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高知縣憐才假索詠 陶總兵念舊實親朋

作者:墨憨齋
且說明日,狗低頭把貼兒致意縣中。那知縣即是梅如玉的門生,姓高名捷,后來會試又中了進(jìn)士,殿試三甲,除授了四川成都府雙流縣知縣之職。到任不上一年,政理民安,遠(yuǎn)近俱稱他是高青天。這日正坐早堂,見梅府家人持帖跪稟,說是一樁奸盜情由:“家相公要求大老爺,即刻差人提究的?!备咧h道:“曉得了?!卑岩粋€年通家弟的回帖,打發(fā)梅家家人去了。便起一支飛簽,朱筆標(biāo)道:“立拿奸盜犯人湛翌王等,火速赴縣候?qū)??!蹦瞬顜讉€應(yīng)捕人役,到梅公子家,切腳捕捉。怎知人已在他家中,先打得七死八活的了。眾差人見了公子,公子打發(fā)些賞賜,眾差人謝了一聲,竟帶湛翌王,回話本官去了,不題翌王見官之事。
且說梅杏娘小姐,聽得外面人散,方才在壁衣中走出來。思量“這起人是那里來的?難道青天白日,強(qiáng)人就如此大膽?家中打搶得這個光景,須差人報與哥哥知道,方好報官緝捕?!毙闹杏忠苫蟮溃骸斑m才喧鬧之時,又聽得有人喊叫拿住奸夫,這不知是何緣故?”只見佛奴面色如土,氣吁吁的跑來道:“小姐不好了,你道剛才那一伙人是那里來的?”杏娘道:“那曉得他是什么人?!狈鹋溃骸靶℃颈凰麄冓s得急了,忙躲入廚下一口大櫥背后,聽得這些人口中說道:‘奸夫拿住了,快去回復(fù)大爺?!以跈豢p中張一張,就是后邊的灰貓頭俞甲,與臭老鼠王乙兩個,把落詩箋的后生綁了,指著罵道:‘狗頭,你與小姐通奸得好,如今拿去見大爺,少不得是個死。’他口口指稱大爺,必定是我家公子有命,喚他們來做的勾當(dāng)?!毙幽锫犚?,唬得魂飄膽蕩道:“昨日落詩箋的那生,據(jù)你今早說,已還了他的詩去了,怎地又在園中。我哥哥久已怪我占住花園,千方百計來攏布我。如今將沒作有,串通無賴,把出乖露丑的事來污蔑我。都是你這小賤人弄出來的事。已如此,我總是一死?!北阋饕峦毒?,佛奴扯住道:“小姐且不要忙,此事都是小婢起的,如今都推在小婢身上就是了。若公子有甚擺布,小婢拼得一死,小姐原是干干凈凈的一個小姐?!毙幽锟薜溃骸袄钕抡?,瓜田納履,嫌疑之際,尚且不可,何況現(xiàn)拿一人作證,傳揚(yáng)出去,有口難辯,一生名節(jié),不料喪生你手里。”“佛奴情愿受責(zé)。”杏娘道:“而今打殺你,總不相干。萬一經(jīng)官動府,怎生是好。且商量脫得此難,再作區(qū)處。只可憐那生,也是無辜被你劈空陷害。”佛奴道:“小婢之罪,擢發(fā)難數(shù)。據(jù)小婢算計起來,三十六著,此時走為上著。小姐快與奴婢收拾些細(xì)軟,尋一個安身之處,暫避幾時,再作理會?!毙幽锏溃骸拔易笏加蚁耄€是死的干凈。縱然避過一時,丑聲已經(jīng)四布?!狈鹋溃骸疤搫t虛,實則實。外面人誰不曉得,公子慣會砌害人的。就是此事傳布出去,總不肯信。如今先叫一人,到彼打聽湛生的消息,看他如何舉動,以定行止?!毙幽镆褮獾么袅耍珣{佛奴做主。便教一個老蒼頭,與他幾錢銀子,分付連夜入城,打聽去了。
