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異編卷七·宮掖部三
作者：王世貞孝成趙皇后傳
孝成趙皇后，本長安宮人。初生時，父母不舉，三日不死，乃收養(yǎng)之。及壯，屬陽阿主家學(xué)歌舞，號曰飛燕。成帝嘗微行出，過陽阿主作樂。上見飛燕而悅之，召入宮，大幸。有女弟復(fù)召人。俱為婕妤，貴傾后宮。許后之廢也，上欲立趙婕妤，皇太后嫌其所出微甚，難之。太后姊子淳于長為侍中，數(shù)往來傳語，得太后旨，上立封趙捷好父臨為陽城侯，后月余，乃立婕妤為皇后。追以長前白罷昌陵功，封為定陵侯?；屎蠹攘?，后寵少衰，而弟絕幸，為昭儀，居昭陽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髹漆，砌皆銅沓冒黃金，涂白玉，階壁帶往往為黃金，函藍(lán)田璧，明珠翠羽飾之。自后宮未嘗有焉。姊弟專寵十余年，卒皆無子。未年，定陶王來朝。王祖母傅太后私賂遺趙皇后、昭儀，定陶王竟為太子。明年春，成帝崩。帝素強無疾病，是時，楚思王衍、梁王立來朝，明旦當(dāng)辭去，上宿供張白虎殿。又欲拜左將軍孔光為丞相，已刻侯印書贊，昏夜平善，鄉(xiāng)晨傅褲襪欲起，因失衣不能言，晝漏下十刻而崩。民間歸罪趙昭儀?；侍笤t大司馬莽、丞相大司空曰：“皇帝暴崩，群眾喧嘩怪之，掖庭令輔等在后庭，左右侍燕迫近，雜與御史丞相廷尉治間皇帝起居發(fā)病狀。趙昭儀自殺。哀帝既立，尊趙皇后為皇太后，封太后弟侍中駙馬都尉欽為新成侯。趙氏侯者凡二人。后數(shù)月，司隸解光奏言：“臣聞許美人及故中宮史曹宮，皆御幸孝成皇帝，產(chǎn)子，子隱不見。臣遣從事椽業(yè)史望，驗問知狀者。掖庭獄丞籍武，故中黃門王舜、吳恭、靳嚴(yán)，宮婢曹曉、道房、張棄，故趙昭儀御者于客子、王偏、臧兼等，皆曰：宮即曉子女，前屬中宮為學(xué)事史，通《詩》，授皇后。房與宮對食，元延元年，中宮語房曰：陛下幸宮。后數(shù)月，曉人殿中，見宮腹大，問宮。宮曰：‘御幸有娠。’其十月中，宮乳掖庭，牛官令舍有婢六人，中黃門田客持詔記盛綠綈方底，封御史中丞印予武曰：‘取牛官令舍婦人新產(chǎn)兒、婢六人，盡置暴室獄，毋問兒男女、誰兒也。’武迎置獄。宮曰：‘善藏我兒胞，丞知是何等兒也?！笕眨统衷t記與武，問：‘兒死未？手書對犢背。，武即書對：‘兒見在未死?！许暎统鲈唬骸吓c昭儀大怒，奈何不殺？，武叩頭啼曰：‘不殺兒自知當(dāng)死，殺之亦死。即因客奏封事曰：‘陛下未有繼嗣，子無貴賤。椎留意?！嗳恕？蛷?fù)持詔記予武曰：‘今夜漏上五刻，持兒與舜會東交掖門?！湟騿柨停骸菹碌梦鋾夂稳?？’曰：‘瞠也?！湟詢焊端?。舜受詔內(nèi)兒殿中，為擇乳母，告善養(yǎng)兒，且有詔，毋令泄漏。舜擇棄為乳母，時兒生八九日。后三日，客復(fù)持詔記封如前予武，中有封小椽篋記曰：‘告武，以篋中物書予獄中婦人，武自臨飲之。武發(fā)篋中，有裹藥二枚，赫蹄書曰：‘告?zhèn)ツ?，努力飲此藥，不可?fù)人，女自知之?！瘋ツ芗磳m，宮讀書已，曰：‘果也，欲姊弟擅天下，我兒男也，額上有壯發(fā)，類孝元皇帝，今兒安在？危殺之矣，奈何令長信得聞之？’宮飲藥死，后宮婢六人召入，出語武曰：‘昭儀言，女無過，寧自殺耶，若外家也。我曹言愿自殺?！醋月舅馈Ｎ浣员碜酄?。棄所養(yǎng)兒十一日，宮長李南以詔書取兒去，不知所置，許美人前在上林涿沐館，數(shù)召人飾宮中，若舍一歲，再三召留數(shù)月或半歲御幸。元延二年，襄子共十一月乳，詔使嚴(yán)，持乳醫(yī)及五種和藥丸三，送美人所。后客子、偏、兼，聞?wù)褍x謂成帝曰：‘常給我言從中宮來，既從中宮來，許美人幾何從生中，許氏竟當(dāng)復(fù)立耶？’懟，以手自搗，以頭擊壁戶柱，從床上自投地，啼泣不肯食。曰：‘今當(dāng)安置，我欲歸耳?！墼唬骸窆矢嬷?，反怒為，殊不可曉也?！垡嗖皇场Ｕ褍x曰：‘陛下自知，是不食謂何？陛下常自言約不負(fù)女，今美人有子，竟負(fù)約謂何？’帝曰：‘約以趙氏，故不立許氏，使天下無出趙氏上者，毋憂也?！笤t使嚴(yán)持綠囊書予許美人。告嚴(yán)曰：‘美人當(dāng)有以予汝，受來置飾室中簾南?！廊艘匀敽D一合，盛所生兒緘封，及綠囊報書予嚴(yán)，嚴(yán)持筐書置飾室簾南去。帝與昭儀坐，使客子解篋緘。未已，帝使客子、偏、兼皆出，自閉戶，獨與昭儀在。須臾開戶，呼客子、偏、兼，使緘封蘑及綠綈方底，推置屏風(fēng)東。恭受詔，持篋方底予武，皆封以御史中丞印，曰：‘告武，篋中有死兒埋屏處，勿令人知?！浯┆z樓垣下為坎，埋其中。故長定許貴人及故成都平阿侯家婢王業(yè)、任、公孫習(xí)前免為庶人，詔召入，屬昭儀為私婢。成帝崩，未幸梓宮倉卒悲哀之，時昭儀自知罪惡大，知業(yè)等故許氏、王氏婢，恐事泄，而以大婢羊子等賜予業(yè)等各且十人以慰其意，囑‘勿道我家過失。’元延二年，故掖庭令吾丘遵謂武曰：“掖丞庭吏以下，皆與昭儀合通無可與語者，獨欲與武有所言。我無子，武有子，是家輕族人，得無不敢乎？掖庭中御幸生子者輒死，又飲藥傷墮者無數(shù)，欲與武共言之大臣’。驃騎將軍貪嗜錢，不足計事，奈何令長信得聞之。遵后病困，謂武：‘今我已死，前所語事，武不能獨為也，慎語?！栽诮衲晁脑律饬钋?。臣謹(jǐn)按：永光三年，男子忠等發(fā)長陵傅夫人冢，事更大赦。孝元皇帝下詔曰：。比朕不當(dāng)所得赦也?！F治，盡伏辜，天下以為當(dāng)。魯嚴(yán)公夫人殺世子，齊桓召而誅焉，《春秋》予之。趙昭儀傾亂圣朝，親滅繼嗣，家屬當(dāng)伏天誅。前平安剛候夫人謁坐大逆，同產(chǎn)當(dāng)坐，以蒙赦令歸故郡。今昭儀所犯尤悖逆，罪重于謁，而同產(chǎn)親屬，皆在尊貴之位，迫近帷幄，群下寒心，非所以懲惡崇誼事四方也。請事窮竟，丞相以下議正法?！卑У塾谑敲庑鲁珊钰w欽，欽兄子成陽侯訴，皆為庶人，將家屬徙遼西郡。時議郎耿育上疏言：“臣聞，繼嗣失統(tǒng)，廢嫡立庶，圣人法禁，古今至戒。然泰伯見歷知適，逡循固讓，委身吳粵，權(quán)變所設(shè)，不計常法。致位王季，以崇圣嗣，卒有天下，子孫承業(yè)，七八百載。功冠三王，道德最備，是以尊號追及太王。故世必有非常之變，然后乃有非常之謀，孝成皇帝，自知繼嗣不以時立，念雖未有王于，萬歲之后未能持國，權(quán)柄之重，制于女主。女主驕?zhǔn)?，則嗜欲元極。少主幼弱，則大臣不使。世元周公抱負(fù)之輔，恐危社稷，傾亂天下。知陛下有圣賢通明之德，仁孝子愛之恩，懷獨見之明，內(nèi)斷于身。