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卷 第八

揚(yáng)子法言·五百卷
〔注〕夫言者，所以通理也。五百歲一圣，非經(jīng)通之言，故辨其惑罔之迷也。
或問：“五百歲而圣人出，有諸？”〔注〕孟軻、史遷皆有此言。曰：“堯、舜、禹，君臣也而并；文、武、周公，父子也而處。湯、孔子數(shù)百歲而生。因往以推來，雖千一不可知也?！薄沧ⅰ城q一人，一歲千人，不可知也?！彩琛场拔灏贇q而圣人出”者，孟子云：“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又云：“由堯、舜至于湯五百有余歲，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由湯至于文王五百有余歲，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歲，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壁w注云：“言五百歲圣人一出，天道之常也。亦有遲速，不能正五百歲，故言有余歲也?！笔枪庞惺茄裕室詾閱??！皥?、舜、禹，君臣也而并；文、武、周公，父子也而處。湯、孔子數(shù)百歲而生”者，吳云：“堯、舜、禹三圣相并，后數(shù)百年始生湯。文、武、周公三圣同處，后數(shù)百年始生孔子。先則比年而三圣，后則遠(yuǎn)年而一圣。”司馬云：“湯上距禹，下距文王，孔子上距周公，皆數(shù)百歲?！薄耙蛲酝苼?，雖千一不可知也”者，俞云：“千謂千歲，一謂一歲。從其極疏者言之，或千歲而生一圣人；從其極數(shù)者言之，或一歲而生一圣人。故曰雖千一不可知也?！卑矗撼猩衔摹拔灏贇q而圣人出”為言，故省其辭。猶云雖千歲而圣人出，或一歲而圣人出，不可知也。千歲而圣人出，因湯、孔子之例推之；一歲而圣人出，因堯、舜、禹、文、武、周公之例推之也。注“孟軻、史遷皆有此言”。按：孟子見上引。史記自序云：“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鬃幼浜螅劣诮裎灏贇q，有能紹明世，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笔鞘愤w亦有此言也。彼索隱云：“此言略取于孟子，而揚(yáng)雄、孫盛深所不然，所謂多見不知量也。以為淳氣育才，豈有常數(shù)？五百之期，何異一息？是以上皇相次，或以萬齡為間，而唐堯、舜、禹比肩并列。降及周室，圣賢盈朝?？鬃又疀]，千載莫嗣。安在于千年、五百年乎？”司馬貞以子云之駁孟子、史遷為不知量，然其所論乃全同子云，不知其意之所在也。注“千歲一人，一歲千人”。按俞云：“夫圣人之生，必?zé)o一歲千人之理。疑李注本作‘一歲一人’，傳寫誤耳。”
圣人有以擬天地而參諸身乎！〔注〕稟天地精靈，合德齊明，是以首擬天，腹擬地，四支合四時(shí)，五藏合五行，動如風(fēng)雷，言成文章也?！彩琛骋袅x：“參諸，七南切?！笨鬃娱e居云：“三王之德，參于天地?！编嵶⒃疲骸皡⑻斓卣撸涞屡c天地為三也。”中庸云：“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敝熳蛹⒃疲骸芭c天地參，謂與天地并立為三也?！避髯油踔圃疲骸肮侍斓厣樱永硖斓?，君子者，天地之參也?！睏钭⒃疲骸皡ⅲc之相參，共成化育也?！比粍t“擬天地而參諸身”，謂效法天地而身與之為三也。注“稟天”至“章也”。按：“四支”，世德堂本作“四肢”。注意謂圣人比象天地，備天地之德于一身，身亦天地也。即與天地為三之義。宋咸、司馬皆以此與上章相連說之。宋云：“夫天地之道，或泰而通，或否而塞。泰則萬物阜，否則萬化閼，弗一而常也。夫圣人之道，或生（困學(xué)紀(jì)聞翁注引作“存”。）而出，或亡而絕，出則萬物遂，絕則萬化滅，亦弗一而常也。是故天地不常泰，亦不常否；圣人不常出，亦不常絕。楊子因上論圣人之生有以合天地之化，遂為之言爾?！彼抉R云：“言德與天地參者則為圣人，無疏、數(shù)之期也?！彼巫ⅰ疤斓夭怀Ｌ痹圃?，困學(xué)紀(jì)聞?wù)撝T子嘗稱之。然圣人擬天地而參諸身，與圣人之生有合天地之化，義實(shí)不同，未可強(qiáng)為傅合。溫公謂圣人之出無疏、數(shù)之期，即人皆可以為堯、舜之說。然以解法言此語，亦是意為增益，非正文固有之義。然則上章論圣人之生，此章論圣人之德，各為一義，不須穿鑿求通。弘范隨文解之，正得楊旨，未可以為非也?；騿枺骸笆ト擞性x乎？”曰：“有?！痹唬骸把稍x乎？”曰：“仲尼于南子，所不欲見也；陽虎，所不欲敬也。見所不見，敬所不敬，不詘如何？”曰：“衛(wèi)靈公問陳，則何以不詘？”曰：“詘身，將以信道也。如詘道而信身，雖天下不為也。”〔注〕仲尼之敬陽虎，楊子之臣王莽，所詘者形也，于神何時(shí)撓哉？諸如此例，學(xué)者宜識其旨?！彩琛场笆ト擞性x乎”者，音義：“有詘，與‘屈’同?！卑矗涸x伸字正當(dāng)作“詘”，古書多假“屈”為之?！把稍x乎”者，音義：“焉詘，于虔切。”“仲尼于南子，所不欲見也”者，論語云：“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孔子世家云：“孔子過蒲，反乎衛(wèi)。靈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欲見?！鬃愚o謝，不得已而見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環(huán)佩玉聲璆然?？鬃釉唬骸徉l(xiāng)為弗見。見之，禮答焉?！卑矗菏贩Q是歲魯定公卒，則此定公十五年事。孔叢子儒服云：“平原君問子高曰：‘吾聞子之先君親見衛(wèi)夫人南子，信有之乎？’答曰：‘昔先君在衛(wèi)，衛(wèi)君問軍旅焉，拒而不答。問不已，攝駕而去。衛(wèi)君請見，猶不能終，何夫人之能覿乎？古者大饗，夫人與焉。于時(shí)禮儀雖廢，猶有行之者，意衛(wèi)君夫人饗夫子，則夫子亦弗獲已矣。’”孔叢此說，乃因坊記有“陽侯殺繆侯而竊其夫人，故大饗廢夫人之禮”之語而傅會之，而不知其悖于禮乃愈甚也。毛氏奇齡四書改錯云：“諸侯大饗，夫人出行祼獻(xiàn)（一），禮同姓諸侯有之，異姓則否。故禮正義謂：‘王饗諸侯，及諸侯自相饗，同姓則后夫人親獻(xiàn)，異姓則使人攝獻(xiàn)。’自繆侯、陽侯以同姓而遭此變，凡后同姓亦攝獻(xiàn)。然則因大饗而見夫人，惟同姓諸侯有。然孔子，魯之大夫，衛(wèi)君夫人安得以待同姓諸侯之禮待之？縱衛(wèi)君夫人有其事，孔子安得受之？錢氏坫論語后錄乃謂：‘此孔叢子之說，必有所據(jù)。’可謂無識。論語劉疏則云：‘南子雖淫亂，然有知人之明，故于蘧伯玉、孔子皆特致敬。其請見孔子，非無欲用孔子之意。子路亦疑夫子此見為將詘身行道，而于心不說。正猶公山弗擾、佛肸召，子欲往，子路皆不說之比。非因南子淫亂而有此疑也?！湔f似為近是。而謂南子有欲用孔子之意，而孔子見之，則亦害于理。蓋孔子之自蒲反衛(wèi)，主遽伯玉家，未嘗無仕衛(wèi)之志?？鬃友孕l(wèi)靈公無道，‘而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則猶足用為善。魯為孔子父母之邦，衛(wèi)則魯兄弟之國，不得志于魯，猶思行其道于衛(wèi)。孔子之去魯而即適衛(wèi)，去衛(wèi)未幾而復(fù)反者以此。是時(shí)衛(wèi)俗仕于其國有見其小君之禮，世家所云‘四方之君子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明南子之見異邦之臣，不自孔子始?？鬃蛹扔诵l(wèi)，則依其國俗行之。猶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之意。故于南子之請雖辭謝，而猶終應(yīng)之者，以行道之利天下大，見小君之為非禮小也。若呂氏春秋貴因云：‘孔子道彌子瑕見厘（“靈”之音轉(zhuǎn)。）夫人，因也?！茨献犹┳逶疲骸鬃佑型醯?，東、西、南、北七十說而無所偶，故因衛(wèi)夫人、彌子瑕而欲通其道?！}鐵論論儒云：‘孔子適衛(wèi)，因嬖臣彌子瑕以見衛(wèi)夫人?！四饲亍h間流俗相傳之陋說，不足置辯也?！薄瓣栘浰挥娨病?，世德堂本此句首亦有“于”字。論語云：“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鬃訒r(shí)其亡也，而往拜之?！笨鬃⒃疲骸瓣栘?，陽虎也，季氏家臣，而專魯國之政。欲見孔子，使仕也。”劉疏云：“貨、虎一聲之轉(zhuǎn)，疑‘貨’是名，‘虎’是字也?！薄耙娝灰?，敬所不敬，不詘如何”者，“如”猶“而”也，詳見經(jīng)傳釋詞?！霸恍l(wèi)靈公問陳，則何以不詘”，世德堂本“曰”作“或曰”。音義：“問陳，直刃切。”說文：“敶，列也?！苯?jīng)傳多以“陳”為之，俗字作“陣”。論語云：“衛(wèi)靈公問陳于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xué)也?！魅账煨小！笨鬃⒃疲骸败婈愋辛兄ㄒ病！笔兰以疲骸翱鬃蛹炔坏糜糜谛l(wèi)，將西見趙簡子。至于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乃還，息乎陬鄉(xiāng)，而反乎衛(wèi)，入主蘧伯玉家。他日，靈公問兵陳，孔子曰‘俎豆之事’云云。明日，與孔子語，見蜚鴈，仰視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按：此哀公三年，衛(wèi)靈公末年之事?！霸x身，將以信道也”，曾子固答王深甫書引，“將以”作“所以”。音義：“信道，音伸。下同。”按：信即伸之假。說文：“伸，不屈也?！彼巫⒁鬃釉唬骸熬又屑?，可以詘則詘，可以伸則伸?！卑矗杭艺Z屈節(jié)解文，“詘”今家語作“屈”。“如詘道而信身，雖天下不為也”，世德堂本作“不可為也”，焦氏筆乘引同。按：孟子云：“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彪m天下不為，即雖得天下不為之意，不當(dāng)有“可”字。注“所詘者形也”。按：世德堂本無“者”字。（一）“祼”字原本作“裸”，形近而訛，今改。
