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燕王智襲大寧城 劉貞誤墜反間計
作者：紀振倫卻說江陰侯吳高鎮(zhèn)守遼東，今奉詔征燕，祇以為李景隆大兵將到北平，燕王必無暇他援，故引兵來到永平。不期圍不多時，忽聞燕王親自率兵來援，自知不敵，遂引兵逃歸山海。燕王探知，忙遣張玉率兵追之，斬首數(shù)十而還。
燕王既解永平之圍，遂召諸將議取大寧。諸將道：“欲取大寧，必由松亭關(guān)而過。今松亭關(guān)有劉士亨率大兵守之，必破關(guān)然后得入。況此關(guān)險隘難破，倘遲留于此，而李景隆師至北平，北平兵少，恐城中驚恐，奈何？莫若且回師先破景隆，然后來取大寧，此萬全之計也?！毖嗤醯溃骸安蝗灰?。襲取之兵，妙乎神速，歸遏之師，利其老顧。今由劉家口徑取大寧，不數(shù)日便可至。況大寧城中精勇，俱調(diào)守松亭，守城者不過老弱軍耳，兵到即可破。城破之日，因而撫綏守松亭將士家屬，則松亭之眾，若不漬，必自降也。大寧既得，則大寧之精勇，皆我之精勇。率兵而歸擊景隆，直摧枯拉朽。毋慮北平，北平深溝高壘，守備完固?？v有百萬之眾，未易敢窺。其師頓一日，老一日，諸君勿憂?！彼爝M兵往襲大寧。
卻說大寧守將有四人。兩個都督，一個叫做劉貞，一個叫做陳亨；兩個都指揮，一個叫做卜萬，一個叫做朱鑒。劉貞為人柔懦不斷，易于欺瞞。陳亨小有才干，卻懷二心，往往與燕府通謀。朱鑒一味樸實，卻不知變。唯卜萬智勇超群，一心護衛(wèi)朝廷。此時燕王正慮卜萬驍勇，欲思有以制之，未有計策。忽前軍獲大寧探卒十數(shù)人，解上帳來。燕王心思一計，因召一卒到面前，問道：“你叫甚么名字？”其車道：“小人叫做王才?！毖嗤醯溃骸拔嵊幸环饩o要書，要寄與卜將軍，你能替我悄悄送去，不但饒你之罪，且有厚賞?！蓖醪诺溃骸扒q爺告饒了小人之死，莫說送書小事，便蹈湯赴火，亦不敢辭?！毖嗤醮笙?，命賞他酒飯，吃得爛醉。遂寫了一封書，叫人替他縫在衣襟之內(nèi)。再三吩咐他，小心送去，不可遺失。又賞他十兩銀子，遣他去了。然后吩咐將眾卒系了，叫人看守。內(nèi)中一卒，叫做李代，為人甚奸，因問守者道：“這王才，為何千歲爺不系，又賞他酒飯銀子？”守者道：“千歲爺要他送書與卜將軍，故此賞他?！崩畲溃骸扒q爺差用人了。這王才好酒，不小心，最要誤事；若差他下書，定要弄出事來。你須稟知千歲爺，改差我去，方纔謹慎細密。我又不要賞賜?！笔卣叩溃骸澳闳艄泻眯?，待我與你稟千歲爺?！币蜃呷グ肷螐?fù)來，說道：“我已稟明千歲爺。千歲爺說：‘王才既已遣出，不便又改。你既不要賞，又肯出力，就遣他同去，候事成一總賞罷?！崩畲犃舜笙?，遂辭守者，趕上王才，同回大寧。李代要與王才分賞，王才不肯，道：“這是燕王賞我的，為甚我分與你？”李代懷恨，遂悄悄報知劉貞、陳亨道：“王才因探事被獲，私受燕王之賞，替燕王傳書與卜將軍?！眲⒇懙溃骸叭缃駮诤翁?？”李代道：“現(xiàn)在王才穿的衣內(nèi)?！眲⒇懨腥藢⑼醪抛絹?，也不問長短，竟將他衣服剝下來。內(nèi)中一搜，果然有書，密密的縫在衣內(nèi)。拆出來打開一看，祇見書中一半是褒獎卜萬，并謝他通好的言語，一半是低毀劉貞，叫他圖謀之意。遂大怒道：“原來卜萬與燕王相通，怪道他屢屢要取大寧?！币蚺c陳亨商量道：“外有強敵，內(nèi)有接應(yīng)，此城危如壘卵矣。這事若待奏聞，你我性命必不能保?！标惡嗟溃骸氨ㄔ疲骸劝l(fā)制人，后發(fā)制于人?！瘺r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事在危急，先發(fā)后聞可也?！