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古詩二
作者：韓愈撰 魏仲舉編北極贈李觀（觀字元賓，其先隴西人。貞元八年，與公同舉進(jìn)士。）
北極有羈羽，南溟有沉鱗。（南溟，見《莊子·逍遙篇》鯤鵬之說。羈羽，謂鵬。沉鱗，謂鯤也。以喻己與觀相遇之意。）川原浩浩隔，影響兩無因。風(fēng)云一朝會，變化成一身。誰言道里遠(yuǎn)，（里或作理，非是。陶詩云：“不怨道里長?！闭骼?。）感激疾如神。我年二十五，（時貞元八年也，歲在壬申。按李漢集序，公生于大歷之戊申三年，自壬申逆數(shù)至戊申，公時年二十五矣。）求友昧其人。哀歌西京市，乃與夫子親。（夫子謂觀。）所尚茍同趨，（尚或作向。趨，《孟子》云：“三子者不同道，其趨一也?！弊ⅲ黑?，讀如趣。）賢愚豈異倫。方為金石姿，萬世無緇磷。無為兒女態(tài)，（兒女或作女兒，非是。）憔悴悲賤貧。
此日足可惜贈張籍（籍字文昌，吳郡人，嘗為公所薦送。貞元十五年，公時在徐，籍往謁公，未幾辭去。公惜別，故作是詩以送之。詩中雜用韻又迭用韻，張籍祭公詩用此格。歐陽公云：“退之工于用韻，得寬韻則波瀾橫溢，泛入旁韻，如《此日足可惜》之類是也。得窄韻則不復(fù)旁出，因難見巧，如《病中贈張十八》之類是也?！卑矗捍嗽娕c《元和圣德詩》，多從古韻，讀之者當(dāng)始終以協(xié)聲求之，非所謂雜用韻也。）
此日足可惜，此酒不足嘗。（不足或作不可。）舍酒去相語，（去一作須。今按：須字無理，或是復(fù)字，傳寫誤爾。）共分一日光。念昔未知子，孟君自南方。（孟郊也。）自矜有所得，言子有文章。我名屬相府，（公仕董晉幕府。）欲往不得行。（或作驤。）思之不可見，百端在中腸。（謂懷思也。）維時月魄死，（《漢·律歷志》：“死魄，朔也。生魄，望也?！保┒粘诜?，（《月令》：“孟冬之月，日在房?！保?qū)馳公事退，聞子適及城。（或作墻。此詩視古用韻，不入今韻者，多為后學(xué)以意妄改。吳才老云：“詩人用行字韻二十有五，無葉今讀者。”此詩后用“東去趨彭城”，“諒知有所成”，皆庚韻也，何獨于此疑之。）命車載之至，引坐于中堂，開懷聽其說，往往副所望。孔丘歿已遠(yuǎn)，仁義路久荒，紛紛百家起，詭怪相披猖。長老守所聞，后生習(xí)為常。少知誠難得，純粹古已亡。（古一作固。）譬彼植園木，有根易為長。留之不遣去，館置城西旁，歲時未云幾，浩浩觀湖江。（未或作來，江或作湘，非是。植園木以喻籍之始從學(xué)也，觀湖江以喻其成也。）眾夫指之笑，謂我知不明，兒童畏雷電，魚鱉驚夜光。州家舉進(jìn)士，選試繆所當(dāng)，（汴州舉進(jìn)士，公為考官，試《反舌無聲》詩，籍中等。）馳辭對我策，章句何煒煌。相公朝服立，工席歌《鹿鳴》。禮終樂亦闕，相拜送于庭。之子去須臾，赫赫流盛名。竊喜復(fù)竊嘆，（竊喜復(fù)，或作慷慨仍。）諒知有所成。人事安可恒，奄忽令我傷。聞子高第日，正從相公喪，（貞元十五年，高郢知舉，籍登第。是歲二月，晉卒，公護(hù)其喪行。）哀情逢吉語，惝難為雙。（惝或作忄敞?！冻o·遠(yuǎn)游》作惝，《相如傳》作敞。忄敞，音敞。，許切。）暮宿偃師西，（偃師，縣名，今在洛州。）徒展轉(zhuǎn)在床。（諸本作“展轉(zhuǎn)在空床”。今按：或當(dāng)從諸本。）夜聞汴州亂，（二月乙酉，宣武軍亂，殺留后陸長源。）繞壁行彷徨。我時留妻子，（時留或作乃棄。）倉卒不及將，相見不復(fù)期，零落甘所丁。驕女未絕乳，念之不能忘。忽如在我所，（或作其側(cè)，所或作前，或作側(cè)。）耳若聞啼聲。中途安得返，一日不可更。俄有東來說，我家免罹殃，乘船下汴水，東去趨彭城。（公妻子先往徐州?！短啤さ乩碇尽罚骸靶熘荩沓强?。”）從喪朝至洛，（方無朝字，洛下有陽字。今按：朝至洛，蓋用《洛誥》語。又下文云：“日西入軍門”，則此當(dāng)作“朝至洛”明矣。）還走不及停。（還或作旋。）假道經(jīng)盟津，（即孟津也。）出入行澗岡。日西入軍門，羸馬顛且僵。主人愿少留，（時李元為河陽節(jié)度，主人謂元也。）延入陳壺觴。卑賤不敢辭，忽忽心如狂。飲食豈知味，絲竹徒轟轟。（呼宏切。）平明脫身去，決若驚鳧翔。黃昏次汜水，（汜水在河南成皋縣?！对姟そ秀帷?。汜音似。）欲過無舟航，（遇或作濟(jì)。）號呼久乃至，夜?jié)稂S。（《前漢·地理志》：“陳留郡外黃縣有黃溝?！保┲辛魃蠟牐?，方作沙。潬，或作澤。郭璞曰：江東人呼水中沙堆為潬。即灘也。音但。今按：下句便有沙字，恐只當(dāng)作灘，二字復(fù)出，如上句言舟航之類。）沙水不可詳，驚波暗合沓，星宿爭翻芒。轅馬躅鳴，（諸本或作“馬乏復(fù)悲鳴”，或作“馬躅鳴悲”。）左右泣仆童。甲午憩時門，臨泉窺斗龍。東西出陳許，陂澤平茫茫。（方作“茫茫平”，云用古韻。今按：此詩固用古韻，然皆因其語勢之自然，未嘗作意舍此而用彼也。諸本只作“陂澤平茫?！保嵵C語協(xié)，本無不可。若作“陂澤茫茫平”，卻覺不響。不應(yīng)以欲用古韻之故，牽挽而強(qiáng)就之也。又按：別本平或作路。而或作何者，語意尤勝。讀者詳之。）道邊草木花，紅紫相低昂，百里不逢人，角角雄雉鳴。（角音谷，見《集韻》。雄雉或作雉ず。）行行二月暮，乃及徐南疆。下馬步堤岸，上船拜吾兄。（公有三兄，皆早世。見于集中者，云卿之子俞，紳卿之子岌，皆公從兄?；蛟晃嵝种^張籍，非也。）誰云經(jīng)艱難，（艱或作險。）百口無夭殤。（夭或作橫?！冻o》：“強(qiáng)死者為國殤。”三字全語亦見《列子》。）仆射南陽公，（張建封也。）宅我睢水陽。（二月末，公至徐州。徐泗濠節(jié)度使張建封，以公為節(jié)度推官。睢，水名，在徐州。公與孟東野書云：“主人與余有故，居余符離睢水上。”即此也。）篋中有余衣，盎中有余糧。閉門讀書史，（讀或作閱。）窗戶忽已涼。（諸本多作“清風(fēng)窗戶涼”，或作“窗戶風(fēng)已涼”，或作“窗戶清風(fēng)涼”。今按：公以二月末到徐，不知此詩何時作。若夏即當(dāng)作清風(fēng)窗戶涼，若秋即當(dāng)作窗戶風(fēng)已涼。）日念子來游，子豈知我情？別離未為久，辛苦多所經(jīng)。對食每不飽，共言無倦聽。連延三十日，晨坐達(dá)五更。我友二三子，（友或作有。）宦游西在京，東野窺禹穴，（禹穴在會稽。）李翱觀濤江，（李翱字習(xí)之，公兄之胥也。李習(xí)之《論性》末云：“南觀濤江，入于越，而吳郡陸參存焉，與之言。參曰：尼父之心也?！卑坑^濤江，豈此時乎？）蕭條千萬里，會合安可逢？淮之水舒舒，楚山直叢叢，子又舍我去，我懷焉所窮？（焉或作安。）男兒不再壯，百歲如風(fēng)狂。（方作狂風(fēng)。今按：方亦強(qiáng)用古韻之過，不如只作風(fēng)狂，語勢尤鍵。）高爵尚可求，無為守一鄉(xiāng)。（按：此篇押二光字，二鳴字，二更字，二狂字。胡仔謂退之好重迭用韻，以競之意，蓋不恤其為病也。）幽懷幽懷不能寫，（能或作可。）行此春江潯。適與佳節(jié)會，士女競光陰。凝妝耀州渚，繁吹蕩人心。（《禮記》：命樂師大合吹。吹，尺偽切。人或作神，非是。）間關(guān)林中鳥，亦知和為音。（諸本作“知時為和音”，非是。然今本疑亦有誤，或恐為是其字。）豈無一樽酒，自酌還自吟。但悲時易失，（《西漢·蒯通傳》：“時者難值而易失。”）四序迭相侵。我歌君子行，（《古樂府》有《君子行》。）視古猶視今。（《列子·楊朱篇》：楊子曰：“世事苦樂，古猶今也。”）
君子法天運君子法天運，四時可前知。（可或作每。）小人惟所遇，寒暑不可期。利害有常勢，取舍無定姿。焉能使我心，皎皎遠(yuǎn)憂疑。
落葉送陳羽（或作葉落，篇首同，非是。羽與公同登第。）落葉不更息，斷蓬無復(fù)歸。飄搖終自異，邂逅暫相依。悄悄深夜語，悠悠寒月輝。誰云少年別，流淚各沾衣！
歸彭城（彭城，徐也。公作《歐陽詹哀詞》云：“貞元十五年冬，某為徐州從事，朝正于京師。”而此詩曰《歸彭城》，明年自京歸徐也。天下兵又動，謂十五年秋起諸道兵討吳少誠。前年關(guān)中旱，謂十四年冬京師饑。去歲東郡水，謂十五年秋鄭滑水。事見《齪齪》詩。東郡或作東洛，非也。）
天下兵又動，太平竟何時？︳謨者誰子？無乃失所宜。前年關(guān)中旱，閭井多死饑。（或作饑。）去歲東郡水，（郡或作洛，非也?！杜f紀(jì)》：“貞元十五年秋，鄭、滑大水?！保┥駷榱魇?。上天不虛應(yīng)，禍福各有隨。我欲進(jìn)短策，無由至彤墀。（彤或作丹。）刳肝以為紙，瀝血以書辭。上言陳堯舜，下言引龍夔，言詞多感激，文字少葳蕤。（葳或作萎?！凹娸谵ㄒ约哀骸保婈憴C(jī)《文賦》。今按：葳蕤已見《楚辭》。葳音逶，蕤音。）一讀已自怪，再尋良自疑。食芹雖云美，獻(xiàn)御固已癡。（《說文》：“芹，楚葵也?！薄读凶印罚骸八斡刑锓蛳彩城壅?，對鄉(xiāng)豪稱之。鄉(xiāng)豪取而嘗之，蜇于口，慘于腹。眾哂而怨之，其人大慚?！睍x嵇康《與山濤書》曰：“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欲獻(xiàn)之至尊，雖有區(qū)區(qū)之意，亦已疏矣?！保┚}封在骨髓，耿耿空自奇。昨者到京師，屢陪高車馳。周行多俊異，（行，胡郎切。）議論無瑕疵，見待頗異禮，未能去毛皮，到口不敢吐，徐徐俟其。（揚子曰：“可抵乎？”，罅也。，虛宜切。）歸來戎馬間，驚顧似羈雌，（枚乘曰：“日暮則迷鳥羈雌宿焉?！薄哆x·晚出西射堂》詩：“羈雌戀舊侶，迷鳥懷故林?！弊ⅲ毫b，無偶也。）連日或不語，終朝見相欺。（相，方作我。見相或作相見。今按：此三字三本疑皆有誤。）乘閑輒騎馬，茫茫詣空陂，遇酒即酩酊，君知我為誰？（《晉書》：“山簡出為征南將軍，鎮(zhèn)襄陽時，有童子歌曰：‘山公出何許，往至高陽池。日夕倒載歸，酩酊無所知。時時能騎馬，倒著白接籬。舉鞭問葛疆，何如并州兒。’”）
醉后（一作醉客）
煌煌東方星，（魏道輔云：“夏英公竦評老杜《初秋月》云：‘微升紫塞外，已隱暮云端?！庵髅C宗也。吾觀退之‘煌煌東方星’，其順宗時作乎？東方，謂憲宗在儲宮也?！卑词罚懺荒暾?，順宗即位，三月立廣陵王純?yōu)榛侍?，八月立為皇帝，是為憲宗。）奈此眾客醉。初喧或忿爭，（一作紛爭，或作爭忿。）中靜雜嘲戲，（雜或作帷?！半s以嘲戲”，《選·典論》全語。）淋漓身上衣，（漓或作浪。）顛倒筆下字。人生如此少，酒賤且勤置。
醉贈張秘書（今本下或注徹字。徹，元和四年進(jìn)士，此詩元和初作，徹猶未第。公五六年間，皆在東都，此詩蓋在長安日作，非徹也。）
