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史七篇
作者：王禹偁◇武皇世傳武皇臨薨，以三矢付莊宗曰：“一矢討劉仁恭，汝不先下幽州，河南未可圖也。一矢擊契丹，且曰阿保機與我把臂而盟，結(jié)為兄弟，誓復(fù)唐家社稷，今背約附賊，汝必伐之。一矢滅朱溫。汝能成吾志，死無恨矣?！鼻f宗藏三矢于武皇廟庭，及討劉仁恭，命幕吏以少牢告廟，請一矢，盛以錦囊，使親將負之，以為前驅(qū)。凱還之日，隨俘馘納矢于太廟。伐契丹，滅朱氏，亦如之。又武皇眇一目，世謂之獨眼龍。性喜殺，左右小有過失，必寘于死。初諱眇，人無敢犯者。嘗令寫真，畫工即為捻箭之狀，微瞑一目。圖成而進，武皇大悅，賜與甚厚。◇莊宗
莊宗嘗因博戲，睹骰子采有暗相輪者，心悅之，乃自制暗箭格，凡博戲并讓采之在下者。及同光末，鄴都兵亂，從謙以兵犯興教門，莊宗御之，中流矢而崩，識者以為暗箭之應(yīng)?！髲埑袠I(yè)莊宗將即位于魏州，承業(yè)自太原至，謂莊宗曰：“吾王世奉唐家，最為忠孝，自貞觀以來，王室有難，未嘗不從。所以老奴三十余年為我王捆拾財賦，召補軍馬者，誓滅逆賊朱溫，復(fù)本朝宗社耳。今河朔甫定，朱氏尚存，吾王遽即大位，可乎”云云。莊宗曰：“奈諸將意何！”承業(yè)知不可諫止，乃慟哭曰：“諸侯血戰(zhàn)者，本為李家，今吾王自取之，誤老奴矣。”即歸太原，不食而死。臣謹(jǐn)按《莊宗實錄》，敘承業(yè)諫即位事甚詳，惟我王自取之言不書，史官諱之也。
◇張全義唐昭宗賜梁祖名全忠，賜張言名全義，入梁改名宗奭。
梁干化元年七月辛丑，梁祖幸全義私第。甲辰，歸大內(nèi)。《梁史》稱：“上不豫，厭秋暑，幸宗閤私第數(shù)日，宰臣視事于仁岐亭，崇政使諸司并止于河南令廨署?！笔纻髁鹤鎭y全義家婦女，悉皆進御，其子繼祚不勝憤憤，欲剚刃于梁祖。全義止之曰：“吾頃在河陽，遭李罕之之難，引太原軍圍閉經(jīng)年，啖木屑以度朝夕，死在頃刻，得他救援，以至今日，此恩不可負也?！逼渥幽酥??！读菏贰吩圃普撸M國惡也。臣謹(jǐn)按《春秋》莊二年《經(jīng)》曰：“十有二月，夫人姜氏會齊侯于禚?！薄秱鳌吩唬骸皶橐病！狈颉督?jīng)》言會者，諱惡，禮也?！秱鳌吩患檎?，暴其罪以乘誡也。又莊二十二年《傳》，書齊陳完飲桓公酒，公曰：“以火繼之?！鞭o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必M有天子幸人臣之家，留止數(shù)日，奸亂明矣。況全義本出巢賊，敗依河陽節(jié)度使諸葛爽，爽用為澤州刺史。及爽死，全義事爽子仲方，即與李罕之同逐仲方，罕之帥河陽，全義為河南尹。未幾，又逐罕之，自據(jù)河陽，其翻覆也如此。自是托跡朱梁，斫喪唐室，惟勤勸課，其實斂民附賊，以固恩寵。梁時月進鎧馬，以補軍實。及梁祖為友圭所弒，首進錢一百萬，以助山陵。