故廢后宮就館之漸，絕微嗣禍亂之根。乃欲致位陛下，以安宗廟。愚臣既不能深援安危，定金匱之計，又不知推演圣德，述先帝之志。乃反復(fù)校省內(nèi)，暴露私燕，誣污先帝傾惑之過，成結(jié)寵妾妒媚之誅，甚失賢圣遠(yuǎn)見之明，逆負(fù)先帝憂國之意。夫論大德不拘俗，立大功不合眾。此乃孝成皇帝至思所以萬萬于眾臣。陛下圣德盛茂，所以符合于皇天也。豈當(dāng)世庸庸斗宵之臣所能及哉。且褒廣將順君父之美，匡救銷滅既往之過，古今通義也。事不當(dāng)時，固爭防禍于未然。各隨旨阿從以求容媚，晏駕之后，尊號已定，萬事已訖，乃探迫不及之事，訐揚幽昧之過，此臣所深痛也。愿下有司議，即如臣言，宜宣布天下，使咸曉知先帝圣意所起。不然，空使謗議，上及山陵，下流后世，遠(yuǎn)聞百蠻，近布海內(nèi)，甚非先帝托后之意也。蓋孝子善述父之志，善成人之事，惟陛下省察?！卑У蹫樘?，亦頗得趙太后力，遂不竟其事。傅太后恩趙太后，趙太后亦歸心，故成帝母及王太后皆怨之。哀帝崩，王莽白太后，詔有司曰：“前王太后與昭儀，俱侍帷幄，姊弟專寵銅寢，執(zhí)賊亂之謀，殘滅繼嗣，以危宗廟，悖天犯祖，無為天下母之義?！辟H皇太后為孝成皇后，徙居北宮，后月余，復(fù)下詔曰：“皇后自知罪惡深大，朝請希闊，失婦道，元無養(yǎng)之禮，而有狼虎之毒，宗室所怨，海內(nèi)之仇也。而尚在小君之位，誠非皇天之心。夫小不忍，亂大謀。恩之所不能已者，義之所割也。今廢皇后為庶人?！本推鋱@，是日自殺。凡立十六年而誅。先是，有童謠曰：“燕燕尾涎涎。張公子，時相見。木門倉瑯根，燕飛來，啄皇孫?；蕦O死，燕啄矢?！背傻勖课⑿?，出常與張放俱，而稱富平侯家，故曰張公子。倉瑯根，宮門銅鍰也。
趙飛燕外傳趙后飛燕，父馮萬金。祖大力，工理樂器，事江都王協(xié)律舍人。萬金不肯傳家業(yè)，編習(xí)樂聲亡章曲，任為繁乎哀聲，自號幾靡之樂，聞?wù)咝膭友?。江都王孫女姑蘇主，嫁江都中尉趙曼。曼幸萬金，食不同器不飽。萬金得通趙主，主有娠。曼性暴妒，且早有私病，不近婦人。主乃托疾居王宮，一產(chǎn)二女，歸之萬金。長曰宜主，次曰合德，然皆冒姓趙。宜主幼聰悟，家有彭祖方脈之書，善行氣術(shù)。長而纖便輕細(xì)，舉止翩然，人謂之飛燕。合德膏滑，出浴不濡。善音辭，輕緩可聽。二人皆出世色。萬金死，馮氏家敗。飛燕姊弟流轉(zhuǎn)至長安。于時人稱趙主子?；蛟坡?。與陽阿主家令趙臨共里巷，托附臨，屢為組文刺繡獻(xiàn)臨，臨愧受之。居臨家，稱臨女。臨嘗有女事宮省，被病歸死，飛燕或稱死者。飛燕姊弟事陽阿主家為舍直，常竊效歌舞，積思精切，聽至終日，不得食。待直貨服疏苦財，且專事膏沐澡粉，其費亡所愛，共直者指為愚人。飛燕通鄰羽林射鳥者。飛燕貧，與合德共被。夜雪，期射鳥者于舍旁，飛燕露立，閉息順氣，體溫舒，亡疹粟，射鳥者異之，以為神仙。飛燕緣主家大人，得入宮召幸，其姑妹樊，為丞光司者，故識飛燕與射鳥兒事，為之寒心。及幸，飛燕瞑目牢握，涕交頤下，戰(zhàn)栗不迎帝。帝擁飛燕三夕，不能接，略無譴意。宮中素幸者，從容問帝，帝曰：“豐若有余，柔若無骨，遷延謙畏，若遠(yuǎn)若近，禮義人也。寧與汝曹婢脅肩者比耶？”既幸，流丹浹席。私語飛燕曰：“射鳥者不近汝耶？”飛燕曰：“我內(nèi)視三日，肉肌盈實矣。帝體洪壯，創(chuàng)我甚焉?！憋w燕自此特幸后宮，號趙皇后。帝居鴛鴦殿便房，省帝簿，上簿，因進(jìn)言：“飛燕有女弟合德，美容，體性醇粹可信，不與飛燕比?！钡奂戳钌崛藚窝痈?，以百寶鳳毛步輦迎合德。合德謝曰：“非貴人姊召不敢行，愿斬首以報宮中?！毖痈＿€奏，為帝取后五彩組文手籍為符，以召合德。合德新沐，膏九回沉水香；為卷發(fā)，號新髻；為薄眉，號遠(yuǎn)山黛；施小朱，號慵來妝；衣故短繡裙，小袖，李文襪。帝御云光殿帳，使樊進(jìn)合德。合德謝曰：“貴人姊虐妒，不難滅恩，受恥不受死，非姊教，愿以身易恥，不望旋踵?！币粼~舒閑清切，左右嗟賞之嘖嘖。帝乃歸合德。宣帝時，披香博士淖方誠，白發(fā)教授宮中，號淖夫人，在帝后唾曰：“此禍水也。滅火必矣。”
帝用樊計，為后別開遠(yuǎn)條館，賜紫茸云氣帳，文玉幾，赤金九層博山緣合。諷后曰：“上久亡子，宮中不思千萬歲計耶？何不時進(jìn)上，求有子！”后聽計，是夜進(jìn)合德。帝大悅。以輔屬體，無所不靡，謂為溫柔鄉(xiāng)。謂曰：“吾老是鄉(xiāng)矣，不能效武皇帝求白云鄉(xiāng)也?！焙羧f歲，賀曰：“陛下真得仙者?！鄙狭①n鮫文萬金，錦二十四匹，合德尤幸，號為趙婕妤。婕妤事后，常為兒拜。后與婕妤坐，后誤唾婕妤袖，婕妤曰：“姊唾染人紺袖，正似石上花，假令尚方為之，未必能若此衣之華?！币詾槭A廣袖。后在遠(yuǎn)條館，多通待郎宮奴多子者。睫好傾心翼護(hù)。常謂帝曰：“姊性剛，或為人陷，則趙氏無種矣?！泵科缕鄲牛怨拾缀笃鼱钫?，帝輒殺之。侍郎宮奴，鮮绔蘊香，恣縱棲息遠(yuǎn)條館，元敢言者。后終無子。后浴五蘊七香湯，踞通香沉水坐，燎降神百蘊香。婕妤浴豆寇湯，傅露華百英粉。帝常私語樊曰：“后雖有異香，不著婕妤體自香也?！苯家淄豕始Ю铌柸A，其姑為馮大力妻。陽華老，歸馮氏。后姊弟母事陽華，善賁飾，常教后九回沉水香澤，雄麝臍內(nèi)息肌丸。婕妤亦內(nèi)息肌丸，常試若為婦者，月事益薄。他日，后言于承光司劑者，上官嫵撫膺曰：“若如是，安能有子乎?！苯毯笾竺阑熘?，終不能驗。真臘夷獻(xiàn)萬年蛤、不夜珠，光彩皆若月，照人亡妍丑皆美艷。帝以蛤賜后，以珠賜婕妤。后以蛤妝五成金霞帳，帳中常若滿月。久之，帝為婕妤曰：“吾晝視后，不若夜視之美，每旦令人忽忽如失?！辨兼ヂ勚?，即以珠號為枕前不夜珠，為后壽，終不為后道帝言。后始加大號，婕妤奏書于后曰：“天地交暢，貴人姊及此令吉光登正位，為天下休，不堪喜豫，謹(jǐn)奏?！鄙先镆再R。金屑組文茵一鋪，沉水香蓮，心碗一面，五色同心大結(jié)一盤，鴛鴦萬金錦一匹，琉璃屏風(fēng)一張，枕前不夜珠一枚，含毛綠毛貍藉一鋪，通香虎皮檀象一座，龍香握魚二首，獨搖寶蓮一鋪，七出菱花鏡一奩，精金環(huán)四指，若無絳綃單衣一襲，香文羅手籍三幅，七回光瑩肪發(fā)澤一盎，紫金被褥香爐三枚，文犀辟毒著二雙，碧玉膏奩一盒。使侍兒郭語瓊拜上。后報以云錦五色帳、沉香水玉壺。婕妤泣怨帝曰：“非姊賜吾，死不知此器?！钡壑x之。詔益州留三年輸，為婕妤作七成錦帳，以沉水香飾。婕妤接帝于大液池，作千人舟，號合宮之舟。池中起為瀛洲，謝高四十丈。帝御流波文無縫衫，后衣南越所貢云英紫裙，碧瓊輕綃廣樹，上、后歌舞《歸風(fēng)送遠(yuǎn)》之曲，帝以文犀簪擊玉甌，今后所愛侍良馮無方吹笙以倚后歌。中流歌酣，風(fēng)大起，后順鳳揚音，無方長嗡細(xì)裊以相屬。后裙髀曰：“顧我，顧我！”后揚袖曰：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寧忘懷乎！”帝曰：“元方為我持后！”無方舍吹持后履。久之風(fēng)霽。后泣曰：“帝恩我，使我仙去不得?！睈澣宦鼑[，泣數(shù)行下。帝益愧愛。后賜無方千萬入后房闥。他日宮姝幸者，或襞裙為縐，號曰留仙裙。