人皆勸我酒，我若耳不聞。今日到君家，呼酒持勸君。為此座上客，（方作士，非是?！逗鬂h·孔融傳》：“融字文舉，性寬容少忌，好士，喜誘益后進(jìn)。及退閑職，賓客日盈其門。常嘆曰：‘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吾無憂矣?！保┘坝喔髂芪?。君詩多態(tài)度，藹藹春空云。東野動驚俗，天葩吐奇芬。張籍學(xué)古淡，軒鶴避雞群。（《晉書》：“嵇紹始入洛，或謂王戎曰：‘昨于稠人中見嵇紹，昂昂然如野鶴之在雞群?！柄Q，方及諸本皆作昂。今按：此言張籍學(xué)古淡而不鶩于綺靡，如以乘軒之鶴而反避雞群也。又軒鶴乃與天葩之句相偶。）阿買不識字，（趙堯夫曰：“或問阿買是退之何人，答云退之侄，必有所據(jù)而云?！贝吮仄渥又缎∽帧＃╊H知書八分，（秦壞古文有八體。其一隸書，今八分也。《書苑》云：“八分者，秦羽人上谷王次仲飾隸書為之，鐘繇謂之章程書?！睗h蔡邕以隸作八分體。蓋八分之后，又分此法，謂之八分。杜甫《八分歌》云：陳倉石鼓今巳訛，大小二篆生八分。）詩成使之寫，亦足張吾軍。（《左傳》桓公六年：“楚斗伯比曰：‘我張吾三軍。’”張，豬亮切。）所以欲得酒，為文俟其醺，酒味既泠冽，酒氣又氛氳，（泠或作冷，氣或作煙，氛或作氤。氛氳，盛貌。字見《選·雪賦》。）性情漸浩浩，諧笑方云云，此誠得酒意，余外徒繽紛。長安眾富兒，盤饌羅膻葷，不解文字飲，惟能醉紅裙。雖得一餉樂，有如聚飛蚊。今我及數(shù)子，固無蕕與薰。（《左氏》僖公四年：“一薰一蕕，十年尚猶有臭?！保╇U語破鬼膽，高詞媲皇墳。（《書序》：“伏羲、神農(nóng)皇帝之書，謂之三墳?！被蕢?，三皇墳書也。媲或作動。）至寶不雕琢，（或作彖。）神功謝鋤耘。方今向泰平，元凱承華勛，（八元八凱，名氏見《左傳》文十八年。時憲宗即位，杜黃裳、鄭余慶、李吉甫、裴、李藩之徒，相繼為相，故云。）吾徒幸無事，庶以窮嘲曛。
同冠峽（集有《同冠峽》二詩，皆貞元十九年貶陽山后作。）
南方二月半，春物亦已少。維舟山水間，晨坐聽百鳥。宿云尚含姿，朝日忽升曉。羈旅感和鳴，（和鳴或作陽和。）囚拘念輕矯。（和鳴、輕矯，皆指百鳥而言也。）潺淚久迸，（久或作交?！冻o》：“橫流涕兮潺?！保┰懬荚隼@。行矣且無然，蓋棺事乃了。（劉毅云：“丈夫兒蹤跡不可尋常，便混群小中，蓋棺事方定矣?！保?br>送惠師（詩云自來連州寺，當(dāng)在陽山時作。陽山，連屬邑也?；菝?，公為王弘中作《宴喜亭記》，謂其在連州與學(xué)佛之人景常、元惠者游，即惠師也。）
惠師浮屠者，乃是不羈人。（不羈者，以馬為喻，言不受羈也。鄒陽《上吳王書》：“使不羈之士，與牛馬同皂。”）十五愛山水，超然謝朋親。（或作同隱淪。）脫冠剪頭發(fā)，（頭或作短。按：下對蹤塵，當(dāng)作頭發(fā)。）飛步遺蹤塵。（飛或作孤。）發(fā)跡入四明，（四明，山名，在明州。）梯空上秋，遂登天臺望，（天臺，山名，在臺州。）眾壑皆嶙峋。（上音鄰，下音詢。）夜宿最高頂，舉頭看星辰。光芒相照燭，南北爭羅陳。茲地絕翔走，自然嚴(yán)且神。微風(fēng)吹木石，彭湃聞韶鈞。（澎音彭。湃，音拜。）夜半起下視，（夜半或作半夜，或作中夜。）溟波銜日輪。魚龍驚踴躍，叫嘯成悲辛。（嘯或作笑。《選·海賦》及鮑、謝詩多用叫嘯字。）怪氣或紫赤，敲磨共輪。金鴉既騰翥，（隋孟康《詠日》詩：“金烏升曉氣，玉鑒漾晨曦?！薄冻o》：“鸞鳥軒翥而翔飛?！保┝隙砬逍?。常聞禹穴奇，東去窺甌閩。越俗不好古，流傳失其真。幽蹤邈難得，圣路嗟長堙。（圣路，謂舜、禹南巡之路。）回臨浙江濤，屹起高峨岷。壯志死不息，（《越絕書》：“子胥死，捐于大江，發(fā)憤馳騰，氣若奔馬，乃歸神大海。”《水經(jīng)》云：“錢塘江濤，二月八月最高，峨峨二丈有余?！秴窃酱呵铩芬詾樽玉恪⑽姆N之神，謂此也?！保┣耆绺舫俊Ｊ欠蔷购斡?？棄去非吾倫。凌江詣廬岳，（廬山在江州。）浩蕩極游巡。崔沒云表，陂陀浸湖淪。是時雨初霽，懸瀑垂天紳。（天或作大。宋之問詩：“雨巖天作帶，云壑樹披衣?！泵蠔|野詩亦嘗用天紳字。）前年往羅浮，（羅浮，山名，在今廣州增城、博羅二縣之境。）步戛南海ぞ。大哉陽德盛，榮茂恒留春。鵬て墮長翮，（て或作騫，て從鳥，虛言切，飛舉也。從馬者，起虔切，虧也。今字多誤用，故詳之。）鯨戲側(cè)修鱗。自來連州寺，曾未造城，日攜青云客，（云或作春，李白詩多用青云客字。）探勝窮崖濱。太守邀不去，（或作往，或作得。）群官請從頻。（或作“其志信不群”。）囊無一金資，翻謂富者貧。（謂或作為。）昨日忽不見，我令訪其鄰。奔波自追及，（波或作走。）把手問所因。顧我卻興嘆：（我卻或作卻我。）君寧異于民？離合自古然，辭別安足珍？吾聞九疑好，（《皇覽》曰：“九疑在零陵營道縣，其山九疑相似，故名九疑，舜葬于此。”）夙志今欲伸。（欲或作愿。）斑竹啼舜婦，（《博物志》：“洞庭之山，帝之二女以涕揮竹，竹盡斑。”）清湘沉楚臣。（《史記》，屈原仕楚，為上官大夫所讒，懷石投汨羅而死，即清湘也。）衡山與洞庭，（衡山在衡州，洞庭在岳州。）此固道所循。尋嵩方抵洛，（嵩高在洛。）歷華遂之秦。（太華山在華州。）浮游靡定處，偶往即通津。吾言子當(dāng)去，子道非吾遵。江魚不池活，野鳥難籠馴。（鳥或作鶩。）吾非西方教，憐子狂且醇；吾嫉惰游者，憐子愚且諄。去矣各異趣，何為浪沾巾？（浪或作淚。）
送靈師（此詩貞元十九年夏在連州陽山作也。云王員外者，仲舒也。仲舒時亦謫連州司戶，見《宴喜亭記》。）
佛法入中國，爾來六百年。（按：后漢明帝夢見金人，問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長丈六尺，而金色。于是遣使天竺問佛道法，圖畫形象以歸。其教因流入中國。此詩據(jù)漢明帝時言之爾，故其《佛骨表》云：“自后漢時流入中國?！庇衷啤皾h明帝時始有佛法也”?！稘h武故事》：“昆邪王殺休屠王來降，得其金人之神，置之甘泉宮?！眲t是佛入中國，始自漢武。至成、哀間，已有經(jīng)矣。杜致《行守編》亦曰：“漢武作昆明池，掘地得黑灰，東方朔云：可問西域道人。西域道人，佛之徒也?！庇帧堕_皇歷代三寶記》云：“劉向稱予覽典籍，已見有經(jīng)，將知周時九流釋典，秦雖除，漢興復(fù)出?！眲t先漢之前，逆至于周，有佛有經(jīng)，其來也遠(yuǎn)。范曄胡為以謂明帝之時，佛始入中國耶？退之一世大儒，非承襲謬誤者，將由心惡其教，不復(fù)詳考其源流所自耳。）齊（平也。）民逃賦役，高士著幽禪。官吏不之制，（或作禁。）紛紛聽其然。（紛紛或作紛紜。）耕桑日失隸，朝署時遺賢。靈師皇甫姓，胤胄本蟬聯(lián)。少小涉書史，早能綴文篇。中間不得意，失跡成延遷。逸志不拘教，軒騰斷牽攣。圍棋斗白黑，生死隨機(jī)權(quán)。六博在一擲，（《楚辭》宋玉《招魂》：“{艸昆}蔽象棋有六博?！保n盧叱回旋。（梟或作呼，或作梟。宋劉毅與劉裕樗蒲，毅以為不能，裕惡之，因按五木，既而四子俱黑，其一子轉(zhuǎn)躍未定，裕厲聲喝之，即成盧，毅意殊不快也。宋玉《招魂》有“成梟而牟呼五白”。梟，勝也。杜詩：“袒跣不肯成梟盧。”梟，古堯切?！稄V韻》：“梟子，樗蒲采名?！碧啤独钗墓の迥窘?jīng)》：“采六開塞塔禿橛梟?！眲t梟宜從梟。梟，居言切。）戰(zhàn)詩誰與敵，浩汗橫戈。（戰(zhàn)詩或作爭戰(zhàn)，或作文戰(zhàn)，或作詩戰(zhàn)。戰(zhàn)詩、戰(zhàn)文，唐人語也。白樂天“戰(zhàn)文重掉鞅”，劉夢得“戰(zhàn)文矛戟深”。誰與，方作與誰，非是。，小矛也?！斗窖浴罚骸暗艉g，謂矛為?！薄哆x》：“戈彗云?！币灰粝s，又音延。）飲酒盡百《角戔》，（《角戔》或作，或作戔。）嘲諧思逾鮮。（逾或作愈。）有時醉花月，高唱清且綿。（高唱清或作清唱高。）四座咸寂默，杳如奏湘弦。尋勝不憚險，黔江屢洄沿。（黔州有黔江縣?！稜栄拧罚骸澳媪鞫显凰蒌А！薄对姟罚骸八蒌闹??！薄稌罚骸把赜诮！！弊⒃疲骸绊樍鞫略谎?。”《選》：“水涉盡洄沿?！变б艋兀匾艟?。）瞿塘五六月，（瞿塘，三峽也。《荊州記》：“滟如馬，瞿塘莫下。滟如象，瞿塘莫上?！倍旁姡骸昂眠^瞿塘滟堆?！宾囊翎?。）驚電讓歸船。（讓或作攘，非是。姚令威云：“讓，責(zé)怒也?！贝酥恢^歸舟急于驚電耳，讓如“厥大誰與讓”之讓。）怒水忽中裂，千尋墮幽泉。（尋或作潯。今按：潯與尋同。）環(huán)回勢益急，仰見團(tuán)團(tuán)天。（下團(tuán)字一作圓。）投身豈得計，性命甘徒捐。浪沫蹙翻涌，漂浮再生全。同行二十人，（二，諸本作三。）魂骨俱坑填；靈師不掛懷，冒涉道轉(zhuǎn)延。開忠二州牧，（魏道輔謂二牧，韋處厚、白居易也。二公出守在元和末，此詩作于貞元二十年間，考其時，非也。）詩賦時多傳。失職不把筆，珠璣為君編。強(qiáng)留費日月，密席羅嬋娟。昨者至林邑，（林邑，今州地。）使君數(shù)開筵。逐客三四公，盈懷贈蘭荃。湖游泛漭沆，（湖或作湘。此言在林邑日，非湘地也。今按：湖游對溪宴乃切。）溪宴駐潺溪。別語不許出，行裾動遭牽。鄰州競招請，書札何翩翩。十月下桂嶺，（桂嶺縣在賀州。）乘寒恣窺緣。落落王員外，（謂王仲舒自戶部員外郎貶為連州司戶。）爭迎獲其先。自從入賓館，占[A092]久能專。吾徒頗攜被，（頗或作或，被或作之。）接宿窮歡妍。聽說兩京事，分明皆眼前?？v橫雜謠俗，瑣屑咸羅穿。材調(diào)真可惜，朱丹在磨研。方將斂之道，且欲冠其顛。韶陽李太守，（李一作季。）高步陵云煙。得客輒忘食，開囊乞繒錢。（繒或作緡。）手持南曹敘，（謂王員外仲舒也?！赌怪尽吩疲骸八^文章，無世俗氣?！保┳种厍喱庣?，古氣參《彖系》，（方作象。今按杜詩：“前哲垂《彖系》?！保└邩?biāo)摧《太玄》。維舟事干謁，披讀頭風(fēng)痊。（《莊子》：“今予病少痊?！薄兜渎浴吩唬何禾嬉躁惲展苡浭?，作諸書及檄草成，呈太祖。太祖先苦頭風(fēng)，是日疾發(fā)，讀琳所作，翕然起曰：“此愈我病?！比粼?，又張緣切。）還如舊相識，（還如或作頗似。）傾壺暢幽ぉ。以此復(fù)留滯，歸驂幾時鞭？