圣人重其道而輕其祿，眾人重其祿而輕其道。圣人曰：“于道行與？”眾人曰：“于祿殖與？”〔注〕圣人以行道為務(wù)，凡人以祿食為先?！彩琛场氨娙酥仄涞摱p其道”，世德堂本作“眾人輕其道而重其祿”。“于祿殖與”者，廣雅釋詁云：“殖，積也。”國語晉語韋注云：“殖，蕃也?！弊ⅰ胺踩艘缘撌碁橄取薄０矗骸暗撌场币伞笆车摗敝`，“食祿”與“行道”相對也。世德堂作“祿殖”，此涉正文而誤。
昔者齊、魯有大臣，史失其名?！沧ⅰ骋缘朗戮?，不可則止，為大臣也。史失其名者，不書其名也。曰：“何如其大也？”曰：“叔孫通欲制君臣之儀，征先生于齊、魯，所不能致者二人?！薄沧ⅰ掣叩蹠r(shí)，叔孫通為奉常，欲制君臣之禮。乘亂之余，權(quán)時(shí)之制，不合圣典，雖盡其美，未盡其善，故不能致之。曰：“若是，則仲尼之開跡諸侯也，非邪？”曰：“仲尼開跡，將以自用也?！沧ⅰ秤衅涞?，制素法也。如委己而從人，雖有規(guī)矩準(zhǔn)繩，焉得而用之？”〔疏〕“昔者齊、魯有大臣”者，漢書地理志：“齊郡，秦置，縣十二：臨淄、昌國、利、西安、鉅定、廣、廣饒、昭南、臨朐、北鄉(xiāng)、平廣、臺鄉(xiāng)?！庇郑骸棒攪是匮?，高后元年為魯國?？h六：魯、卞、汶陽、蕃、騶、薛?！眳窃疲骸斑w、固二史皆曰魯有兩生，而楊謂齊、魯，豈其接近而言哉？”按：此稱兩生曰大臣，故變魯曰齊、魯，蓋云魯有大臣，嫌謂春秋時(shí)魯國，今云齊、魯，著其為地名，而非國名也。”“叔孫通欲制君臣之儀，征先生于齊、魯”者，史記叔孫通傳云：“叔孫通者，薛人也，秦時(shí)以文學(xué)征，待詔博士。數(shù)歲，陳勝起山東，使者以聞。二世召博士、諸儒生問。叔孫通前曰：‘此特群盜鼠竊狗盜耳，郡守、尉今捕論，何足憂？’二世喜，拜為博士。叔孫通已出宮，反舍，乃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及項(xiàng)梁之薛，叔孫通從之，敗于定陶，從懷王。懷王為義帝，徙長沙，叔孫通留事項(xiàng)王。漢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叔孫通降漢王，漢王拜叔孫通為博士，號稷嗣君。漢五年，已幷天下，諸侯共尊漢王為皇帝于定陶，叔孫通就其儀號。高帝悉去秦苛儀法，為簡易。群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高帝患之。叔孫通知上益厭之也，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jìn)取，可與守成，臣愿征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叩墼唬骸脽o難乎？’叔孫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shí)世人情為之節(jié)文者也。故夏、殷、周之禮所因損益可知者，謂不相復(fù)也。臣愿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之?！谑鞘鍖O通使征魯諸生三十余人?！彼抉R云：“先生謂宿儒?！卑矗夯矢κ堪踩假x序李注云：“先生，學(xué)人之通稱也?！睂W(xué)行云：“吾聞先生相與言則以仁與義?！薄八荒苤抡叨恕闭撸▊髟疲骸棒斢袃缮豢闲?，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諛以得親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后可興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無污我?！鍖O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時(shí)變?！薄笆瞧涫乱?，何如其大也”，世德堂本“何如”作“如何”?！叭羰牵瑒t仲尼之開跡諸侯也，非邪”者，“跡”世德堂本作“跡”，班孟堅(jiān)典引云：“鋪觀二代，洪纖之度，其賾可探也。并開跡于一匱，同受侯甸之服?！崩钭⒃疲骸把砸?、周二代初皆微（一），開跡于一匱，并受夏、殷侯甸之服。論語曰：‘雖覆一簣?！笔前嘤瞄_跡字為創(chuàng)業(yè)之義。開跡于一匱，猶云始于一簣耳。司馬長卿封禪文：“后稷創(chuàng)業(yè)于唐堯，公劉發(fā)跡于西戎。”子云解嘲云：“公孫創(chuàng)業(yè)于金馬，驃騎發(fā)跡于祁連?！苯砸詣?chuàng)業(yè)、發(fā)跡相偶為文。開、發(fā)同詁，開跡即發(fā)跡也。開跡諸侯，謂孔子作春秋，托王于魯也。春秋之義，始于亂世，終于太平；始于粗糲，終于精微。必如魯兩生之說，積德百年而后制禮，則新王之法托始于隱公者為非矣。“仲尼開跡，將以自用也”者，自用，謂守先王之道，制作以為后王法。公羊傳哀公篇云：“君子曷為為春秋？撥亂世，反諸正，莫近諸春秋，則未知其為是與？其諸君子樂道堯、舜之道與？末不亦樂乎，堯、舜之知君子也。制春秋之義，以俟后圣，以君子之為，亦有樂乎此也。”是其義?！叭缥憾鴱娜耍m有規(guī)矩準(zhǔn)繩，焉得而用之”者，宋云：“規(guī)矩準(zhǔn)繩，猶制度也。”按：謂禮也。言舍己之所學(xué)，而徇當(dāng)世之所好，雖嘗習(xí)三代之禮，何所用之？此亦明不與王莽之制作。吳云：“通制漢儀，得隨時(shí)之義。而楊獨(dú)許此二生者，蓋善其惡叔孫之面諛，而雜用秦儀，且欲自明。楊之志不隨莽改作也?！弊ⅰ案叩邸敝痢爸Y”。按：漢書百官公卿表：“奉常，秦官，掌宗廟禮儀，有丞。景帝中六年，更名太常?！蓖▊鳎和ㄕf上起朝儀，在高帝五年；拜太常，在高帝七年。注謂通為奉常，欲制君臣之禮，先后倒置。此“奉常”字當(dāng)作“博士”也。注“欲行其道，制素法也”。按：孟子云：“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趙注云：“孔子懼正道遂滅，故作春秋，因魯史記，設(shè)素王之法，謂天子之事也。”素法即素王之法之謂。上文“若是，則仲尼之開跡諸侯也，非邪？”李注無釋。宋云：“開跡，謂開布其跡于諸侯之國?！眳窃疲骸伴_，開說其君臣之義；跡，跡述其禮義之制?！彼抉R云：“以齊、魯二生知道不行而不起為是，則仲尼之歷聘為非耶？”俞云：“國語晉語‘夫樂以開山川之風(fēng)’，呂氏春秋樂成篇‘夫開善豈易哉’，韋昭、高誘注并曰：‘開，通也?！粍t開跡者，通跡也。如魯兩生之不肯行，則絕跡于漢廷矣，故以孔子之歷聘諸侯為通跡也。諸說皆以開跡為游說之意，其釋字義雖不同，而以為歷聘諸侯之事則一。今以封禪文、解嘲、典引證之，開跡猶云創(chuàng)業(yè)，乃當(dāng)時(shí)習(xí)用之語。弘范解此句為欲制素法，則亦必不以開跡諸侯為歷聘之事可知。蓋此章要旨在論制作之義，非在論出處之節(jié)。或人之問，謂春秋托始魯隱，是據(jù)亂而作，正與兩生所持太平而后制作之說相反，兩生為是，則孔子為非。子云之答，則謂春秋雖據(jù)亂而作，而其義在述堯、舜之道以俟后圣，乃撥亂而反正，豈委己而從人也！”（一）“微”下原本有偏書小字“句”，蓋作者以示句讀，今刪。
或問：“孔子之時(shí)，諸侯有知其圣者與？”曰：“知之?！薄爸畡t曷為不用？”曰：“不能?！痹唬骸爸ザ荒苡靡?，可得聞乎？”曰：“用之，則宜從之。從之，則棄其所習(xí)，逆其所順，強(qiáng)其所劣，捐其所能，沖沖如也。非天下之至，孰能用之？”〔注〕捐，棄?！彩琛场翱鬃又畷r(shí)，諸侯有知其圣者與”，藝文類聚二十引“其圣”作“孔子圣”，御覽四百一引作“孔子之圣”。論衡講瑞：“桓君山謂楊子云曰：‘如后世復(fù)有圣人，徒知其才能之勝己，多不能知其圣與非圣人也?！釉圃唬骸\然?！惫试O(shè)此問。“曰知之”者，白虎通圣人云：“圣人未歿時(shí)，寧知其圣乎？曰：‘知之。論語曰：夫子圣者與？孔子曰：太宰知我乎？’”“知之則曷為不用”，世德堂本“知之”上有“曰”字，類聚、御覽并引作“若知之”。“棄其所習(xí)”，各本“棄”皆作“棄”。按：治平本于“棄”字，前后皆作“棄”。吾子“棄常珍而嗜乎異饌”，先知“與眾棄之”，可證御覽引此正作“棄”，今據(jù)改。“逆其所順”，類聚、御覽引并作“所從”?！皬?qiáng)其所劣”，治平本作“強(qiáng)”，御覽引同，古字通用。音義：“強(qiáng)其，其兩切?！卑矗簭?qiáng)者，賢也，當(dāng)讀平聲。管子地員房注云：“強(qiáng)，堅(jiān)也?！睆V雅釋詁云：“賢，堅(jiān)也?！辟t、強(qiáng)同訓(xùn)堅(jiān)，故賢亦謂之強(qiáng)?！皬?qiáng)其所劣”，謂賢其所不肖也?！熬杵渌堋?，音義：“捐，與專切。”御覽引作“損”，此形近而誤?！皼_沖”，義見問明。彼謂往來無定，此謂思慮不決也?！胺翘煜轮?，孰能用之”，類聚引同。音義：“非天下之至，天復(fù)本作‘天下之至德’。”溫公從之。世德堂本依集注增“德”字，御覽引作“至圣”。按：此不曉“至”字之義而妄增者?？脊び洠骸案仓侵痢！编嵶⒃疲骸爸联q善也?！惫茏臃ǚǎ骸胺蛑劣妹裾摺！狈孔⒃疲骸爸粒埔?。”