婕妤益貴幸，號昭儀，求近遠(yuǎn)條館。帝作少嬪館，為露華殿、含風(fēng)殿、博昌殿、求安殿，皆為前殿后殿。又為溫室、凝室、浴蘭室，曲房連檻，飾黃金、白玉，以璧為表里，千變?nèi)f狀，連遠(yuǎn)條館，號通仙門。后貴寵，益思放蕩，使人博求術(shù)士，求匪安卻老之方。時西南比波夷致貢，其使者舉茹一飯，晝夜不臥偃。典屬國上其狀，屢有光怪。后聞之，問何如術(shù)。夷人曰：“吾術(shù)天地平，生死齊，出入有無，變化萬象，而卒不化?！焙罅罘茏硬恢苓z千金。夷人曰：“學(xué)吾術(shù)者，要不淫與謾言?！焙笏觳粓?。他日，樊侍后浴，語甚歡。后為樊道夷言，抵掌笑曰：“憶在江都時，陽華李姑，畜斗鴨水池上，苦獺嚙鴨。時下朱里芮姥者，求捕獺貍獻(xiàn)。姥謂姑曰：‘是貍不他食，當(dāng)飯以鴨?！门?，絞其貍。今夷術(shù)，真似此也?！焙蟠笮υ唬骸俺粢暮巫阄畚医g乎！”后所通官奴燕赤鳳者，雄捷能超觀閣，兼通昭儀。赤鳳始出少嬪館，后適來幸。時十月五日，宮中故事，上靈安廟。是日吹壩擊鼓歌，連臂踏地，歌《赤鳳來》曲。后謂昭儀曰：“赤風(fēng)為誰來？”昭儀曰：“赤鳳自為姊來，寧為他人乎？”后怒，以杯抵昭儀。后曰：“鼠子能嚙人乎？”昭儀曰：“穿其衣，見其私，足矣，安在嚙人乎！”昭儀素卑事后，不虞見答之暴，熟視不復(fù)言。樊脫簪叩頭出血，扶昭儀為拜后。昭儀拜，乃泣曰：“姊寧忘共被，夜長苦寒不成寢，使合德?lián)礞⒈骋?！今日兼得貴皆勝人，且無外搏，我姊弟其忍內(nèi)相搏乎？”后亦泣，持昭儀手，抽紫玉九雛釵，為昭儀簪髻，乃罷。帝微聞其事，畏后不敢問，以問昭儀。昭儀曰：“后妒我耳。以漢家火德，故以帝為赤龍鳳。”帝信之，大悅。
帝嘗早獵，觸雪得疾，陰緩弱不能壯發(fā)，每持昭儀足，不勝至欲輒暴起，昭儀常轉(zhuǎn)側(cè)，帝不能常持其足。樊謂昭儀曰：“上餌方士大丹，求盛大不能得，得貴人足一持，暢動比天，乃貴妃大福，寧展側(cè)俾帝就耶。”昭儀曰：“幸轉(zhuǎn)側(cè)不就，尚能留帝欲，亦如姊教，常持則厭去矣。安能復(fù)動乎？”后驕逸，體微
病輒不自飲食，須帝持匕箸。藥有苦口者，非帝為含吐不下咽。
昭儀夜入浴蘭室，膚體發(fā)光，占燒燭。帝從幅中竊望之，待兒以白昭儀。昭儀覽巾，使撤燭。他日，帝約賜侍兒黃金，使無得言。私婢不豫約中，出幃值帝，即人白昭儀。昭儀遽隱避。自是，帝從蘭室?guī)懈Q昭儀，多袖金，逢侍兒私婢，輒牽止賜之。侍兒貪帝金，一出一人不絕。帝使夜從帑益至百余金。帝病緩弱，太醫(yī)萬方不能救，求奇藥，嘗得膠，遺昭儀。昭儀輒進(jìn)帝，一丸一幸。一夕，昭儀醉進(jìn)七丸，帝昏夜擁昭儀居九成帳，笑吃吃不絕。抵明，帝起御衣，陰精流輸不禁。有頃絕倒，衣視帝，余精出涌，沾污被內(nèi)。須臾帝崩。宮人以白太后。太后使理昭儀。昭儀曰：“吾持人主如嬰兒，寵傾天下，安能斂手掖庭令，爭帷帳之事乎?！蹦宿遭吆粼唬骸暗酆瓮?！”遂嘔血而死。趙飛燕合德別傳，余里有李生，世業(yè)儒術(shù)。一日，家事零替，余往見之，墻角破筐中有古文數(shù)冊，其間有趙后別傳，雖編次脫落，尚可觀覽。余就李生乞其文以歸，補正編次以成傳，傳諸好事者。趙后腰骨尤纖，善踽步行，若人手執(zhí)花枝，顫顫然，他人莫可學(xué)也。在主家時，號為飛燕。入宮，復(fù)引援其妹，得幸為昭儀。昭儀尤善笑語，肌骨秀滑，二人皆天下第一，色傾后宮。自昭儀人宮，帝亦稀幸東宮。昭儀居西宮，太后居中宮。后日夜欲求子，為自固久遠(yuǎn)計。多用小犢車載少年子，與通。帝，一日，惟從三四人往后宮，后方與人亂，不知。左右急報，后驚，遽出迎帝。后冠發(fā)散亂，言語失度，帝固亦疑焉。帝坐未久，復(fù)聞壁中有人嗽聲，帝乃去。由是帝有害后意，以昭儀隱忍未發(fā)。一日，帝與昭儀方飲，忽攘袖目，直視昭儀，怒氣拂然不可犯。昭儀遽起，避席伏地曰：“臣妾族孤寒，無強近之援，一旦得備后庭驅(qū)使之列，不意獨承幸御，濃被圣私，立于眾人之上，恃寵邀愛，眾毀來集。加以不識忌諱，冒觸威怒。臣妾愿賜速死以寬圣抱?！币蛱闇I交下。帝自引昭儀曰：“汝復(fù)坐，吾語汝?！痹唬骸叭隉o罪。汝之姊，吾欲梟其首，斷其手足，置干溷中，乃快吾意?！闭褍x問：“何緣而得罪？”帝言壁衣中事。昭儀曰：“臣妾緣后得備后宮。后死則妾安能獨生？況陛下無故而殺一后，天下有以窺陛下也。愿得身實鼎鑊，體膏斧鉞。”因大慟，以身投地。帝驚，遂起持昭儀曰：“吾以汝故，因不害后，第言之耳，如何自恨若是。”久之，昭儀方就坐，問壁衣中人。帝陰窮其跡，乃宿衛(wèi)陳崇子也。帝使人就其家殺之，而廢陳崇。昭儀往見后，言帝所言，且曰：姊曾憶家貧，寒饑無聊，姊使我共鄰家女，為草履人市，貨履市米。一日得米，忽遇風(fēng)雨，無火可炊，饑寒甚不能成寐，使我擁姊背同汜。此事姊豈不憶也。今日幸富貴，元他人比我，而自毀，脫或再有過，帝復(fù)怒，事不可救，身首異地，為天下笑。今日妾能拯救也，存歿無定，或亦妾死，姊尚誰攀乎？”乃泣下不已，后亦泣焉。自是帝不復(fù)往后宮，承幸御者，昭儀一人而已。
昭儀方浴，帝私視。侍者報昭儀，昭儀急趨燭后避，帝瞥見之，心愈?；?。一日昭儀浴，帝默賜侍者，特令不言。帝自屏罅覘蘭湯滟湘，昭儀坐其中，若三尺寒泉浸明玉。帝意思飛揚，若無所主。帝常語近侍曰：“自古人主無二后，若有則吾立昭儀為后矣。”趙后知帝見昭儀益加寵幸，乃具湯浴，請帝以觀，既往，后人浴，后體以水沃，愈親近，而帝愈不樂，不終幸而去。后泣曰：“愛在一身，無可奈何！”后生日，昭儀為賀，帝亦同往。酒半酣，后欲感動帝意，乃泣數(shù)行。帝曰：“他人對酒而樂，子獨悲，豈不足耶？”后曰：“妾昔在后宮時，帝幸主第，妾立主后，帝時視妾，不移目甚久。主知帝意，遣妾侍帝，竟承更衣之幸。下體嘗污御服，急欲為帝浣去，帝曰：‘留以為憶’。不數(shù)日，備后宮。時帝齒痕猶在妾頸。今日思之，不覺感泣?！钡蹛湃粦雅f，有愛后意，顧視嗟嘆。昭儀知帝欲留，先辭去。帝逼暮方離后宮。后因帝幸，心為奸利，經(jīng)三月，乃詐托有孕，上箋奏，云：“臣妾久備掖庭，先承幸御，遣肆大號，積有歲時。近因始生之日，復(fù)加善祝之私，時屈乘輿，俯臨東掖，久侍宴私，再承幸御。臣妾數(shù)月來，內(nèi)宮盈實，月脈不流。飲食美甘，不異常日。知圣躬在體，辨天日之入懷。虹初貫日，總是珍符，龍已據(jù)胸，茲為佳瑞。更期蕃育圣嗣，抱日趨庭，瞻望圣明。踴躍臨賀，謹(jǐn)以此聞。”帝時在西宮，得奏，喜動顏色。答云：“因閱來奏，喜慶交集。夫妻之私，義均一體。社稷之重，嗣續(xù)其先。好體方初，保綏宜厚。藥有性者勿舉，食無毒者可親。有懇求上，元煩箋奏，口授宮使可矣?！眱蓪m候問，宮使交至。