縣齋有懷（此詩陽山縣齋作。貞元十九年，公以言事出，至是二十一年，順宗即位，而作是詩?！八没市吕^明”，謂順宗也。）少小尚奇?zhèn)?，平生足悲咤。（《選》郭景純《游仙詩》：“撫心獨悲咤?！倍旁姡骸傲钊藥妆??！边澹祚{切。）猶嫌子夏儒，肯學(xué)樊遲稼？事業(yè)窺皋稷，（或作稷Ι。）文章蔑曹謝。濯纓起江湖，綴雜蘭麝。悠悠指長道，去去策高駕。誰為傾國媒，（《李延年傳》：“漢武歌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保┳栽S連城價。（《史記》：趙王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聞之，愿以十五城價請易璧。）初隨計吏貢，（漢武帝元光六年，征吏民有明當(dāng)世之務(wù)，令與計偕。計，謂上計吏簿也?？繗q遣詣京師上之，貢士偕焉。）屢入澤宮射。（《禮記》：“諸侯歲貢士于天子，天子試之于射宮?！庇衷唬骸疤熳訉⒓?，必先習(xí)射于澤。澤者，所以擇士。已射于澤，而后射于射宮?！弊ⅲ簼?，宮名。）雖免十上勞，（《戰(zhàn)國策》：“蘇秦說秦惠王，書十上而說不行。”）何能一戰(zhàn)霸?。ㄙ叶吣辍蹲笫稀吩唬骸耙粦?zhàn)而霸，文之教也?！惫载懺四曛羞M(jìn)士第，貢于京師，至貞元十年，屢試博學(xué)宏詞不中。能，一作曾。）人情忌殊異，世路多權(quán)詐。（多或作重。）蹉跎顏遂低，摧折氣愈下。冶長信非罪，（《論語》：“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侯生或遭罵。（《史記》：“魏有隱士曰侯嬴，公子無忌虛左迎之。嬴有客在市屠中，引車入市，下見其客朱亥，睥睨久立，與其客語。從騎皆竊罵侯生。”）懷書出皇都，（貞元十一年，公東歸河陽?；识?，京師也。）銜淚渡清灞。（灞水出藍(lán)田谷西北而入渭。）身將老寂寞，志欲死閑暇。朝食不盈腸，冬衣才掩髂。（髂，腰骨?！肚皾h》“折脅拉髂”。髂，枯駕切。）軍書既頻召，戎馬乃連跨。大梁從相公，（貞元十二年，從汴州董晉幕。）彭城赴仆射。（貞元十五年，公從徐州張建封幕。）弓箭圍狐兔，絲竹羅酒[B105]。（之夜切，即炙字。）兩府變荒涼，（荒或作炎，此言董晉、張建封貞元十五年、十六年相繼殂謝也。）三年就休假。求官去東洛，（去或作來，或作“去官來東洛”。公自貞元十六年張建封薨，歸洛陽，至十九年始除監(jiān)察御史。）犯雪過西華。塵埃紫陌春，風(fēng)雨靈臺夜。名聲荷朋友，援引乏姻婭。雖陪彤庭臣，（雖或作偶，或作仰。陪或作偶。皆非是。）詎縱青冥靶。（冥或作云。）寒空聳危闕，曉色曜修架。捐軀辰在丁，（貞元十九年十二月，公以監(jiān)察御史上《天旱人饑疏》，貶陽山令?！俺皆诙 ?，謂上疏之日也。曹子建《三良詩》：“誰言捐軀易？殺身誠獨難?！保╂|翮時方礻昔。（鎩，鳥羽病?！哆x》：“鸞翮有時鎩。”礻昔，年終祭名?！稄V雅》：“夏曰清祀，商曰嘉平，周曰大礻昔，秦曰臘?！惫H陽山令，其出以十二月，故時方礻昔也。鎩，所介切。礻昔音乍。）投荒誠職分，領(lǐng)邑幸寬赦。湖波翻日車，嶺石坼天罅。毒霧恒熏晝，炎風(fēng)每燒夏。雷威固已加，颶勢仍相借。（颶風(fēng)已上《江陵途中寄三學(xué)士》詩注。颶音巨。）氣象杳難測，聲音吁可怕。夷言聽未慣，越俗循猶乍。（循或作修，非是。）指摘兩憎嫌，睢盱互猜訝。（《列子》：“老子：而睢睢而盱盱，而誰與居?！鳖∫翥模煲粲?。）只緣恩未報，豈謂生足藉。嗣皇新繼明，（永貞元年，順宗即位。新方作帝，非是。）率土日流化。惟思滌瑕垢，長去事桑柘。嵩開云扃，壓潁抗風(fēng)榭，禾麥種滿地，梨棗栽繞舍。兒童稍長成，雀鼠得驅(qū)嚇。（《莊子》：“鴟得腐鼠，雛過之，仰而視之曰嚇?！弊ⅲ号芪锫?。嚇音罅。）官租日輸納，村酒時邀迓。閑愛老農(nóng)愚，歸弄小女姹。（《后漢》：“姹女工數(shù)錢?！辨?，陟駕切。）如今便可爾，何用畢婚嫁。（《后漢》：“向長字子平，隱居不仕。建武中，男女娶嫁既畢，敕家事勿相關(guān)，當(dāng)如我死也?！饼R蕭惠基嘗謂所親曰：“須婚嫁畢，當(dāng)歸老舊廬?！惫粗疇?。）
合江亭（諸本作《題合江亭寄刺史鄒君》，今從閣、杭、蜀本。篇內(nèi)三處注文，亦用蜀本。鄒君，逸其名。亭故相齊映所作，故曰“維昔經(jīng)營初，邦君實王佐”。前刺史元澄無政，廉使中丞楊公憑奏黜之，遂用鄒公。其曰“中丞黜兇邪”，指此意也。公永貞元年七月初，自陽山量移江陵，道衡山，詩所以作。此亭在衡州負(fù)郭，今之石鼓頭，即其地也。地形特異，巋然崛起于二水之間，旁有朱陵洞，亦謂之朱陵仙府。唐人題刻，散滿巖上。）
紅亭枕湘江，（紅或作江，方作洪。今按：歐本作紅。鮑云：當(dāng)作紅，其作洪者，聲存而字訛也。）蒸水會其左。（蒸湘，二水名，即青草湖。）瞰臨眇空闊，綠凈不可唾。維昔經(jīng)營初，邦君實王佐。翦林遷神祠，買地費家貨。（費或作匱。）梁棟宏可愛，（宏或作橫。）結(jié)構(gòu)麗匪過。伊人去軒騰，茲宇遂頹挫。老郎來何暮？高唱久乃和。樹蘭盈九畹，栽竹逾萬個。（或作{固}，《史記·貨殖傳》：“竹竿萬個。”古書皆用個字?！稘h·功臣表》始出{固}字。）長綆汲滄浪，幽蹊下坎坷。波濤夜俯聽，云樹朝對臥。初如遺宦情，終乃最郡課。人生誠無幾，（誠或作成，非是。）事往悲豈奈。（或作那。）蕭條綿歲時，契闊繼庸懦。（《詩》：“死生契闊?！弊ⅲ呵诳嘁?。契音挈。懦，乃臥切。）勝事誰復(fù)論，丑聲日已播。中丞黜兇邪，天子閔窮餓。君侯至之初，閭里自相賀。淹滯樂閑曠，勤苦勸慵惰。為余掃塵階，（塵或作東，非是。）命樂醉眾座。窮秋感平分，新月憐半破。愿書巖上石，勿使泥塵ネ。（泥塵或作塵泥。）
陪杜侍御游湘西兩寺獨宿有題因獻(xiàn)楊常侍（諸本無兩字及因字。此自陽山北還過潭作，永貞元年秋也。湘西寺在潭州。楊常侍，憑也，時為潭州刺史、湘西觀察使云。）長沙千里平，（長沙，即潭州也。）勝地猶在險。況當(dāng)江闊處，斗起勢匪漸。（斗，頓也。匪，一作非。）深林高玲瓏，青山上琬琰。（上或作生。）路窮臺殿辟，佛事煥且儼。剖竹走泉源，開廊架崖廣。（《說文》：“廣，因巖為屋?！崩龋蛔骼?。）是時秋之殘，（之或作初。）暑氣尚未斂。群行忘后先，朋息棄拘檢。（朋或作困。）客堂喜空涼，（空或作風(fēng)。）華榻有清簟。澗蔬煮蒿芹，水果剝菱芡。（音儉。）伊余夙所慕，陪賞亦云忝。幸逢車馬歸，獨宿門不掩。山樓黑無月，漁火燦星點。夜風(fēng)一何喧，杉檜屢磨。（磨或作摩，古磨摩通。）猶疑在波濤，怵惕夢成魘。靜思屈原沉，（《楚辭》：“屈原沉于汨羅?！保┻h(yuǎn)憶賈誼貶。（賈誼為長沙王太傅，公自御史貶陽山，至是量移江陵掾，過長沙，故引此二人以自比。）椒蘭爭妒忌，（《離騷經(jīng)》曰：“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椒專佞以慢慆兮，扌殺又欲充夫佩幃?！蓖跻葑ⅲ骸疤m，楚懷王弟司馬子蘭也。椒，楚大夫子椒也?！保┙{灌共讒諂。（《西漢·賈誼傳》：“文帝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乃毀誼曰：‘洛陽人年少初學(xué)，專欲擅權(quán)，紛亂諸事。’于是天子以為長沙王太傅?！鳖亷煿抛ⅲ航{，絳侯周勃。灌，灌嬰也。）誰令悲生腸，坐使淚盈臉。翻飛乏羽翼，（乏或作進(jìn)。）指摘困瑕玷。（困，或作因，非是。）珥貂藩維重，（應(yīng)劭《漢官儀》曰：“侍中冠金蟬，有貂，貂取其內(nèi)勁捍而外溫潤?！辈苤泊飨s珥貂。珥，音耳。貂，丁聊切。）政化類分陜。（漢弘農(nóng)縣，周之二伯分陜之地?！豆颉吩唬骸白躁兌鴸|，周公主之。自陜而西，召公主之?！狈株円嘁姟妒酚洝肥兰摇ｇ眭醴株?，謂憑以常侍鎮(zhèn)長沙也。陜音閃。）禮賢道何優(yōu)，奉己事苦儉，大廈棟方隆，巨川《楫戈》行剡，（行或作初?！兑住ご筮^》：“棟陋?！薄断缔o》：“剡木為楫。”）經(jīng)營誠少暇，游宴固已歉。（歐本云：歉俗字，當(dāng)作慊。古書歡欣之類，或從心，或從欠，多通用。）旅程愧淹留，徂歲嗟荏苒。平生每多感，柔翰遇頻染，（《選》：“弱冠弄柔翰?！保┱罐D(zhuǎn)嶺猿鳴，曙燈青ㄦㄦ。（燈，方作光。ㄦㄦ或作焰焰。今按：曉光不青，作燈是也。）岳陽樓別竇司直（竇司直，名庠，字胄卿。韓皋鎮(zhèn)武昌，辟庠幕府。陟大理司直，權(quán)領(lǐng)岳州。公自陽山移江陵法曹，道出岳陽樓，作此詩，永貞元年冬十月也。劉禹錫有和篇，足成六十韻，見劉集。）
洞庭九州間，厥大誰與讓？南匯群崖水，（匯或作維。）北注何奔放。潴為七百里，吞納各殊狀。自古澄不清，環(huán)混無歸向，炎風(fēng)日搜攬，幽怪多冗長。（《選》陸機(jī)曰：“故無取于冗長?！遍L音仗。）軒然大波起，宇宙隘而妨，（音訪，一作放。）巍峨拔嵩華，騰踔較健壯。（踔或作躍，《選·吳都賦》：“騰踔飛超。”）聲音一何宏，轟曷車萬兩，（曷，諸本作盍，或作揭。方定作曷，云：丘葛切，車聲也，揚雄《羽獵賦》所謂“皇車幽曷”是也。杭、蜀本作渴。盧仝《月蝕詩》，亦有“推蕩轟渴”，不知唐人何以訛“曷”為渴也。今本多作磕，“砰磅轟磕”，《上林賦》語?？呐c曷音義一也。）猶疑帝軒轅，張樂就空曠。（《莊子》：“黃帝張咸池之樂于洞庭之野?！保泽ぢ订蓼?，（《選》：“或藏蛟螭┺ね，以懸鐘磬?！痹斠姟对褪サ略姟?。）縞練吹組帳，（組或作祖。今按：鮑照詩：“組帳揚春風(fēng)。”）鬼神非人世，節(jié)奏頗跌踢。（上徒結(jié)切，下徒浪切。）陽施見夸麗，陰閉感凄愴。（感或作咸。）朝過宜春口，（過或作回。宜春，即袁州也。）極北缺堤障。（北或作地。）夜纜巴陵洲，（巴陵郡即岳州。）叢芮才可傍。星河盡涵泳，俯仰迷下上。余瀾怒不已，喧聒鳴甕盎。明登岳陽樓，輝煥朝日亮。飛廉戢其威，（《離騷》：“后飛廉使奔屬?！蓖跻葑ⅲ猴L(fēng)伯也。）清晏息纖纊。（息或作自。按《海賦》“輕塵不飛，纖羅不動”。息字為勝。）泓澄湛凝綠，物影巧相況。江豚時出戲，驚波忽蕩漾。（波或作沒。）時當(dāng)冬之孟，（公永貞元年十月至岳州。）隙窮縮寒漲。前臨指近岸，側(cè)坐眇難望。滌濯神魂醒，幽懷舒以暢。主人孩童舊，（孩童一作童孩。）握手乍忻悵。憐我竄逐歸，相見得無恙，（《風(fēng)俗通》曰：“恙，毒蟲也，喜傷人。古人草居露宿，故相勞問，必曰無恙?！崩盍暝唬骸盎襞c上官無恙乎?！庇帧逗鬂h·蘇竟傳》：“君執(zhí)事無恙?！表Γ∫?。）開筵交履舄，（《史·滑稽傳》：“履舄交錯?！保懧辜裔?，（劉恢曰：“見何次道飲，令人欲傾家釀?！贬?，醞也。）杯行無留停，（或作佇留。）高柱送清唱，中盤進(jìn)橙栗，投擲傾脯醬。歡窮悲心生，婉孌不能忘。（《詩》：“婉兮孌兮?！保┠钗羰甲x書，志欲干霸王，（去聲。）屠龍破千金，（《莊子》：“朱萍漫學(xué)屠龍于支離益，殫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保樗囈嘣瓶?。愛才不擇行，觸事得讒謗。前年出官由，（或作日，以前卷“上疏豈其由”之語推之，作由者是。但恐此與彼語意不同，則只作日亦通。）此禍最無妄。公卿采虛名，擢拜職天仗，奸猜畏彈射，斥逐恣欺誑。新恩移府庭，（移或作趨。）逼側(cè)廁諸將，（《子虛賦》：“逼側(cè)泌節(jié)?！弊⒃疲合嗥纫?。）於嗟苦駑緩，但懼失宜當(dāng)。追思南渡時，魚腹甘所葬，（《史記》：“屈原曰：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保﹪?yán)程迫風(fēng)帆，劈箭入高浪，顛沉在須臾，忠鯁誰復(fù)諒？生還真可喜，克己自懲創(chuàng)。（克或作刻。）庶從今日后，粗識得與喪，事多改前好，趣有獲新尚。誓耕十畝田，不取萬乘相，細(xì)君知蠶織，稚子已得餉，（東方朔曰：“歸遺細(xì)君?！闭f者云：細(xì)君，朔妻之名。又云：細(xì)，小也，朔自比于諸侯，謂其妻曰小君。孫蕓銘石庵：“稚子拾薪，老夫汲澗，細(xì)君緝。”）行當(dāng)掛其冠，生死君一訪。