然則“天下之至”猶云“天下之善”，不必謂至德、至圣也。注“捐，棄”。按：世德堂本無此注，治平本“棄”作“棄”，今依錢本?；騿枺骸翱鬃又涞乐挥靡玻瑒t載而惡乎之？”〔注〕欲知載送道術(shù)何所之詣。曰：“之后世君子?！薄沧ⅰ吃S來哲。曰：“賈如是，不亦鈍乎？”〔注〕言畜貨以遺后，畜道俟將來，是遲鈍。曰：“眾人愈利而后鈍，圣人愈鈍而后利。關(guān)百圣而不慚，蔽天地而不恥，能言之類，莫能加也。貴無敵，富無倫，〔注〕倫，匹。利孰大焉？”〔疏〕“孔子知其道之不用也，則載而惡乎之”者，論語云：“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從我者其由與？’”皇疏云：“孔子圣道不行于世，故或欲居九夷，或欲乘桴泛海?！眲⑹柙疲骸胺蜃颖居械烙隰?，魯不能竟其用，乃去而之他國，最后乃如楚。則以楚雖蠻夷，而與中國通已久，其時(shí)昭王又賢，葉公好士，故遂如楚，以冀其用。則是望道之行也。至楚又不見用，始不得已而欲浮海居九夷。史記世家雖未載浮海及居九夷二語為在周游之后，然以意測之，當(dāng)是也。其欲浮海居九夷，仍為行道，非遯世幽隱，但為世外之想。即其后皆不果行，然亦見夫子憂道之切，未嘗一日忘諸懷矣。”按：此問之設(shè)，正以孔子嘗有浮海居夷之語，而其后終不果行，故欲明其義之所在也。司馬云：“惡音烏?！薄霸唬骸笫谰印闭撸^作春秋也。公羊傳哀公篇云：“制春秋之義，以俟后圣。以君子之為，亦有樂乎此也！”世家云：“子曰：‘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見于后世哉？乃因史記作春秋。”按：依上引劉疏之說推之，則孔子發(fā)浮海居夷之志，在周游之后。此作春秋之事，又在志浮海居夷之后。蓋以其事終不易行，且即使行其所志，其利亦不若制作以遺后世之大且遠(yuǎn)也?！百Z如是，不亦鈍乎”者，音義：“賈如，音古?！卑矗呵拔脑啤拜d而惡乎之”，是以商賈為喻，故此云“賈如是”也。詩正月：“其車既載。”毛傳云：“大車重載?！笨资柙疲骸翱脊び涇嚾藶檐囉写筌?。鄭以為平地任載之車，駕牛車也。尚書曰：‘肇牽車牛，遠(yuǎn)服賈用?！谴筌?，駕牛車也。此以商事為喻，而云既載，故知是大車也?！彼抉R云：“言行道者貴于及身，乃載以遺后世，譬諸為賈求利者如此，不亦鈍乎？”“眾人愈利而后鈍，圣人愈鈍而后利”者，司馬云：“言利愈近則愈小，愈遠(yuǎn)則愈大也?！薄瓣P(guān)百圣而不慚，蔽天地而不恥”者，“關(guān)”讀為“毌”。說文：“毌，穿物持之也?！苯?jīng)典通作“貫”，古音關(guān)，讀如管。管叔，墨子耕柱及公孟并作關(guān)叔，故與毌音相近。禮記雜記孔疏云：“關(guān)，穿也?！笔且嘁浴瓣P(guān)”為“毌”也。公羊傳哀公篇解詁云：“樂其貫于百王而不滅。”語即本此。司馬云：“蔽當(dāng)作‘弊’，終也。”按：弊者，“獘”之俗字，此當(dāng)讀為“敝”。說文：“敝，一曰敗衣?！币鞛榉矑e敝之稱；又引伸為盡，為極。古書敝、蔽、獘三字每多互通。呂氏春秋當(dāng)染云：“功名蔽天地?！备咦⒃疲骸氨为q極也?！薄澳苎灾悾芗右病闭?，吳云：“自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也?！彼抉R云：“為眾說郛?！卑矗簠钦f是也。能言之類，謂人類也。注“許來哲”。按：“許”當(dāng)作“訴”。班孟堅(jiān)幽通賦：“訴來哲以通情。”此用其語。訴、許形近而誤。
或曰：“孔子之道不可小與？”〔注〕嫌孔子大其道，故當(dāng)其時(shí)不能見用。曰：“小則敗圣，如何？”曰：“若是，則何為去乎？”曰：“愛日?！痹唬骸皭廴斩ィ我?？”曰：“由群婢之故也，不聽正，諫而不用。噫者！吾于觀庸邪？無為飽食安坐而厭觀也。〔注〕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聽朝正，諫而不用，于是遂行。由此觀之，夫子之日亦愛矣?！薄沧ⅰ诚Т珀帯；蛟唬骸熬訍廴蘸酰俊痹唬骸熬邮藙t欲行其義，居則欲彰其道。事不厭，教不倦，焉得日？”〔注〕日不暇給。〔疏〕“孔子之道不可小與”者，下文云：“仲尼，神明也，大以成大，小以成小。雖山川、丘陵、草木、鳥（一）獸，裕如也。”然則孔子之教，因材異施，故或疑亦可小其道以合世用?！靶t敗圣，如何”，音義：“天復(fù)本無‘如何’二字。”按：敗圣如何者，如敗圣何也。各本有此二字，于義為長。世家云：“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同盍。）少貶焉？’孔子曰：‘賜，良農(nóng)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jì)之，統(tǒng)而理之，而不能為容?！奔创宋闹x。“若是，則何為去乎”者，去謂去魯。司馬云：“道既不可小，則所如不合，何必去父母之邦？”“愛日”者，表紀(jì)：“愛莫助之?！编嵶⒃疲骸皭郦q惜也?！笨鬃尤浶∞q：“社稷之主愛日?！焙槭项U烜注云：“曾子曰：‘君子愛日以學(xué)?！瘜O卿書曰：‘王者敬日?！椽q愛也?！卑矗航圆惶撡M(fèi)之謂。君子生無所息，故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不見用于此，則思行其道于彼。道不行而不去，將虛費(fèi)日力，坐以待老，故汲汲然思它往也?！薄坝扇烘局室病?，治平本作“群謀”，錢本同，今依世德堂本。此用史記文，不得作“謀”。蓋“婢”誤為“媒”，又誤為“謀”也。世家云：“定公十四年，（按：當(dāng)作“十二年”。）孔子由大司寇行攝相事，誅魯大夫亂政者少正卯，與聞國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飾賈，男女行者別于涂，涂不拾遺，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歸。齊人聞而懼，曰：‘孔子為政，必霸。霸則吾地近焉，我之為先幷矣，盍致地焉！’犁鉏曰：‘請先嘗沮之。沮之而不可，則致地庸遲乎？’于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樂，文馬三十駟，遺魯君，陳女樂、文馬于魯城南高門外。季桓子微服往觀再三，將受，乃語魯君為周道游，往觀終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則吾猶可以止?！缸幼涫荦R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師己送曰：‘夫子則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蓋優(yōu)哉游哉！維以卒歲。’師己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師己以實(shí)告?；缸余叭粐@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即其事?！安宦犝?，諫而不用”者，宋云：“‘不聽正’當(dāng)作‘不聽政’，字之誤也。”司馬云：“正與政同。”按：正、政古字通用。詩大序“正得失”，周禮“都司馬掌其正學(xué)”，釋文并云“正”本作“政”。世家無孔子諫受女樂之文。韓非子內(nèi)儲說下云：“仲尼為政于魯，道不拾遺，齊景公患之。黎且謂景公曰：‘去仲尼，猶吹毛耳。君何不迎之以重祿高位，遺哀公女樂以驕榮其意。哀公新樂之，必怠于政，仲尼必諫，諫必輕絕于魯?！肮唬骸??！肆罾枨乙耘畼妨z哀公（二）。哀公樂之，果怠于政。仲尼諫不聽，去而之楚?！钡允蠟臅籍愒疲骸按耸略诙ü珪r(shí)，韓非作‘哀公’，誤也。（按：后漢書馮衍傳章懷太子注引韓子，“遺哀女樂”作“魯公”，“哀公新樂之”作“魯君樂之”，“以女樂六遺哀公”作“以女樂遺魯”，惟“哀公樂之”同今本。）其云諫而不聽乃去，則是當(dāng)歸女樂時(shí)，孔子必嘗極諫，觀齊人之不敢直陳魯庭，桓子之不敢公行魯國，可以意會其故。史記不兼收韓非語，蓋失之?！卑矗宏套哟呵锿馄龃耸?，亦稱“晏子曰：‘魯君，弱主也；孔子，圣相也。君不如陰重孔子，設(shè)以相齊?？鬃訌?qiáng)諫而不聽，必驕魯而有齊?！辈⑴c法言此文合。“噫者！吾于觀庸邪？無為飽食安坐而厭觀也”者，司馬云：“宋、吳本作‘不用雉噫者’，今從李本無‘雉’字。”按：“雉噫”義不可通。宋、吳本往往與音義所引俗本合，此音義無文，則其所見俗本猶無作“雉噫”者。宋、吳所據(jù)，乃俗本之誤本也。噫者，語辭。莊子在宥：“意，治人之過邪！”釋文：“意，本又作‘噫’。”新序雜事載楚丘先生語再云“噫將”，韓詩外傳述此均作“意將”。語辭以聲為主，多無正字，“噫者”即“意者”耳。觀，謂魯君臣游觀之事，即世家云“為周道游往觀終日者”也。庸之為言，倦也。今字作“慵”。說文新附：“慵，懶也。”古止作“庸”。爾雅釋詁：“庸，勞也?！睆V雅釋詁：“勞，懶也。”廣韻：“勞，倦也?！庇谟^庸，謂倦于觀也。音義：“厭觀，一鹽切?！笔赖绿帽咀鳌啊簟?。說文：“◆，安也?！笨鬃又G受女樂，不聽，不得已而思去，乃言：“吾之出此，豈為于游觀之事，性所懶倦不好耶？誠\以愛日之故，不為飽食安坐而◆觀也?！鄙w不愿顯言魯君臣之非，而托言己之去國，為不欲曠日游觀之故。此必孔子去魯之時(shí)嘗有此語，今無從知其出于何書也。吳胡部郎玉縉云：“庸當(dāng)如字讀之。于觀庸，就己言；◆觀，則就人言。若曰‘意者，吾于游觀之事愚闇而不知其可樂邪？乃欲他人之毋為飽食安坐而◆觀也’。也與邪同義，古邪、也弗殊，見釋文敘錄。此上句用邪，下句用也，猶昭二十六年左傳‘不知天之棄魯邪？抑魯君有罪于鬼神故及此也？’史記淮南衡山王傳‘公以為吳興兵是邪？非也’？貨殖傳‘豈所謂素封者邪？