后慮帝幸見其詐，乃與宮使王盛謀自為之計。盛謂后曰：“莫若辭以有者不可近人，近人則有所觸焉，觸則孕或敗?！焙竽饲餐跏⒆嗟郏鄄粡?fù)見后，第遣問安否。而甫及誕日，帝具浴子之儀。后謂王盛及宮中人曰：“汝自黃衣，即出入禁掖，吾引汝父子俱富貴。吾欲為自利長久計，托孕乃吾之私意，非實言也。已及期，子為我謀焉。若事成，子萬世有后利?！笔⒃唬骸俺紴楹笕∶耖g才生子，攜入宮為后子。但事密不泄亦無害?！焙笤唬骸翱伞！笔⒂诙汲峭庥腥羯訉O才數(shù)日者，以百金售之。以物囊之，人宮見后，既發(fā)器，則子死。后驚曰：“子死安用也！”盛曰：“臣今知矣，載子之器氣不泄，此子所以死也。臣今求載子之器，穴其上，使氣可出入，則子不死?！笔⒌米?，趨宮門，欲入，則子驚啼尤甚。盛不敢入。少選，復(fù)攜之趨門，子復(fù)如是，盛終不敢攜人宮。盛來見后，具言子驚啼事。后汜曰：“為之奈何？”時已逾十二月矣，帝頗疑訝?；蜃嗟墼疲骸皥蛑甘脑露鷪?。后所，當(dāng)是圣人?！焙蠼K無計，乃遣人奏帝云：“臣妾昨夢龍臥，不幸圣嗣不育?！钡鄣珖@惋而已。昭儀知其詐，乃遣人謝后曰：“圣嗣不育，豈日月不滿也？三尺童子尚不可，況人主乎？一日手足俱見，妾不知姊之死所也?！睍r后庭掌茶宮女朱氏生子，昭儀曰：“從何而得也？”乃以身投地，大慟。帝自持昭儀，昭儀起坐。昭儀聲呼官吏蔡規(guī)曰：“急為吾取子來?！币?guī)取子上，昭儀語規(guī)曰：“為吾殺之！”規(guī)未敢。昭儀怒罵曰：“吾重祿養(yǎng)汝，將安用也！不然，吾并戮汝?！币?guī)以子擊殿礎(chǔ)死，投之后宮。宮人孕子者皆殺之。后帝行步遲澀，頗氣憊，不能御昭儀。有方士獻(xiàn)丹，其丹養(yǎng)于火，百日乃成。先以甕置水滿，即置丹于水中，既沸又易去，復(fù)以新水。如是十日，不沸方可服。帝日服一粒，頗能幸昭儀。一夕，在大慶殿，昭儀醉進(jìn)十粒，初夜，絳帳中擁昭儀，帝笑聲吃吃不止。及中夜，帝昏昏，知不可。將起坐仆臥，昭儀急起秉燭，視帝精出如泉溢。有頃，帝崩。太后遣人理昭儀，且急窮帝得病之端。昭儀乃自絕。
后居?xùn)|官，久益失御。一夕，后寢驚啼甚久，待左右呼聞方覺。乃言曰：“適吾寢中見帝，帝自云中賜我坐，帝命進(jìn)茶。左右奏帝云：‘向日侍帝不謹(jǐn)，不合啜此茶。吾意既不足，吾又問帝：‘昭儀安在？’帝曰：‘以數(shù)殺吾子，令罰為巨黿，居北海之陰水穴間，受千載水寒之苦?！舜髴Q?！焙蟊北稍率贤醌C于海上，見巨黿出于穴上，首猶冠玉釵頭，望波上，眷眷有戀人之意。大月氏王遣使問梁武帝，武帝以昭儀事答之。
飛燕事六條趙飛燕女弟居昭陽殿，中庭彤朱，而殿上丹漆，砌皆銅，沓黃金，涂白玉，階璧帶往往為黃金缸，含藍(lán)田壁，明珠翠羽飾之。上設(shè)九金龍，皆銜九子金鈴，五色流蘇，帶以綠文紫綬，金銀花鑷。每好風(fēng)日，幡旌光影，照耀一殿。鈴鑷之聲，驚動左右。中設(shè)木畫屏風(fēng)，文如蜘蛛絲縷，玉幾玉床，白象牙簟，綠熊席，席毛長二尺余，人眠而擁毛自蔽，望之不能見，坐則沒膝，其中雜薰諸香，一坐此席，余香百日不歇。有四玉鎮(zhèn)，皆達(dá)照無瑕缺。窗扉多是綠琉璃，亦皆達(dá)照，毛發(fā)不得藏焉。椽桷皆刻作龍蛇，縈繞其間，鱗甲分明，見者莫不兢栗。匠人丁援、李菊巧為天下第一。締構(gòu)既成，向其姊子樊延。趙后體輕腰弱，善行步進(jìn)退，女弟昭儀不能及也。但昭儀弱骨豐肌，尤工笑語，二人并色臺紅玉，為當(dāng)時第一，皆擅寵后宮。
趙飛燕為皇后，其女弟在昭陽殿，遺飛燕書曰：“今日嘉辰，貴姊懋膺洪冊，謹(jǐn)上三十五條，以陳踴躍之心。金華紫輪帽、織成上襦、金華紫羅面衣、織成下裳、五色文綬、鴛鴛被、鴛鴛襪、鴛鴛褥、金鵲繡襠、五色文玉環(huán)、七寶綦履。同心七寶釵、黃金步搖、合歡圓襠、琥珀枕、龜文枕、珊瑚、瑪瑙、云母扇、孔雀扇、翠羽扇、九華扇、五明扇、云母屏風(fēng)、琉璃屏風(fēng)、回風(fēng)扇、椰葉席、五層金博山香爐、同心梅、含枝李、青木香、沉水香、香螺卮、九真雄麝香、七枝燈?！?br>慶安世年十五，為成帝侍郎，善鼓琴，能力雙鳳離駕之曲。趙后悅之，白上，得出入御內(nèi)，絕見愛幸。嘗著輕絲履、招風(fēng)扇、紫綈裘與后同居處。帝欲有子而終無胤嗣。趙后自以無子常托以禱祈，別開一室，自左右侍婢以外，莫得至者。上亦不得至焉。以車載輕薄少年為女子服，入后宮者日以十?dāng)?shù)，與之淫通，無時休息。有疲怠者輒差代之，而卒無子。
趙后有寶琴，曰鳳凰，皆以金玉隱起為龍鳳螭鸞、古賢列女之象，亦善為《歸風(fēng)》、《送遠(yuǎn)》之操。帝常以三秋閑日，與飛燕戲于太液池。以沙棠木為舟，貴其不沉沒也。以云母飾于首，一名“云舟”。又刻大桐木為虬龍，雕飾如真，以夾云舟而行。以紫桂為拖。及觀云棹水，玩擷菱蕖。帝每憂輕蕩以驚飛燕，命飛之士，以金鎖纜云舟于波上。每輕風(fēng)時至，飛燕殆欲隨風(fēng)入水，帝以翠纓結(jié)飛燕之裙。常怨曰：“妾微賤，何復(fù)得預(yù)纓裙之游？”今太液池尚有避風(fēng)臺，即飛燕結(jié)裙之處。
宵游宮
成帝好微行，于太液池旁起宵游宮。以漆為柱，鋪黑綾之幕，器服乘輿皆尚黑色。既悅于暗行，懾?zé)魻T之照。官中美御，皆服單衣。自班婕妤以下，咸帶玄綬。簪佩雖如錦繡，更以木蘭紗絹罩之。至宵游宮，乃秉燭宴幸。既罷，靜鼓自舞，而步步揚塵。好夕出游，造飛行殿，方一丈，如今之輦。選羽林之士，負(fù)之以趨。帝于輦上，覺其行快疾間，其中若風(fēng)雷之聲。言其行疾也，名曰云雷宮。所幸之宮，咸以氈綈籍地，惡車轍馬跡之喧。雖或于微行，昵宴在民，元勞無怨。每乘輿返駕，以愛幸之姬，寶衣珍食，舍于道旁。國人之窮老者，皆歌萬歲。是以鴻嘉、永始之間，國富家豐，兵戈長戢。故劉向、谷永指言切諫。于是，焚宵游宮及飛行殿，罷宴逸之樂。所謂從繩則正，如轉(zhuǎn)圜焉。