送文暢師北游（公貞元十九年為四門博士，有《送文暢師序》，今詩亦多序意。然公是詩，自陽山回為國子博士在京師時作也。）
昔在四門館，（后魏太和中，立學(xué)于四門，因以為名。隋始隸國子。公時為四門國子博士。）晨有僧來謁。（《聞見錄》云：“歐陽公于詩，主退之不主子美。劉仲原父每不然之。公曰：‘子美老夫清晨梳白頭，玄都道士來相訪，有俗氣，退之決不道也。’仲原父曰：‘亦退之昔在四門館，晨有僧來謁之句之類耳?！p其辯?！保┳匝员緟侨耍傩W(xué)城闕。（《詩》：“挑兮達(dá)兮，在城闕兮?！背顷I，謂城郭也。）已窮佛根源，粗識事︼︷。（《語》：大車無︼，械無︷。注：︼者，轅端橫木以縛軛。︷者，轅端上曲鉤衡。︼，五雞切。︷，魚骨切。）攣拘屈吾真，（或作身。漢鄒陽上書：“能越攣拘之語。”）戒轄思遠(yuǎn)發(fā)。薦紳秉筆徒，聲譽(yù)耀前閥。從求送行詩，（求或作來。）屢造忍顛蹶。今成十余卷，浩汗羅斧鉞。先生窮巷，未得窺剞劂。（《淮南子》：“剞劂無跡，人巧之妙。”剞，居綺切。劂音厥。或云剞作剖字。見傅毅《琴賦》。當(dāng)考。）又聞識大道，何路補(bǔ)京刂刖？（《莊子》：“庸詎知進(jìn)物者不息我京刂而補(bǔ)我劓？”公詩意謂文暢既祝發(fā)為僧，欲補(bǔ)其京刂刖而反之初可得乎？京刂與黥同，并音渠京切，一作《兀奇》，音幾。）出其囊中文，滿聽實清越。謂僧當(dāng)少安，草序頗排訐。上論古之初，所以施賞罰；下開迷惑胸，{穴孝}豁株{厥木}。（何遜詩：“{穴孝}豁下{山牙}?！眥穴孝}音哮，氣上也。校本一用《西京賦》，作《廣孝》豁，恐非。今按：一本作《廣孝》豁，注云開達(dá)貌?！段骶┵x》李善無注，而《篇韻》以為宮殿貌。祝氏《音義》作《廣孝》豁，開達(dá)貌。潘岳《登虎牢賦》：“幽谷豁以《廣孝》寥?！苯褚辔丛斒胧牵覐姆绞献鱷穴孝}?！读凶印罚骸拔崽幰?，若{厥木}株扌勾?！弊ⅲ簲嗨病＃┥畷r不聽瑩，（《莊子》：“是黃帝之所聽瑩也?！笔瑁郝牞摚苫蛎?。）若飲水救。（或作渴，方云：“公詩用今韻者，未嘗逾韻。此詩三十二韻，不應(yīng)獨旁取此一韻。”今按：方說不知何以見此詩用今韻，當(dāng)考。）風(fēng)塵一出門，時日多如發(fā)。三年竄荒嶺，守縣坐深樾。（此言出為陽山令。楚謂兩木交陰之下曰樾。）征租聚異物，（或作物異，非是。）詭{制衣}怛巾襪。（{制衣}或作制，怛或作恒。怛，驚也。）幽窮共誰語？（共或作與。）思想甚含噦。（噦，逆氣。《禮記》：“不敢噦噫嚏咳?！眹?，于月切。）昨來得京官，（元和元年六月，自江陵召還為國子博士。）照壁喜見蝎。（《酉陽雜俎》：“江南舊無蝎。開元初，有一主簿，竹筒盛過江，今江南往往有之，俗呼為主簿蟲?！倍旁姡骸懊砍钜怪凶宰阈??！碧K內(nèi)翰《聞騾馱試筆》：“余謫居黃州五年，今日離泗州北行，岸上騾馱聲空籠，意亦欣然，蓋不聞此聲久矣?！蓖酥毡谙惨娦?，不虛語也。又《嶺南歸》云“已脫問鵬之變，行有見蝎之喜”，皆取諸此。蝎音歇。）況逢舊親識，（或作識知，親或作相。）無不比鶼{厥蟲}。（《爾雅》陸德明音義云：“鶼鶼鳥一目一翅，相得乃飛，故曰兼兼?！薄犊讌沧印罚罕狈接蝎F名曰{厥蟲}，愛蛩蛩巨虛，食得甘草，必嚙以遺，蛩蛩巨虛見人將來，必負(fù){厥蟲}以走，{厥蟲}非愛蛩蛩巨虛也，為其假足也。二獸亦非愛{厥蟲}也，為其得甘草而遺之也。夫禽獸猶知比假而相報也，況士君子欲名利者乎。鶼，古恬切。{厥蟲}音厥。）長安多門戶，吊慶少休歇。而能勤來過，重惠安可揭。（重惠或作惠重。丘儉詩：“憂責(zé)重山岳，誰能為我擔(dān)?！迸c此義同。）當(dāng)今圣政初，（謂憲宗初即位也。）恩澤完《羽》犭。（完或作寬?！抖Y記》“鳳以為畜，故鳥不犭。麟以為畜，故獸不犭?！薄队稹?，許出切。犭，許月切。）胡為不自暇，飄戾逐{厥鳥}。（，鷂屬。{厥鳥}似鷹，尾上白，善掎鼠，{厥鳥}一名{揚鳥}。《爾雅》“{揚鳥}，白{厥鳥}?！?，之然切。{厥鳥}音厥。）仆射領(lǐng)北門，（謂田季安為魏博節(jié)度使。）威德壓胡羯。相公鎮(zhèn)幽都，（謂劉濟(jì)為幽州節(jié)度。）竹帛爛勛伐。酒場舞閨姝，（《詩》：“彼姝者子?！辨?，昌株切。）獵騎圍邊月。開張篋中寶，自可得津筏。（《吳志》：“束縛作大筏?！狈ひ舴ァ＃钠澑霍民R，寧復(fù)茹藜蕨。余期報恩后，謝病老耕垡。庇身指蓬茅，逞志縱獫犭曷。（《爾雅》：“長喙曰獫，短喙曰犭曷?！薄对姟吩唬骸拜d獫犭曷犭喬。”獫，虛檢切。犭曷，許竭切。）僧還相訪來，山藥煮可掘。
答張徹（公為國子博士時作。張徹，公門下士，又公之從子婿，詳見《醉贈張秘書》注?！豆P墨閑錄》曰：“劉亻閑云：《答張徹》一詩，尤奇麗?！保?br>辱贈不知報，我歌爾其聆。首敘始識面，（《北史》：“齊神武自太原來朝見，宋游曰：‘嘗聞其名，今日始識其面?！保┐窝院蠓中?。（曹子建《求自試表》：“誠與國分形同氣，憂患共之也?！苯栌靡匝噪x別。）道途綿萬里，日月垂十齡。（謂自貞元十二年丙子，至是元和改元丙戌，十年也。）浚郊避兵亂，（貞元十五年二月，汴州亂。）睢岸連門停。（諸本作庭，閣本作停，而方從諸本。按：停猶居也。上對亂字，宜用停字乃的。后又有洞庭字，或未必重押也。）肝膽一古劍，波濤兩浮萍。漬墨竄舊史，磨丹注前經(jīng)，義苑手秘寶，文堂耳驚霆。暄晨躡露舄，暑夕眠風(fēng)欞。結(jié)友子讓抗，（《晉陽秋》曰：“陸抗、羊祜為邊將，推僑札之好?？箛L遺祜酒，祜亦饋抗藥，各推心服之?！保┱垘熚覒M丁。（《左氏》襄十四年：“尹公佗學(xué)射于庾公差，庾公差學(xué)射于公孫丁。二子追公，公孫丁御。尹公佗曰：‘子為師，我則遠(yuǎn)矣。’”）初味猶敢蔗，（《晉史》：“顧愷之啖蔗，自尾至本，云漸入佳境?！备?，徒敢切，與啖同。）遂通斯建瓴。（《漢·高紀(jì)》云：“譬猶居高屋之上而建瓴水也?！保┧哑嫒沼懈唬壬菩臒o寧。石梁平亻延々，（音挺，《說文》：“亻延，長貌?！保┥乘饫淅?。乘枯摘野艷，沉細(xì)抽潛腥。游寺去陟，（《詩》：“陟則在?！?，語偃切。陟或作登。）尋徑返穿汀。（徑或作巫，非是。）緣云竹竦竦，失路麻冥冥。淫潦忽翻野，平蕪眇開溟。防泄塹夜塞，懼沖城晝扃。（自“肝膽一古劍”以下至此，皆言十五年睢岸連居與徹相從之樂。）及去事戎轡，（公先居睢水，久之，建封以為節(jié)度推官。）相逢宴軍伶。觥秋縱兀兀，獵旦馳。（《詩》：“牡馬。”音扃，旦或作晏。）從賦始分手，（謂徹赴舉試也。）朝京忽同ぎ。（是年冬，公以徐州從事朝正于京師，又與徹同行?！冻o》：“乘ぎ船余上沅?！堡袅?。）急時促暗棹，戀月留虛亭。畢事驅(qū)傳馬，（謂十六年春公朝正事畢，歸彭城也。傳，若今之驛。傳，除戀切。）安居守窗螢，梅花灞水別，宮燭驪山醒。（《杜詩》“軍吏回宮燭，驪山在昭應(yīng)”?！豆P墨閑錄》曰：“劉亻閑云：此對極有風(fēng)味?！斌P，力駟切。宮，一作官。）省選逮投足，鄉(xiāng)賓尚摧翎，（謂徹下第也，徹后元和四年始登第。）塵祛又一摻，（《詩》：“摻執(zhí)子之祛兮。”摻，攬。祛，袂。執(zhí)袂別也。摻，所減切。）淚眥還雙熒。（《列子》：“拂眥揚眉而望之。”自畢事驅(qū)傳馬至此，皆言十六年朝正畢，及與徹相別時事。眥音漬，又在計切。）洛邑得休告，華山窮絕陘。（《爾雅》：“山絕陘。”音形。）傍巖睨海浪，引袖拂天星。日駕此回轄，金神所司刑。（華山西岳，其神少昊，為金神，西方主刑也。）泉紳拖修白，石劍攢高青。磴蘚拳，（《選》：“石磴瀉紅泉。”《字林》云：“，滑也?！比?，蘚滑之貌?！冻o》：“拳顧而不行?！表悖监嚽?。音闥，音局。）梯飆伶俜。（《楚辭》：“忽飆騰兮浮云?！绷尜?，行不正貌?！哆x》：“少伶俜而偏孤?！庇帧哆x·古猛行》云：“少年惶且怖，伶俜到他鄉(xiāng)?！憋j，卑遙切。伶音零。俜，普丁切。）悔狂已咋指，（咋，嚙也，大聲也，又多聲?！哆x》：“譊譊喧咋?！闭σ糌?zé)，狂一作往。）垂誡仍鐫銘。（嘗過華山，登絕頂，發(fā)狂慟哭，遺書為誡，見《國史補(bǔ)》。）峨豸忝備列，（《前漢》：“陂池犭卑豸?！滨襞cチ同?！墩f文》：獬，チ獸，似牛而一角。古者決訟，令觸不直。今曰峨豸，以御史冠用之故耳。法冠一名柱后惠文冠，或謂獬豸冠。凡執(zhí)法官皆服之?！懂愇镏尽罚骸氨被闹杏蝎F名獬豸，性別曲直，見人斗，觸不直者。聞人爭，咋不正者。楚王嘗獲此獸，因象其形以制衣冠?！笔拍辏珵橛?，故云峨豸也。豸，宅買切。）伏蒲愧分涇。（漢元帝寢疾，數(shù)問尚書以景帝時立膠東王故事。史丹候上獨寢時，直入臥內(nèi)，伏青蒲上，泣涕諫帝，帝由是不廢太子。分涇，分別涇渭，以明清濁也。）微誠慕橫草，（終軍云：“軍無橫草之功?！保┈嵙Υ葑?。（《說苑》：子路對趙襄子曰：“建天下之鐘而撞之以，豈能發(fā)其聲乎哉？”音廷，諸本從草。方云：“當(dāng)從竹，纟崔絲也，見東方朔《客難》?！保┑┳呱處X，飛波航洞庭。下險疑墮井，守官類拘囹。（官或作宮。）荒餐茹獠蠱，（獠夷別名?！逗鬂h》：“大詔獠者?！扁?，南夷。蠱，蠱毒。自“峨冠忝備列”已下，皆言貞元十九年冬自監(jiān)察御史言事貶陽山時也。獠音老。）幽夢感湘靈。（《楚辭》：“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刺史肅蓍蔡，（《三國名臣贊》：“思同蓍蔡，運用無方。”蔡，龜也。《家語》：“臧文仲有守龜焉，名曰蔡?！陛椴蹋辇斠?，言刺史為人所信如蓍蔡。）吏人沸蝗螟。點綴簿上字，趨蹌閣前鈴。（《東漢·周紆傳》：“又問鈴下?！弊ⅲ骸稘h官儀》曰：“鈴下侍閣辟車。此皆以名自定者也?！睍x羊祜出鎮(zhèn)南夏，鈴閣之下，侍衛(wèi)不過十?dāng)?shù)人。鈴音苓。）賴其飽山水，得以娛瞻聽，紫樹雕斐，（雕一作雜。）碧流滴瓏玲，映波鋪遠(yuǎn)錦，插地列長屏，愁酸骨死，（或作怨。，余救切。）怪花醉魂馨，潛苞絳實坼，幽乳翠毛零。（乳或作孔。）赦行五百里，（二十一年正月順宗即位，二月大赦，公自陽山量移江陵法曹。）月變?nèi)ā兜弁跏兰o(jì)》曰：“堯時有草，夾階而生，每月朔日生一莢，至望日則落一莢，月小則余一莢?！痹伦?nèi)约耙辉乱?。音冥。）漸階群振鷺，（《詩》：振鷺于飛，有必振振。鷺并興潔白之士，群集于朝。）入學(xué)誨螟蛉，（《揚子》：“螟蛉之子，殪而逢蜾，祝之曰：‘類我類我，久則肖之矣?！泵?，桑上青蟲。蜾，細(xì)腰蜂也。元和元年六月，公自江陵法曹召為國子博士，故云。蛉音苓。）蘋甘謝鳴鹿，（《詩》：“呦呦鹿鳴，食野之蘋?！甭沟锰O則鳴相呼，詩意謂朋友也。）滿慚罄《缶并》。（《詩》：“《缶并》之罄矣，維之恥?！薄扼静ⅰ沸《M，《缶并》大而盈，恥者，刺不能使富分貧，眾恤寡也。）ぁぁ抱瑚璉，（《選》：“ぁぁ秋月明?！薄墩Z》曰：“何器也？曰：瑚璉也?！焙鳝I，宗廟之器，以喻徹。ぁ，居永切。）飛飛聯(lián)，（《詩》：“在原，兄弟急難?！薄稜栄拧罚骸?，渠。”郭注：“雀屬也，飛則鳴，行則搖?！痹娨詻r兄弟，張徹弟復(fù)，亦舉進(jìn)士，故云。，資昔切，，郎丁切。）魚鬣欲脫背，（鬣，須鬣?！渡胶＝?jīng)》：“是魚赤目赤鬣。”欲脫背，言將化為龍也。鬣音獵。）虬光先照硎，（光先或作精光?！肚f子》：“刀刃若新發(fā)于硎?！表剩剖?。）豈獨出丑類，方當(dāng)動朝廷。勤來得晤語，勿憚宿寒廳。