非也’？漢書龔遂傳‘今欲使臣勝之邪？將安之也？’之比。孔子因諫而不用，臨行發(fā)此疑詞以自咎，圣人之心事若揭，而魯君臣之失亦隱然見于言外矣。由此觀之，夫子之日亦愛矣者。自‘不聽正’以下，皆古書記孔子去魯之事，子云引之以證愛日而去之說。至此引古已畢，自為論斷，故云‘由此觀之’也。其以‘正’為‘政’，以‘噫’為‘意’，必是原文如此，故仍而不改，引書之例然也。楊書‘政’字十余見，并不作‘正’，此獨(dú)以‘正’為之，可以悟其文之必有所據(jù)也?！薄熬訍廴蘸酢闭?，吳云：“君子必如夫子愛日乎？”按：此因述孔子之事而通論凡為君子者之道也?！笆藙t欲行其義，居則欲彰其道”者，司馬云：“居處不仕?！卑矗很髯臃鞘樱骸肮胖^處士者。”楊注云：“處士，不仕者也。”居、處同義。束廣微補(bǔ)亡詩：“彼居之子?！崩钭⒃疲骸熬又^未仕者?！笔且病！笆虏粎?，教不倦”者，音義：“不厭，于艷切。”論語云：“學(xué)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于我哉？”孟子云：“學(xué)不厭，知也；教不倦，仁也?！薄把傻萌铡闭?，音義：“焉得，于虔切，下‘焉支’、‘焉離’同?！比罩蛔闳绱?，是以可惜，明愛日之至也。注“齊人”至“遂行”。按：弘范于“噫者！吾于觀庸邪”無釋。俞云：“‘噫’當(dāng)作‘意’?！庹呶嵊谟^庸邪’七字為句，‘邪’乃語詞。蓋托為孔子之言。若曰：‘意者！吾將于此觀彼庸庸者邪？’故又曰：‘無為飽食安坐而厭觀也?！瘲钭訒恳杂篂橛贡娭Q，問明篇‘甚矣，圣道無益于庸也！’又曰：‘如庸行翳路?！?、吳并以庸愚釋之，此文‘庸’字亦當(dāng)與同。因假‘噫’為‘意’，說者遂不得其解。宋、吳本又增‘雉’字于‘噫’字之上，于義益不可通矣?！鼻鷪@以“噫者吾于觀庸邪”七字為句，以“噫”為“意”，以“邪”為語詞，甚是。而解“吾于觀庸”為“吾將于此觀彼庸庸”，殊為不辭。君子絕交，不出惡聲?？鬃尤ジ改钢?，豈肯直斥其君臣之惡？庸之為眾，為愚，自是常訓(xùn)。然必謂楊書“庸”字皆為此義，亦非通論。宋讀“邪”如字，而以為庸邪之樂，尤誤。（一）“鳥”，原本誤作“草”，據(jù)下文改。（二）“女樂六”，今本韓非子內(nèi)儲說下作“女樂二八”。
或問：“其有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秦已繼周矣，不待夏禮而治者，其不驗(yàn)乎？”曰：“圣人之言天也，天妄乎？繼周者未欲太平也，如欲太平也，舍之而用它道，亦無由至矣。”〔注〕暴秦之繼周，王莽之篡漢，臧獲猶將悼之，賢者能無慨嘆乎？〔疏〕“其有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論語為政文。“其有”論語作“其或”。按：有、或同義通用，書無逸“亦罔或克壽”，漢書鄭崇傳作“亦罔有克壽”。論語馬融注云：“物類相招，勢數(shù)相生，其變有常，故可豫知也?！比罩浽疲骸耙笠蛴谙亩Y，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數(shù)往者順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知來者逆也?！薄扒匾牙^周矣，不待夏禮而治者，其不驗(yàn)乎”者，白虎通三教云：“王者設(shè)三教者何？承衰救獘，欲民反正道也。三正之有失，故立三教以相指受。夏人之王教以忠，其失野。救野之失莫如敬，殷人之王教以敬，其失鬼。救鬼之失莫如文，周人之王教以文，其失薄。救薄之失莫如忠，繼周尚黑，制與夏同。三者如順連環(huán)，周而復(fù)始，窮而反本。”史記高祖本紀(jì)云：“三王之道若循環(huán)，終而復(fù)始。周、秦之間，可謂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豈不繆乎？”是秦繼周，當(dāng)以夏禮為治也?！安淮亩Y而治者”，句末“者”字無義。此文本云“其者不驗(yàn)乎”，“其者”即“其諸”也，者、諸古音相同，故多互用。郊特牲：“于彼乎？于此乎？或諸遠(yuǎn)人乎？”或諸即或者也。爾雅釋魚：“龜，俯者靈，仰者謝，前弇諸果，后弇諸獵?！鄙显啤案┱摺?、“仰者”，下云“弇諸”，明“者”、“諸”一也。論語：“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經(jīng)傳釋詞云：“其諸亦擬議之詞也?！焙笕瞬恢捌湔摺奔础捌渲T”之異文，故后重黎篇“其者未辯與”，音義云：“‘者’衍字?！倍诖宋膭t以意倒之矣?！笆ト酥蕴煲?，天妄乎”者，“妄”與“驗(yàn)”相反為義，問神云：“無驗(yàn)而言之謂妄?！眳窃疲骸笆ト酥?，天意也。圣言不驗(yàn)，豈天或妄乎？無妄也。言暴亂者非天意也。”“繼周者未欲太平也”者，繼周者，秦也。不云秦而云“繼周”者，明漢欲致太平亦當(dāng)用夏禮。世德堂本“太”作“泰”，下同?！吧嶂盟?，亦無由至矣”者，舍之謂舍夏禮，“它”各本皆作“他”，今據(jù)問道改?！爸痢弊x為“致”，大學(xué)鄭注、禮器釋文，又莊子外物釋文并云：“致，本作‘至’?！薄盁o由至”者，謂無以致太平。春秋制新王之法，以詒后圣。用夏道，正黑統(tǒng)，示繼周者不循其法，不能以撥亂反正。注“暴秦”至“嘆乎”。按：此與前篇“秦?zé)o觀”章注同義。宋注于此文尚不能得其句讀，乃謂注非正文之意，謬矣。
赫赫乎日之光，群目之用也；渾渾乎圣人之道，群心之用也?！彩琛场昂蘸蘸跞罩狻?，世德堂本作“日出之光”。按：說苑建本引河間獻(xiàn)王云：“湯稱學(xué)圣王之道者，譬如日焉。夫舍學(xué)圣王之道，若舍日之光?！贝艘匀罩庥魇ト酥溃幢竞娱g獻(xiàn)王書。世德堂本有“出”字，乃淺人欲整齊文句妄增之。“渾渾乎圣人之道”，音義：“渾渾，戶昆切，又胡本切。”司馬云：“目因日光然后能有見，心因圣道然后能有知。渾渾，廣大疏通之貌?！?br>或問：“天地簡易，而圣人法之，何五經(jīng)之支離？”〔注〕嫌難了。曰：“支離蓋其所以為簡易也。〔注〕支離，分別之，而后朗然，事得簡易。已簡，已易，焉支？焉離？”〔注〕既簡既易，乃是混茫之初。焉支焉離，言不可了也?！彩琛场疤斓睾喴祝ト朔ㄖ闭?，音義：“簡易，以豉切，下同?！毕缔o云：“干以易知，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簡則易從。”又云：“天地變化，圣人效之?！薄昂挝褰?jīng)之支離”者，莊子人間世：“支離疏者?！贬屛囊抉R云：“支離，形體不全貌。”王文考魯靈光殿賦：“支離分赴?！崩钭⒃疲骸爸щx，分散也。”亦作“支繚”，荀子富國“其候徼支繚?！睏钭⒃疲骸爸Э潱Х挚澙@。”按：支離，迭韻連語，離、繚一聲之轉(zhuǎn)。支離、支繚皆繁多歧出之意。五經(jīng)支離，即前篇“五經(jīng)不如老子之約”之說。上文云“圣人之言天也”，故復(fù)設(shè)此難?！爸щx蓋其所以為簡易也”者，吾子云：“多聞則守之以約，多見則守之以卓，寡聞則無約也，寡見則無卓也?！奔雌淞x。說詳彼疏?！耙押?，已易，焉支？焉離”者，謂既得歸于約卓矣，則何繁多歧出之有。注“既簡”至“了也”。按：此未得正文之旨。司馬云：“道之未明，則支離以明之；道之既明，則坦然簡易，安用支離也？言經(jīng)者所以明道，道既明，則經(jīng)不繁矣?！?br>或曰：“圣人無益于庸也。”曰：“世人之益者，倉廩也，取之如單。〔注〕有時(shí)而盡。仲尼，神明也，小以成小，大以成大，雖山川、丘陵、草木、鳥獸，裕如也?！沧ⅰ硨W(xué)其道者，大小各隨其本量而取足。如不用也，神明亦末如之何矣！”〔注〕神明有所不及，圣人有所不訓(xùn)?！彩琛场笆ト藷o益于庸也”者，吳云：“庸，用也。老子有絕圣棄智之言，故曰無益于用。”按：問明云：“或曰：‘甚矣，圣道無益于庸也！圣讀而庸行，盍去諸？’”圣、庸對文，明“庸”是庸眾之義。以彼證此，則圣人無益于庸者，亦謂圣人無補(bǔ)于眾人也。下文“仲尼，神明也”，則此文圣人專謂孔子?！笆廊酥嬲?，倉廩也”者，說文：“倉，谷藏也?！庇郑骸啊瘢人袢胱趶R，粢盛倉黃，謹(jǐn)●而取之，故謂之倉●。”重文：“廩，從◆，從禾?！薄叭≈鐔巍闭?，俞云：“‘如’讀為‘而’，古字通用，故李注曰‘有時(shí)而盡’。”按：俞說是也。“單”讀為“殫”，說文：“殫，極盡也?！彼抉R云：“倉廩雖于人有近益，而所藏不多?！卑矗捍松w亦古書成語，下文“言可觀而不可殫”，字不作“單”，此以“單”為之，引古然也。“仲尼，神明也”者，司馬云：“神明，造化也，生物無窮。”按：問神云“天地神明而不測者也”，是神明即天地，故下文云：“圣人之材天地也?！薄靶∫猿尚?，大以成大，雖山川、丘陵、草木、鳥獸，裕如也”者，謂物無高下靈蠢，無不涵濡于天地之化育以成其材，天地有以遍應(yīng)之而無不足。喻士無智愚賢不肖，茍游于孔子之門，孔子皆有以善誘之而無所窮也。說文：“裕，衣物饒也?！币鞛榉拆堉Q。司馬云：“裕如，有余貌?！薄叭绮挥靡?，神明亦末如之何矣”者，司馬云：“頑石朽木，造化所不能移；昏君愚人，圣人所不能益?！卑矗褐^自暴自棄者，天地?zé)o如之何。然則非圣人之無益于眾，乃眾人之不求有益耳。