話分兩頭,且說這早,范云侶道人,等那湛翌王到晚,不見來酒店中回話。心中知道,他必然落難了。自己又買一壺吃過,竟回寓去。到了次早,便一路訪至梅府花園左近,探聽湛生消息。只見一叢人,你七我八,在那里說前面這樁異事,云侶便挨身而入,細(xì)察其意,方知湛翌王果被人獲住,今已拿到城中。也不及聽完,竟抽身奔入城來,打聽著實不題。
且說起湛翌王家中父母兄弟,念他一夜不見回來,到了次早,教人四下尋訪。那時,差人把湛翌王帶到縣中,高知縣判理公事,尚未退堂。翌王跪在丹墀之內(nèi),又見梅家家人手中持一名帖,稟那知縣。知縣心里疑惑道:“想此人又來作惡了。他有事送來,本縣在老師面上,自然與他料理周全,為何如此著忙性急?”當(dāng)下便叫犯人聽審。翌王此時,已是站身不起,匍匐上堂。知縣高聲問道:“你為何白晝打劫梅大爺家里?快快招來,免受刑責(zé)。”翌王哭訴道:“大人在上,生員是簪纓世裔,平素清白自好,怎敢作此違條犯法之事,以辱名教,望大人詳察?!敝h道:“現(xiàn)有地鄰為證,失單為據(jù)。說你白晝統(tǒng)領(lǐng)兇徒,持械打入內(nèi)室,搶失金銀寶物,還要強(qiáng)辯么?我料想你不打不招的?!苯凶笥夷孟氯ゴ颉R宦曔汉?,眾皂隸把來拖翻動手。翌王心慌,大叫道:“容犯生細(xì)稟實情,死也甘心?!敝h便教放起道:“你且說上來。”翌王只得把花園遺詩、后來游玩、突被眾人搶到城中、梅公子私自拷打、今又送在臺下等語,從頭至尾,細(xì)細(xì)說了一遍。又放聲大哭道:“還求大人作主超豁,恩同再造矣。”知縣喝教下去,便想道:“看來那生,果然不像個賊子。這番說話,想是真情。且鄉(xiāng)鄰報單既說是奸盜,如何又牽連梅老師令愛在內(nèi)?此事實有可疑,且不要提起就是。強(qiáng)盜恐亦不真,待我從容體訪,自有明白。但如今怎生回復(fù)梅兄才好?”沉吟半晌,心生一計,又叫湛翌王上來道:“盜情真與不真,且再審問。你既說是為著遺詩,到園中游玩,并非強(qiáng)盜。若做得詩來,便饒你一頓打。若做不來,明系花言抵塞,先打三十大板?!闭可溃骸扒蟠笕速n題?!备吖谒枷雮€題目,適值門子點火進(jìn)煙。知縣就將手中煙筒,指道:“只將此物為題,限你風(fēng)東翁三韻?!币钔醣悴患偎妓鳎趴谝鞯溃?
借得司炎祝氏風(fēng),余芬撩亂各西東。
無端更拾天山草,醉倒虬髯碧眼翁。
高公聽罷,點頭道:“詩果做得好,又甚敏捷。這一頓板子,且權(quán)饒了你。”叫禁子張旺上來,低低分付道:“這盜犯湛翌王,著你押監(jiān),不可十分難為,也不可十分輕松,須要用心看管,我自有賞。”張旺道聲曉得。高公喝令,帶湛生下監(jiān)。翌王一頭想道:“那里說起,有些奇禍。不知梅小姐在內(nèi),可曾驚壞。這班光棍,又說我奸淫了小姐,可不是劈空陷害。幸喜得官府并不問起,但不知小姐與佛奴性命若何?家中父母曉得,必要哭壞。”心上千愁萬悶,且喜得那首落花詩,尚緊緊系在衣帶上,不曾失去,還好。那范道人,原說目下既該有禍,他的言語已驗,但不知后面如何?心中分明無數(shù)小鹿兒亂撞。