薦士（孟東野，貞元十一年進(jìn)士，為溧陽尉時，鄭余慶尹河南，公作是詩以薦之，鄭辟為水陸運從事。此詩作于郊為尉后，辟從事前歟？觀公銘郊墓，謂鄭公尹河南，既辟從事，后以節(jié)領(lǐng)興元，復(fù)奏為參謀。皆公一詩之薦也。）周《詩》三百篇，雅麗理訓(xùn)誥。（雅麗或作麗雅，理或作埋。今按：二字皆未安，恐必有誤。）曾經(jīng)圣人手，議論安敢到。五言出漢時，蘇李首更號。（《選·李陵與蘇武詩》注云：“五言詩自陵始也?！保〇|都漸彌漫，派別百川導(dǎo)。建安能者七，（建安，謂魏之文人也。《典論》云：“今之文人，魯國孔融、廣陵陳琳、山陽王粲、北海徐干、陳留阮、汝南應(yīng)、東平劉公干，斯七子也?！保竭烨?，一音暢，又音陽。）卓犖變風(fēng)操。逶迤抵晉宋，氣象日凋耗。中間數(shù)鮑謝，（鮑照、謝也?；蛟恢x靈運，蓋二謝通稱。）比近最清奧。齊梁及陳隋，眾作等蟬噪，搜春摘花卉，沿襲傷剽盜。國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筆墨閑錄》曰：“《薦士》詩與《送孟東野序》，盛言子昂、李、杜，余皆不在其列，唐詩由子昂始唱之也?！弊影盒贞?，梓州射洪人，唐高宗時有文章盛名。）勃興得李杜，萬類困陵暴。后來相繼生，亦各臻閫奧。（或作奧，舊本作奧，今本以重韻誤刊也?！栋喙虃鳌罚骸熬肯仁ブ畩W?！保┯懈F者孟郊，（“東野窺禹穴”，“東野動驚俗”，公平日以朋友處之，字而不名，獨此詩曰：“有窮者孟郊?！鄙w薦之于王公大人，不得不名也。）受材實雄驁。冥觀洞古今，象外逐幽好。橫空盤硬語，（橫空或作縱橫。）妥帖力排。（《論語》：“蕩舟?！焙窔⒂懈F后羿，因其室而生。多力，能陸地行舟，為少康所殺。臨川云：“吟詩各有所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此李白所得也?！蚩呆浯涮m苕上，未掣鯨鯢碧海中’，此杜甫所得也?！畽M空盤硬語，妥帖力排’，此韓愈所得也?！?，魚到切。）敷柔肆紆余，奮猛卷海潦。榮華肖天秀，捷疾逾響報。（捷或作健，逾或作愈。）行身踐規(guī)矩，甘辱恥媚灶。（媚灶見《論語·八佾》。）孟軻分邪正，眸子看毛。（眸子毛，見《孟子·離婁上》。音了。毛音耄。）杳然粹而清，（或作精。）可以鎮(zhèn)浮躁。酸寒溧陽尉，（溧陽，即今升州縣名。貞元十二年，呂渭知貢舉，郊年四十有六，中進(jìn)士第。間四年，調(diào)溧陽尉。溧音栗。）五十幾何耄？（八十九十曰耄。）孜孜營甘旨，（《禮記·內(nèi)則》：“昧爽而朝，慈以甘旨?！保┬量嗑盟?。俗流知者誰？指注競嘲慠。圣皇索遺逸，髦士日登造。廟堂有賢相，（謂鄭余慶。）愛遇均覆燾。（公有與余慶書云“再奉示問，皆緣孟家事?！苯妓烙谠途拍辏瑫r余慶為興元尹。韋莊云：“東野佐徐州幕，卒，使下廷評以墓志?！笨贾鄳c在興元，奏郊為參謀，未至而卒，莊說非也。覆，方又切。）況承歸與張，（謂郊嘗為歸登、張建封所知。）二公迭嗟悼。青冥送吹噓，強(qiáng)箭射魯縞。（《前漢·韓安國傳》：“強(qiáng)弩之末，力不能穿魯縞?！保┖鸀榫脽o成？使以歸期告。（貞元十九年，建封死久矣，公猶且云爾者，蓋言東野素為建封所知，胡為久無成，以歸期告也。）霜風(fēng)破佳菊，嘉節(jié)迫吹帽。（晉孟嘉在征西將軍幕中，九日宴龍山，風(fēng)吹嘉帽落。）念將決焉去，感物增戀。（，[A092]物也?！堵曧崱吩疲骸耙?，戀惜也?！薄墩f文》云：固也。，盧到切。）彼微水中荇，尚煩左右Ρ。（《詩》：“參差荇菜，左右Ρ之?！宝?，擇也。Ρ音冒。）魯侯國至小，廟鼎猶納郜。（《春秋》桓二年：“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納于太廟。”郜，地名。郜音告。）幸當(dāng)擇珉玉，寧有棄瑁。（《周禮》：“天子執(zhí)瑁四寸，以朝諸侯?！辫＃熳庸缫?。瑁音冒。）悠悠我之思，擾擾風(fēng)中纛。（纛以牛尾為之，大如斗，系于左馬軛上。《選》：“黃屋左纛?！背踉唬骸肮讶酥?，搖搖然如懸旌?！痹娨馊〈?。纛音道。）上言愧無路，日夜惟心禱。鶴翎不天生，變化在啄菢。（鳥伏卵謂之菢。菢，薄報切。）通波非難圖，尺地易可漕。善善不汲汲，后時徒悔懊。救死具八珍，（《周禮·膳夫》：“珍用八物?！庇郑骸笆翅t(yī)掌八珍之齊?！薄抖Y記·內(nèi)則》：“八珍謂淳熬、淳母、炮豚、炮羊、搗珍、漬、熬、肝也?！保┎蝗缫缓勱＃ǔc晉戰(zhàn)，或人進(jìn)王一簞酒，王傾酒于水上，與士共飲。簟音單。不或作無。）微詩公勿誚，（微或作數(shù)。）愷悌神所勞。（《詩》：“愷悌君子，神所勞矣?！眲?，郎到切。）
喜侯喜至贈張籍張徹（公初謫陽山令，元和改元六月，自江陵掾召為國子博士。其從游，如喜、如籍、如徹，皆會于都下，詩以是作。）
昔我在南時，（謂責(zé)陽山時也。）數(shù)君長在念。搖搖不可止，諷詠日喁僉。（喁僉，魚口動貌。《選》張衡曰：喁僉沉浮。喁音，僉音驗。）如以膏濯衣，每漬垢逾染。又如心中疾，箴石非所砭。常思得游處，至死無倦?yún)?。（無或作不。）地遐物奇怪，水鏡涵石劍。（水鏡一名蜮。陸璣《疏》云：“一名射影，江淮水皆有之。人在岸上，影在水中，投人影則殺之?！保┗幕ǜF漫亂，幽獸工騰閃。礙目不忍窺，忽忽坐昏墊。（《書》：“下民昏墊。”注：昏，瞀。墊，溺。墊，都念切。）逢神多所祝，豈忘靈即驗。依依夢歸路，歷歷想行店。今者誠自幸，所懷無一欠。孟生去雖索，（孟生，孟郊。索，離也。東野其年十一月從河南尹鄭余慶奏為水陸運從事。索，悉各切。）侯氏來還歉。（說已見上。）欹眠德新詩，屋角月艷艷。（眠或作枕。月或作日。）雜作承間騁，（雜，方作新。按：上句已云聽新詩，不應(yīng)此句便重出新字，當(dāng)作“雜作承間騁”，蓋謂間出他文也。）交驚舌[C042]《舌詹》。（交或作文，[C042]或作牙，皆誤。[C042]，俗互字也。《說文》：“《舌詹》，吐舌貌”?！渡嗾病?，他念切。）繽紛指瑕疵，拒捍阻城塹。（阻城或作城阻，非是。）以余經(jīng)摧挫，固請發(fā)鉛槧。（王充《論衡》：“斷木為槧。”《西京雜記》：“揚子云好事，常懷鉛提槧，從諸計吏訪殊方絕域之語?！便U，墨。槧，牘也。槧，七艷切。）居然妄推讓，見謂天焰。（天或作黔，非是。）比疏語徒妍，悚息不敢占。呼奴具盤食，（或作餐。）魚菜贍。人生但如此，朱紫安足僭！
古風(fēng)（蜀本作二首。觀詩意當(dāng)在德宗之世，與《烽火》詩意相表里。蓋自安史亂后，方鎮(zhèn)相望于內(nèi)地，兵驕則逐帥，帥強(qiáng)則叛上，不廷不貢，故托古風(fēng)以寓意。謂當(dāng)時之民疲于賦役，無可逃之地，譬如一邑之水尚可違，而天下湯湯則無所可歸。好衣甘食，以茍一日安，則可見當(dāng)時之不自聊如此。）
今日曷不樂，幸時不用兵。無曰既蹙矣，（曰或作日。）乃尚可以生。（以或作勞，非是。）彼州之賦，去汝不顧；此州之役，去我奚適？（去我，方作我去，奚或作爰，皆非是。）一邑之水，可走而違；天下湯湯，曷其而歸？（湯音傷。）好我衣服，甘我飲食，無念百年，聊樂一日。
駑驥（唐本有“贈陽詹”字，或作《駑驥吟示歐陽詹》。詹集有《答韓十八駑驥吟》。唐本云贈歐陽詹，詹字行周，泉州晉江人。貞元八年，與公同中進(jìn)士第。公貞元十五年冬，以徐州從事朝正于京，詹時為國子監(jiān)四門助教，將率其徒伏闕下，舉公為博士。此詩殆斯時所作歟？）
駑駘誠齷齪，（《選》：“小人自齷齪。”駘音臺，齷音渥。齪音濁。）市者何其稠？力小苦易制，價微良易酬。（苦或作良，良或作誠。）渴飲一斗水，饑食一束芻。嘶鳴當(dāng)大路，志氣若有余。騏驥主絕域，自矜無匹儔，牽驅(qū)入市門，行者不為留。借問價幾何？黃金比嵩丘。（老杜《驄馬行》：“未覺千金滿高價?！保┙鑶栃袔缀?？咫尺視九州。饑食玉山禾，（玉山，山名，周穆王訪西王母所經(jīng)行之處。）渴飲醴泉流。（《禮記》：“地出醴泉?！保﹩栒l能為御？（諸本作“借問誰能御”，方從杭、蜀、本及《歐陽詹集》如此。）曠世不可求。惟昔穆天子，乘之極遐游，（《史記》：“穆王得溫驪、赤兔、驊騮、耳之駟，西巡狩至昆侖山，見西王母，樂而忘歸?！保┩趿紙?zhí)其轡，（王良，古之善御者，事見《孟子》。良，趙簡子時善御者，《左氏》號郵無恤。）造父挾其。（《史記》：“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穆王，穆王封之趙城。”，車轅也。挾，諸本作夾，此從《詹集》。今按：《左傳》：“潁考叔挾以走?！碑?dāng)作挾。，張留切。）因言天外事，（穆王時西極有化人來，王敬事之，遂肆意遠(yuǎn)游。駕八駿之乘，主車則造父為御，宿于昆侖之阿，赤水之陽，別日升昆侖之上，以觀黃帝之宮，遂賓于西王母。公曰“天外事”，即謂昆侖池之事，非中國所見者也。）茫惚使人愁。（?；蜃?，或作荒，《詹集》作慌，古慌與茫通。，許往切。惚，呼骨切。）駑駘謂騏驥，餓死余爾羞，（餓或作饑。）有能必見用，有德必見收，孰云時與命，通塞皆自由？騏驥不敢言，低徊但垂頭。人皆劣騏驥，共以駑駘優(yōu)。喟余獨興嘆，才命不同謀。寄詩心同子，為我商聲謳。（詩或作言，商或作高。）
馬厭谷（劉向《新序》：“燕相得罪將出，召門下諸大夫曰：‘有能從我出者乎？’大夫有進(jìn)者曰：‘兇年饑歲，士糟粕不厭，而君之犬馬有余谷粟。隆冬烈寒，士短褐不全，而君之臺觀，幃簾錦繡，飄飄而弊。財者君之所輕，死者士之所重，君不能施君之所輕，而求得士之所重，不亦難乎？’燕相慚?！惫獬龃?。公年十九舉進(jìn)士京師，二十五登第春官，二九年始佐汴幕，此詩及其下《出門》，皆未得志之辭，其三上光范書時作乎？）