或問：“圣人占天乎？”曰：“占天地?！薄沧ⅰ逞阅苷贾??！叭舸耍瑒t史也何異？”曰：“史以天占人，圣人以人占天?！薄沧ⅰ呈ト艘匀苏继煺?，先乎天也；史以天占人者，后乎天也。大圣先天而天不違，良史后天而奉天時(shí)，知其所先后，則天人之情得矣?！彩琛场笆ト苏继旌酢闭撸f文：“占，視兆問也?！毕缔o云：“極數(shù)知來之謂占?！薄罢继臁闭撸^觀乎天文以先知吉兇之事。“占天地”者，俞云：“‘地’疑‘也’字之誤。下文‘史以天占人，圣人以人占天’，但言天，不言地，可證‘地’字之誤。”按：俞說是也。依下文云云，則惟圣人而后為能占天，史不過占人而已，故直應(yīng)之曰“占天也”，言占天正圣人之事也。此蓋“也”字漫漶，傳寫者習(xí)以天地連文，遂改為地耳。“若此，則史也何異”者，史者掌天文之官之總稱，周禮大史及其所屬馮相氏、保章氏皆是。彼鄭注云：“馮，乘也；相，視也，世登高臺以視天文之次序。保，守也，世守天文之變。”月令孔疏云：“馮相、保章俱掌天文，其事不同。馮相氏主日月、五星、年氣、節(jié)候，推步遲疾，審知所在之處。若今之司歷，主其筭術(shù)也。保章者，謂守天之文章，謂天文違變度數(shù)，失其恒次，妖孽所在，吉兇所生。若今之天文家，惟主變異也。此其所掌別也?！薄笆芬蕴煺既?，圣人以人占天”者，吳云：“以天占人者，觀天以見人事也；以人占天者，因人以知天意也?！彼抉R云：“史考察象數(shù)，知人事之吉兇；圣人修人事，知天道不能違?！卑矗捍艘啻掏趺еQ天命及好時(shí)日小數(shù)之事。注“言能占之”。按：治平本作“言皆占之”，錢本同，此因正文“天也”誤作“天地”，而校書者乃并改注文以傅合之也。世德堂本作“能”，纂圖互注本同?！澳苷贾闭ト藶槟苷继熘x，蓋猶弘范舊文，今據(jù)訂正。吳云：“孔安國曰：‘事無不通謂之圣?！彼抉R云：“仰觀象，俯觀法?！贝艘勒`文作解，與上下文義皆不相應(yīng)。
或問：“星有甘、石，何如？”〔注〕甘公、石申，夫善觀天文者也。曰：“在德不在星。德隆則晷星，星隆則晷德也?！薄彩琛场靶怯懈省⑹闭?，史記天官書云：“昔之傳天數(shù)者，在齊，甘公；魏，石申?！奔庖鞆V云：“或曰甘公，名德也，本是魯人?！闭x引七錄云：“楚人，戰(zhàn)國時(shí)作天文星占八卷?！睗h書藝文志亦作“楚有甘公”。史記張耳陳余傳：“甘公曰：‘漢王之入關(guān)，五星聚東井。東井者，秦分也，先至必霸?！奔庖姆f云：“善說星者，甘氏也?！彼麟[云：“天官書云齊甘公，藝文志云楚有甘公，齊、楚不同。（未知孰是。）劉歆七略云：‘公，一名德?！卑矗簼摲蛘撝臼闲罩荨⑵选⒏?、戲、露、怡皆姜姓也，則甘與齊為同姓。蓋本為齊人，后家于楚歟？續(xù)天文志、隋書、晉書天文志皆以為齊人。天官書正義又引七錄云：“石申，魏人，戰(zhàn)國時(shí)作天文八卷?！彼囄闹咀鳌拔河惺攴颉?。“何如”者，欲知二家之異同長短也?！霸诘虏辉谛恰闭?，天官書云“大上修德，其次修政，其次修救，其次修禳，正下無之。蒼帝行德，天門為之開；赤帝行德，天牢為之空；黃帝行德，天矢為之起；白帝行德，畢昴為之圍；黑帝行德，天關(guān)為之動”也?！暗侣t晷星，星隆則晷德”者，司馬云：“晷，影也。影，從形者也。德崇則星從而祥，星崇則德從而壞?！敝熳诱Z類云：“晷，影也，猶影之隨形也。蓋德隆則星隨德而見，星隆則人事反隨星而應(yīng)?！庇嵩疲骸瓣姓?，日景也。古人以土圭致日景，以定南北。易通卦驗(yàn)所謂‘樹八尺之表，日中視其晷’（按：通卦驗(yàn)作“規(guī)其晷之如度者”。）是也。故楊子即借晷為推測之義，言君德隆盛則當(dāng)晷之于星，以驗(yàn)德之至與不至；星象隆盛則當(dāng)晷之以德，以驗(yàn)星之應(yīng)與不應(yīng)也?！卑矗宏姓弑碇?，猶星者德之應(yīng)，晷之曲直視乎表，星之吉兇視乎德。人君以德為尚，則表德而晷星，吾第修吾德，而星之妖祥不必問矣。反是而以星為尚，則表星而晷德，將詘折人事以傅合天象，或假借天象以粉飾人事，斯惑之甚也。溫公注及朱子語類云云，皆即此意。曲園謂君德隆盛當(dāng)晷之以星，顯與在德不在星之義相剌謬。其解星隆為星象隆盛，尤不可通。注“甘公”至“者也”。按：世德堂本無此注。
或問“大人”。曰：“無事從小為大人?！薄沧ⅰ迟t者，志大之謂。請問“小”。曰：“事非禮義為小?！薄沧ⅰ成兄驹诤醵Y義，大人之事備矣?！彩琛场盁o事于小為大人”者，孟子云：“公都子問曰：‘鈞是人也，或?yàn)榇笕?，或?yàn)樾∪?，何也？’孟子曰：‘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壁w注云：“大體，心思禮義；小體，縱恣情欲?！薄笆路嵌Y義為小”者，孟子云：“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為?！避髯尤逍г疲骸瓣轮^中？曰禮義是也。君子之所謂賢者，非能遍能人之所能之謂也；君子之所謂知者，非能遍知人之所知之謂也；君子之所謂辯者，非能遍辯人之所辯之謂也；君子之所謂察者，非能遍察人之所察之謂也，有所正矣。”楊注云：“‘正’當(dāng)為‘止’，言止于禮義也?！彼抉R云：“治禮義，則余無不治者，所以為大?！弊ⅰ百t者，志大之謂”。按：論語“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漢石經(jīng)“識”作“志”，劉歆移書讓太常博士、孟子尹士章章指引皆作“志”。注“尚志在乎禮義”。按：此解賢者志大為尚志在乎禮義，則不以志為記識之“識”，而以為志意之“志”。孟子白圭治水章章指云：“是故賢者志其大者、遠(yuǎn)者也?！绷x與此同。蓋漢儒說論語者有此義也。
圣人之言遠(yuǎn)如天，〔注〕天懸象著明，而人不能察；圣人設(shè)教施令，而人不能究。賢人之言近如地?！沧ⅰ成酱ā商镏慰傻枚b?！彩琛场百t人”，御覽一百四引作“賢者”。司馬云：“天高，遠(yuǎn)不可及；地雖近，亦承天而時(shí)行?！弊ⅰ疤鞈蚁笾鳌薄０矗合缔o云：“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br>瓏玲其聲者，其質(zhì)玉乎？〔注〕玉之瓏玲其聲，亦猶君子清泠其德音。〔疏〕“玲”各本作“●”。音義：“瓏●，上音龍，下音靈?！卑矗杭⒁?、吳本作“玲瓏”。說文無“●”，有“玲”。玲，玉聲也。漢書本傳“和氏瓏玲”，太玄唐“亡彼瓏玲”，字皆作“玲”，今據(jù)改。廣雅釋詁云：“玲瓏，聲也?！蓖跏柙疲骸傲崤c瓏一聲之轉(zhuǎn)。說文：‘籠，笭也。’笭之轉(zhuǎn)為瓏，猶玲之轉(zhuǎn)為瓏。合言之則曰玲瓏，倒言之則曰瓏玲?！卑矗涵嚵犭p聲連語，非“玲”轉(zhuǎn)為“瓏”。說文云“玲，玉聲”者，省言耳。彼段注云：“法言、廣雅作‘玲瓏’?！卑矗航穹ㄑ愿鞅窘宰鳌碍嚒瘛保螕?jù)宋、吳本為說也。司馬云：“質(zhì)美則聲清，德充則言善?！卑矗簡柹裨疲骸肮恃裕穆曇??！弊ⅰ熬忧邈銎涞乱簟?。按：宋玉風(fēng)賦云：“清清泠泠，愈病析酲?！崩钭⒃疲骸扒迩邈鲢?，清涼之貌也。”
圣人矢口而成言，肆筆而成書，〔注〕矢，正也；肆，操也。言可聞而不可殫，書可觀而不可盡?！沧ⅰ承耘c天道?！彩琛场笆ト耸缚诙裳裕凉P而成書”者，吳云：“矢，放也；肆，恣也。放口恣筆，動成典訓(xùn)?！睜栄旁唬骸笆?，弛也?！惫疲骸俺?，放?！薄把钥陕劧豢蓺棧瑫捎^而不可盡”者，吳云：“所以遠(yuǎn)如天?！彼抉R云：“圣人從心所欲，皆合于道，不可殫盡，言深遠(yuǎn)也?！弊ⅰ笆福?；肆，操也”。按：“矢，正”，廣雅釋詁文。肆為操者，詩昊天有成命云：“肆其靖之?！泵珎髟疲骸八?，固。”國語周語叔向釋此詩亦同。（彼文云：“廣厚其心，以固和之。”又云：“終于固和?！泵鳌肮獭狈恰肮省闭`，蓋安固之謂。）國語晉語：“亦固太子以攜之?！表f注云：“固，固持也。”操、持同詁，如此轉(zhuǎn)相訓(xùn)解，義雖可通，然似紆回。疑肆亦正也，與“矢”同意。史記樂書：“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奔庖嵭疲骸八粒?。”系辭：“其事肆而隱。”虞注云：“肆，直也?！比粍t矢口肆筆猶云正口直筆，言不假思索也。注“性與天道”。按：弘范解性與天道為自然合于天道，詳修身“圣人口不肄乎善”注下，此亦引以證“矢口成言，肆筆成書”之義，動合天道，故不可殫盡也。
周之人多行，〔注〕貴尚德義，人人得行其道。秦之人多病，〔注〕道屈沈也。行有之也，病曼之也。〔注〕行有之者，周有德也；病曼之者，秦?zé)o道也。周之士也貴，〔注〕道泰業(yè)隆故尊貴。秦之士也賤；〔注〕道否人卑故窮賤。周之士也肆，〔注〕肆放任意而道義行。秦之士也拘。〔注〕拘制曲從，不肆正道?！彩琛场爸苤硕嘈小闭?，音義：“多行，如字?！卑矗寒?dāng)讀下孟切。荀子正名云：“正義而為謂之行?！薄扒刂硕嗖　闭?，韓詩外傳云：“學(xué)而不能行之謂之病?！笔遣∨c行相反為義，行、病亦韻語?！靶杏兄病闭?，表記云：“是故君子恥服其服而無其容，恥有其容而無其辭，恥有其辭而無其德，恥有其德而無其行。是故君子衰绖則有哀色，端冕則有敬色，甲胄則有不可犯之色?！痹娚焉颜呷A云：“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維其有之，是以似之?！闭f苑修文引此詩傳“x冕厲戒，立于廟堂之上”云云，略與表記文同，則以有之為有其容、有其德之義。潛夫論邊議云：“且夫議者明之所見也，辭者心之所表也，維其有之，是以似之。”與說苑引傳合，皆魯詩說?！靶杏兄病?，即本詩義，言周之人多行者，內(nèi)有其德，故外有其行也?！安÷病闭撸袅x：“曼之，莫半切，無也。又母伴切?！卑矗汗岩娫啤奥菫橐病保^無是為也；重黎云“圣人曼云”，謂圣人不言也。此曼之者，謂不病病也。老子云：“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标愂系菨世献咏褚娫疲骸把允ト怂圆徊≌撸圆椴?，故不病也?！比粍t“病曼之也”者，謂不以病為病，故病也。文子符言云：“眾人皆知利利，而不知病病?！甭床恢〔≈^?！扒刂硕嗖　闭?，虐政之下，凡民皆不能直道而行，舉世莫知病其病者，故多病矣?！爸苤恳操F，秦之士也賤”者，承多行而言，人有行則貴，無行則賤也?！爸苤恳菜?，秦之士也拘”者，承多病而言，多病則拘，無病則肆也。注“貴尚德義，人人得行其道”。按：“人人”世德堂本作“仁人”，此承宋、吳本之誤。