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喪親章第十八

[疏]正義曰：此章首云“孝子之喪親也”，故章中皆論喪親之事。喪，亡也，失也。父母之亡沒(méi)，謂之喪親。言孝子亡失其親也，故以名章，結(jié)之於末矣。
子曰：“孝子之喪親也，生事已畢，死事未見，故發(fā)此章?？薏粋?，氣竭而息，聲不委曲。禮無(wú)容，觸地?zé)o容。言不文，不為文飾。服美不安，不安美飾，故服縗\麻，聞樂(lè)不樂(lè)，悲哀在心，故不樂(lè)也。食旨不甘：旨，美也。不甘美味，故蔬食水飲。此哀戚之情也。謂上六句。三日而食，教民無(wú)以死傷生，毀不滅性：此圣人之政也。不食三日，哀毀過(guò)情，滅性而死，皆虧孝道，故圣人制禮施教，不令至於殞滅。喪不過(guò)三年，示民有終也。三年之喪，天下達(dá)禮，使不肖企及，賢者俯從。夫孝子有終身之憂，圣人以三年為制者，使人知有終竟之限也。
[疏]子曰至終也?！鹫x曰：此夫子述喪親之義，言孝子之喪親，哭以氣竭而止，不有余偯之聲；舉措進(jìn)退之禮，無(wú)趨翔之容；有事應(yīng)言，則言不為文飾；服美不以為安；聞樂(lè)不以為樂(lè)；假食美味不以為甘：此上六事，皆哀慼之情也。“三日而食”者，圣人設(shè)教，無(wú)以親死多日不食傷及生人；雖即毀瘠，不令至於殞滅性命：此圣人所制喪禮之政也。又服喪不過(guò)三年，示民有終畢之終也?！鹱⑸轮链耸??！鹫x曰：此依鄭注也。生事謂上十七章說(shuō)。生事之禮已畢，其死事經(jīng)則未見，故又發(fā)此章以言也?！鹱饨咧廖?。○正義曰：此依鄭注也?！抖Y記·間傳》曰：“斬衰之哭，若往而不反。齊衰之哭，若往而反。”此注據(jù)斬衰而言之，是氣竭而后止息。又曰：“大功之哭，三曲而偯?！编嵶⒃疲骸叭慌e聲而三折也。偯，聲余從容也?！笔莻脼槁曈辔病厮t不偯，故云“聲不委曲也”?！鹱⒂|地?zé)o容?！鹫x曰：此《禮記·問(wèn)喪》之文也。以其悲哀在心，故形變於外，所以稽顙觸地?zé)o容，哀之至也?！鹱⒉粸槲娘??！鹫x曰：案《喪服四制》云：“三年之喪，君不言?！庇衷疲骸安谎远拢姓叻龆?；言而后事，行者杖而起?！编嵭疲骸胺龆?，謂天子諸侯也。杖而起，謂大夫士也?！苯翊私?jīng)云“言不文”，則是謂臣下也。雖則有言，志在哀慼，不為文飾也?！鹱⒉话仓量\\麻?！鹫x曰：案《論語(yǔ)》孔子責(zé)宰我，云：“食夫稻，衣夫錦，於汝安乎？”美飾謂錦繡之類也。故《禮記·問(wèn)喪》云“身不安美”是也。孝子喪親，心如斬截，為其不安美飾，故圣人制禮，令服縗\麻?？\\當(dāng)以粗布長(zhǎng)六寸，廣四寸。麻謂腰绖首绖俱以麻為之。縗\之言摧也，绖之言實(shí)也。孝子服之，明其心實(shí)摧痛也。韋昭引《書》云：“成王既崩，康王冕服即位。既事畢，反喪服?！睋?jù)此則天子諸侯，但位定初喪，是皆服美，故宜不安也?！鹱⒈е翗?lè)也?！鹫x曰：此依鄭注也。言至痛中發(fā)，悲哀在心，雖聞樂(lè)聲，不為樂(lè)也。○注旨美至水飲。○正義曰：“旨，美”，經(jīng)傳常訓(xùn)也。嚴(yán)植之曰：“美食，人之所甘。孝子不以為甘，故《問(wèn)喪》云：‘口不甘味’，是不甘美味也?！堕g傳》曰：‘父母之喪既殯，食粥。既虞、卒哭，疏食水飲，不食菜果’，是疏食水飲也。韋昭引《曲禮》云：‘有疾則飲酒食肉，是為食旨?！室瞬桓室?。”○注不食至殞滅?！鹫x曰：經(jīng)云“三日而食，毀不滅性”，注言不食三日，即三日不食也。云“哀毀過(guò)情”者，是毀瘠過(guò)度也。言三日不食，及毀瘠過(guò)度，因此二者有致危亡，皆虧孝行之道?！抖Y記·問(wèn)喪》云：“親始死，傷腎干肝焦肺，水漿不入口三日?！庇帧堕g傳》稱：“斬衰三日不食?！贝嗽迫斩痴吆?？劉炫言三日之后乃食，皆謂滿三日則食也。云“故圣人制禮施教，不令至於殞滅”者，《曲禮》云：“居喪之禮，毀瘠不形。”又曰：“不勝喪，乃比於不慈不孝?！笔且??！鹱⑷曛料抟?。