莊宗平中原，全義合與恭翔、李振等族誅，又通賂與劉皇后，仍請莊宗幸洛，言臣已有郊天費用。夫全義，匹夫也，豈能自殖財賦，其剝下奉上也又如此。晚年保證明宗，欲為子孫之福，師方渡河，鄴都兵亂，全義憂恨不食，終以餓死。未死前，其子繼業(yè)訟弟汝州防御使繼孫，莊宗貶房州司戶，賜自盡。其制略曰：“侵奪父權(quán)，惑亂家事，縱鳥獸之行，畜梟獍之心。”其御家無法也又如此。河南令羅貫，方正文章之士，事全義稍慢，全義怒告劉皇后，斃貫于枯木之下，朝野冤之。洛陽監(jiān)軍使常收得李太尉平泉醒酒石，全義求之，監(jiān)軍不與，全義立殺之，其附勢作威也又如此。斯蓋亂世之賊臣耳，得保首領(lǐng)，為幸則多。晉天福中，其子繼祚謀反伏誅，識者知余殃在其子孫也。臣讀《莊宗實錄》，見史官敘《全義傳》，虛美尤甚，至今負俗無識之士，尚以全義為名臣，故因闕文，粗論事跡云。
◇明宗
明宗出自沙陀，老于戰(zhàn)陳，即位之歲，年已六旬，純厚仁慈，本乎天性。每夕宮中焚香，仰天禱祝云：“某蕃人也，遇世亂，為眾推戴，事不獲已。愿上天早生圣人，與百姓為主。”
故天成、長興間，比歲豐登，中原無事，言于五代，粗為小康。
◇安重誨
明宗令翟光鄴、李從璋誅重誨于河中私第，從璋奮楇，擊重誨于地。重誨曰：“某死無恨，但不與官家誅得潞王，他日必為朝廷之患。”言終而絕。臣謹(jǐn)按《明宗實錄》是清泰帝朝修撰，潞王即清泰帝也，史臣諱避，不敢直書。嗚呼！重誨之志節(jié)泯矣。
◇清泰帝
晉高祖引契丹圍晉安寨，降楊光遠。清泰帝至自懷覃，京師父老迎帝于上東門外，帝垂泣不止。父老奏曰：“臣等伏聞前唐時，中國有難，帝王多幸蜀，以圖進取，陛下何不且入西川”帝曰：“本朝兩川節(jié)度使皆用文臣，所以玄宗、僖宗避寇幸蜀。今孟氏已稱尊矣，我何歸乎！”因慟哭入內(nèi)，舉族自焚。
莊宗嘗因博戲，睹骰子采有暗相輪者，心悅之，乃自制暗箭格，凡博戲并讓采之在下者。及同光末，鄴都兵亂，從謙以兵犯興教門，莊宗御之，中流矢而崩，識者以為暗箭之應(yīng)?！髲埑袠I(yè)莊宗將即位于魏州，承業(yè)自太原至，謂莊宗曰：“吾王世奉唐家，最為忠孝，自貞觀以來，王室有難，未嘗不從。所以老奴三十余年為我王捆拾財賦，召補軍馬者，誓滅逆賊朱溫，復(fù)本朝宗社耳。今河朔甫定，朱氏尚存，吾王遽即大位，可乎”云云。莊宗曰：“奈諸將意何！”承業(yè)知不可諫止，乃慟哭曰：“諸侯血戰(zhàn)者，本為李家，今吾王自取之，誤老奴矣。”即歸太原，不食而死。臣謹(jǐn)按《莊宗實錄》，敘承業(yè)諫即位事甚詳，惟我王自取之言不書，史官諱之也。
◇張全義唐昭宗賜梁祖名全忠，賜張言名全義，入梁改名宗奭。