孝成趙皇后，本長安宮人。初生時，父母不舉，三日不死，乃收養(yǎng)之。及壯，屬陽阿主家學(xué)歌舞，號曰飛燕。成帝嘗微行出，過陽阿主作樂。上見飛燕而悅之，召入宮，大幸。有女弟復(fù)召人。俱為婕妤，貴傾后宮。許后之廢也，上欲立趙婕妤，皇太后嫌其所出微甚，難之。太后姊子淳于長為侍中，數(shù)往來傳語，得太后旨，上立封趙捷好父臨為陽城侯，后月余，乃立婕妤為皇后。追以長前白罷昌陵功，封為定陵侯?；屎蠹攘?，后寵少衰，而弟絕幸，為昭儀，居昭陽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髹漆，砌皆銅沓冒黃金，涂白玉，階壁帶往往為黃金，函藍(lán)田璧，明珠翠羽飾之。自后宮未嘗有焉。姊弟專寵十余年，卒皆無子。未年，定陶王來朝。王祖母傅太后私賂遺趙皇后、昭儀，定陶王竟為太子。明年春，成帝崩。帝素強無疾病，是時，楚思王衍、梁王立來朝，明旦當(dāng)辭去，上宿供張白虎殿。又欲拜左將軍孔光為丞相，已刻侯印書贊，昏夜平善，鄉(xiāng)晨傅褲襪欲起，因失衣不能言，晝漏下十刻而崩。民間歸罪趙昭儀?；侍笤t大司馬莽、丞相大司空曰：“皇帝暴崩，群眾喧嘩怪之，掖庭令輔等在后庭，左右侍燕迫近，雜與御史丞相廷尉治間皇帝起居發(fā)病狀。趙昭儀自殺。哀帝既立，尊趙皇后為皇太后，封太后弟侍中駙馬都尉欽為新成侯。趙氏侯者凡二人。后數(shù)月，司隸解光奏言：“臣聞許美人及故中宮史曹宮，皆御幸孝成皇帝，產(chǎn)子，子隱不見。臣遣從事椽業(yè)史望，驗問知狀者。掖庭獄丞籍武，故中黃門王舜、吳恭、靳嚴(yán)，宮婢曹曉、道房、張棄，故趙昭儀御者于客子、王偏、臧兼等，皆曰：宮即曉子女，前屬中宮為學(xué)事史，通《詩》，授皇后。房與宮對食，元延元年，中宮語房曰：陛下幸宮。后數(shù)月，曉人殿中，見宮腹大，問宮。宮曰：‘御幸有娠。’其十月中，宮乳掖庭，牛官令舍有婢六人，中黃門田客持詔記盛綠綈方底，封御史中丞印予武曰：‘取牛官令舍婦人新產(chǎn)兒、婢六人，盡置暴室獄，毋問兒男女、誰兒也。’武迎置獄。宮曰：‘善藏我兒胞，丞知是何等兒也?！笕眨统衷t記與武，問：‘兒死未？手書對犢背。，武即書對：‘兒見在未死?！许暎统鲈唬骸吓c昭儀大怒，奈何不殺？，武叩頭啼曰：‘不殺兒自知當(dāng)死，殺之亦死。即因客奏封事曰：‘陛下未有繼嗣，子無貴賤。椎留意?！嗳恕？蛷?fù)持詔記予武曰：‘今夜漏上五刻，持兒與舜會東交掖門?！湟騿柨停骸菹碌梦鋾夂稳?？’曰：‘瞠也?！湟詢焊端?。舜受詔內(nèi)兒殿中，為擇乳母，告善養(yǎng)兒，且有詔，毋令泄漏。舜擇棄為乳母，時兒生八九日。后三日，客復(fù)持詔記封如前予武，中有封小椽篋記曰：‘告武，以篋中物書予獄中婦人，武自臨飲之。武發(fā)篋中，有裹藥二枚，赫蹄書曰：‘告?zhèn)ツ?，努力飲此藥，不可?fù)人，女自知之?！瘋ツ芗磳m，宮讀書已，曰：‘果也，欲姊弟擅天下，我兒男也，額上有壯發(fā)，類孝元皇帝，今兒安在？危殺之矣，奈何令長信得聞之？’宮飲藥死，后宮婢六人召入，出語武曰：‘昭儀言，女無過，寧自殺耶，若外家也。我曹言愿自殺?！醋月舅馈Ｎ浣员碜酄?。棄所養(yǎng)兒十一日，宮長李南以詔書取兒去，不知所置，許美人前在上林涿沐館，數(shù)召人飾宮中，若舍一歲，再三召留數(shù)月或半歲御幸。元延二年，襄子共十一月乳，詔使嚴(yán)，持乳醫(yī)及五種和藥丸三，送美人所。后客子、偏、兼，聞?wù)褍x謂成帝曰：‘常給我言從中宮來，既從中宮來，許美人幾何從生中，許氏竟當(dāng)復(fù)立耶？’懟，以手自搗，以頭擊壁戶柱，從床上自投地，啼泣不肯食。曰：‘今當(dāng)安置，我欲歸耳?！墼唬骸窆矢嬷?，反怒為，殊不可曉也?！垡嗖皇场Ｕ褍x曰：‘陛下自知，是不食謂何？陛下常自言約不負(fù)女，今美人有子，竟負(fù)約謂何？’帝曰：‘約以趙氏，故不立許氏，使天下無出趙氏上者，毋憂也?！笤t使嚴(yán)持綠囊書予許美人。告嚴(yán)曰：‘美人當(dāng)有以予汝，受來置飾室中簾南?！廊艘匀敽D一合，盛所生兒緘封，及綠囊報書予嚴(yán)，嚴(yán)持筐書置飾室簾南去。帝與昭儀坐，使客子解篋緘。未已，帝使客子、偏、兼皆出，自閉戶，獨與昭儀在。須臾開戶，呼客子、偏、兼，使緘封蘑及綠綈方底，推置屏風(fēng)東。恭受詔，持篋方底予武，皆封以御史中丞印，曰：‘告武，篋中有死兒埋屏處，勿令人知?！浯┆z樓垣下為坎，埋其中。故長定許貴人及故成都平阿侯家婢王業(yè)、任、公孫習(xí)前免為庶人，詔召入，屬昭儀為私婢。成帝崩，未幸梓宮倉卒悲哀之，時昭儀自知罪惡大，知業(yè)等故許氏、王氏婢，恐事泄，而以大婢羊子等賜予業(yè)等各且十人以慰其意，囑‘勿道我家過失。’元延二年，故掖庭令吾丘遵謂武曰：“掖丞庭吏以下，皆與昭儀合通無可與語者，獨欲與武有所言。我無子，武有子，是家輕族人，得無不敢乎？掖庭中御幸生子者輒死，又飲藥傷墮者無數(shù)，欲與武共言之大臣’。驃騎將軍貪嗜錢，不足計事，奈何令長信得聞之。遵后病困，謂武：‘今我已死，前所語事，武不能獨為也，慎語?！栽诮衲晁脑律饬钋?。臣謹(jǐn)按：永光三年，男子忠等發(fā)長陵傅夫人冢，事更大赦。孝元皇帝下詔曰：。比朕不當(dāng)所得赦也?！F治，盡伏辜，天下以為當(dāng)。魯嚴(yán)公夫人殺世子，齊桓召而誅焉，《春秋》予之。趙昭儀傾亂圣朝，親滅繼嗣，家屬當(dāng)伏天誅。前平安剛候夫人謁坐大逆，同產(chǎn)當(dāng)坐，以蒙赦令歸故郡。今昭儀所犯尤悖逆，罪重于謁，而同產(chǎn)親屬，皆在尊貴之位，迫近帷幄，群下寒心，非所以懲惡崇誼事四方也。請事窮竟，丞相以下議正法?！卑У塾谑敲庑鲁珊钰w欽，欽兄子成陽侯訴，皆為庶人，將家屬徙遼西郡。時議郎耿育上疏言：“臣聞，繼嗣失統(tǒng)，廢嫡立庶，圣人法禁，古今至戒。然泰伯見歷知適，逡循固讓，委身吳粵，權(quán)變所設(shè)，不計常法。致位王季，以崇圣嗣，卒有天下，子孫承業(yè)，七八百載。功冠三王，道德最備，是以尊號追及太王。故世必有非常之變，然后乃有非常之謀，孝成皇帝，自知繼嗣不以時立，念雖未有王于，萬歲之后未能持國，權(quán)柄之重，制于女主。女主驕?zhǔn)?，則嗜欲元極。少主幼弱，則大臣不使。世元周公抱負(fù)之輔，恐危社稷，傾亂天下。知陛下有圣賢通明之德，仁孝子愛之恩，懷獨見之明，內(nèi)斷于身。故廢后宮就館之漸，絕微嗣禍亂之根。乃欲致位陛下，以安宗廟。愚臣既不能深援安危，定金匱之計，又不知推演圣德，述先帝之志。