馬厭谷兮，士不厭糠乞。（杜詩“黍民糠乞窄”?！妒酚洝贰瓣惼绞晨泛恕?。晉灼云：“京師謂粗屑為紇頭，字與乞同。”乞，胡骨切，又音纈。）土被文繡兮，（《漢·賈誼傳》：“民墻屋被文繡。”）士無高阝褐。（高阝或作短。《前漢·貨殖傳》實用高阝字。董彥遠(yuǎn)、洪慶善皆嘗辨古無短褐。按：高阝褐字，兩《漢》如賈誼、貢禹、貨殖傳，班彪、劉平、張衡傳凡六見，無有作短字者。班彪《王命論》：“短褐之襲?！薄稘h書》作衤豆，《文選》則用丁管切。是唐儒方兩用之，故少陵詩“賜浴皆長纓，與宴非短褐”。又云：“短褐風(fēng)霜入，還丹日月遲?！苯宰鏖L短之短。而《史記·孟嘗君傳》與《戰(zhàn)國策》、《墨子》語，蓋皆傳寫之訛。公好古最深，當(dāng)以高阝為正。今按：《戰(zhàn)國策》，“鄰有短褐”。一作高阝?！妒酚洝贰笆坎坏枚毯帧?，司馬貞曰：“短亦音豎”。班彪《王命論》“短褐之襲”，韋昭曰：“短當(dāng)作高阝，襦也”，字皆正作短，注中乃云：“高阝字豎音?！庇帧痘茨献印芬嘣啤拔遵R期才衣短褐”，而高誘無說，則亦未必皆傳寫之誤也。又柳子厚亦嘗用之，則安知韓公之必不然乎。今兩存之，以俟知者。）彼其得志兮不我虞，一朝失志兮其何如？已焉哉，嗟嗟平鄙夫！
出門長安百萬家，出門無所之。豈敢尚幽獨，與世實參差。古人雖已死，書上有其辭。（其或作遺。）開卷讀且想，千載若相期。出門各有道，我道方未夷。且于此中息，天命不吾欺。（命或作誠。）
嗟哉董生行（董召南，壽州安豐人。公嘗有《送董生游河北序》，且曰：“董生舉進(jìn)士，連不得志于有司?！倍嗽姅⑵湫⑶掖热绱恕ＬK翰林嘗作《蘇州姚氏三瑞堂》詩云：“君不見董召南，隱居行義孝且慈。天公亦恐無人知，故令雞狗相哺兒，又令韓老為作詩。爾來三百年，名與淮水馳?！保?br>淮水出桐柏（《禹貢》：“導(dǎo)淮自桐柏?！蓖┌兀矫?，今在唐州界，淮水所出。）山，東馳遙遙（一作悠悠。）千里不能休。淝水出其側(cè)，（淝水在廬江?！稌x史》：“列陣臨淝水?！变且舴省＃┎荒芮Ю?，（句絕。）百里入淮流。（百上或無里字。不能千里者，以興董生居下，其可以施于人者不遐也。按：《水經(jīng)》“淝水出九江北入于淮”，故云。）壽州屬縣有安豐，唐貞元時，（元下或有年字。）縣人董生召南（召或作邵。）隱居行義于其中。（《論語》：“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dá)其道?！保┐淌凡荒芩]，天子不聞名聲。（句絕。）爵祿不及門，門外惟有吏，日來征租更索錢。（方無更字，非是。）嗟哉董生朝出耕，夜歸讀古人書。盡日不得息?；蛏蕉?，或水而漁。（而，方并作于，非是。）入廚具甘旨，上堂問起居。父母不戚戚，妻子不咨咨。（方從閣、杭、蜀本作羞羞，云此詩以三嗟哉易韻，以羞葉居，視古用韻也。今按：咨字，自與居葉，方于《毛潁傳》資字論之矣，何獨于此而疑之邪？羞羞韻雖可葉，然殊無理而可笑。方之主此，又其酷信三本之誤也?；蚩直臼青底郑~音子余反，而誤作羞字耳，然亦不如且作咨字之見成穩(wěn)當(dāng)也。）嗟哉董生孝且慈。人不識，（句絕。）惟有天翁知。（方無有字，非是。）生祥下瑞無時期。家有狗乳出求食，雞來哺其兒，啄啄庭中拾蟲蟻，哺之不食鳴聲悲，彷徨躑躅久不去，（躑，直炙切。躅，廚玉切。）以翼來覆待狗歸。（覆去聲。）嗟哉董生誰將與儔？時之人夫妻相虐兄弟為仇，食君之祿，而令父母愁。亦獨何心？嗟哉董生無與儔！（或作“誰將與儔”，或作“將無與儔”，或作“誰與儔”。今按：上句“誰將與儔”，疑而問之之詞也。此云無與儔，答而決之之詞也。）
烽火（周幽王為烽燧，寇至則舉以招兵，諸侯患之。公感時而有取云。時吳少誠敗韓全義，兩都甚擾擾，公詩以此作。）登高望烽火，誰謂寒塵飛。王城富且樂，曷不事光輝。勿言日已暮，相見恐行稀。愿君熟念此，秉燭夜中歸。我歌寧自感，乃獨淚沾衣。
汴州亂二首（汴州自大歷后多兵，劉玄佐死，子士寧代之，無度，其將李萬榮逐而代之。萬榮死，董晉實代之。晉卒，陸長源總留后，八日而軍亂，長源死。公是時已從晉喪出汴四日，實貞元十五年。二詩之作，蓋譏德宗姑息之政云。）
汴州城門朝不開，天狗墮地聲如雷。（《天官書》：天狗狀如大奔，有聲。其下止地，類狗。漢吳楚七國反，天狗過梁野。及兵起，遂伏尸流血其下。）健兒爭夸殺留后，（夸或作誘。留后，陸長源也。）連屋累棟燒成灰。（累棟或作累累。）諸侯咫尺不能救，孤士何者自興哀？
母從子走者為誰？大夫夫人留后兒。（謂長源之妻子。）昨日乘車騎大馬，坐者起趨乘者下。廟堂不肯用干戈，（肯或作敢。）嗚呼奈汝母子何！利劍（此詩次汴州亂后，不平之氣，略見于此。）利劍光耿耿，佩之使我無邪心。故人念我寡徒侶，（寡或作無，徒或作儔。）持用贈我比知音。我心如冰劍如雪，不能刺讒夫，使我心腐劍鋒折。決云中斷開青天，噫！劍與我俱變化歸黃泉。（晉雷煥得酆城寶劍，一與張華，一自佩。華誅，劍失所在。煥死，其子持過延平津，忽于腰間躍出，墮水化為兩龍而去。）齪齪（貞元十五年，鄭、滑大水。公十六年自京師歸彭城，詩云：“去歲東郡水?！倍嗽娨嘣啤昂拥虥Q東郡，老弱隨驚湍”，詩意皆相似。大抵言當(dāng)世士齪齪，無能為國慮者。）
齪齪當(dāng)世士，所憂在饑寒，但見賤者悲，不聞貴者嘆。（音灘。）大賢事業(yè)異，遠(yuǎn)抱非俗觀，報國心皎潔，念時涕ォ瀾。（《選》歐陽堅石詩：“揮筆涕ォ瀾?！保┭ё笥?，柔指發(fā)哀彈，（潘安仁《笙賦》：“輟張女之哀彈。”彈音壇。）酒肴雖日陳，感激寧為歡？秋陰欺白日，（欺，方作蔽。今按：作蔽固古語，然作欺尤有味也。）泥潦不少干，河堤決東郡，（滑州也。）老弱隨驚湍。天意固有屬，誰能詰其端？（屬，或作謂，或作以。詰，方作語。今按：謂以語，不若作屬詰為深切。）愿辱太守薦，得充諫諍官，（諫諍，方作爭臣。今按：爭臣下更著官字，語復(fù)，非是。）排云叫閶闔，披腹呈瑯。致君豈無術(shù)，自進(jìn)誠獨難。
北極有羈羽，南溟有沉鱗。（南溟，見《莊子·逍遙篇》鯤鵬之說。羈羽，謂鵬。沉鱗，謂鯤也。以喻己與觀相遇之意。）川原浩浩隔，影響兩無因。風(fēng)云一朝會，變化成一身。誰言道里遠(yuǎn)，（里或作理，非是。陶詩云：“不怨道里長?！闭骼?。）感激疾如神。我年二十五，（時貞元八年也，歲在壬申。按李漢集序，公生于大歷之戊申三年，自壬申逆數(shù)至戊申，公時年二十五矣。）求友昧其人。哀歌西京市，乃與夫子親。（夫子謂觀。）所尚茍同趨，（尚或作向。趨，《孟子》云：“三子者不同道，其趨一也?！弊ⅲ黑?，讀如趣。）賢愚豈異倫。方為金石姿，萬世無緇磷。無為兒女態(tài)，（兒女或作女兒，非是。）憔悴悲賤貧。
此日足可惜贈張籍（籍字文昌，吳郡人，嘗為公所薦送。貞元十五年，公時在徐，籍往謁公，未幾辭去。公惜別，故作是詩以送之。詩中雜用韻又迭用韻，張籍祭公詩用此格。歐陽公云：“退之工于用韻，得寬韻則波瀾橫溢，泛入旁韻，如《此日足可惜》之類是也。得窄韻則不復(fù)旁出，因難見巧，如《病中贈張十八》之類是也?！卑矗捍嗽娕c《元和圣德詩》，多從古韻，讀之者當(dāng)始終以協(xié)聲求之，非所謂雜用韻也。）
此日足可惜，此酒不足嘗。（不足或作不可。）舍酒去相語，（去一作須。今按：須字無理，或是復(fù)字，傳寫誤爾。）共分一日光。念昔未知子，孟君自南方。（孟郊也。）自矜有所得，言子有文章。我名屬相府，（公仕董晉幕府。）欲往不得行。（或作驤。）思之不可見，百端在中腸。（謂懷思也。）維時月魄死，（《漢·律歷志》：“死魄，朔也。生魄，望也?！保┒粘诜?，（《月令》：“孟冬之月，日在房?！保?qū)馳公事退，聞子適及城。（或作墻。此詩視古用韻，不入今韻者，多為后學(xué)以意妄改。吳才老云：“詩人用行字韻二十有五，無葉今讀者。”此詩后用“東去趨彭城”，“諒知有所成”，皆庚韻也，何獨于此疑之。）命車載之至，引坐于中堂，開懷聽其說，往往副所望。孔丘歿已遠(yuǎn)，仁義路久荒，紛紛百家起，詭怪相披猖。長老守所聞，后生習(xí)為常。少知誠難得，純粹古已亡。（古一作固。）譬彼植園木，有根易為長。留之不遣去，館置城西旁，歲時未云幾，浩浩觀湖江。（未或作來，江或作湘，非是。植園木以喻籍之始從學(xué)也，觀湖江以喻其成也。）眾夫指之笑，謂我知不明，兒童畏雷電，魚鱉驚夜光。州家舉進(jìn)士，選試繆所當(dāng)，（汴州舉進(jìn)士，公為考官，試《反舌無聲》詩，籍中等。）馳辭對我策，章句何煒煌。相公朝服立，工席歌《鹿鳴》。禮終樂亦闕，相拜送于庭。之子去須臾，赫赫流盛名。竊喜復(fù)竊嘆，（竊喜復(fù)，或作慷慨仍。）諒知有所成。人事安可恒，奄忽令我傷。聞子高第日，正從相公喪，（貞元十五年，高郢知舉，籍登第。是歲二月，晉卒，公護(hù)其喪行。）哀情逢吉語，惝難為雙。（惝或作忄敞?！冻o·遠(yuǎn)游》作惝，《相如傳》作敞。忄敞，音敞。，許切。）暮宿偃師西，（偃師，縣名，今在洛州。）徒展轉(zhuǎn)在床。（諸本作“展轉(zhuǎn)在空床”。今按：或當(dāng)從諸本。）夜聞汴州亂，（二月乙酉，宣武軍亂，殺留后陸長源。）繞壁行彷徨。我時留妻子，（時留或作乃棄。）倉卒不及將，相見不復(fù)期，零落甘所丁。驕女未絕乳，念之不能忘。忽如在我所，（或作其側(cè)，所或作前，或作側(cè)。）耳若聞啼聲。中途安得返，一日不可更。俄有東來說，我家免罹殃，乘船下汴水，東去趨彭城。（公妻子先往徐州?！短啤さ乩碇尽罚骸靶熘荩沓强?。”）從喪朝至洛，（方無朝字，洛下有陽字。今按：朝至洛，蓋用《洛誥》語。又下文云：“日西入軍門”，則此當(dāng)作“朝至洛”明矣。）還走不及停。（還或作旋。）假道經(jīng)盟津，（即孟津也。）出入行澗岡。日西入軍門，羸馬顛且僵。主人愿少留，（時李元為河陽節(jié)度，主人謂元也。）延入陳壺觴。卑賤不敢辭，忽忽心如狂。飲食豈知味，絲竹徒轟轟。（呼宏切。）平明脫身去，決若驚鳧翔。黃昏次汜水，（汜水在河南成皋縣?！对姟そ秀帷?。汜音似。）欲過無舟航，（遇或作濟(jì)。）號呼久乃至，夜?jié)稂S。（《前漢·地理志》：“陳留郡外黃縣有黃溝?！保┲辛魃蠟牐?，方作沙。潬，或作澤。郭璞曰：江東人呼水中沙堆為潬。即灘也。音但。今按：下句便有沙字，恐只當(dāng)作灘，二字復(fù)出，如上句言舟航之類。）沙水不可詳，驚波暗合沓，星宿爭翻芒。轅馬躅鳴，（諸本或作“馬乏復(fù)悲鳴”，或作“馬躅鳴悲”。）左右泣仆童。甲午憩時門，臨泉窺斗龍。東西出陳許，陂澤平茫茫。（方作“茫茫平”，云用古韻。今按：此詩固用古韻，然皆因其語勢之自然，未嘗作意舍此而用彼也。諸本只作“陂澤平茫?！保嵵C語協(xié)，本無不可。若作“陂澤茫茫平”，卻覺不響。不應(yīng)以欲用古韻之故，牽挽而強(qiáng)就之也。