梁干化元年七月辛丑，梁祖幸全義私第。甲辰，歸大內(nèi)。《梁史》稱：“上不豫，厭秋暑，幸宗閤私第數(shù)日，宰臣視事于仁岐亭，崇政使諸司并止于河南令廨署?！笔纻髁鹤鎭y全義家婦女，悉皆進御，其子繼祚不勝憤憤，欲剚刃于梁祖。全義止之曰：“吾頃在河陽，遭李罕之之難，引太原軍圍閉經(jīng)年，啖木屑以度朝夕，死在頃刻，得他救援，以至今日，此恩不可負也?！逼渥幽酥??！读菏贰吩圃普撸M國惡也。臣謹(jǐn)按《春秋》莊二年《經(jīng)》曰：“十有二月，夫人姜氏會齊侯于禚?！薄秱鳌吩唬骸皶橐病！狈颉督?jīng)》言會者，諱惡，禮也?！秱鳌吩患檎?，暴其罪以乘誡也。又莊二十二年《傳》，書齊陳完飲桓公酒，公曰：“以火繼之?！鞭o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必M有天子幸人臣之家，留止數(shù)日，奸亂明矣。況全義本出巢賊，敗依河陽節(jié)度使諸葛爽，爽用為澤州刺史。及爽死，全義事爽子仲方，即與李罕之同逐仲方，罕之帥河陽，全義為河南尹。未幾，又逐罕之，自據(jù)河陽，其翻覆也如此。自是托跡朱梁，斫喪唐室，惟勤勸課，其實斂民附賊，以固恩寵。梁時月進鎧馬，以補軍實。及梁祖為友圭所弒，首進錢一百萬，以助山陵。莊宗平中原，全義合與恭翔、李振等族誅，又通賂與劉皇后，仍請莊宗幸洛，言臣已有郊天費用。夫全義，匹夫也，豈能自殖財賦，其剝下奉上也又如此。晚年保證明宗，欲為子孫之福，師方渡河，鄴都兵亂，全義憂恨不食，終以餓死。未死前，其子繼業(yè)訟弟汝州防御使繼孫，莊宗貶房州司戶，賜自盡。其制略曰：“侵奪父權(quán)，惑亂家事，縱鳥獸之行，畜梟獍之心。”其御家無法也又如此。河南令羅貫，方正文章之士，事全義稍慢，全義怒告劉皇后，斃貫于枯木之下，朝野冤之。洛陽監(jiān)軍使常收得李太尉平泉醒酒石，全義求之，監(jiān)軍不與，全義立殺之，其附勢作威也又如此。斯蓋亂世之賊臣耳，得保首領(lǐng)，為幸則多。晉天福中，其子繼祚謀反伏誅，識者知余殃在其子孫也。臣讀《莊宗實錄》，見史官敘《全義傳》，虛美尤甚，至今負俗無識之士，尚以全義為名臣，故因闕文，粗論事跡云。
◇明宗
明宗出自沙陀，老于戰(zhàn)陳，即位之歲，年已六旬，純厚仁慈，本乎天性。每夕宮中焚香，仰天禱祝云：“某蕃人也，遇世亂，為眾推戴，事不獲已。愿上天早生圣人，與百姓為主。”
故天成、長興間，比歲豐登，中原無事，言于五代，粗為小康。
◇安重誨
明宗令翟光鄴、李從璋誅重誨于河中私第，從璋奮楇，擊重誨于地。重誨曰：“某死無恨，但不與官家誅得潞王，他日必為朝廷之患。”言終而絕。臣謹(jǐn)按《明宗實錄》是清泰帝朝修撰，潞王即清泰帝也，史臣諱避，不敢直書。嗚呼！重誨之志節(jié)泯矣。
◇清泰帝
晉高祖引契丹圍晉安寨，降楊光遠。清泰帝至自懷覃，京師父老迎帝于上東門外，帝垂泣不止。父老奏曰：“臣等伏聞前唐時，中國有難，帝王多幸蜀，以圖進取，陛下何不且入西川”帝曰：“本朝兩川節(jié)度使皆用文臣，所以玄宗、僖宗避寇幸蜀。今孟氏已稱尊矣，我何歸乎！”因慟哭入內(nèi)，舉族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