不說翌王苦楚之況,再題范云侶,當(dāng)下趕入城中,各處尋覓,正不見那湛翌王,徑走到縣前。肚中餓了,到鋪內(nèi)買幾個點心充饑。只見一霎時,縣場上人山人海,挨擠不過??趦?nèi)都說道,看審強(qiáng)盜。有的道:“昨日在梅大爺花園內(nèi)拿的。說起來那強(qiáng)盜,原是好人家兒女?!痹苽H一一聽得明白,知是翌王無疑了。然一時無計可施,只得也挨在眾人之中,在縣堂左側(cè),偷看審問。幸喜知縣甚重斯文,不曾難為。及見發(fā)監(jiān),他便隨了禁子來叫道:“翌王兄”。翌王聽見,回頭看是范云侶,便跌腳哭道:“仙翁,你便怎生救我則個。”云侶道:“不意湛兄就如此狼狽。”便細(xì)問昨日花園始末。翌王一一告訴了一番。云侶點頭道:“是了,你且安心過去,我曉得那縣公,極其廉明,必肯終始用情。貧道前送皂囊,乃是要緊之言在內(nèi),兄可收好,倘出得此門,先將第一個拆看,那兩個后遇極急難之時,方可開視。”正在叮囑,湛悅江訪知消息,也來看望。父子相見,抱頭大哭了一場。當(dāng)時有詩為證:
父子關(guān)情倍感傷,幾行紅淚斷人腸。
只因誤入桃源去,紲縲今朝陷冶長。 悅江便埋怨道:“你是讀書明理之人,怎么自陷于非義。這也不必說了,但如今怎生可以脫得此難”云侶道:“令郎此番么……”悅江聽見,回頭問翌王道:“這是何人?”翌王代為通述了。湛公致謝,便問:“小兒此番不知怎么?”云侶道:“不過年災(zāi)月晦,有幾日牢獄之厄。昨日老道邂逅間觀了令郎尊相,已細(xì)細(xì)稟明,諒無大患,反因之得些喜事。然有十五個月流離顛沛。”正在攀談,禁子催促,三人不及細(xì)話,各自別去不題。
如今且說杏娘家里,老蒼頭梅盛,探聽湛生消息,清早便出城來,回復(fù)了小姐。杏娘知道這番說話,料必要經(jīng)官府,又欲尋死。佛奴道:“為今之計,快快走罷?!毙幽锏溃骸熬褪且撸缃翊叩侥抢锶??”佛奴道:“小婢昨晚一夜不睡,思想到陶太爺家,可以暫避幾時。況前日陶太太曾差人來接小姐,今日事出無奈,正好趁水推船,細(xì)軟衣飾,小婢已收拾停當(dāng)?!毙幽镆娛录毙幕牛愫搜蹨I,同著佛奴,叫梅盛領(lǐng)路。又恐大路遇見熟人不便,喚一頂轎,竟從小路上抄進(jìn)西關(guān),一徑望陶家而來。
原來這陶家,就是杏娘小姐的姑夫,曾做過陜西總兵,因被仇家所陷,致仕在家。夫人梅氏,公子宗潛字景節(jié),即湛悅江之婿湛翌王的妹夫。當(dāng)日杏娘到得門首,佛奴先去報知陶夫人。陶夫人聽得侄女到來,親人相見,忙同媳婦出迎。到得廳上,杏娘拜見過姑媽,然后姑嫂相見。陶夫人即同杏娘坐了,問道:“前曾叫人來接侄女,為何不就來?今日到此,我快活得緊?!毙幽镏轮x,佛奴便到外邊打發(fā)梅盛回,叮囑其路上仔細(xì),切不可漏泄風(fēng)聲。梅盛會意去了。佛奴進(jìn)來,對陶夫人說道:“請夫人小姐到內(nèi)閑講罷?!狈蛉说溃骸坝欣??!本雇眿D,房中坐地。須臾茶過,陶夫人又問杏娘道:“老身請問,侄女心中有甚不足意事”倉忙而來,面帶憂容?!毙幽锊徽Z。佛奴便請夫人到半邊,低低把小姐來的緣故,一一告訴。陶夫人點頭道:“原來如此,”落一把眼淚,對杏娘說道:“我想,我哥嫂沒福。你哥哥雖自成立,天性狠惡。只苦得你一人,舉目看親人,便是我了,也不能照顧著你。不道你哥哥,又做這番來害你?!庇謫柗鹋溃骸安恢松呛蔚葮尤??”佛奴道:“那人姓湛,說是個秀才,父親也是做官的?!狈蛉说溃骸凹仁撬刮娜耍趺词艿眠@樣苦。”