宋據(jù)誤文為駁，義謬甚。又按：得行其道，即正義而為之謂，非讀“多行”為如字，音義亦誤解也。注“道屈沈也”。按：道屈沈，即學(xué)而不能行之意。國語周語：“氣不沈滯?！表f注云：“沈，伏也。”注“行有”至“道也”。按：此未得“有之”、“曼之”之義，宋、吳、司馬皆不得其說。陶氏鴻慶讀法言札記云：“五臣注皆未得兩‘之’字之義，故多曲說難通。今案：之，往也，適也。問神篇：‘面相之，辭相適。’宋云：‘適，往也?！抉R云：‘之亦適也?！且?。坦坦然由于大道，所以多行，故曰行有之也；倀倀然無所適從，所以多病，故曰病曼之也?！碧兆x“行”如字，訓(xùn)“之”為“往”，說雖可通，義甚膚淺，亦非楊旨。注“道泰業(yè)隆故尊貴”。按：司馬云：“閑于禮樂，故可貴?！弊ⅰ暗婪袢吮肮矢F賤”。按：司馬云：“習(xí)于刑名，故可賤?！弊ⅰ八练湃我舛懒x行”。按：司馬云：“優(yōu)游仁義之間。”注“拘制曲從，不肆正道”。按：司馬云：“動為文罔所制。”月未望則載魄于西，〔注〕載，始也；魄，光也。載魄于西者，光始生于西面，以漸東滿。既望則終魄于東，〔注〕光稍虧于西面，以漸東盡。其Y于日乎？〔注〕Y，迎也。言為人臣，終始盛衰，向迎其君，如月迎日，天理然。〔疏〕“月未望則載魄于西”者，說文：“朢，月滿，與日相望，似朝君也。從月，從臣，從壬，會意。壬，朝廷也?！苯?jīng)傳通以“望”為之。又說文：“霸，月始生魄然也。承大月二日，承小月三日，從月、●聲。周書曰：‘哉生霸?！卑矗褐軙?，康誥及顧命并有其文。此“載魄”即“哉霸”之異文，古文尚書作“哉霸”，今文尚書作“載魄”也。王莽傳：“元始四年，群臣奏言：‘公以八月載生魄庚子，奉使朝用書，臨賦營筑?！弊忠嘧鳌拜d魄”，與此同，皆本三家書。今偽孔本康誥、顧命作“哉生魄”，乃雜采今、古文為之?？嫡a釋文引馬云：“魄，朏也。謂月三日始生兆朏，名曰魄?！编l(xiāng)飲酒義云：“月者三日則成魄?！笨资柙疲骸捌侵^月輪生，傍有微光也。此謂月盡之后而生魄，非必月三日也。若初以前月大，則月二日生魄；前月小，則三日乃生魄?！彼囄念惥鄱设彾仍疲骸霸氯粘善牵巳粘晒??！卑谆⑼ㄈ赵略疲骸霸轮疄檠裕I也，有滿有闕也。所以有闕，何歸功于日也？三日成魄，八日成光，二八十六日轉(zhuǎn)而歸功晦至朔旦，受符復(fù)行。故援神契曰：‘月三日而成魄，三月而成時(shí)?！背鯇W(xué)記一引釋名云：“朏，月未成明也。魄，月始生魄然也?！辈⒁⒃疲骸俺写笤拢律罩^之魄；承小月，月生三日謂之朏?！笔瞧淞x也。“既望則終魄于東”，書鈔一百五十引作“月之望則魄落于東”。“其Y于日乎”者，御覽四引劉向七略載京房易說云：“月與星，至陰也，有形無光，日照之乃有光。喻如鏡照日即有影見。（類聚二引物理論引京房說作“如以鏡照日而有影見”。）月初光見西方，望已后光見東（一），皆日所照也?！彼问仿蓺v志引京房占云：“月有形無光，日照之乃光。始知月本無光，Y日以為光?！奔创宋乃尽４宋纳w為元后發(fā)也。古以月為后妃之象，元后之生，其母有夢月之祥，故子云作元后誄云：“太陰之精，沙麓之靈，作合于漢，配元生成。”漢書元后傳引此，而釋之云：“太陰精者，謂夢月也?！泵Ъ却?，改號太后為新室文母，絕之于漢，不令得體元帝。墮壞孝元廟，更為文母太后起廟，獨(dú)置孝元廟故殿，以為文母篹食堂，太后驚泣。莽知太后怨恨，求所以媚太后無不為，然愈不說。具見元后傳。子云蓋有感其事，故著此語。言后之于帝，猶月之于日，月不能背日以為光，后豈得絕帝以為尊？以見莽之為逆人情而悖天理也。注“載，始也；魄光也”。按：此皆尚書舊訓(xùn)。皋陶謨：“乃賡載歌?！编嵶⒃疲骸拜d，始也。”魄之為光，義見上引各條。劉歆作三統(tǒng)歷，推算牧誓、武成、召誥、顧命諸篇所紀(jì)月日，乃以死霸為朔，生霸為望。見漢書律歷志。彼孟康注云：“月二日以往，月生魄死，故言死魄。魄，月質(zhì)也。”偽孔承之，云：“始生魄，月十六日，明消而魄生?！庇谑?，說書者一變舊義。偽武成孔疏云：“魄者，形也，謂月之輪郭無光之處名魄也。朔后，明生而魄死；望后，明死而魄生。”正與其所作禮記疏之說相反。此說盛行，學(xué)者習(xí)知魄為月質(zhì)，遂以古訓(xùn)為非。雖近人治許書者，亦不免此惑。徐氏灝說文注箋云：“月體渾圓，隨天旋轉(zhuǎn)，受日而成光，其黑體謂之霸?；迍t光盡，至朔而蘇，謂之生明。明生而霸死，故曰死霸。望則光滿，既望，黑體漸見，謂之生霸。故漢志曰：‘死霸，朔也；生霸，望也?！磐ㄗ鳌恰?，孟康云：‘魄，月質(zhì)也?！且?。許云‘月始生霸然’者，謂月初生明時(shí)，見其黑體霸然也。蓋光盛則霸不可見矣。鄉(xiāng)飲酒義、白虎通謂月三日成魄，蓋就月魄初見時(shí)而言，猶自可通。若馬融以為‘月三日始生兆朏，名曰魄’，則大誤矣。”此正以不誤為誤也。此文宋注云：“朏為明，魄為晦。”月未望者，即始生明之時(shí)也，正文宜曰：“月未望則載朏于西。”夫月既望者，即始生魄之時(shí)也，正文故曰：“既望則終魄于東?！苯裎赐嘌云?，蓋字之誤也。司馬從之，于“載魄于西”云：“‘魄’當(dāng)作‘朏’，明也?！苯砸u偽孔之謬。雷氏浚說文引經(jīng)例辨云：“霸從月，月始生為本義，假借為王霸。哉生霸，今書作‘魄’，假借字。魄，陰神也，與‘霸’義遠(yuǎn)而音相近。淺人不知其借音，泥魂魄之義以求之，遂有以魄為月質(zhì)者，以哉生魄為月十六日，皆巨謬也。生魄為月之三日，見于經(jīng)文者，見于漢人舊注者，皆與許合。而劉歆三統(tǒng)歷獨(dú)云：‘成王元年，正月己巳朔。后三十年，四月庚戌朔，十五日甲子哉生魄。故顧命曰惟四月哉生魄云云?！湔f引顧命為證，而實(shí)于顧命文義尚未了了。案顧命：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懌；甲子，王乃洮z水。哉生魄與甲子一日乎？非一日乎？后世又誤以十五日為十六日，相沿至今不改。段氏注說文，于‘霸’字條歷舉鄉(xiāng)飲酒義、周書馬注、白虎通及三統(tǒng)歷‘死霸，朔也；生霸，望也’之文，而云‘三統(tǒng)說是，則此說非矣?！w猶未免騎墻之見。云甘溪即以顧命文義證三統(tǒng)歷之謬，其言最中肯綮。愚更以聲訓(xùn)求之，魄之為言，白也。（見白虎通情性，又古微書引援神契。）月之始生，魄然而白，故謂之魄。因聲制字，則為霸。霸從月、●聲，●、魄古音同也。以魄為無光之處，乖于聲理。弘范不惑劉歆謬說，其識甚卓?！庇嵩疲骸袄钭⒃弧?，光也’云云，此古義也。魄者，‘霸’之假字。壁中古文本作‘霸’，后人因經(jīng)傳相承作魂魄字，遂誤以魄為月質(zhì)，而有‘死霸朔，生霸望’之說，與禮記鄉(xiāng)飲酒義、白虎通之說皆不合矣。是故康誥之‘惟三月載生魄’，實(shí)即洛誥之‘惟三月丙午朏’。”說詳群經(jīng)平議。（按：釋名“朏為月三日，生魄為月二日”，義自有別。俞此說亦臆測。）此文云云，足征偽孔傳之誤。宋咸輒生異說，溫公亦為之惑，信古義之久湮矣。注“光始生于西面，以漸東滿。光稍虧于西面，以漸東盡?！卑矗菏赖绿帽咀鳌肮馐汲鲇谖鞫鴿u東滿，光稍虧于西而漸東盡”。朱子語類引“稍虧”作“消虧”。歷象考成云：“太陰之體賴太陽而生光，其向日之面恒明，背日之面恒晦，而行則甚速于太陽。當(dāng)其與太陽相會之時(shí)，人在地上見其相背，故謂之朔。朔后漸遠(yuǎn)太陽，人可漸見其面，其光漸長。至距朔七日有奇，其距太陽九十度，人可見其半面，太陽在后，太陰在前，其光向西，其魄向東，（此俗說所謂魄，下皆同。）故名上弦。上弦以后，距太陽逾遠(yuǎn)，其光漸滿，至一百八十度，正與太陽相望。人居其間，正見其面，故謂之望。自望以后，又漸近太陽，人不能正見其面，其光漸虧，其魄漸生。至距望七日有奇，其距太陽亦九十度，則又止見其半面，太陽在前，太陰在后，其光向東，其魄向西，故名下弦。下弦以后，距太陽逾近，其光漸消，至復(fù)與太陽相會，其光漸晦，復(fù)為朔矣?！贝嗽鹿馐忌谖髅?，而終盡于東面之理。朱子語類說此文云：“載者，加載之義。如老子云‘載營魄’，左氏云‘從之載’，正是這個‘載’字，諸家都亂說，只有古注解云‘月未望則光始生于西面，以漸東滿；既望則光消虧于西面，以漸東盡’，此兩句略通而未盡。此兩句盡在‘其Y于日乎’一句上。蓋以日為主，月之光也，日載之；光之終也，日終之。載猶加載之‘載’。蓋初一、二間時(shí)，日落于酉，月是時(shí)同在彼。至初八、九，日落在酉，則月已在午。至十五日相對，日落于酉，而月在卯，此未望而載魄于西，蓋月在東而日在西，日載之光也。及日與月相去逾遠(yuǎn)，則光漸消而魄生。少間，月與日相蹉過，日卻在東，月卻在西，故光漸至東盡，而魄漸復(fù)也。當(dāng)改古注云：‘日加魄于西面以漸東滿，日復(fù)魄于西面以漸東盡?！漭d也，日載之；其終也，日終之，皆系于日。”此亦因習(xí)于偽傳明消魄生之說，以魄為月體無光之處，故于此極明白易曉之文不復(fù)能得其義，反以古注不誤者為誤，紆回說之，而終不可通也。注“Y，迎也”。按：說文：“泝，向也。”重文作“Y”。字亦作“傃”，中庸：“素隱行怪。”鄭注云：“‘素’讀為攻城攻其所傃之‘傃’，傃猶鄉(xiāng)也?！庇⑾蛄x同。呂氏春秋音初，高注云：“鄉(xiāng)，迎也?！编l(xiāng)、向古通。注“言為人”至“理然”。按：司馬云：“月迎日而有光，如臣賴君而有功（二）?！绷x同弘范。朱子語類云：“秦、周之士，貴賤拘肆，皆系于上之人。猶月之載魄、終魄，皆系于日。故曰：‘其Y于日乎？’”則以此與上章連屬為一。然士之貴賤、拘肆系于上之人者，謂民俗視君德為轉(zhuǎn)移，君德有隆污，故民俗有美惡。月之載魄、終魄系于日者，此月行去日有遠(yuǎn)近，向日有正負(fù)使然，乃月之自為，非日有晦明之異。二者之義固有不同，以彼喻此，蓋為非類。似各隨文解之為是，不必通其所不通也。（一）“后”下“光”字，原本作“先”，形近而訛，據(jù)太平御覽改。（二）“臣”字原本作“日”，形近而訛，今改。