○正義曰：云“三年之喪天下達(dá)禮”者，此依鄭注也?！抖Y記·三年問(wèn)》云：“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達(dá)喪也?！编嵭疲骸斑_(dá)謂自天子至於庶人?！弊⑴c彼同，唯改喪為禮耳。云“使不肖企及，賢者俯從”者，案《喪服四制》曰：“此喪之所以三年，賢者不得過(guò)，不肖者不得不及?！碧垂唬骸跋韧踔贫Y也，過(guò)之者，俯而就之；不至焉者，跂而及之”也。注引彼二文，欲舉中為節(jié)也。起踵曰企，俛首曰俯。云“夫孝子有終身之憂，圣人以三年為制”者，圣人雖以三年為文，其實(shí)二十五月而畢。故《三年問(wèn)》云：“將申夫脩飾之君子與？則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若駟之過(guò)隙，然而遂之，則是無(wú)窮也。故先王焉為之立中制節(jié)，壹使足以成文理則釋之矣”是也?！秵史闹啤吩唬骸笆妓?，三日不怠，三月不解，期悲哀，三年憂，恩之殺也。故孔子云：“子生三年，然后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達(dá)喪也。”所以喪必三年為制也。
為之棺槨衣衾而舉之，周尸為棺，周棺為槨。衣，謂斂衣。衾，被也。舉，謂舉尸內(nèi)於棺也。陳其簠簋而哀慼之，簠簋，祭器也。陳奠素器而不見親，故哀慼也。擗踴哭泣，哀以送之。男踴女擗，祖載送之。卜其宅兆，而安措之。宅，墓穴也。兆，塋域也。葬事大，故卜之。為之宗廟，以鬼享之；立廟祔祖之后，則以鬼禮享之。春秋祭祀，以時(shí)思之。寒暑變移，益用增感，以時(shí)祭祀，展其孝思也。
[疏]為之至思之?！鹫x曰：此言送終之禮，及三年之后宗廟祭祀之事也。言孝子送終，須為棺槨衣衾也。大斂之時(shí)，則用衾而舉尸內(nèi)於棺中也。陳設(shè)簠簋之奠，而加哀慼。葬則男踴女擗，哭泣哀號(hào)以送之。親既長(zhǎng)依丘壟，故卜選宅兆之地而安置之。既葬之后，則為宗廟，以鬼神之禮享之。三年之后，感念於親，春秋祭祀，以時(shí)思之也?！鹱⒅苁凉滓??！鹫x曰：云“周尸為棺，周棺為槨”者，此依鄭注也?！短垂贩Q：“葬也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之弗得見也。是故衣足以飾身，棺周於衣，槨周於棺，土周於槨?！弊⒓s彼文，故言周尸為棺，周棺為槨也?！栋谆⑼ā吩疲骸肮字酝?，宜完密也。槨之言廓，謂開廓不使土侵棺也。”《易·系辭》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喪期無(wú)數(shù)。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槨。”案《禮記》云：“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堲周。殷人棺槨。周人墻置翣?！眲t虞夏之時(shí)，棺槨之初也。云“衣，謂斂衣。衾，被也。舉，謂舉尸內(nèi)於棺也”者，此依孔傳也。衣謂襲與大小斂之衣也。衾謂單被覆尸，薦尸所用。從初死至大斂，凡三度加衣也。一是襲也，謂沐尸竟，著衣也，天子十二稱，公九稱，諸侯七稱，大夫五稱，士三稱，襲皆有袍，袍之上又有衣一通，朝祭之服，謂之一稱。二是小斂之衣也，天子至士，皆十九稱，不復(fù)用袍，衣皆有絮也。三是大斂也，天子百二十稱，公九十稱，諸侯七十稱，大夫五十稱，士三十稱，衣皆襌袷也。《喪大記》云：“布紟二衾，君大夫士一也?！编嵭疲骸岸勒撸蚋仓?，或薦之，是舉尸所用也。”棺槨之?dāng)?shù)，貴賤不同?；寿?jù)《檀弓》以天子之棺四重，謂水、兕革棺、杝棺一，梓棺二。最在內(nèi)者水牛皮，次外兕牛皮，各厚三寸為一重，合厚六寸。又有杝棺，厚四寸，謂之椑棺，言漆之椑椑然。前三物為二重，合一尺。外又有梓棺，厚六寸，謂之屬棺，言連屬內(nèi)外。就前四物為三重，合厚一尺六寸。