說話間,慧姑聽見一個湛字,便有心問夫人道:“昨日爹爹到來,為尋我大哥,大哥不見,為何佛姐姐口中說甚姓湛的秀才,莫不與他有些相干么?”陶夫人道:“難道有這等事?”口雖如此說,便一邊對佛奴,問其備細(xì)。佛奴道:“他說是父親做過什么錦衣衛(wèi)哩?!被酃寐牭酱司洌愦罂薜溃骸斑@是我哥哥無疑了。”老夫人亦吃一驚道:“果然是大舅受害,必要與你公公說明,商議救解之策。今早同你官人拜客未回?!北惴指短胀骸翱炜煺埩嘶貋怼!贝藭r杏娘倒也呆在一邊。陶夫人又走來對杏娘道:“我兒不必如此,恐怕憂壞了身子?!庇窒蛳眿D慧姑道:“世上原有這等湊巧奇事?!狈鹋谂月犃耍嘁詾楫?。
不一時,恰好陶公回來,曉得內(nèi)侄女到家,一徑到里邊來。杏娘忙起身相見,陶公就問甚風(fēng)吹得小姐到此。夫人一把扯了陶公道:“閑話慢講,有一句要緊話,來與你商議。”走過外廂,夫人便把侄女之事,一一說明。陶公大驚道:“怎么湛大舅不老成,闖進(jìn)花園做什么?”半晌又笑對夫人道:“既已如此,事完之后,待我作主,就把你內(nèi)侄女嫁了他到也好。”夫人道:“這個恐怕使不得。”陶公道:“若是你侄女要與別家定親,聞得花園之事,不論有無,那一家肯攀?若仍舊在園內(nèi)焚修,反被人言三語四的議論。況且他們兩個,一個是望門寡的孤男,一個是閉門修齋的寡女,年貌相稱,今日又有此一段屈事,正是天然一對好夫妻,終身必?zé)o閑話。”又皺眉道:“但是那狗低頭,怎么與他說得明白才妙。”夫人道:“若與他說,必然無益。還是求那高知縣怎么斷得團(tuán)聚才好。”陶公道:“這也未必能夠。你侄兒主意要害他,見斷合了,何難再弄文法。況高知縣在你哥哥分上,那有不用情的。只是待我與他說,雖是我內(nèi)侄之事,實關(guān)系我內(nèi)侄女。同是座師面上,一邊閨門體面,求他用心周全,他或者又看我情分,竟有出力也未可知。”即時分付打轎,到縣中去拜見高公。 此時高公已退午堂,家人傳梆進(jìn)去,一聲云板響,高公早已出來,請后堂相見。敘禮過,茶罷,高公先問道:“老先生光顧,有何見諭?”陶公即拖坐椅坐膝,低低把湛翌王之事,前后始末,細(xì)細(xì)述了一番。又道:“兩造俱是治弟至戚,求大人俯推薄面,必要周全了,則感德不獨(dú)湛生也?!备吖蛞还У溃骸罢啃种拢槐乩舷壬鷦谏襁^慮。晚生昨已設(shè)法,免其責(zé)罰。把奸情一段擱過不究,即是周全令內(nèi)侄女,周全湛兄的意思?!庇治⑿Φ溃骸傲顑?nèi)侄一面之詞,晚生明明知道。若是徑從輕釋,在梅兄面上不好意思。則梅兄必然另設(shè)毒害之計,到不是晚生周全的意思了。請老先生暫回,容想一良策,必兩無傷礙,然后奉復(fù)何如?”陶公打恭致謝,又再四叮嚀而別。
不題陶公囑托高知縣之事,且說前日,杏娘小姐,才離了花園,投奔陶家。那時,狗低頭就差幾個心腹家人,如狼似虎,手中拿了一迭封皮,竟時花園內(nèi)來。口中叫道:“撿點好了,連人和馬,封他娘在內(nèi)?!睅讉€走到里邊,見沒有了杏娘佛奴,兩個道聲:“不好了,知風(fēng)走了,怎么好。”有的道:“且封好了園門,四下追尋去?!笨垂賯儯愕肋@梅富春狠也不狠,自己嫡親手足,就如此設(shè)心,必要置他死地。所以有詩一首,單贊狗低頭的算計: 嫡妹無端構(gòu)蠆謀,狼心毒算孰能儔?
