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真假施俊爭妻告狀

作者:安遇時
話說那假施俊坐在后堂,忽見真夫回歸,夫妻相見,各剖衷情,相抱而哭。妖怪見了,思量要脫身,又不忍舍何氏而去,只得要來假成真,與他爭競一場。倘或爭奪得勝者,取回洞中共樂飲娛,莫不是長久之計耶!籌策已定,走出廳來高聲大喝道:“你是甚么人,走在吾家戲弄我的妻子?”施俊一見,怒從心上起,惡在膽邊生,趕向前一拳揮去,卻被妖怪隔住,兩個扭做一團,互相爭辯。何氏與小二各人仰面相看,兩鄰人等都來觀看,不能分辨。鄰間有一長者,年已八十余歲,笑而言曰:“我這把年紀(jì),并未聞有這等蹺蹊的事。此必上界走下甚么妖怪,在此作亂良民。必要包爺,方可除此妖怪!”正欲揚言,恐惹禍及己身,只得掩口而出。

施俊與妖扭作一團,分辨不得,真?zhèn)坞y明,只得放手。連忙走到岳家,投見岳父何員外,把途中遇妖的事備細(xì)說與岳父岳母知之,“今日來家,又被這妖先變作我回家,如今反把我來趕逐,不容我進(jìn)去,真?zhèn)坞y分,特投岳父作主,除此妖怪?!?br>
何員外心中亦疑,如何有此異事?即令施俊回轉(zhuǎn)分辨。果見女家一個施俊坐在堂上,見岳父來,便起身相迎。施俊便指著與岳父云:“此是何處妖怪,來我家戲弄你女兒?與我趕出去,大家來相助,不可容他來?!闭媸┛∵M(jìn)堂上,兩個依然扭結(jié)做一團。

何員外亦看得呆了,無可處置。何員外吩咐小二,急到鄭先生館中。鄭先生正在與學(xué)生講書,小二忙報:“我主人昨日路途回歸家中,被妖變作我主人先到家了,如今兩個形容一般,樣像不能分辨,何員外亦是無計可施,特令小人來接先生,去作個張主,以辨真?zhèn)?。”鄭先生叫學(xué)生俱且罷講,有事往施家一行,明日補功。竟同小二前來。

乃至施家門首與何員外相見,具說前事,鄭達(dá)亦不能處置。鄭先生入到堂上,真施俊見了先生,忙來訴說。這妖也來叫先生分訴,真?zhèn)€是哪個真的,哪個是假的?實難分辨。鄭達(dá)心生一計:“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把你平日窗下做的課文背來我聽,背誦得著乃是真的,背不得是假的?!毖制鋵嵅恢?,只推真施俊先背。真施俊朗然先背,鄭先生云:“這是真的無疑?!边@妖怪亦把神通一使,也將施俊所背日課誦將起來,一字不差。鄭先生道:“后一個背日課比前一個更朗,吾不能辨矣!豈敢妄自主張,有誤大事。不若將此二人,告到王丞相那里去審問,方得明白?!焙螁T外道:“先生所見,正合吾意。”即時做狀,將二人告到王丞相府中來。

王丞相準(zhǔn)狀,忙喚公差將兩個施俊同何氏一干人犯,押入公廳跪下。王丞相下階親自細(xì)看,果然兩個施俊一般模樣,難分真?zhèn)?。大異其事,如何有這等奇怪的事?公座坐定,思了半晌,亦不能決。心下思量道:“莫若叫其妻何氏來,私地問個詳細(xì),方可判斷?!奔唇泻问瞎蛟诎缸肋厑?。王丞相問道:“你丈夫事如何起?”何氏把從頭至尾事情一一說與王丞相知之。

王丞相說道:“何氏,你自己難辨真假,叫他人如何辨得?”王丞相又問道:“何氏,你乃結(jié)發(fā)夫妻,同衾共枕,豈無一點記驗?”何氏悟想道:“有了,我丈夫左臂上有一點黑痣可驗?!蓖踟┫嗉磫疽皇┛∩蠌d,叫人脫衣服:“驗他身上可有甚么東西?”公差曰:“稟上相爺,此人美玉無瑕。”王丞相道:“將此施秀才帶往東邊廊下聽候發(fā)落。”兩個公差押下去了。