外又有梓棺，厚八寸，謂之大棺，言其最大，在眾棺之外。就前五物為四重，合厚二尺四寸也。上公去水牛皮，則三重，合厚二尺一寸也。侯、伯、子、男又去兕牛皮，則二重，合厚一尺八寸。上大夫又去椑棺，一重，合厚一尺四寸。下大夫亦一重，但屬四寸，大棺六寸，合厚一尺。士不重，無(wú)屬，唯大棺六寸。庶人即棺四寸。案《檀弓》云：“柏槨以端，長(zhǎng)六尺?！庇帧秵蚀笥洝吩唬骸熬蓸。蠓虬貥?，士雜木槨?！笔且??！鹱⒑咉疗菀??！鹫x曰：“簠簋，祭器也”者，《周禮·舍人職》云：“凡祭祀供簠簋，實(shí)之陳之?！笔呛咉槠饕?。故鄭玄云：“方曰簠，圓曰簋，盛黍稷稻梁器。”云“陳奠素器而不見親，故哀慼也”者，下《檀弓》云：“奠以素器，以生者有哀素之心也?！庇职戈惡咉谝卖乐?，哀以送之。上舊說(shuō)以為大斂祭是不見親，故哀慼也?！鹱⒛雄x至送之。○正義曰：案《問(wèn)喪》云：“在床曰尸，在棺曰柩。動(dòng)尸舉柩，哭踴無(wú)數(shù)。惻怛之心，痛疾之意，悲哀志懣氣盛，故袒而踴之。婦人不宜袒，故發(fā)胸、擊心、爵踴、殷殷田田，如壞墻然?！眲t是女質(zhì)不宜極踴，故以擗言之。據(jù)此女既有踴，則男亦有擗，是互文也。云“祖載送之”者，案《既夕禮》：柩車遷祖，質(zhì)明設(shè)遷祖奠，日側(cè)徹之，“乃載”。鄭注云：“乃舉柩郤下而載之?！庇衷疲荷套ｏ楄眩瓣惼饔?，“乃祖”。注云：“還柩鄉(xiāng)外，為行始?！庇帧短垂吩疲骸霸拥蹯敦?fù)夏，主人既祖。”鄭云：“祖謂移柩車去載處，為行始?！比粍t祖，始也。以生人將行而飲酒曰祖，故柩車既載而設(shè)奠謂之祖奠。是“祖載送之”之義也。○注宅墓至卜之。○正義曰：云“宅，墓穴也。兆，塋域也”者，此依孔傳也。案《士喪禮》“筮宅”，鄭云：“宅，葬居也。”《詩(shī)》云：“臨其穴，惴惴其栗?！编嵲疲骸把ㄖ^冢壙中也?！惫试啤罢寡ㄒ病?。案《周禮·冢人》：“掌公墓之地，辨其兆域?！眲t兆是瑩域也。云“葬事大，故卜之”者，此依鄭注也?？装矅?guó)云：“恐其下有伏石，涌水泉，復(fù)為市朝之地，故卜之?！笔且??！鹱⒘R至享之?！鹫x曰：立廟者，即《禮記·祭法》天子至士皆有宗廟，云“王立七廟，曰考廟、曰王考廟、曰皇考廟、曰顯考廟、曰祖考廟，皆月祭之。遠(yuǎn)廟為祧，有二祧，享嘗乃止。諸侯立五廟，曰考廟、曰王考廟、曰皇考廟，皆月祭之。顯考廟、祖考廟，享嘗乃止。大夫立三廟，曰考廟、曰王考廟、曰皇考廟、享嘗乃止。適士二廟，曰考廟、曰王考廟、享嘗乃止。官師一廟曰考廟。庶人無(wú)廟”。斯則立宗廟者，為能終於事親也。舊解云：宗，尊也；廟，貌也，言祭宗廟，見先祖之尊貌也。故《祭義》曰：“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還出戶，愾然必有聞乎其嘆息之聲?！笔且?。祔祖，謂以亡者之神祔之於祖也?！短垂吩唬骸白淇拊弧墒隆Ｊ侨找?，以吉祭易喪祭。明日，祔祖父。”則是卒哭之明日而祔，未卒哭之前皆喪祭也。既祔之后，則以鬼禮享之。然宗廟謂士以上，則春秋祭祀兼於庶人也。○注寒暑至思也?！鹫x曰：案《祭義》云：“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愴之心，非其寒之謂也。春，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如將見之。”是也。
生事愛敬，死事哀慼，生民之本盡矣，死生之義備矣，孝子之事親終矣。愛敬哀慼，孝行之始終也。備陳死生之義，以盡孝子之情。
[疏]生事至終矣。○正義曰：此合結(jié)生死之義。言親生則孝子事之，盡於愛敬；親死則孝子事之，盡於哀慼。生民之宗本盡矣，死之義理備矣，孝子之事親終矣。言十八章，具載有此義?！鹱劬粗林??！鹫x曰：云“愛敬哀慼，孝行之終始也”者，愛敬是孝行之始也，哀慼是孝行之終也。云“備陳死生之義，以盡孝子之情”者，言孝子之情無(wú)所不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