乃反復(fù)校省內(nèi)，暴露私燕，誣污先帝傾惑之過，成結(jié)寵妾妒媚之誅，甚失賢圣遠(yuǎn)見之明，逆負(fù)先帝憂國之意。夫論大德不拘俗，立大功不合眾。此乃孝成皇帝至思所以萬萬于眾臣。陛下圣德盛茂，所以符合于皇天也。豈當(dāng)世庸庸斗宵之臣所能及哉。且褒廣將順君父之美，匡救銷滅既往之過，古今通義也。事不當(dāng)時，固爭防禍于未然。各隨旨阿從以求容媚，晏駕之后，尊號已定，萬事已訖，乃探迫不及之事，訐揚幽昧之過，此臣所深痛也。愿下有司議，即如臣言，宜宣布天下，使咸曉知先帝圣意所起。不然，空使謗議，上及山陵，下流后世，遠(yuǎn)聞百蠻，近布海內(nèi)，甚非先帝托后之意也。蓋孝子善述父之志，善成人之事，惟陛下省察?！卑У蹫樘?，亦頗得趙太后力，遂不竟其事。傅太后恩趙太后，趙太后亦歸心，故成帝母及王太后皆怨之。哀帝崩，王莽白太后，詔有司曰：“前王太后與昭儀，俱侍帷幄，姊弟專寵銅寢，執(zhí)賊亂之謀，殘滅繼嗣，以危宗廟，悖天犯祖，無為天下母之義?！辟H皇太后為孝成皇后，徙居北宮，后月余，復(fù)下詔曰：“皇后自知罪惡深大，朝請希闊，失婦道，元無養(yǎng)之禮，而有狼虎之毒，宗室所怨，海內(nèi)之仇也。而尚在小君之位，誠非皇天之心。夫小不忍，亂大謀。恩之所不能已者，義之所割也。今廢皇后為庶人?！本推鋱@，是日自殺。凡立十六年而誅。先是，有童謠曰：“燕燕尾涎涎。張公子，時相見。木門倉瑯根，燕飛來，啄皇孫?；蕦O死，燕啄矢?！背傻勖课⑿?，出常與張放俱，而稱富平侯家，故曰張公子。倉瑯根，宮門銅鍰也。
趙飛燕外傳趙后飛燕，父馮萬金。祖大力，工理樂器，事江都王協(xié)律舍人。萬金不肯傳家業(yè)，編習(xí)樂聲亡章曲，任為繁乎哀聲，自號幾靡之樂，聞?wù)咝膭友?。江都王孫女姑蘇主，嫁江都中尉趙曼。曼幸萬金，食不同器不飽。萬金得通趙主，主有娠。曼性暴妒，且早有私病，不近婦人。主乃托疾居王宮，一產(chǎn)二女，歸之萬金。長曰宜主，次曰合德，然皆冒姓趙。宜主幼聰悟，家有彭祖方脈之書，善行氣術(shù)。長而纖便輕細(xì)，舉止翩然，人謂之飛燕。合德膏滑，出浴不濡。善音辭，輕緩可聽。二人皆出世色。萬金死，馮氏家敗。飛燕姊弟流轉(zhuǎn)至長安。于時人稱趙主子?；蛟坡?。與陽阿主家令趙臨共里巷，托附臨，屢為組文刺繡獻(xiàn)臨，臨愧受之。居臨家，稱臨女。臨嘗有女事宮省，被病歸死，飛燕或稱死者。飛燕姊弟事陽阿主家為舍直，常竊效歌舞，積思精切，聽至終日，不得食。待直貨服疏苦財，且專事膏沐澡粉，其費亡所愛，共直者指為愚人。飛燕通鄰羽林射鳥者。飛燕貧，與合德共被。夜雪，期射鳥者于舍旁，飛燕露立，閉息順氣，體溫舒，亡疹粟，射鳥者異之，以為神仙。飛燕緣主家大人，得入宮召幸，其姑妹樊，為丞光司者，故識飛燕與射鳥兒事，為之寒心。及幸，飛燕瞑目牢握，涕交頤下，戰(zhàn)栗不迎帝。帝擁飛燕三夕，不能接，略無譴意。宮中素幸者，從容問帝，帝曰：“豐若有余，柔若無骨，遷延謙畏，若遠(yuǎn)若近，禮義人也。寧與汝曹婢脅肩者比耶？”既幸，流丹浹席。私語飛燕曰：“射鳥者不近汝耶？”飛燕曰：“我內(nèi)視三日，肉肌盈實矣。帝體洪壯，創(chuàng)我甚焉?！憋w燕自此特幸后宮，號趙皇后。帝居鴛鴦殿便房，省帝簿，上簿，因進(jìn)言：“飛燕有女弟合德，美容，體性醇粹可信，不與飛燕比?！钡奂戳钌崛藚窝痈?，以百寶鳳毛步輦迎合德。合德謝曰：“非貴人姊召不敢行，愿斬首以報宮中?！毖痈＿€奏，為帝取后五彩組文手籍為符，以召合德。合德新沐，膏九回沉水香；為卷發(fā)，號新髻；為薄眉，號遠(yuǎn)山黛；施小朱，號慵來妝；衣故短繡裙，小袖，李文襪。帝御云光殿帳，使樊進(jìn)合德。合德謝曰：“貴人姊虐妒，不難滅恩，受恥不受死，非姊教，愿以身易恥，不望旋踵?！币粼~舒閑清切，左右嗟賞之嘖嘖。帝乃歸合德。宣帝時，披香博士淖方誠，白發(fā)教授宮中，號淖夫人，在帝后唾曰：“此禍水也。滅火必矣。”
帝用樊計，為后別開遠(yuǎn)條館，賜紫茸云氣帳，文玉幾，赤金九層博山緣合。諷后曰：“上久亡子，宮中不思千萬歲計耶？何不時進(jìn)上，求有子！”后聽計，是夜進(jìn)合德。帝大悅。以輔屬體，無所不靡，謂為溫柔鄉(xiāng)。謂曰：“吾老是鄉(xiāng)矣，不能效武皇帝求白云鄉(xiāng)也?！焙羧f歲，賀曰：“陛下真得仙者?！鄙狭①n鮫文萬金，錦二十四匹，合德尤幸，號為趙婕妤。婕妤事后，常為兒拜。后與婕妤坐，后誤唾婕妤袖，婕妤曰：“姊唾染人紺袖，正似石上花，假令尚方為之，未必能若此衣之華?！币詾槭A廣袖。后在遠(yuǎn)條館，多通待郎宮奴多子者。睫好傾心翼護(hù)。常謂帝曰：“姊性剛，或為人陷，則趙氏無種矣?！泵科缕鄲牛怨拾缀笃鼱钫?，帝輒殺之。侍郎宮奴，鮮绔蘊香，恣縱棲息遠(yuǎn)條館，元敢言者。后終無子。后浴五蘊七香湯，踞通香沉水坐，燎降神百蘊香。婕妤浴豆寇湯，傅露華百英粉。帝常私語樊曰：“后雖有異香，不著婕妤體自香也?！苯家淄豕始Ю铌柸A，其姑為馮大力妻。陽華老，歸馮氏。后姊弟母事陽華，善賁飾，常教后九回沉水香澤，雄麝臍內(nèi)息肌丸。婕妤亦內(nèi)息肌丸，常試若為婦者，月事益薄。他日，后言于承光司劑者，上官嫵撫膺曰：“若如是，安能有子乎?！苯毯笾竺阑熘?，終不能驗。真臘夷獻(xiàn)萬年蛤、不夜珠，光彩皆若月，照人亡妍丑皆美艷。帝以蛤賜后，以珠賜婕妤。后以蛤妝五成金霞帳，帳中常若滿月。久之，帝為婕妤曰：“吾晝視后，不若夜視之美，每旦令人忽忽如失?！辨兼ヂ勚?，即以珠號為枕前不夜珠，為后壽，終不為后道帝言。后始加大號，婕妤奏書于后曰：“天地交暢，貴人姊及此令吉光登正位，為天下休，不堪喜豫，謹(jǐn)奏?！鄙先镆再R。金屑組文茵一鋪，沉水香蓮，心碗一面，五色同心大結(jié)一盤，鴛鴦萬金錦一匹，琉璃屏風(fēng)一張，枕前不夜珠一枚，含毛綠毛貍藉一鋪，通香虎皮檀象一座，龍香握魚二首，獨搖寶蓮一鋪，七出菱花鏡一奩，精金環(huán)四指，若無絳綃單衣一襲，香文羅手籍三幅，七回光瑩肪發(fā)澤一盎，紫金被褥香爐三枚，文犀辟毒著二雙，碧玉膏奩一盒。使侍兒郭語瓊拜上。后報以云錦五色帳、沉香水玉壺。婕妤泣怨帝曰：“非姊賜吾，死不知此器?！钡壑x之。詔益州留三年輸，為婕妤作七成錦帳，以沉水香飾。婕妤接帝于大液池，作千人舟，號合宮之舟。池中起為瀛洲，謝高四十丈。帝御流波文無縫衫，后衣南越所貢云英紫裙，碧瓊輕綃廣樹，上、后歌舞《歸風(fēng)送遠(yuǎn)》之曲，帝以文犀簪擊玉甌，今后所愛侍良馮無方吹笙以倚后歌。中流歌酣，風(fēng)大起，后順鳳揚音，無方長嗡細(xì)裊以相屬。后裙髀曰：“顧我，顧我！”后揚袖曰：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寧忘懷乎！”帝曰：“元方為我持后！”無方舍吹持后履。久之風(fēng)霽。后泣曰：“帝恩我，使我仙去不得?！睈澣宦鼑[，泣數(shù)行下。帝益愧愛。后賜無方千萬入后房闥。他日宮姝幸者，或襞裙為縐，號曰留仙裙。