又叫兩個公差:“帶那一個施秀才并來看驗,叫他脫去衣服?!惫罴窗阉路搶⑾聛恚钊朔A道:“此一個秀才,在左臂上有一點黑痣?!蓖踟┫嘣唬骸按耸钦娴?!”即吩咐左右:“快拿下東廊那個假施俊來!”王丞相罵道:“你這妖怪,左臂沒有黑痣,是假的。真施俊左臂有一點黑痣,才是真。”妖怪哭訴:“爺爺,小人在左臂有一點黑,先前公差受賄,是真是假,望爺親驗,方顯青天無私?!蓖踟┫嘤H自下到丹墀,果見左臂上有一點黑痣。即叫公差帶那個施秀才來,看得明明白白,果驗兩個施俊皆有黑痣,比先一個無二。王丞相見了,無可奈何道:“這等異,叫我如何判斷?”左右稟道:“這宗事除非是包爺審問,方可斷得明白?!蓖踟┫嗪鹊溃骸昂f!偏他斷得明白,偏我就如何斷不得明白?且將兩個收入牢中,我明日自有發(fā)落?!北娛窒氯寺牭梅愿?,即將二人連鎖一處,收入牢中去了。將牢門緊緊封鎖。有詩嘆曰:

禍在求名往帝京,路逢妖怪變同形。
只因告到王丞相,丞相如何斷二人。

卻說這妖怪,聞得王丞相道他明日必須判斷得明白,收入牢中。心中嚇了一驚,叫道:“若還早不計較,他明日審問我是假的,莫說性命難保,先要吃他一頓無情刑法。不如將難香呵動,請幾個兄長來幫助,以為救援,才不吃他虧?!钡懒T,將難香在口一呵。

四鼠正在北海巖下游戲,偶在泥鰍精門前飲水,鰍公出外覓食去了,只有鰍母在穴中。年方少貌,其性十分好色,凡有水族山鱗,皆與往來相交,其夫每一出夕卜,數(shù)日方回,亦不聞其事。一日,四鼠口渴,在其門首方欲飲水,鰍母忙來相迎,道:“請入小穴,自有香茶奉獻(xiàn),何必飲水?”四鼠一見乃是母鰍,打扮窈窕,身材百般扭捏,隨其入穴。見其穴內(nèi)清幽可愛,穴外并無往來雜類,清雅自在。四鼠一見,其人原是有性,不老實,只是初到他穴,不敢放肆,叫道:“有茶借一杯與我吃吃,要回家去。”母鰍道:“不要忙!不要忙!既來之則安之。我請你到家,豈是真正吃茶?我丈夫一出其外,定有三天五日不回,我家中亦是無人來往,其實自在從容。”母鰍稱說:“鼠大官請坐下,待妾身整備兩味佳肴,與汝酌量酌量?!彼氖筮B叫:“多謝!多謝!”不一時,母鰍備得數(shù)品蝦蟹之類,提一壺酒來,與四鼠同席對飲。

酒過數(shù)巡,母鰍開言問:“鼠大官,你在陸地,也有甚么朋友?”四鼠道:“在山有老猿精,在林有麋鹿精,都是我往來相交的朋友?!蹦个q道:“不是這個朋友,是問你同床共被的朋友。”四鼠道:“不說便了,說起好笑!我一生面軟,只好去偷些東西來吃,到會叫我去偷做朋友。心中到也愛,只是說不出口?!宾q母道:“你這個真沒趣。凡是沒有男子在家,見他有意與你說話,或言來語去,笑容可掬,這個就有你的意思了。你只管向前摟抱她到房里去,拖倒在床上只管干事。要問她肯不肯,這般就做不成了。世間哪有女子說‘肯’字么?‘我肯’‘我來’不成的說話!”四鼠聞言,心中想道:“這鰍母分明將此言語打動于我,待我復(fù)將幾句言語打動與她,看她如何說?!彼氖蠡匮缘溃骸皯{你這等說,不必問她肯不肯,只管向前摟抱她。假若高聲大叫起來,將如之何?”母鰍曰:“女子畏羞也,斷不敢叫!”四鼠又道:“比若我與你兩個,你丈夫亦不在家,若是我來摟你,你也叫否?”鰍母低頭不答,停一會道:“就是我叫時,也沒一個聽聞,叫有何用?”四鼠知其有意,向前來一把摟住母鰍道:“先前有言不叫,就不叫了。我與你同入房去?!蹦个q佯為不肯,半推半就,走入房中,不肯自脫衣。四鼠為其解帶,扶曳上床。母鰍交股而臥,又不開腿。四鼠是慕色之人,今日得此,情興勃然,將母鰍兩腿推開,將玉莖向母鰍陰戶便插。母鰍亦是好色的,佯為推調(diào),其實甚愛,忙把陰戶來迎。正是兩意相投,欲心相敵,輕輕放,低低就。始入其內(nèi),少焉玉莖搖動,陰戶內(nèi)欲水交流。一個腰蜻蜓點水,一個腳似螻蟻撐波。一進(jìn)一退,好似黃龍出洞,一開一夾猶如蚌殼吐漿。交戰(zhàn)多時,雨收云散,各整衣而起。情思綢繆,意欲再續(xù)交歡,忽聞難香飄至。四鼠道:“多感厚愛,意欲少停,適聞難香飄至,已知五弟有難,不得不去報與三位兄長知道,商量去救五弟。拜辭前后,容后日再來拜謝。”母鰍牽衣強留:“再住一日何如?”欲舍難離。四鼠曰:“幸蒙過愛,豈人同草木?怎奈兄弟之情,患難之中急如星火,無得延遲。暫時相別,不日又來?!蹦个q只得放手,任他回去,戀戀不舍。有詩為證:

天賜姻緣邂逅逢,難香忽至各西東。
恩情好女無憑據(jù),盡在情懷戀戀中。

四鼠辭別母鰍,徑到一鼠穴中而來。及至進(jìn)穴,鼠二、鼠三兩個都在其穴。四鼠一入,三個齊問:“四弟你在哪里?做甚勾當(dāng)事,來得這等遲?”四鼠道:“我往北海巖下去游戲,遇著幾個老猿,邀去洞中吃了幾杯早酒,不覺大醉,睡著了在老猿洞中。方才醒來,聞得難香,即忙來此。不想諸兄都已先到了,故有遲慢之罪,望列位兄長饒恕?!币皇蟮溃骸斑@是小事,且休題。難香,乃是五弟在淮安府河清縣,在施家干出一場風(fēng)流事來,被王丞相關(guān)在牢中,明日要審問明白。倘或事露,我與汝等唇亡則齒寒矣。如何去救應(yīng)他才好?眾弟所見何如,請列位見教?!彼氖蟮溃骸皠e無他計,我有一計甚妙?!币皇髥柕溃骸坝媽渤??”四鼠道:“我明日侵早,變做王丞相,出堂將真的打死,卻不是我兄弟在世。然后緩緩將這婦人攝回歸洞,與五弟做百年夫婦。”一鼠道:“此計倒好,試看你做一做,好便罷,不好快把難香呵動,我等再來計較,另作區(qū)處?!?br>
四鼠變身即來。次日天明之際,假冒王丞相升堂,忙叫公差,押昨日收獄的兩個施秀士來勘審。叫齊犯人,一干齊到,點名已完,吩咐牌子:“取第一號板子來,拿了這個施俊下去,重與我打這妖怪?!边@牌子拿的是真施俊,扯下去重打。施俊叫屈連天,怎么受得這苦刑!哭叫聲喧,驚動王丞相起來,聞堂上打人哭叫,即忙冠帶出來升堂,只見堂上也有一個王丞相坐在公案之上。丞相見了大驚:“這廝可惡,倒把我來舞弄!”心中大怒,吩咐左右:“快拿下這個妖怪,與我重責(zé)?!蹦茄肿谔蒙希喟l(fā)怒云:“你是何人,敢來與我爭?”叫左右:“與俺拿下這廝!”兩個丞相相爭,各自發(fā)怒,霎時間渾做一團。手下人只見兩個丞相爭鬧,各言各是,難分真?zhèn)?,哪里敢動手,只是看得呆了。堂下兩個施俊也相爭鬧,喧嚷渾作一堂。書吏人等白眼相看,不能分辨。

有個老人素性明敏,言必中理,行不逾矩,亦來觀看。滿堂諸眾自鬧,無能決策。這個老人是個急性的,看許多人只是眼看,全無見識,高聲近前稟道:“二位丞相不必相爭,我等手下之人,不敢以下而言上,真?zhèn)尾桓颐髡f,縱大辯論連日,亦是徒然。除非朝見仁宗皇帝,以憑圣旨發(fā)落,那時方分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真丞相道:“此言極當(dāng)。”假的道:“我是真丞相,豈你們不認(rèn)得不成?與我捉下那人,明日重重賞你!”眾人怎敢下手。真的即要同假的去見圣上,假的不得已,只得勉強同去面圣。