又按：別本平或作路。而或作何者，語意尤勝。讀者詳之。）道邊草木花，紅紫相低昂，百里不逢人，角角雄雉鳴。（角音谷，見《集韻》。雄雉或作雉ず。）行行二月暮，乃及徐南疆。下馬步堤岸，上船拜吾兄。（公有三兄，皆早世。見于集中者，云卿之子俞，紳卿之子岌，皆公從兄?；蛟晃嵝种^張籍，非也。）誰云經(jīng)艱難，（艱或作險。）百口無夭殤。（夭或作橫?！冻o》：“強(qiáng)死者為國殤。”三字全語亦見《列子》。）仆射南陽公，（張建封也。）宅我睢水陽。（二月末，公至徐州。徐泗濠節(jié)度使張建封，以公為節(jié)度推官。睢，水名，在徐州。公與孟東野書云：“主人與余有故，居余符離睢水上。”即此也。）篋中有余衣，盎中有余糧。閉門讀書史，（讀或作閱。）窗戶忽已涼。（諸本多作“清風(fēng)窗戶涼”，或作“窗戶風(fēng)已涼”，或作“窗戶清風(fēng)涼”。今按：公以二月末到徐，不知此詩何時作。若夏即當(dāng)作清風(fēng)窗戶涼，若秋即當(dāng)作窗戶風(fēng)已涼。）日念子來游，子豈知我情？別離未為久，辛苦多所經(jīng)。對食每不飽，共言無倦聽。連延三十日，晨坐達(dá)五更。我友二三子，（友或作有。）宦游西在京，東野窺禹穴，（禹穴在會稽。）李翱觀濤江，（李翱字習(xí)之，公兄之胥也。李習(xí)之《論性》末云：“南觀濤江，入于越，而吳郡陸參存焉，與之言。參曰：尼父之心也?！卑坑^濤江，豈此時乎？）蕭條千萬里，會合安可逢？淮之水舒舒，楚山直叢叢，子又舍我去，我懷焉所窮？（焉或作安。）男兒不再壯，百歲如風(fēng)狂。（方作狂風(fēng)。今按：方亦強(qiáng)用古韻之過，不如只作風(fēng)狂，語勢尤鍵。）高爵尚可求，無為守一鄉(xiāng)。（按：此篇押二光字，二鳴字，二更字，二狂字。胡仔謂退之好重迭用韻，以競之意，蓋不恤其為病也。）幽懷幽懷不能寫，（能或作可。）行此春江潯。適與佳節(jié)會，士女競光陰。凝妝耀州渚，繁吹蕩人心。（《禮記》：命樂師大合吹。吹，尺偽切。人或作神，非是。）間關(guān)林中鳥，亦知和為音。（諸本作“知時為和音”，非是。然今本疑亦有誤，或恐為是其字。）豈無一樽酒，自酌還自吟。但悲時易失，（《西漢·蒯通傳》：“時者難值而易失。”）四序迭相侵。我歌君子行，（《古樂府》有《君子行》。）視古猶視今。（《列子·楊朱篇》：楊子曰：“世事苦樂，古猶今也。”）
君子法天運君子法天運，四時可前知。（可或作每。）小人惟所遇，寒暑不可期。利害有常勢，取舍無定姿。焉能使我心，皎皎遠(yuǎn)憂疑。
落葉送陳羽（或作葉落，篇首同，非是。羽與公同登第。）落葉不更息，斷蓬無復(fù)歸。飄搖終自異，邂逅暫相依。悄悄深夜語，悠悠寒月輝。誰云少年別，流淚各沾衣！
歸彭城（彭城，徐也。公作《歐陽詹哀詞》云：“貞元十五年冬，某為徐州從事，朝正于京師。”而此詩曰《歸彭城》，明年自京歸徐也。天下兵又動，謂十五年秋起諸道兵討吳少誠。前年關(guān)中旱，謂十四年冬京師饑。去歲東郡水，謂十五年秋鄭滑水。事見《齪齪》詩。東郡或作東洛，非也。）
天下兵又動，太平竟何時？︳謨者誰子？無乃失所宜。前年關(guān)中旱，閭井多死饑。（或作饑。）去歲東郡水，（郡或作洛，非也?！杜f紀(jì)》：“貞元十五年秋，鄭、滑大水?！保┥駷榱魇?。上天不虛應(yīng)，禍福各有隨。我欲進(jìn)短策，無由至彤墀。（彤或作丹。）刳肝以為紙，瀝血以書辭。上言陳堯舜，下言引龍夔，言詞多感激，文字少葳蕤。（葳或作萎?！凹娸谵ㄒ约哀骸保婈憴C(jī)《文賦》。今按：葳蕤已見《楚辭》。葳音逶，蕤音。）一讀已自怪，再尋良自疑。食芹雖云美，獻(xiàn)御固已癡。（《說文》：“芹，楚葵也?！薄读凶印罚骸八斡刑锓蛳彩城壅?，對鄉(xiāng)豪稱之。鄉(xiāng)豪取而嘗之，蜇于口，慘于腹。眾哂而怨之，其人大慚?！睍x嵇康《與山濤書》曰：“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欲獻(xiàn)之至尊，雖有區(qū)區(qū)之意，亦已疏矣?！保┚}封在骨髓，耿耿空自奇。昨者到京師，屢陪高車馳。周行多俊異，（行，胡郎切。）議論無瑕疵，見待頗異禮，未能去毛皮，到口不敢吐，徐徐俟其。（揚子曰：“可抵乎？”，罅也。，虛宜切。）歸來戎馬間，驚顧似羈雌，（枚乘曰：“日暮則迷鳥羈雌宿焉?！薄哆x·晚出西射堂》詩：“羈雌戀舊侶，迷鳥懷故林?！弊ⅲ毫b，無偶也。）連日或不語，終朝見相欺。（相，方作我。見相或作相見。今按：此三字三本疑皆有誤。）乘閑輒騎馬，茫茫詣空陂，遇酒即酩酊，君知我為誰？（《晉書》：“山簡出為征南將軍，鎮(zhèn)襄陽時，有童子歌曰：‘山公出何許，往至高陽池。日夕倒載歸，酩酊無所知。時時能騎馬，倒著白接籬。舉鞭問葛疆，何如并州兒。’”）
醉后（一作醉客）
煌煌東方星，（魏道輔云：“夏英公竦評老杜《初秋月》云：‘微升紫塞外，已隱暮云端?！庵髅C宗也。吾觀退之‘煌煌東方星’，其順宗時作乎？東方，謂憲宗在儲宮也?！卑词罚懺荒暾?，順宗即位，三月立廣陵王純?yōu)榛侍?，八月立為皇帝，是為憲宗。）奈此眾客醉。初喧或忿爭，（一作紛爭，或作爭忿。）中靜雜嘲戲，（雜或作帷?！半s以嘲戲”，《選·典論》全語。）淋漓身上衣，（漓或作浪。）顛倒筆下字。人生如此少，酒賤且勤置。
醉贈張秘書（今本下或注徹字。徹，元和四年進(jìn)士，此詩元和初作，徹猶未第。公五六年間，皆在東都，此詩蓋在長安日作，非徹也。）
人皆勸我酒，我若耳不聞。今日到君家，呼酒持勸君。為此座上客，（方作士，非是?！逗鬂h·孔融傳》：“融字文舉，性寬容少忌，好士，喜誘益后進(jìn)。及退閑職，賓客日盈其門。常嘆曰：‘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吾無憂矣?！保┘坝喔髂芪?。君詩多態(tài)度，藹藹春空云。東野動驚俗，天葩吐奇芬。張籍學(xué)古淡，軒鶴避雞群。（《晉書》：“嵇紹始入洛，或謂王戎曰：‘昨于稠人中見嵇紹，昂昂然如野鶴之在雞群?！柄Q，方及諸本皆作昂。今按：此言張籍學(xué)古淡而不鶩于綺靡，如以乘軒之鶴而反避雞群也。又軒鶴乃與天葩之句相偶。）阿買不識字，（趙堯夫曰：“或問阿買是退之何人，答云退之侄，必有所據(jù)而云?！贝吮仄渥又缎∽帧＃╊H知書八分，（秦壞古文有八體。其一隸書，今八分也。《書苑》云：“八分者，秦羽人上谷王次仲飾隸書為之，鐘繇謂之章程書?！睗h蔡邕以隸作八分體。蓋八分之后，又分此法，謂之八分。杜甫《八分歌》云：陳倉石鼓今巳訛，大小二篆生八分。）詩成使之寫，亦足張吾軍。（《左傳》桓公六年：“楚斗伯比曰：‘我張吾三軍。’”張，豬亮切。）所以欲得酒，為文俟其醺，酒味既泠冽，酒氣又氛氳，（泠或作冷，氣或作煙，氛或作氤。氛氳，盛貌。字見《選·雪賦》。）性情漸浩浩，諧笑方云云，此誠得酒意，余外徒繽紛。長安眾富兒，盤饌羅膻葷，不解文字飲，惟能醉紅裙。雖得一餉樂，有如聚飛蚊。今我及數(shù)子，固無蕕與薰。（《左氏》僖公四年：“一薰一蕕，十年尚猶有臭?！保╇U語破鬼膽，高詞媲皇墳。（《書序》：“伏羲、神農(nóng)皇帝之書，謂之三墳?！被蕢?，三皇墳書也。媲或作動。）至寶不雕琢，（或作彖。）神功謝鋤耘。方今向泰平，元凱承華勛，（八元八凱，名氏見《左傳》文十八年。時憲宗即位，杜黃裳、鄭余慶、李吉甫、裴、李藩之徒，相繼為相，故云。）吾徒幸無事，庶以窮嘲曛。
同冠峽（集有《同冠峽》二詩，皆貞元十九年貶陽山后作。）
南方二月半，春物亦已少。維舟山水間，晨坐聽百鳥。宿云尚含姿，朝日忽升曉。羈旅感和鳴，（和鳴或作陽和。）囚拘念輕矯。（和鳴、輕矯，皆指百鳥而言也。）潺淚久迸，（久或作交?！冻o》：“橫流涕兮潺?！保┰懬荚隼@。行矣且無然，蓋棺事乃了。（劉毅云：“丈夫兒蹤跡不可尋常，便混群小中，蓋棺事方定矣?！保?br>送惠師（詩云自來連州寺，當(dāng)在陽山時作。陽山，連屬邑也?；菝?，公為王弘中作《宴喜亭記》，謂其在連州與學(xué)佛之人景常、元惠者游，即惠師也。）
惠師浮屠者，乃是不羈人。（不羈者，以馬為喻，言不受羈也。鄒陽《上吳王書》：“使不羈之士，與牛馬同皂。”）十五愛山水，超然謝朋親。（或作同隱淪。）脫冠剪頭發(fā)，（頭或作短。按：下對蹤塵，當(dāng)作頭發(fā)。）飛步遺蹤塵。（飛或作孤。）發(fā)跡入四明，（四明，山名，在明州。）梯空上秋，遂登天臺望，（天臺，山名，在臺州。）眾壑皆嶙峋。（上音鄰，下音詢。）夜宿最高頂，舉頭看星辰。光芒相照燭，南北爭羅陳。茲地絕翔走，自然嚴(yán)且神。微風(fēng)吹木石，彭湃聞韶鈞。（澎音彭。湃，音拜。）夜半起下視，（夜半或作半夜，或作中夜。）溟波銜日輪。魚龍驚踴躍，叫嘯成悲辛。（嘯或作笑。《選·海賦》及鮑、謝詩多用叫嘯字。）怪氣或紫赤，敲磨共輪。金鴉既騰翥，（隋孟康《詠日》詩：“金烏升曉氣，玉鑒漾晨曦?！薄冻o》：“鸞鳥軒翥而翔飛?！保┝隙砬逍?。常聞禹穴奇，東去窺甌閩。越俗不好古，流傳失其真。幽蹤邈難得，圣路嗟長堙。（圣路，謂舜、禹南巡之路。）回臨浙江濤，屹起高峨岷。壯志死不息，（《越絕書》：“子胥死，捐于大江，發(fā)憤馳騰，氣若奔馬，乃歸神大海。”《水經(jīng)》云：“錢塘江濤，二月八月最高，峨峨二丈有余?！秴窃酱呵铩芬詾樽玉恪⑽姆N之神，謂此也?！保┣耆绺舫俊Ｊ欠蔷购斡?？棄去非吾倫。凌江詣廬岳，（廬山在江州。）浩蕩極游巡。崔沒云表，陂陀浸湖淪。是時雨初霽，懸瀑垂天紳。（天或作大。宋之問詩：“雨巖天作帶，云壑樹披衣?！泵蠔|野詩亦嘗用天紳字。）前年往羅浮，（羅浮，山名，在今廣州增城、博羅二縣之境。）步戛南海ぞ。大哉陽德盛，榮茂恒留春。鵬て墮長翮，（て或作騫，て從鳥，虛言切，飛舉也。從馬者，起虔切，虧也。今字多誤用，故詳之。）鯨戲側(cè)修鱗。自來連州寺，曾未造城，日攜青云客，（云或作春，李白詩多用青云客字。）探勝窮崖濱。太守邀不去，（或作往，或作得。）群官請從頻。（或作“其志信不群”。）囊無一金資，翻謂富者貧。（謂或作為。）昨日忽不見，我令訪其鄰。奔波自追及，（波或作走。）把手問所因。顧我卻興嘆：（我卻或作卻我。）君寧異于民？離合自古然，辭別安足珍？吾聞九疑好，（《皇覽》曰：“九疑在零陵營道縣，其山九疑相似，故名九疑，舜葬于此。”）夙志今欲伸。（欲或作愿。）斑竹啼舜婦，（《博物志》：“洞庭之山，帝之二女以涕揮竹，竹盡斑。”）清湘沉楚臣。（《史記》，屈原仕楚，為上官大夫所讒，懷石投汨羅而死，即清湘也。）衡山與洞庭，（衡山在衡州，洞庭在岳州。）此固道所循。尋嵩方抵洛，（嵩高在洛。）歷華遂之秦。（太華山在華州。）浮游靡定處，偶往即通津。吾言子當(dāng)去，子道非吾遵。江魚不池活，野鳥難籠馴。（鳥或作鶩。）吾非西方教，憐子狂且醇；吾嫉惰游者，憐子愚且諄。去矣各異趣，何為浪沾巾？（浪或作淚。）
