，有太史占空，星渚虹橋之隱現(xiàn)，從此成功而退，復去青冥，恐東海塵飛，西山石盡，求此菩薩，不可復來。悠悠濁世，惟見狼籍溷藩，此嫗骨醉也者，能不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