真假同來朝門之外聽旨。黃門官入奏其事,仁宗降旨,宣二人入朝,圣上親自審問。比及二人朝見,自古道:伶俐不過帝王,聰明不過天子。妖怪終是心怯,恐怕圣眼看出他的本相,故將神通運動,吐出一口氣來,把仁宗吹得兩目昏花,不能明視。仁宗傳旨:“可將二人監(jiān)在通天牢里,待我今夜北斗上時,定要審出這個妖怪?!闭尕┫喟祰谔扉_眼,以除妖怪。

假的心下甚是驚恐,他亦曉得仁宗原是赤腳大仙降世,每到夜半,天宮亦能見之。故此吩咐將兩個丞相監(jiān)在通天牢內(nèi),待他半夜來審真?zhèn)危匀豢闯?。四鼠知其有這等利害,心中著驚,怕他夜半看出本相,參破真形,即將難香呵動不題。

且說三鼠其心最高,每夜深時朝拜北斗,吞食日月精華,日則變?yōu)槊烂矉D人,迷惑少年子弟,吸人精血以助他神通。一日,變做一個少年女子,月貌花容,無限裊娜,往來途中,欲迷年少之人。其山之北,去十里之余,有一村名狗走村,人煙正好二三百家,專以打獵為生。原是秦穆公召虞人,不至,恐其加罪于己,變姓隱名,居于此處,假姓為樊。村中出一少年,名喚樊可通,力勝于人,從幼讀書,天資頗好,日記數(shù)百言,穎悟超群。素性縱淫,留心花酒,故所學(xué)無成,賣弄乖巧,成為浪蕩子弟。

一日打獵,眾伴先歸,獨自在后。三鼠一見,知其心事,故忙改變,變做一個采桑婦人,手提?;@,站立桑樹之下。見樊可通在桑園之外,行來行去。三鼠裝為害羞之態(tài),躲于桑樹之背,偷眼丟情,秋波貯意。這樊可通見了,魂飄天外,興起心頭。料想:“此處桑林,離人家甚遠(yuǎn),獨有這個女子,待我強去調(diào)她一番。就是發(fā)怒叫罵,無人來看見,有何知覺?不可錯過這場天賜姻緣?!卑堰@桑園的墻一躍而過,竟向女子施禮。那女子一見無地可藏,只得答禮。樊可通問道:“娘子這等美貌,何故一人在此采桑?”女子道:“桑麻一事,乃我婦人本等,何勞君子動問?”樊可通道:“采桑不如遇貴郎,故先動問娘子,而后達(dá)其私情?!毕蚯皝硪话殉蹲 D菋D人掙擺不能脫,含羞道:“只得叫將起來!”可通曰:“任你叫天也不應(yīng),叫地亦不聞了。”只要成好事,摟女子在懷中,強為解衣,依喪事而成夫婦。三鼠口說不肯,心下巴不得把他化命根也吸過來了。樊可通呈青年好色之心,盡力來戰(zhàn)。被三鼠用抽筋吸髓之法,把樊可通滿身骨髓都吸盡了,渾身骨節(jié)軟如絲線,兩眼光光,猶似啞的一般。只見樊可通霎時之間,睜開雙光眼,看看三鼠,話也沒來得及講,遍體就似沒有骨頭一樣,倒在地上,動也不能動。三鼠道:“多謝你了,慢慢從容睡一覺,你才起了罷。”三鼠搖身而去。樊可通同伙打獵的人至晚不見他回家,恐怕路上遇虎,邀去同伙人,各持器械,把火來尋。至桑園邊,樊可通聞人聲亮,忙叫救命。眾人知覺,詢問來歷,知其被妖怪所迷,扛回救治去了。

三鼠又吸得許多精氣,方才回轉(zhuǎn)穴中。又聞得四鼠五鼠難香飄入穴來,忙到一鼠穴中會議。二鼠也到商量:“此事如何是好?四弟又把難香呵動,決然有事,必危急矣!如何會救得他來?”三鼠說云:“二位兄長放心,我自會救得他來便了。”