眲⒇懸詾槿唬旆鴥衫?，著人請卜萬議事。卜萬不知，竟只身而來。劉貞因喝伏兵拿下。卜萬驚問道：“為何拿我？”劉貞道：“不必問我，你自做的事，豈有不知！”因取燕王之書與他看。卜萬看了，急辯道：“此燕王之反間計也，將軍為何誤信之，以自傷羽翼！”劉貞道：“是真是反間，一時也難辯，但城池為重，既有這書，豈敢復(fù)以地士托將軍。將軍且請獄中坐一坐，候皇上栽酌可也?！币蚪腥搜褐联z中。卜萬苦苦分辯。劉貞終是不聽，竟置于獄，又將卜萬的家私抄了。就寫疏飛奏朝廷。又把王才監(jiān)候，做個證見，不題。
卻說燕王打聽得卜萬拿了，滿心歡喜，遂發(fā)兵從劉家口暗襲大寧。大寧雖然設(shè)備，然精勇俱調(diào)往松亭守關(guān)。大寧不過老弱，聞知燕兵到了，慌做一團。報與劉貞，劉貞雖是都督，但武藝平常，臨不得大敵。止有卜萬善戰(zhàn)。卻又下在獄中，不便復(fù)委。陳亨又東西推脫。祇差朱鑒一人出城迎敵。朱鑒雖奮不顧身，直殺向前，怎當?shù)醚啾鴤€個猛勇。戰(zhàn)了半日，后無接濟，竟被張玉斬了。朱鑒既死，眾兵支持不住，竟敗走入城。燕兵遂乘勝奪了城池。劉貞聞知大驚，祇得自負敕印，單人獨馬，走出東門，逃往遼東，浮海以歸京師去了。
燕王入城，忙著人到獄中去請卜萬。不期卜萬在獄中，已被眾兵殺了。燕王聞知，不勝嘆息。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在都督府取出冊籍，查點調(diào)往松亭守關(guān)將士之家，皆開倉厚加存恤。初時報到松亭，眾將士聞知大寧被燕王奪了，皆以為家屬未免受傷，盡惶惶不寧，思量要圖報復(fù)，不料過了兩日，紛紛信來，皆傳說燕王厚恤之事，眾將皆感激道：“燕王既厚恤吾家，則吾等皆受燕王之惠矣，如今何不降燕！”于是守關(guān)都督陳友，都指揮房寬，指揮徐理、陳文、景福，皆相率驍勇來降。燕王大喜，俱優(yōu)禮厚賞，待以心腹。原來這大寧，城居遼東宣府之中，在喜峰口外，俯視北平，實一雄鎮(zhèn)。太祖不輕托人，故分封寧王于此，作東北一大藩。不意朝廷疑寧王與燕王合謀，因詔削他護衛(wèi)，故寧王無權(quán)，一任燕王襲取。燕王雖得大寧，恐留寧王于此，終非己有，因?qū)⒋鬆I扎在城外，親自單騎入城，到寧府來見寧王。寧王聞知，忙出來相見。行禮畢，燕王就執(zhí)寧王手而大慟道：“吾與王皆高皇帝之子，縱不能傳位為天子，封列藩王，亦禮之自然。奈何建文小子，聽信奸臣，苦苦見逼。周、齊、代、湘、岷五王，既已相繼受禍，今又命李景隆以大兵五十萬，直加于我。使我進不能陳情，退不能守位，萬不得已而用兵以救命。其窮蹙為何如，王弟得不憐我乎？”寧王道：“建文一味仁柔，但憑齊、黃作惡。前日有詔，說我與王兄通謀，將弟護衛(wèi)削去，殊可痛恨。今王兄既窮蹙如此，弟當上表，細訴此情，自然有個處分?！毖嗤踔轮x道：“得王弟用情，感激不盡?！北舜藲g喜，留居數(shù)日，情好甚篤。燕王出入無忌，因得結(jié)交思歸之士，并招致守邊精勇，同歸北平。臨行之日，寧王不知燕王有謀，親送之郊外。燕王已暗命眾將，擁歸北平。寧王大驚，問故眾將，故眾將道：“大寧將士，皆四方造戍之人，邊地寒苦，實不愿居；今蒙燕王招歸北平，盡樂從命。將士皆去，大寧城為之一空，大王獨留于此，外臨邊地，豈不危乎？燕王有所不安，故命眾將，啟請大王，同至北乎？共享富貴?！睂幫醯溃骸把嗤跫扔写艘?，何不早言?！北妼⒌溃骸把嗤踉缪裕执笸鹾刹粵Q，故臨行上請也?！睂幫醢迪胧乱阎链?，料難退去，祇得說道：“既蒙燕王美意，但寡人無孤行之理。”道傳令旨，著王府官吏奉世子妃妾，將府中所有資財，悉裝載明白，隨向北平去。祇因這一去，有分教：