彤弓盧矢，不為有矣?！沧ⅰ骋灾I有君而無臣。〔疏〕“彤弓盧矢”，世德堂本“盧”作“●”。按：說文：“齊謂黑為●。”經(jīng)傳通以“盧”為之。書文侯之命：“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眰蝹髟疲骸巴?；盧，黑也?！弊忠嘧鳌矮S”，左傳僖公篇：“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杜注云：“彤，赤弓；玈，黑弓。”釋文：“玈音盧。本或作‘旅’字，非也?！卑矗和R矢，謂九錫之事。曲禮孔疏引含文嘉云：“九錫：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則，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不為有矣”者，論語云：“執(zhí)德不弘，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孔注云：“言無所輕重也?！被适柙疲骸笆罒o此人則不足為輕，世有此人亦不足為重，故云無所輕重也?！比粍t不為有猶云不足重。元始五年，策莽加九命之錫。莽稽首再拜，受綠韨、袞冕、衣裳、玚琫、玚珌、句履、鸞路乘馬、龍旗、九旒、皮弁、素積、戎路乘馬、彤弓矢、盧弓矢，左建朱鉞，右建金戚，甲胄一具，秬鬯二卣，圭瓚二，九命青玉圭二，朱戶納陛。事詳莽傳。是時(shí)，莽方詭稱盡力制作，篡跡未彰，其受此錫，必以為人臣莫大之光寵。爾后居攝踐阼，服天子韨冕，負(fù)斧依于戶牖之間，車服出入，警蹕前之，再拜稽首，受而寶之者，至此已不足輕重。及受嬗即真，改正朔，易服色，變犧牲，殊徽幟，異器制，則務(wù)盡去漢舊，還視彤弓、盧矢，皆土苴矣。此莽篡國以后，子云追感前事，私憤竊嘆之辭。與前章論月之Y日同為有為而發(fā)，以意逆志，猶可得之者也。注“以諭有君而無臣”。按：此公羊傳僖公篇文，義見問明疏。白虎通考黜引禮說云：“能征不義者，賜弓矢?！鼻Y疏引含文嘉，宋均注云：“內(nèi)懷仁德，執(zhí)義不傾，賜以弓矢，使其專征?！焙敕渡w以莽之篡漢，內(nèi)而公卿大臣，外而諸侯王，未有執(zhí)義不傾能任誅伐者，子云以為慨，故有此言。若曰世無忠義之士，雖有彤弓、盧矢，將安用之？故注云“以諭有君而無臣”。依此為解，似亦可通，然于義為已曲矣。
聆聽前世，清視在下，鑒莫近于斯矣?！沧ⅰ硤?zhí)古以御今，御今以古，則殷鑒不遠(yuǎn)?！彩琛场榜雎犌笆溃逡曉谙隆闭?，說文：“聆，聽也?！币袅x：“聆聽，俗本作‘聆德’，非?！奔⒁浪?、吳本作“聆德”，世德堂本承之。俞云：“聆聽迭用無義，故宋、吳本改作‘聆德’，溫公從之。今按‘聆’當(dāng)作‘泠’，泠與清本雙聲字。（按：泠、清古雖異部，而令聲之字后轉(zhuǎn)入青，可以言迭韻，不可以言雙聲。曲園偶誤書耳。）風(fēng)賦曰：‘清清泠泠?！w聲近者義亦相同。‘泠聽前世，清視在下’。泠亦清也，揚(yáng)子正以泠聽與清視相對為文?！卑矗好佬略疲骸扮R照四海，聽聆風(fēng)俗?！贝笋雎牭弥C，不當(dāng)作“聆德”，亦不必改泠聽也?！扒笆馈?，謂己所代者?！霸谙隆保^臣民。司馬云：“前世不可見，故云聽；臣民今在下，故云視也?！薄拌b莫近于斯”者，廣雅釋器云：“鑒謂之鏡?！弊忠嘧鳌拌b”，古止作“監(jiān)”。林氏義光文源云：“監(jiān)即鑒之本字。上世未制銅時(shí)，以水為鑒，象皿中盛水，人臨其上之形。從臣，臣伏也。”按：林說是也。后世以銅為之，故施金旁，聲轉(zhuǎn)則曰鏡也。詩蕩云：“殷鑒不遠(yuǎn)，在夏后之世。”大戴禮武王踐阼載武王席銘云（一）：“所監(jiān)不遠(yuǎn)，視爾所代。”皆謂以聆聽前世為鑒也。酒誥云：“古人有言曰：‘人無于水監(jiān)，當(dāng)于民監(jiān)。’”殷本紀(jì)載湯誓云：“湯曰：‘予有言，人視水見形，視民見治不。’”皆謂以清視在下為鑒也。蓋法戒在近不在遠(yuǎn)，博稽歷代之得失，不如切求勝朝之廢興。禍福在人不在天，仰觀垂象之吉兇，不如俯察庶民之從逆。故鑒古莫近于聆聽前世，鑒今莫近于清視在下也。注“執(zhí)古”至“不遠(yuǎn)”。按：聆聽前世，清視在下，各為一事。此解為執(zhí)古以御今，似失其義。（一）“阼”字原本為“作”，據(jù)大戴禮記改。
或問：“何如動而見畏？”曰：“畏人?！薄昂稳鐒佣娢?？”曰：“侮人?！薄沧ⅰ车湼o門，惟人所召。夫見畏與見侮，無不由己。〔注〕我欲仁，斯仁至。〔疏〕“何如動而見畏？曰：畏人”者，宋云：“鄭康成云心服曰畏。此言畏，猶心服而畏敬之也?！卑矗亨嵙x見曲禮注。廣雅釋詁云：“畏，敬也?！泵献釉疲骸熬慈苏撸撕憔粗?。”“何如動而見侮？曰：侮人”者，曲禮云：“不侵侮?！贬屛模骸拔?，輕慢也。”注“我欲仁，斯仁至”。按：世德堂本“至”下有“矣”，此校書者依論語增之。
或問“禮難以強(qiáng)世”。〔注〕言禮事至難，難可以強(qiáng)世使行。曰：“難故強(qiáng)世。如夷俟倨肆，羈角之哺果而啖之，奚其強(qiáng)？或性或強(qiáng)，及其名，一也。”〔注〕性者，天然生知也；強(qiáng)者，習(xí)學(xué)以至也。雖為小異，功業(yè)既成，其名一也?！彩琛场岸Y難以強(qiáng)世”者，治平本“強(qiáng)”作“強(qiáng)”，下同。按：前文“強(qiáng)其所劣”，治平本作“強(qiáng)”，彼音義亦作“強(qiáng)其”。此音義出“強(qiáng)世，其兩切?！弊钟肿鳌皬?qiáng)”，蓋傳寫參差耳。司馬云：“世人皆苦禮之拘難以強(qiáng)之?！卑矗捍艘嗬鲜稀百F德賤禮”之意，言治天下者務(wù)因自然以為教，何必以繁重難行之禮強(qiáng)使人行之？“曰：難故強(qiáng)世”者，吳云：“禮者，君子之所好，而世俗之所難也。以其難，故強(qiáng)之，使過者俯而就之，不及者跂而及之。”司馬云：“以其難，故強(qiáng)使遵之也。”“如夷俟倨肆，羈角之哺果而啖之，奚其強(qiáng)”者，夷俟、倨肆皆古語蹲踞之謂。論語：“原壤夷俟?！瘪R注云：“夷，踞；俟，待也。踞待孔子?！睗h書敘傳：“何有踞肆于朝？”倨肆即踞肆。彼顏?zhàn)⒃疲骸八粒乓?，陳也。”焦氏循論語補(bǔ)疏引法言此文，又引廣雅“蹲跠，●啟肆踞也”，云：“夷俟即是倨肆。俟、肆音相近，夷俟猶跠肆，與鞠躬為●匑同。鞠躬，雙聲也；夷俟，迭韻也。馬氏訓(xùn)俟為待，而謂踞待孔子，失之?！卑矗航拐f是也。夷俟、倨肆皆以二言為一義，不當(dāng)分釋。省言之曰跠，曰踞；備言之曰夷俟，曰倨肆，曰踞肆。師古以肆為放，為陳，其失與季長同。古者席地而坐，蹲、踞皆為非禮。說文“居”篆下段注云：“跪與坐皆著于席，而跪聳其體，坐下其●。若蹲則足底著地，而下其●，聳其；箕踞則●著席，而伸其腳于前?！毙焓蠟{云：“蹲●不著席，踞則著席，唯此為異。箕踞者，●著席而兩足盤屈于前，如箕前闊后狹之形。段謂伸腳于前，乃承曲禮孔疏之誤。”然則“夷俟倨肆”謂居處之非禮者也。音義：“羈角，男角女羈?！卑矗簝?nèi)則文。彼鄭注云：“夾囟曰角，午達(dá)曰羈?！笨资柙疲骸皧A囟曰角者，囟，首腦之上縫，夾囟兩旁當(dāng)角之處留發(fā)不翦。午達(dá)曰羈者，儀禮注云，一從一橫曰午，今女翦發(fā)留其頂上縱橫各一，相交通達(dá)，故云午達(dá)。不知兩角相對，但縱橫各一在頂上，故曰羈。羈者，只也?！卑矗毫b、角對文則異，散文亦通。谷梁傳昭公篇：“羈貫成童?！狈蹲⒃疲骸傲b貫謂交午翦發(fā)以為飾?！笔悄幸嗟脼榱b也。羈角乃童子之飾，二十而冠，則不復(fù)為此。此云“羈角之”，謂成人而如童子之飾，猶云不冠也。音義：“哺，薄故切。啖，徒濫切。”按：說文：“哺，哺咀也。”爾雅釋鳥，釋文引作“口中嚼食也”。又說文：“啖，食也?！敝焓贤ㄓ?xùn)定聲云：“與啖微別。自食為啖，食人為啖。”按：古無此別。說文“噬”篆下云：“啖也?！泵鬣⒎鞘橙酥x。史記項(xiàng)羽本紀(jì)：“樊噲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劍切而啖之?！睗h書霍光傳：“與從官飲啖?！痹姈|門之墠鄭箋：“栗人所啖食而甘耆?！苯砸脏樽允场Z晉語：“主孟啖我。”史記高祖本紀(jì)：“啖以利?！庇只鼈鳎骸班⒁詶椄！眲t為食人之義。猶自食曰食，食人亦曰食，異其音，不異其文也。啖亦有二音。項(xiàng)羽本紀(jì)索隱云：“啖，徒覽反。以食餧人則去聲，自食則上聲。”漢書高帝紀(jì)顏?zhàn)⒃疲骸班⒄弑局^食啖耳，音徒敢反。以食餧人，令其啖食，音則改變?yōu)橥綖E反?！贝瞬腹⒛俗允持班ⅰ?，若依彼說，則當(dāng)讀上聲，音徒覽切；不當(dāng)如音義讀去聲，音徒濫切也?！安腹⒅?，謂若未知粒食之民，以果為餌，無飲食之禮也。此言圣人作為禮以教人，事為之制，曲為之防，居止有容，冠服有度，飲食有法，本不求其易也。茍求其易而已，則夷俟倨肆，豈不愈于尸坐齋立？羈之角之，豈不省于三加彌尊？哺果而啖，豈不便于疏食菜羹必祭？然而圣人不以此易彼者，人有禮則安，無禮則危。使人以有禮知自別于禽獸，故寧為其難，不為其易也。舊解皆以“羈角之哺果而啖之”八字為句。宋云：“總角之童，哺啖其果亦易之耳?！保ò矗寒?dāng)作“易易”。）司馬云：“人之箕踞驕慢，及幼子啖果，皆其情所欲，何必強(qiáng)也？”按：幼子可以謂之羈角者，不可但謂之羈角。猶成人可以謂之冠者，不可但謂之冠。舊說似于文義未安。胡部郎云：“詩氓‘總角之宴’，謂總角時(shí)之宴安。則此羈角之哺果而啖，亦云羈角時(shí)之啖果，不必解為羈角者?！卑矗喝缃椫f，則夷俟倨肆云云，猶言凡人之縱體自逸，及童時(shí)之嗜果食，皆性之自然，無待勉強(qiáng)。于義亦通?！盎蛐曰驈?qiáng)，及其名，一也”者，王云：“名，成也。言或性或強(qiáng)，及其成，則一也。廣韻引春秋說題辭曰：‘名，成也。’廣雅同。”按：王說是也。中庸云：“或生而知之，或?qū)W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qiáng)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即此文之義。注“難可以強(qiáng)世使行”。按：世德堂本無“以”字。注“天然生知也”。按：世德堂本“也”作“之”。注“功業(yè)既成，其名一也”。按：李以名為聲聞之稱。言人之于禮，或生而能，或?qū)W而能，始雖不同，及學(xué)業(yè)已成，則俱為令聞所歸，無生知與強(qiáng)學(xué)之異矣。