教卻御史貽謀墮,輸?shù)萌巳藛竟奉^。
且說那高知縣,送別了陶公,退入后堂,便想救湛生之策。想了一回道:“除非如此如此?!奔唇性眍^周秀,禁子張旺,到私宅回話。當(dāng)下喚到,先分付周秀道:“本縣今晚教你打盜犯湛翌王,須要著實做一兇狠勢子打他,實在不要用力?!碑?dāng)下就賞他五錢銀子,先打發(fā)出去了。又叫張旺,分付道:“本縣晚堂,即復(fù)審昨日那盜犯湛翌王,審過仍教你押下監(jiān)中,要你悄地放他逃走,不可有違。”張旺便答應(yīng)說道:“蒙老爺分付,小的敢不遵旨?”高公又道:“你若放他走了,本縣明日還要假意難為,打你幾個板子,著你追究緝捕?!睆埻溃骸袄蠣敺指叮灰f打板子,就是再利害些的刑法,小的那敢有不受的理?!备吖惆寻足y二十兩賞他道:“須小心在意,不可敗我機(jī)密事。”張旺叩謝,答應(yīng)而出。便同周秀,在堂伺候。
到了晚上,高公出來坐堂。堂上張燈列火,吏書皂快畢集。高公先審過了幾件戶婚田土之事,然后吊出湛翌王一干問道:“你這強(qiáng)盜,好不利害。白日搶劫財物,又黨羽全無,只是一人,倒虧你好一副大膽。”又叫地鄰問時,都道:“這強(qiáng)盜果然十分兇惡,搶劫了梅大爺園中多少東西,又奸淫了小姐,幸被小的們協(xié)力擒住的?!备吖鹊溃骸昂f!青天白日,打劫人家,又何暇思想奸淫。況且倉卒之中,有何人誣見,強(qiáng)盜又是一人,怎么就敢搶劫,其間必有指使。”叫皂隸取夾棍來。俞甲道:“待小的實說,一伙而來,共有三四十人,俱是趕散走的,他是身邊財物多了,跑奔不上,被小的們拿住。奸淫之事,果是不曾看見?!备吖溃骸凹炔辉姡乙膊痪?。只是所有贓物,如今那里去了?”王乙便稟道:“財寶搜出,已是梅大爺收明去訖?!备吖溃骸斑@是真的么?”王乙又叫道:“老爺這是確真,小的們親眼見的?!备吖斜娙讼氯?,又叫湛翌王問道:“你還有什么講?”翌王哭道:“只昨日稟過的,便是真情,若說搶劫財寶,擬于強(qiáng)盜,犯生實是死不敢當(dāng)。”高公道:“你打搶是真,只是無贓可證,本縣難以定招。且打你幾個板子,明日申報上司定奪便了。”一把簽撒下,喝教著實打。周秀會意,走過來,把湛翌王拖翻,先是他動手,做個用力的光景,打了五板。其余眾皂,皆系周秀分付,依樣打法,打了三十板。高知縣分付:“押下重囚監(jiān)中,眾人討保寧家。”即便擊鼓三聲,退入私衙。那禁子張旺,早上領(lǐng)了本官之命,著意在心,遂同了湛翌王出來,到得監(jiān)門口,悄悄對湛翌王道:“湛相公恭喜了?!币钔醯溃骸按蟾纾矣猩豕?。三十板子,先打得這個光景,死活未卜。即使此番可以茍延性命,日后還不知怎生結(jié)局。”要聽張旺回答湛翌王之言,且看下回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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