三鼠別了二位兄長,來到通天牢,見了四鼠,逐一告知此事。三鼠對云:“此事不難,我有計較?!睍r近四鼓,三鼠變做仁宗,出來升殿,宣五府、六部大小文武百官都到:“看寡人勘問丞相真假?!卑俟俣紒頃R。真仁宗也來升殿,見殿上龍椅已有一個仁宗皇帝坐在上面。文武百官見又有一個圣上出來,眾皆呆道:“朝廷之上,如何有這等異端的事?”各人嗟呀,不敢專主,只得大家同入內(nèi)殿,朝見國母,奏聞其事。

國母聞奏,大驚道:“我朝內(nèi)如何有此大變之事?”取過玉印在手,掣劍出殿審看端的。出殿舉眼一看,只見兩個仁宗一般相似,毫厘不差,聲音笑貌、舉動規(guī)模無別。眾臣奏云:“自古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今有兩個圣上,真?zhèn)尾环郑己嗡??乞國母?yán)加審究,以除妖怪,俾萬民有寧日,四海無虞?!眹冈疲骸叭甑缺姵疾槐伢@恐,我自有定奪。真圣上乃真命天子,左手掌中有山河紋,右手掌中有社稷紋,乃是真的?!北姵嫉密仓?,同來看驗,果然只有一個掌中有此紋,一個掌中無。忙來復(fù)命,國母命:“速將假的監(jiān)在通天牢內(nèi),明日著刑部同錦衣衛(wèi),將假的帶在理問廳,嚴(yán)加考究,以正國法?!眰髦家旬?,同真仁宗退朝去了。

那假的入在通天牢內(nèi),驚得魂不附體:“明日著落刑部同錦衣衛(wèi)來三拷六問,那刑法如何當(dāng)?shù)闷??縱是有命,也活不長。不如將難香呵動,看一鼠哥哥二鼠哥哥何以來救我,免得受苦?!奔磳㈦y香一呵。一鼠、二鼠自三鼠去后,亦在一起,日夜耽憂,亦怕不穩(wěn)。及又聞得難香信到,一鼠對二鼠云:“五弟好不省事,只在鄉(xiāng)村攝些食用,來此安樂快活則過耳。如何干得這等蹺蹊大事出來?致使眾兄弟個個不安,惹出許多煩惱來。三弟已被國母監(jiān)在通天牢內(nèi),明日要加刑究審,如何走得脫這番苦楚?”鼠二道:“事既如此,無可奈何。我只得要去救他們回來?!笔笠粐诟溃骸绊氄遄枚?,不可妄為?!倍蟮溃骸拔易杂凶昧拷饩戎ǎ瑹o甚出奇自可行?!?br>
又停一會,頓然有了。遂把神通一使,變做國母,又來升殿。降一懿旨:宜司獄官即將通天牢內(nèi)一干人犯盡皆釋放。忽聽得內(nèi)簾官傳旨到,令司獄者嚴(yán)加防守,不得走透妖怪。司獄官將此二旨來與眾文武官員:“如何一個國母出兩樣旨意?”眾皆入朝內(nèi)來查,又有兩個國母矣。一令釋放,一令監(jiān)禁,不知哪個是真的。滿朝百官議論紛紛,屢日不決。仁宗皇帝亦為此憂,飲食俱廢,坐臥不安。忽有二老臣奏曰:“陛下可差一人,赍圣旨星夜趕去邊庭,取包拯相回來,方可決斷此事明白。不然就是仙人,亦不能與陛下分其憂也!”仁宗允其奏,即寫旨差殿前指揮赍詔前去,宣包拯火速入朝,不得遲延。指揮領(lǐng)旨,飛奔邊庭。

卻說包丞相鎮(zhèn)守邊庭,人民樂業(yè),百姓謳歌,道不拾遺,犬不夜吠。自古道國正天心順,官清民自安。鼓琴而恭已無為。其日正在陌上躬耕勤農(nóng),忽報朝廷有圣旨到。包相即回,安排香案,接旨到手,當(dāng)天開看云:

詔曰:朕聞君有諍臣,則身不失其國家。正如子弟之衛(wèi)父兄,手足之裨頭目者也。朕今卻被妖怪迷惑,朝廷內(nèi)外混亂不明。朕心日夜憂煩,寢食不安。滿朝文武,皆無撥亂誘正之法,妖勢猖狂,危于旦夕。詔書到日,即便回朝,除滅怪異,掃蕩妖氣,計功升賞,無負(fù)朕心。