疆域廣而兵威盛，精勇多而攻戰(zhàn)克。
不知后事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燕王既解永平之圍，遂召諸將議取大寧。諸將道：“欲取大寧，必由松亭關(guān)而過。今松亭關(guān)有劉士亨率大兵守之，必破關(guān)然后得入。況此關(guān)險隘難破，倘遲留于此，而李景隆師至北平，北平兵少，恐城中驚恐，奈何？莫若且回師先破景隆，然后來取大寧，此萬全之計也?！毖嗤醯溃骸安蝗灰?。襲取之兵，妙乎神速，歸遏之師，利其老顧。今由劉家口徑取大寧，不數(shù)日便可至。況大寧城中精勇，俱調(diào)守松亭，守城者不過老弱軍耳，兵到即可破。城破之日，因而撫綏守松亭將士家屬，則松亭之眾，若不漬，必自降也。大寧既得，則大寧之精勇，皆我之精勇。率兵而歸擊景隆，直摧枯拉朽。毋慮北平，北平深溝高壘，守備完固?？v有百萬之眾，未易敢窺。其師頓一日，老一日，諸君勿憂?！彼爝M兵往襲大寧。
卻說大寧守將有四人。兩個都督，一個叫做劉貞，一個叫做陳亨；兩個都指揮，一個叫做卜萬，一個叫做朱鑒。劉貞為人柔懦不斷，易于欺瞞。陳亨小有才干，卻懷二心，往往與燕府通謀。朱鑒一味樸實，卻不知變。唯卜萬智勇超群，一心護衛(wèi)朝廷。此時燕王正慮卜萬驍勇，欲思有以制之，未有計策。忽前軍獲大寧探卒十數(shù)人，解上帳來。燕王心思一計，因召一卒到面前，問道：“你叫甚么名字？”其車道：“小人叫做王才?！毖嗤醯溃骸拔嵊幸环饩o要書，要寄與卜將軍，你能替我悄悄送去，不但饒你之罪，且有厚賞?！蓖醪诺溃骸扒q爺告饒了小人之死，莫說送書小事，便蹈湯赴火，亦不敢辭?！毖嗤醮笙?，命賞他酒飯，吃得爛醉。遂寫了一封書，叫人替他縫在衣襟之內(nèi)。再三吩咐他，小心送去，不可遺失。又賞他十兩銀子，遣他去了。然后吩咐將眾卒系了，叫人看守。內(nèi)中一卒，叫做李代，為人甚奸，因問守者道：“這王才，為何千歲爺不系，又賞他酒飯銀子？”守者道：“千歲爺要他送書與卜將軍，故此賞他?！崩畲溃骸扒q爺差用人了。這王才好酒，不小心，最要誤事；若差他下書，定要弄出事來。你須稟知千歲爺，改差我去，方纔謹慎細密。我又不要賞賜?！笔卣叩溃骸澳闳艄泻眯?，待我與你稟千歲爺?！币蜃呷グ肷螐?fù)來，說道：“我已稟明千歲爺。千歲爺說：‘王才既已遣出，不便又改。你既不要賞，又肯出力，就遣他同去，候事成一總賞罷?！崩畲犃舜笙?，遂辭守者，趕上王才，同回大寧。李代要與王才分賞，王才不肯，道：“這是燕王賞我的，為甚我分與你？”李代懷恨，遂悄悄報知劉貞、陳亨道：“王才因探事被獲，私受燕王之賞，替燕王傳書與卜將軍?！眲⒇懙溃骸叭缃駮诤翁?？”李代道：“現(xiàn)在王才穿的衣內(nèi)?！眲⒇懨腥藢⑼醪抛絹?，也不問長短，竟將他衣服剝下來。內(nèi)中一搜，果然有書，密密的縫在衣內(nèi)。拆出來打開一看，祇見書中一半是褒獎卜萬，并謝他通好的言語，一半是低毀劉貞，叫他圖謀之意。遂大怒道：“原來卜萬與燕王相通，怪道他屢屢要取大寧?！币蚺c陳亨商量道：“外有強敵，內(nèi)有接應(yīng)，此城危如壘卵矣。這事若待奏聞，你我性命必不能保?！标惡嗟溃骸氨ㄔ疲骸劝l(fā)制人，后發(fā)制于人?！瘺r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事在危急，先發(fā)后聞可也?！眲⒇懸詾槿唬旆鴥衫?，著人請卜萬議事。卜萬不知，竟只身而來。劉貞因喝伏兵拿下。卜萬驚問道：“為何拿我？”劉貞道：“不必問我，你自做的事，豈有不知！”因取燕王之書與他看。卜萬看了，急辯道：“此燕王之反間計也，將軍為何誤信之，以自傷羽翼！”劉貞道：“是真是反間，一時也難辯，但城池為重，既有這書，豈敢復(fù)以地士托將軍。將軍且請獄中坐一坐，候皇上栽酌可也?！币蚪腥搜褐联z中。卜萬苦苦分辯。劉貞終是不聽，竟置于獄，又將卜萬的家私抄了。就寫疏飛奏朝廷。又把王才監(jiān)候，做個證見，不題。