見弓之張兮，弛而不失其良兮?！沧ⅰ吵?，舍。或曰：“何謂也？”曰：“●之而已矣?！薄沧ⅰ彻荚凇窀?，人良在禮樂?！彩琛骋袅x：“●之，居影切?！袼哉?。”按：說文：“●，榜也。榜，所以輔弓弩也?！币嘀^之“柲”，儀禮既夕記鄭注云：“柲弓檠弛則縛之于弓里，備損傷，以竹為之?！辟Z疏云：“此弓檠謂凡平弛弓之時(shí)，以竹狀如弓，縛之于弓里。亦名之謂柲者，以若馬柲然。馬柲所以制馬，弓柲所以制弓，使不頓傷，故謂之柲?！彼卧疲骸把怨怀谝粡埗皇淞颊?，以有●正之也。人之一動一靜而不失其善者，以有禮制之也?！弊ⅰ俺?，舍”。按：廣雅釋詁文。說文：“弛，弓解弦也?！贝ㄓ蟹?，器有范，見禮教之至也?！沧ⅰ炒ǚ澜?，器范檢形，以諭禮教人之防范也。以舊防為無所用而壞之者，必有水?dāng)?；以舊禮為無所用而去之者，必有亂患也。〔疏〕說文：“防，堤也”；“笵，法也”。經(jīng)傳通以“范”為之。水曰法，木曰模，金曰镕，土曰型，竹曰笵。注“以舊”至“患也”。按：經(jīng)解文。彼文“防”皆作“坊”，坊記孔疏云：“坊字或土旁為之，或阜旁為之，古字通用也。”
經(jīng)營然后知干、楨之克立也?！沧ⅰ掣?、楨，筑墻版之屬也。言經(jīng)營宮室，立城郭，然后知干、楨之能有所立也；建宗廟，立社稷，然后知禮樂之能有所成也?！彩琛吃婌`臺：“經(jīng)之營之。”毛傳云：“經(jīng)度之也。”鄭箋云：“營表其位。”孔疏云：“經(jīng)度之，謂經(jīng)理而量度之；營表其位，謂以繩度立表以定其位處也。”說文“營”篆下系傳引此詩，釋之云：“東西為經(jīng)，周回為營也。”劉向九嘆：“經(jīng)營原野。”王注云：“南北為經(jīng)，東西為營?！卑矗航?jīng)，猶今言徑；營，猶今言圍。度徑謂之經(jīng)，度圍謂之營，皆建筑測量之事。說文：“干，筑墻端版也。從木、●聲。”干即“干”之俗體。六書故引唐本說文有此字，蓋隸變?yōu)橐丫靡?。書費(fèi)誓：“峙乃楨干。”馬注云：“楨、干皆筑具，楨在前，干在兩傍?！闭f文“栽”篆下段注云：“古筑墻先引繩營其廣輪方正之制。詩曰‘俾立室家，其繩則直’，是也。繩直則豎楨干。題曰楨，植于兩頭之長杙也；旁曰干，植于兩邊之長杙也。植之謂之栽。栽之言，立也。而后橫施版于兩邊干內(nèi)，以繩束干實(shí)土，用筑筑之。一版竣，則層絫而上。詩曰‘縮版以載，捄之仍仍，度之薨薨，筑之登登’，是也?！薄敖?jīng)營然后知干、楨之克立也”者，經(jīng)營以喻為國，干、楨以喻賢才，作室非干、楨不立，為國非賢才不成。詩嵩高云：“維申及甫，維周之翰?！泵珎髟疲骸昂?，干也。”又文王云：“王國克生，維周之楨，濟(jì)濟(jì)多士，文王以寧?！眰髟疲骸皹E，干也?！睒E、干對文則異，散文亦通。注“然后知禮樂之能有所成也”。按：弘范蓋以此篇自“或問禮難以強(qiáng)世”以下皆言禮教，故以此文為喻禮樂。左傳成公篇云：“禮，身之干也?！鼻f、楊蕩而不法，墨、晏儉而廢禮，申、韓險(xiǎn)而無化，〔注〕險(xiǎn)克所以無德化。鄒衍迂而不信。〔注〕迂回不可承信。〔疏〕“莊、楊”，治平本作“莊、揚(yáng)”。按：修身“楊、墨塞路”，治平本亦作“揚(yáng)、墨”，今依世德堂本?！扒f、楊蕩而不法”者，曹侍讀元忠云：晉書王坦之傳：“坦之有風(fēng)格，尤非時(shí)俗放蕩，不敦儒教，著廢莊論，引楊雄曰：‘莊周放蕩而不法?！俏亩人姳咀鳌f周’，與下‘鄒衍迂而不信’句法一例，不作‘莊、楊’也。蓋‘楊’與‘蕩’形近妄增。漢書藝文志無楊朱，子云不見其書，詎能與莊并論乎？”按：藝文志雖無楊朱，列子有楊朱篇，具載楊朱之言，大意謂“百年壽之大齊，仁圣亦死，兇惡亦死，生則堯、舜、桀、紂，死則腐骨。乃復(fù)規(guī)死后之余榮，失當(dāng)年之至樂，不能自肆于一時(shí)，重囚累梏，何以異哉？”彼張湛注論此篇之要旨云：“夫生者一氣之暫聚，一物之暫靈。暫聚者終散，暫靈者歸虛。而好逸惡勞，物之常性。故當(dāng)生之所樂者，厚味美服，好色音聲而已耳。而復(fù)不能肆性情之所安，耳目之所娛。以仁義為關(guān)鍵，用禮教為衿帶，自枯槁于當(dāng)年，求余名于后世者，是不達(dá)乎生生之趣者也?！贝苏龡钪焓幎环ㄖ_證。子云即不見楊朱書，而據(jù)列子此篇，已可得其梗概。況彼時(shí)故書雅記不傳于今者甚多，安知其中不更有稱引及楊朱者？豈得以藝文志無楊朱，遂謂子云不見其書，不能與莊并論乎？若王坦之廢莊論引此文有莊無楊者，此自古人引書但取大意，不拘文辭之例。引“莊、楊”作“莊周”，不可謂其所見本無“楊”字，猶引“蕩”作“放蕩”，不可遂謂其所見本有“放”字也。胡部郎云：“坦之著論廢莊，故引此增損其文，不及楊朱。假使原文作‘莊周’，不作‘莊、楊’，則句當(dāng)在‘申、韓’句下，使與‘鄒衍’句比聯(lián)，此文例也?！薄澳?、晏儉而廢禮”者，藝文志晏子八篇，入儒家。今按墨子非儒篇引晏子與齊景公論孔子云：“夫儒浩居而自順者也，不可以教下；好樂而淫人，不可使親治；立命而怠事，不可使守職；宗喪循哀，不可使慈民；機(jī)服勉容，不可使導(dǎo)眾。”鹽鐵論論誹云：“晏子有言，儒者華于言而寡于實(shí)，繁于樂而舒于民，久喪以害生，厚葬以傷業(yè)，禮煩而難行，道迂而難遵，講往古而言訾當(dāng)世，賤所見而貴所聞?！笔顷套又g(shù)非樂、非命、短喪、薄葬，全與墨同。晏子春秋內(nèi)篇問上，又雜上，兩引墨子曰：“晏子知道?！泵髂㈥虨橐患乙?。藝文志論墨家之失云：“及蔽者為之，見儉之利，因以非禮?！薄吧?、韓險(xiǎn)而無化”者，新書道術(shù)云：“反平為險(xiǎn)。”系辭：“德行恒易以知險(xiǎn)?！本┳⒃疲骸半U(xiǎn)，惡也。”藝文志論法家之失云：“及刻者為之，則無教化，去仁愛，專任刑法，而欲以致治，至于殘害至親，傷恩薄厚?！薄班u衍迂而不信”者，史記孟荀列傳云：“騶衍乃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終始、大圣之篇，十余萬言。其語閎大不經(jīng)?！庇丶垂钟刂^，亦作“怪誤”。鹽鐵論論鄒云：“鄒衍非圣人，作怪誤，惑六國之君，以納其說。此春秋所謂匹夫熒惑諸侯者也?！睆埵隙厝士甲C云：“‘誤’當(dāng)作‘迂’，史記所謂作怪迂之變者也。”按：迂、誤音近，“怪誤”即“怪迂”，古語大言無實(shí)之意。封禪書：“燕、齊海上之方士傳其術(shù)不能通，然則怪迂阿諛茍合之徒自此興?！绷x同彼傳。亦謂之“詭訛”，說文“吁，詭訛也?！笔且?。以形體言，則謂之魁梧。留侯世家：“余以為其人計(jì)魁梧奇?zhèn)ァ！睉?yīng)劭云：“魁梧，丘虛狀大之意?！笔且?。體之大而無實(shí)者曰魁梧；言之大而無實(shí)者曰詭訛，曰怪誤，曰怪迂，其義一也。合音言之，則曰夸逸，周書謚法“華言無實(shí)曰夸”，是也。省言之則曰吁，玉篇引說文“齊、楚謂大言曰吁”，是也。亦曰吳，說文“吳，一曰大言也”，是也。亦曰謣，說文“謣，妄言也”，是也。亦曰迂，國語周語：“郄讎見其語迂，郄至見其語伐?！庇衷疲骸笆逵?、季伐。”新書禮容“迂”皆作“吁”。漢書五行志引“叔迂、季伐”，顏?zhàn)⒃疲骸坝?，夸誕也?！笔且病４宋挠匾嗫湔Q之義。迂而不信，即史云“閎大不經(jīng)”也。注“險(xiǎn)克所以無德化”。按：世德堂本無此注?！翱恕碑?dāng)為“刻”，聲之誤也。詩云漢：“后稷不克?！编嵐{云：“‘克’當(dāng)作‘刻’?！眴柮鳎骸昂么罄劭?。”音義：“俗本誤作‘刻’。”即其比。國策秦策：“深刻寡恩?！备咦⒃疲骸翱蹋币??！弊ⅰ坝鼗夭豢沙行拧薄０矗骸坝囟恍拧?，明用史記“怪迂”字。彼集解、索隱、正義皆無釋。漢書郊祀志“怪迂阿諛茍合之徒”句下，顏?zhàn)⒃啤坝?，謂回遠(yuǎn)也”，與弘范此注同，皆未達(dá)古語之義。圣人之材，天地也；〔注〕覆載，與天地合其德。次，山陵川泉也；〔注〕次圣者，大賢也。高顯如山陵，通潤如川泉。次，鳥獸草木也?！沧ⅰ硡^(qū)別各有所長。〔疏〕“圣人之材，天地也”者，司馬云：“無不覆載?！卑矗杭瓷衔摹按笠猿纱?，小以成小，雖山川、丘陵、草木、鳥獸，裕如也”之義。“次，山陵川泉也”者，司馬云：“得天地之一端，佐天地以育物。”按：山陵川泉，喻韞藏宏富，民用所資。祭法云：“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財(cái)用也?！奔雌淞x?！按危B獸草木也”者，司馬云：“依于山陵川泉以自生，所得彌小?！卑矗壶B獸、草木亦各能以其羽毛、齒革、華實(shí)、枝干效用于人，然性有所偏，量有所止。猶眾人之材，知效一官，德合一君，可小知而不可大受也。注“高顯如山陵，通潤如川泉”。按此章論材之大小，非論德性，“高顯”、“通潤”，似非其義。注“區(qū)別各有所長”。按：論語云：“譬諸草木，區(qū)以別矣。”朱子集注云：“區(qū)猶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