包拯看詔書已畢,知是朝廷有變。即日收拾,起馬回朝。百姓父老,扳轅牽轍,強留不住。無分曉夜,同天使來到東京,入朝天門,一直入到金鑾殿,朝見仁宗皇帝。圣上見了包相到,歡動龍顏,即退居偏殿,把妖怪為害之事,歷其始末根因,細(xì)說與包文拯知。包公聽知圣上所說原故,即奏道:“萬歲放心!量此妖怪,知他作怪,不久去除。容臣數(shù)日,必然審問明白,方回奏陛下?!笔ド下勓?,回憂作喜。吩咐光祿寺賜宴洗塵,御手親賜金花四朵,彩緞百疋。包文拯受賞謝恩,赴宴飲罷,奏云:“深荷圣恩,容臣回到開封府去,才好審問這事?!笔ド蠝?zhǔn)奏,即令回開封府。

入到府衙,次日,叫二十四名無情健漢,取出三十六般刑具,般般擺列西廊之下,于通天牢里取出一班人犯,齊到開封府投到。包公點數(shù),委的有兩個王丞相,兩個施俊,一個國母,一個仁宗。包公一見,笑道:“內(nèi)王丞相與施俊未審哪個真假,惟國母與圣上這兩個是假的無疑矣。不必再審,且令監(jiān)起。待我今夜申牒交與城隍,然后審問,自然無差?!睂⒁桓煞溉藦?fù)取入監(jiān)去。此正是:

只道神通不可量,誰知今日受災(zāi)殃。
禍淫福善天應(yīng)報,妖怪如何得久長。

卻說四個老鼠精兄弟,都被包爺來監(jiān)禁獄中,面面相覷,無計脫身,私自商量道:“包公說他今夜燒牒通告城隍,明日審問我等事情。城隍知之,必然來證出我們兄弟本相。雖然他縱有刑法,亦是動作我們不得,怎奈于今上天豈可容我兄弟久隱人間,長保安樂哉!可請一鼠哥哥來此酌議,用何計策,保全性命?!庇谑窃侔央y香呵動。

原來一鼠吩咐二鼠來朝救,也真?zhèn)€自己終是放心不下,也來東京打探消息。才知他們都起解開封府來,包公審問。一鼠已知其事,竟來到開封府打聽消息。聞得包爺審問,自笑道:“待我來做個包丞相,看你如何判斷!”即顯神通,變做包公,坐于府堂判事。恰遇真包公正出牒告城隍轉(zhuǎn)衙,忽報堂上有一包公坐在府堂判事。真包公忽喝道:“孽畜敢如此!”徑人堂上,著令公牌拿下。那妖魔走下堂來,渾作一處,眾公牌正不知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如何敢動作?堂下真包公怒從心上起,抽身吩咐公牌:“你眾人緊守衙門,不得走透消息,待我出堂,方得上堂伺候?!惫祁I(lǐng)諾,包公退入后堂。假的故在堂上理事,只是公牌疑惑,不依呼召。

只說包拯入見李夫人道:“異怪難明,吾當(dāng)訴之上帝,除此惡孽。爾將吾尸被緊蓋床上,休得移動,不則二晝夜復(fù)轉(zhuǎn)?!狈蛉嗽疲骸叭酥撸瑒t有動用千般,人既死了,豈有得復(fù)生乎?倘有不測,卻如之何矣?你妻子正爾慮此,決不可為!”

包公云:“我生平正直,又無諂諛邪僻之行,況我陽數(shù)亦未當(dāng)夭,焉有不去之理?夫人,你一切放心!”夫人再三不允。包公道:“我若死去,上天朝見上帝,查甚么妖魔走落凡間,擾亂塵世仁宗天下,江山不得太平。若有怪物走下凡塵,收回天宮,我主方得太平無事。若不如此,那妖怪難除,朝廷不得安寧,是我為臣之罪也。你且放心,不必多慮!”于此,將衣領(lǐng)所帶的孔雀血細(xì)嚼幾口,包公死去。有詩嘆曰:

怪孽無端降世塵,肯將一命往天庭。
西天叩佛求貓救,復(fù)定山河永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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