婕妤益貴幸，號昭儀，求近遠(yuǎn)條館。帝作少嬪館，為露華殿、含風(fēng)殿、博昌殿、求安殿，皆為前殿后殿。又為溫室、凝室、浴蘭室，曲房連檻，飾黃金、白玉，以璧為表里，千變?nèi)f狀，連遠(yuǎn)條館，號通仙門。后貴寵，益思放蕩，使人博求術(shù)士，求匪安卻老之方。時西南比波夷致貢，其使者舉茹一飯，晝夜不臥偃。典屬國上其狀，屢有光怪。后聞之，問何如術(shù)。夷人曰：“吾術(shù)天地平，生死齊，出入有無，變化萬象，而卒不化?！焙罅罘茏硬恢苓z千金。夷人曰：“學(xué)吾術(shù)者，要不淫與謾言?！焙笏觳粓?。他日，樊侍后浴，語甚歡。后為樊道夷言，抵掌笑曰：“憶在江都時，陽華李姑，畜斗鴨水池上，苦獺嚙鴨。時下朱里芮姥者，求捕獺貍獻(xiàn)。姥謂姑曰：‘是貍不他食，當(dāng)飯以鴨?！门?，絞其貍。今夷術(shù)，真似此也?！焙蟠笮υ唬骸俺粢暮巫阄畚医g乎！”后所通官奴燕赤鳳者，雄捷能超觀閣，兼通昭儀。赤鳳始出少嬪館，后適來幸。時十月五日，宮中故事，上靈安廟。是日吹壩擊鼓歌，連臂踏地，歌《赤鳳來》曲。后謂昭儀曰：“赤風(fēng)為誰來？”昭儀曰：“赤鳳自為姊來，寧為他人乎？”后怒，以杯抵昭儀。后曰：“鼠子能嚙人乎？”昭儀曰：“穿其衣，見其私，足矣，安在嚙人乎！”昭儀素卑事后，不虞見答之暴，熟視不復(fù)言。樊脫簪叩頭出血，扶昭儀為拜后。昭儀拜，乃泣曰：“姊寧忘共被，夜長苦寒不成寢，使合德?lián)礞⒈骋?！今日兼得貴皆勝人，且無外搏，我姊弟其忍內(nèi)相搏乎？”后亦泣，持昭儀手，抽紫玉九雛釵，為昭儀簪髻，乃罷。帝微聞其事，畏后不敢問，以問昭儀。昭儀曰：“后妒我耳。以漢家火德，故以帝為赤龍鳳。”帝信之，大悅。
帝嘗早獵，觸雪得疾，陰緩弱不能壯發(fā)，每持昭儀足，不勝至欲輒暴起，昭儀常轉(zhuǎn)側(cè)，帝不能常持其足。樊謂昭儀曰：“上餌方士大丹，求盛大不能得，得貴人足一持，暢動比天，乃貴妃大福，寧展側(cè)俾帝就耶。”昭儀曰：“幸轉(zhuǎn)側(cè)不就，尚能留帝欲，亦如姊教，常持則厭去矣。安能復(fù)動乎？”后驕逸，體微
病輒不自飲食，須帝持匕箸。藥有苦口者，非帝為含吐不下咽。
昭儀夜入浴蘭室，膚體發(fā)光，占燒燭。帝從幅中竊望之，待兒以白昭儀。昭儀覽巾，使撤燭。他日，帝約賜侍兒黃金，使無得言。私婢不豫約中，出幃值帝，即人白昭儀。昭儀遽隱避。自是，帝從蘭室?guī)懈Q昭儀，多袖金，逢侍兒私婢，輒牽止賜之。侍兒貪帝金，一出一人不絕。帝使夜從帑益至百余金。帝病緩弱，太醫(yī)萬方不能救，求奇藥，嘗得膠，遺昭儀。昭儀輒進(jìn)帝，一丸一幸。一夕，昭儀醉進(jìn)七丸，帝昏夜擁昭儀居九成帳，笑吃吃不絕。抵明，帝起御衣，陰精流輸不禁。有頃絕倒，衣視帝，余精出涌，沾污被內(nèi)。須臾帝崩。宮人以白太后。太后使理昭儀。昭儀曰：“吾持人主如嬰兒，寵傾天下，安能斂手掖庭令，爭帷帳之事乎?！蹦宿遭吆粼唬骸暗酆瓮?！”遂嘔血而死。趙飛燕合德別傳，余里有李生，世業(yè)儒術(shù)。一日，家事零替，余往見之，墻角破筐中有古文數(shù)冊，其間有趙后別傳，雖編次脫落，尚可觀覽。余就李生乞其文以歸，補正編次以成傳，傳諸好事者。趙后腰骨尤纖，善踽步行，若人手執(zhí)花枝，顫顫然，他人莫可學(xué)也。在主家時，號為飛燕。入宮，復(fù)引援其妹，得幸為昭儀。昭儀尤善笑語，肌骨秀滑，二人皆天下第一，色傾后宮。自昭儀人宮，帝亦稀幸東宮。昭儀居西宮，太后居中宮。后日夜欲求子，為自固久遠(yuǎn)計。多用小犢車載少年子，與通。帝，一日，惟從三四人往后宮，后方與人亂，不知。左右急報，后驚，遽出迎帝。后冠發(fā)散亂，言語失度，帝固亦疑焉。帝坐未久，復(fù)聞壁中有人嗽聲，帝乃去。由是帝有害后意，以昭儀隱忍未發(fā)。一日，帝與昭儀方飲，忽攘袖目，直視昭儀，怒氣拂然不可犯。昭儀遽起，避席伏地曰：“臣妾族孤寒，無強近之援，一旦得備后庭驅(qū)使之列，不意獨承幸御，濃被圣私，立于眾人之上，恃寵邀愛，眾毀來集。加以不識忌諱，冒觸威怒。臣妾愿賜速死以寬圣抱?！币蛱闇I交下。帝自引昭儀曰：“汝復(fù)坐，吾語汝?！痹唬骸叭隉o罪。汝之姊，吾欲梟其首，斷其手足，置干溷中，乃快吾意?！闭褍x問：“何緣而得罪？”帝言壁衣中事。昭儀曰：“臣妾緣后得備后宮。后死則妾安能獨生？況陛下無故而殺一后，天下有以窺陛下也。愿得身實鼎鑊，體膏斧鉞。”因大慟，以身投地。帝驚，遂起持昭儀曰：“吾以汝故，因不害后，第言之耳，如何自恨若是。”久之，昭儀方就坐，問壁衣中人。帝陰窮其跡，乃宿衛(wèi)陳崇子也。帝使人就其家殺之，而廢陳崇。昭儀往見后，言帝所言，且曰：姊曾憶家貧，寒饑無聊，姊使我共鄰家女，為草履人市，貨履市米。一日得米，忽遇風(fēng)雨，無火可炊，饑寒甚不能成寐，使我擁姊背同汜。此事姊豈不憶也。今日幸富貴，元他人比我，而自毀，脫或再有過，帝復(fù)怒，事不可救，身首異地，為天下笑。今日妾能拯救也，存歿無定，或亦妾死，姊尚誰攀乎？”乃泣下不已，后亦泣焉。自是帝不復(fù)往后宮，承幸御者，昭儀一人而已。
昭儀方浴，帝私視。侍者報昭儀，昭儀急趨燭后避，帝瞥見之，心愈?；?。一日昭儀浴，帝默賜侍者，特令不言。帝自屏罅覘蘭湯滟湘，昭儀坐其中，若三尺寒泉浸明玉。帝意思飛揚，若無所主。帝常語近侍曰：“自古人主無二后，若有則吾立昭儀為后矣。”趙后知帝見昭儀益加寵幸，乃具湯浴，請帝以觀，既往，后人浴，后體以水沃，愈親近，而帝愈不樂，不終幸而去。后泣曰：“愛在一身，無可奈何！”后生日，昭儀為賀，帝亦同往。酒半酣，后欲感動帝意，乃泣數(shù)行。帝曰：“他人對酒而樂，子獨悲，豈不足耶？”后曰：“妾昔在后宮時，帝幸主第，妾立主后，帝時視妾，不移目甚久。主知帝意，遣妾侍帝，竟承更衣之幸。下體嘗污御服，急欲為帝浣去，帝曰：‘留以為憶’。不數(shù)日，備后宮。時帝齒痕猶在妾頸。今日思之，不覺感泣?！钡蹛湃粦雅f，有愛后意，顧視嗟嘆。昭儀知帝欲留，先辭去。帝逼暮方離后宮。后因帝幸，心為奸利，經(jīng)三月，乃詐托有孕，上箋奏，云：“臣妾久備掖庭，先承幸御，遣肆大號，積有歲時。近因始生之日，復(fù)加善祝之私，時屈乘輿，俯臨東掖，久侍宴私，再承幸御。臣妾數(shù)月來，內(nèi)宮盈實，月脈不流。飲食美甘，不異常日。知圣躬在體，辨天日之入懷。虹初貫日，總是珍符，龍已據(jù)胸，茲為佳瑞。更期蕃育圣嗣，抱日趨庭，瞻望圣明。踴躍臨賀，謹(jǐn)以此聞。”帝時在西宮，得奏，喜動顏色。答云：“因閱來奏，喜慶交集。夫妻之私，義均一體。社稷之重，嗣續(xù)其先。好體方初，保綏宜厚。藥有性者勿舉，食無毒者可親。有懇求上，元煩箋奏，口授宮使可矣?！眱蓪m候問，宮使交至。