卻說燕王打聽得卜萬拿了，滿心歡喜，遂發(fā)兵從劉家口暗襲大寧。大寧雖然設(shè)備，然精勇俱調(diào)往松亭守關(guān)。大寧不過老弱，聞知燕兵到了，慌做一團。報與劉貞，劉貞雖是都督，但武藝平常，臨不得大敵。止有卜萬善戰(zhàn)。卻又下在獄中，不便復(fù)委。陳亨又東西推脫。祇差朱鑒一人出城迎敵。朱鑒雖奮不顧身，直殺向前，怎當?shù)醚啾鴤€個猛勇。戰(zhàn)了半日，后無接濟，竟被張玉斬了。朱鑒既死，眾兵支持不住，竟敗走入城。燕兵遂乘勝奪了城池。劉貞聞知大驚，祇得自負敕印，單人獨馬，走出東門，逃往遼東，浮海以歸京師去了。
燕王入城，忙著人到獄中去請卜萬。不期卜萬在獄中，已被眾兵殺了。燕王聞知，不勝嘆息。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在都督府取出冊籍，查點調(diào)往松亭守關(guān)將士之家，皆開倉厚加存恤。初時報到松亭，眾將士聞知大寧被燕王奪了，皆以為家屬未免受傷，盡惶惶不寧，思量要圖報復(fù)，不料過了兩日，紛紛信來，皆傳說燕王厚恤之事，眾將皆感激道：“燕王既厚恤吾家，則吾等皆受燕王之惠矣，如今何不降燕！”于是守關(guān)都督陳友，都指揮房寬，指揮徐理、陳文、景福，皆相率驍勇來降。燕王大喜，俱優(yōu)禮厚賞，待以心腹。原來這大寧，城居遼東宣府之中，在喜峰口外，俯視北平，實一雄鎮(zhèn)。太祖不輕托人，故分封寧王于此，作東北一大藩。不意朝廷疑寧王與燕王合謀，因詔削他護衛(wèi)，故寧王無權(quán)，一任燕王襲取。燕王雖得大寧，恐留寧王于此，終非己有，因?qū)⒋鬆I扎在城外，親自單騎入城，到寧府來見寧王。寧王聞知，忙出來相見。行禮畢，燕王就執(zhí)寧王手而大慟道：“吾與王皆高皇帝之子，縱不能傳位為天子，封列藩王，亦禮之自然。奈何建文小子，聽信奸臣，苦苦見逼。周、齊、代、湘、岷五王，既已相繼受禍，今又命李景隆以大兵五十萬，直加于我。使我進不能陳情，退不能守位，萬不得已而用兵以救命。其窮蹙為何如，王弟得不憐我乎？”寧王道：“建文一味仁柔，但憑齊、黃作惡。前日有詔，說我與王兄通謀，將弟護衛(wèi)削去，殊可痛恨。今王兄既窮蹙如此，弟當上表，細訴此情，自然有個處分?！毖嗤踔轮x道：“得王弟用情，感激不盡?！北舜藲g喜，留居數(shù)日，情好甚篤。燕王出入無忌，因得結(jié)交思歸之士，并招致守邊精勇，同歸北平。臨行之日，寧王不知燕王有謀，親送之郊外。燕王已暗命眾將，擁歸北平。寧王大驚，問故眾將，故眾將道：“大寧將士，皆四方造戍之人，邊地寒苦，實不愿居；今蒙燕王招歸北平，盡樂從命。將士皆去，大寧城為之一空，大王獨留于此，外臨邊地，豈不危乎？燕王有所不安，故命眾將，啟請大王，同至北乎？共享富貴?！睂幫醯溃骸把嗤跫扔写艘?，何不早言?！北妼⒌溃骸把嗤踉缪裕执笸鹾刹粵Q，故臨行上請也?！睂幫醢迪胧乱阎链?，料難退去，祇得說道：“既蒙燕王美意，但寡人無孤行之理。”道傳令旨，著王府官吏奉世子妃妾，將府中所有資財，悉裝載明白，隨向北平去。祇因這一去，有分教：
疆域廣而兵威盛，精勇多而攻戰(zhàn)克。
不知后事如何，再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