后慮帝幸見其詐，乃與宮使王盛謀自為之計。盛謂后曰：“莫若辭以有者不可近人，近人則有所觸焉，觸則孕或敗?！焙竽饲餐跏⒆嗟郏鄄粡?fù)見后，第遣問安否。而甫及誕日，帝具浴子之儀。后謂王盛及宮中人曰：“汝自黃衣，即出入禁掖，吾引汝父子俱富貴。吾欲為自利長久計，托孕乃吾之私意，非實言也。已及期，子為我謀焉。若事成，子萬世有后利?！笔⒃唬骸俺紴楹笕∶耖g才生子，攜入宮為后子。但事密不泄亦無害?！焙笤唬骸翱伞！笔⒂诙汲峭庥腥羯訉O才數(shù)日者，以百金售之。以物囊之，人宮見后，既發(fā)器，則子死。后驚曰：“子死安用也！”盛曰：“臣今知矣，載子之器氣不泄，此子所以死也。臣今求載子之器，穴其上，使氣可出入，則子不死?！笔⒌米?，趨宮門，欲入，則子驚啼尤甚。盛不敢入。少選，復(fù)攜之趨門，子復(fù)如是，盛終不敢攜人宮。盛來見后，具言子驚啼事。后汜曰：“為之奈何？”時已逾十二月矣，帝頗疑訝?；蜃嗟墼疲骸皥蛑甘脑露鷪?。后所，當(dāng)是圣人?！焙蠼K無計，乃遣人奏帝云：“臣妾昨夢龍臥，不幸圣嗣不育?！钡鄣珖@惋而已。昭儀知其詐，乃遣人謝后曰：“圣嗣不育，豈日月不滿也？三尺童子尚不可，況人主乎？一日手足俱見，妾不知姊之死所也?！睍r后庭掌茶宮女朱氏生子，昭儀曰：“從何而得也？”乃以身投地，大慟。帝自持昭儀，昭儀起坐。昭儀聲呼官吏蔡規(guī)曰：“急為吾取子來?！币?guī)取子上，昭儀語規(guī)曰：“為吾殺之！”規(guī)未敢。昭儀怒罵曰：“吾重祿養(yǎng)汝，將安用也！不然，吾并戮汝?！币?guī)以子擊殿礎(chǔ)死，投之后宮。宮人孕子者皆殺之。后帝行步遲澀，頗氣憊，不能御昭儀。有方士獻(xiàn)丹，其丹養(yǎng)于火，百日乃成。先以甕置水滿，即置丹于水中，既沸又易去，復(fù)以新水。如是十日，不沸方可服。帝日服一粒，頗能幸昭儀。一夕，在大慶殿，昭儀醉進(jìn)十粒，初夜，絳帳中擁昭儀，帝笑聲吃吃不止。及中夜，帝昏昏，知不可。將起坐仆臥，昭儀急起秉燭，視帝精出如泉溢。有頃，帝崩。太后遣人理昭儀，且急窮帝得病之端。昭儀乃自絕。
后居?xùn)|官，久益失御。一夕，后寢驚啼甚久，待左右呼聞方覺。乃言曰：“適吾寢中見帝，帝自云中賜我坐，帝命進(jìn)茶。左右奏帝云：‘向日侍帝不謹(jǐn)，不合啜此茶。吾意既不足，吾又問帝：‘昭儀安在？’帝曰：‘以數(shù)殺吾子，令罰為巨黿，居北海之陰水穴間，受千載水寒之苦?！舜髴Q?！焙蟊北稍率贤醌C于海上，見巨黿出于穴上，首猶冠玉釵頭，望波上，眷眷有戀人之意。大月氏王遣使問梁武帝，武帝以昭儀事答之。
飛燕事六條趙飛燕女弟居昭陽殿，中庭彤朱，而殿上丹漆，砌皆銅，沓黃金，涂白玉，階璧帶往往為黃金缸，含藍(lán)田壁，明珠翠羽飾之。上設(shè)九金龍，皆銜九子金鈴，五色流蘇，帶以綠文紫綬，金銀花鑷。每好風(fēng)日，幡旌光影，照耀一殿。鈴鑷之聲，驚動左右。中設(shè)木畫屏風(fēng)，文如蜘蛛絲縷，玉幾玉床，白象牙簟，綠熊席，席毛長二尺余，人眠而擁毛自蔽，望之不能見，坐則沒膝，其中雜薰諸香，一坐此席，余香百日不歇。有四玉鎮(zhèn)，皆達(dá)照無瑕缺。窗扉多是綠琉璃，亦皆達(dá)照，毛發(fā)不得藏焉。椽桷皆刻作龍蛇，縈繞其間，鱗甲分明，見者莫不兢栗。匠人丁援、李菊巧為天下第一。締構(gòu)既成，向其姊子樊延。趙后體輕腰弱，善行步進(jìn)退，女弟昭儀不能及也。但昭儀弱骨豐肌，尤工笑語，二人并色臺紅玉，為當(dāng)時第一，皆擅寵后宮。
趙飛燕為皇后，其女弟在昭陽殿，遺飛燕書曰：“今日嘉辰，貴姊懋膺洪冊，謹(jǐn)上三十五條，以陳踴躍之心。金華紫輪帽、織成上襦、金華紫羅面衣、織成下裳、五色文綬、鴛鴛被、鴛鴛襪、鴛鴛褥、金鵲繡襠、五色文玉環(huán)、七寶綦履。同心七寶釵、黃金步搖、合歡圓襠、琥珀枕、龜文枕、珊瑚、瑪瑙、云母扇、孔雀扇、翠羽扇、九華扇、五明扇、云母屏風(fēng)、琉璃屏風(fēng)、回風(fēng)扇、椰葉席、五層金博山香爐、同心梅、含枝李、青木香、沉水香、香螺卮、九真雄麝香、七枝燈?！?br>慶安世年十五，為成帝侍郎，善鼓琴，能力雙鳳離駕之曲。趙后悅之，白上，得出入御內(nèi)，絕見愛幸。嘗著輕絲履、招風(fēng)扇、紫綈裘與后同居處。帝欲有子而終無胤嗣。趙后自以無子常托以禱祈，別開一室，自左右侍婢以外，莫得至者。上亦不得至焉。以車載輕薄少年為女子服，入后宮者日以十?dāng)?shù)，與之淫通，無時休息。有疲怠者輒差代之，而卒無子。
趙后有寶琴，曰鳳凰，皆以金玉隱起為龍鳳螭鸞、古賢列女之象，亦善為《歸風(fēng)》、《送遠(yuǎn)》之操。帝常以三秋閑日，與飛燕戲于太液池。以沙棠木為舟，貴其不沉沒也。以云母飾于首，一名“云舟”。又刻大桐木為虬龍，雕飾如真，以夾云舟而行。以紫桂為拖。及觀云棹水，玩擷菱蕖。帝每憂輕蕩以驚飛燕，命飛之士，以金鎖纜云舟于波上。每輕風(fēng)時至，飛燕殆欲隨風(fēng)入水，帝以翠纓結(jié)飛燕之裙。常怨曰：“妾微賤，何復(fù)得預(yù)纓裙之游？”今太液池尚有避風(fēng)臺，即飛燕結(jié)裙之處。
宵游宮
成帝好微行，于太液池旁起宵游宮。以漆為柱，鋪黑綾之幕，器服乘輿皆尚黑色。既悅于暗行，懾?zé)魻T之照。官中美御，皆服單衣。自班婕妤以下，咸帶玄綬。簪佩雖如錦繡，更以木蘭紗絹罩之。至宵游宮，乃秉燭宴幸。既罷，靜鼓自舞，而步步揚塵。好夕出游，造飛行殿，方一丈，如今之輦。選羽林之士，負(fù)之以趨。帝于輦上，覺其行快疾間，其中若風(fēng)雷之聲。言其行疾也，名曰云雷宮。所幸之宮，咸以氈綈籍地，惡車轍馬跡之喧。雖或于微行，昵宴在民，元勞無怨。每乘輿返駕，以愛幸之姬，寶衣珍食，舍于道旁。國人之窮老者，皆歌萬歲。是以鴻嘉、永始之間，國富家豐，兵戈長戢。故劉向、谷永指言切諫。于是，焚宵游宮及飛行殿，罷宴逸之樂。所謂從繩則正，如轉(zhuǎn)圜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