送靈師（此詩貞元十九年夏在連州陽山作也。云王員外者，仲舒也。仲舒時亦謫連州司戶，見《宴喜亭記》。）
佛法入中國，爾來六百年。（按：后漢明帝夢見金人，問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長丈六尺，而金色。于是遣使天竺問佛道法，圖畫形象以歸。其教因流入中國。此詩據(jù)漢明帝時言之爾，故其《佛骨表》云：“自后漢時流入中國?！庇衷啤皾h明帝時始有佛法也”?！稘h武故事》：“昆邪王殺休屠王來降，得其金人之神，置之甘泉宮?！眲t是佛入中國，始自漢武。至成、哀間，已有經(jīng)矣。杜致《行守編》亦曰：“漢武作昆明池，掘地得黑灰，東方朔云：可問西域道人。西域道人，佛之徒也?！庇帧堕_皇歷代三寶記》云：“劉向稱予覽典籍，已見有經(jīng)，將知周時九流釋典，秦雖除，漢興復(fù)出?！眲t先漢之前，逆至于周，有佛有經(jīng)，其來也遠(yuǎn)。范曄胡為以謂明帝之時，佛始入中國耶？退之一世大儒，非承襲謬誤者，將由心惡其教，不復(fù)詳考其源流所自耳。）齊（平也。）民逃賦役，高士著幽禪。官吏不之制，（或作禁。）紛紛聽其然。（紛紛或作紛紜。）耕桑日失隸，朝署時遺賢。靈師皇甫姓，胤胄本蟬聯(lián)。少小涉書史，早能綴文篇。中間不得意，失跡成延遷。逸志不拘教，軒騰斷牽攣。圍棋斗白黑，生死隨機(jī)權(quán)。六博在一擲，（《楚辭》宋玉《招魂》：“{艸昆}蔽象棋有六博?！保n盧叱回旋。（梟或作呼，或作梟。宋劉毅與劉裕樗蒲，毅以為不能，裕惡之，因按五木，既而四子俱黑，其一子轉(zhuǎn)躍未定，裕厲聲喝之，即成盧，毅意殊不快也。宋玉《招魂》有“成梟而牟呼五白”。梟，勝也。杜詩：“袒跣不肯成梟盧。”梟，古堯切?！稄V韻》：“梟子，樗蒲采名?！碧啤独钗墓の迥窘?jīng)》：“采六開塞塔禿橛梟?！眲t梟宜從梟。梟，居言切。）戰(zhàn)詩誰與敵，浩汗橫戈。（戰(zhàn)詩或作爭戰(zhàn)，或作文戰(zhàn)，或作詩戰(zhàn)。戰(zhàn)詩、戰(zhàn)文，唐人語也。白樂天“戰(zhàn)文重掉鞅”，劉夢得“戰(zhàn)文矛戟深”。誰與，方作與誰，非是。，小矛也?！斗窖浴罚骸暗艉g，謂矛為?！薄哆x》：“戈彗云?！币灰粝s，又音延。）飲酒盡百《角戔》，（《角戔》或作，或作戔。）嘲諧思逾鮮。（逾或作愈。）有時醉花月，高唱清且綿。（高唱清或作清唱高。）四座咸寂默，杳如奏湘弦。尋勝不憚險，黔江屢洄沿。（黔州有黔江縣?！稜栄拧罚骸澳媪鞫显凰蒌А！薄对姟罚骸八蒌闹??！薄稌罚骸把赜诮！！弊⒃疲骸绊樍鞫略谎?。”《選》：“水涉盡洄沿?！变б艋兀匾艟?。）瞿塘五六月，（瞿塘，三峽也。《荊州記》：“滟如馬，瞿塘莫下。滟如象，瞿塘莫上?！倍旁姡骸昂眠^瞿塘滟堆?！宾囊翎?。）驚電讓歸船。（讓或作攘，非是。姚令威云：“讓，責(zé)怒也?！贝酥恢^歸舟急于驚電耳，讓如“厥大誰與讓”之讓。）怒水忽中裂，千尋墮幽泉。（尋或作潯。今按：潯與尋同。）環(huán)回勢益急，仰見團(tuán)團(tuán)天。（下團(tuán)字一作圓。）投身豈得計，性命甘徒捐。浪沫蹙翻涌，漂浮再生全。同行二十人，（二，諸本作三。）魂骨俱坑填；靈師不掛懷，冒涉道轉(zhuǎn)延。開忠二州牧，（魏道輔謂二牧，韋處厚、白居易也。二公出守在元和末，此詩作于貞元二十年間，考其時，非也。）詩賦時多傳。失職不把筆，珠璣為君編。強(qiáng)留費日月，密席羅嬋娟。昨者至林邑，（林邑，今州地。）使君數(shù)開筵。逐客三四公，盈懷贈蘭荃。湖游泛漭沆，（湖或作湘。此言在林邑日，非湘地也。今按：湖游對溪宴乃切。）溪宴駐潺溪。別語不許出，行裾動遭牽。鄰州競招請，書札何翩翩。十月下桂嶺，（桂嶺縣在賀州。）乘寒恣窺緣。落落王員外，（謂王仲舒自戶部員外郎貶為連州司戶。）爭迎獲其先。自從入賓館，占[A092]久能專。吾徒頗攜被，（頗或作或，被或作之。）接宿窮歡妍。聽說兩京事，分明皆眼前?？v橫雜謠俗，瑣屑咸羅穿。材調(diào)真可惜，朱丹在磨研。方將斂之道，且欲冠其顛。韶陽李太守，（李一作季。）高步陵云煙。得客輒忘食，開囊乞繒錢。（繒或作緡。）手持南曹敘，（謂王員外仲舒也?！赌怪尽吩疲骸八^文章，無世俗氣?！保┳种厍喱庣?，古氣參《彖系》，（方作象。今按杜詩：“前哲垂《彖系》?！保└邩?biāo)摧《太玄》。維舟事干謁，披讀頭風(fēng)痊。（《莊子》：“今予病少痊?！薄兜渎浴吩唬何禾嬉躁惲展苡浭?，作諸書及檄草成，呈太祖。太祖先苦頭風(fēng)，是日疾發(fā)，讀琳所作，翕然起曰：“此愈我病?！比粼?，又張緣切。）還如舊相識，（還如或作頗似。）傾壺暢幽ぉ。以此復(fù)留滯，歸驂幾時鞭？
縣齋有懷（此詩陽山縣齋作。貞元十九年，公以言事出，至是二十一年，順宗即位，而作是詩?！八没市吕^明”，謂順宗也。）少小尚奇?zhèn)?，平生足悲咤。（《選》郭景純《游仙詩》：“撫心獨悲咤?！倍旁姡骸傲钊藥妆??！边澹祚{切。）猶嫌子夏儒，肯學(xué)樊遲稼？事業(yè)窺皋稷，（或作稷Ι。）文章蔑曹謝。濯纓起江湖，綴雜蘭麝。悠悠指長道，去去策高駕。誰為傾國媒，（《李延年傳》：“漢武歌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保┳栽S連城價。（《史記》：趙王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聞之，愿以十五城價請易璧。）初隨計吏貢，（漢武帝元光六年，征吏民有明當(dāng)世之務(wù)，令與計偕。計，謂上計吏簿也?？繗q遣詣京師上之，貢士偕焉。）屢入澤宮射。（《禮記》：“諸侯歲貢士于天子，天子試之于射宮?！庇衷唬骸疤熳訉⒓?，必先習(xí)射于澤。澤者，所以擇士。已射于澤，而后射于射宮?！弊ⅲ簼?，宮名。）雖免十上勞，（《戰(zhàn)國策》：“蘇秦說秦惠王，書十上而說不行。”）何能一戰(zhàn)霸?。ㄙ叶吣辍蹲笫稀吩唬骸耙粦?zhàn)而霸，文之教也?！惫载懺四曛羞M(jìn)士第，貢于京師，至貞元十年，屢試博學(xué)宏詞不中。能，一作曾。）人情忌殊異，世路多權(quán)詐。（多或作重。）蹉跎顏遂低，摧折氣愈下。冶長信非罪，（《論語》：“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侯生或遭罵。（《史記》：“魏有隱士曰侯嬴，公子無忌虛左迎之。嬴有客在市屠中，引車入市，下見其客朱亥，睥睨久立，與其客語。從騎皆竊罵侯生。”）懷書出皇都，（貞元十一年，公東歸河陽?；识?，京師也。）銜淚渡清灞。（灞水出藍(lán)田谷西北而入渭。）身將老寂寞，志欲死閑暇。朝食不盈腸，冬衣才掩髂。（髂，腰骨?！肚皾h》“折脅拉髂”。髂，枯駕切。）軍書既頻召，戎馬乃連跨。大梁從相公，（貞元十二年，從汴州董晉幕。）彭城赴仆射。（貞元十五年，公從徐州張建封幕。）弓箭圍狐兔，絲竹羅酒[B105]。（之夜切，即炙字。）兩府變荒涼，（荒或作炎，此言董晉、張建封貞元十五年、十六年相繼殂謝也。）三年就休假。求官去東洛，（去或作來，或作“去官來東洛”。公自貞元十六年張建封薨，歸洛陽，至十九年始除監(jiān)察御史。）犯雪過西華。塵埃紫陌春，風(fēng)雨靈臺夜。名聲荷朋友，援引乏姻婭。雖陪彤庭臣，（雖或作偶，或作仰。陪或作偶。皆非是。）詎縱青冥靶。（冥或作云。）寒空聳危闕，曉色曜修架。捐軀辰在丁，（貞元十九年十二月，公以監(jiān)察御史上《天旱人饑疏》，貶陽山令?！俺皆诙 ?，謂上疏之日也。曹子建《三良詩》：“誰言捐軀易？殺身誠獨難?！保╂|翮時方礻昔。（鎩，鳥羽病?！哆x》：“鸞翮有時鎩。”礻昔，年終祭名?！稄V雅》：“夏曰清祀，商曰嘉平，周曰大礻昔，秦曰臘?！惫H陽山令，其出以十二月，故時方礻昔也。鎩，所介切。礻昔音乍。）投荒誠職分，領(lǐng)邑幸寬赦。湖波翻日車，嶺石坼天罅。毒霧恒熏晝，炎風(fēng)每燒夏。雷威固已加，颶勢仍相借。（颶風(fēng)已上《江陵途中寄三學(xué)士》詩注。颶音巨。）氣象杳難測，聲音吁可怕。夷言聽未慣，越俗循猶乍。（循或作修，非是。）指摘兩憎嫌，睢盱互猜訝。（《列子》：“老子：而睢睢而盱盱，而誰與居?！鳖∫翥模煲粲?。）只緣恩未報，豈謂生足藉。嗣皇新繼明，（永貞元年，順宗即位。新方作帝，非是。）率土日流化。惟思滌瑕垢，長去事桑柘。嵩開云扃，壓潁抗風(fēng)榭，禾麥種滿地，梨棗栽繞舍。兒童稍長成，雀鼠得驅(qū)嚇。（《莊子》：“鴟得腐鼠，雛過之，仰而視之曰嚇?！弊ⅲ号芪锫?。嚇音罅。）官租日輸納，村酒時邀迓。閑愛老農(nóng)愚，歸弄小女姹。（《后漢》：“姹女工數(shù)錢?！辨?，陟駕切。）如今便可爾，何用畢婚嫁。（《后漢》：“向長字子平，隱居不仕。建武中，男女娶嫁既畢，敕家事勿相關(guān)，當(dāng)如我死也?！饼R蕭惠基嘗謂所親曰：“須婚嫁畢，當(dāng)歸老舊廬?！惫粗疇?。）
合江亭（諸本作《題合江亭寄刺史鄒君》，今從閣、杭、蜀本。篇內(nèi)三處注文，亦用蜀本。鄒君，逸其名。亭故相齊映所作，故曰“維昔經(jīng)營初，邦君實王佐”。前刺史元澄無政，廉使中丞楊公憑奏黜之，遂用鄒公。其曰“中丞黜兇邪”，指此意也。公永貞元年七月初，自陽山量移江陵，道衡山，詩所以作。此亭在衡州負(fù)郭，今之石鼓頭，即其地也。地形特異，巋然崛起于二水之間，旁有朱陵洞，亦謂之朱陵仙府。唐人題刻，散滿巖上。）
紅亭枕湘江，（紅或作江，方作洪。今按：歐本作紅。鮑云：當(dāng)作紅，其作洪者，聲存而字訛也。）蒸水會其左。（蒸湘，二水名，即青草湖。）瞰臨眇空闊，綠凈不可唾。維昔經(jīng)營初，邦君實王佐。翦林遷神祠，買地費家貨。（費或作匱。）梁棟宏可愛，（宏或作橫。）結(jié)構(gòu)麗匪過。伊人去軒騰，茲宇遂頹挫。老郎來何暮？高唱久乃和。樹蘭盈九畹，栽竹逾萬個。（或作{固}，《史記·貨殖傳》：“竹竿萬個。”古書皆用個字?！稘h·功臣表》始出{固}字。）長綆汲滄浪，幽蹊下坎坷。波濤夜俯聽，云樹朝對臥。初如遺宦情，終乃最郡課。人生誠無幾，（誠或作成，非是。）事往悲豈奈。（或作那。）蕭條綿歲時，契闊繼庸懦。（《詩》：“死生契闊?！弊ⅲ呵诳嘁?。契音挈。懦，乃臥切。）勝事誰復(fù)論，丑聲日已播。中丞黜兇邪，天子閔窮餓。君侯至之初，閭里自相賀。淹滯樂閑曠，勤苦勸慵惰。為余掃塵階，（塵或作東，非是。）命樂醉眾座。窮秋感平分，新月憐半破。愿書巖上石，勿使泥塵ネ。（泥塵或作塵泥。）
陪杜侍御游湘西兩寺獨宿有題因獻(xiàn)楊常侍（諸本無兩字及因字。此自陽山北還過潭作，永貞元年秋也。湘西寺在潭州。楊常侍，憑也，時為潭州刺史、湘西觀察使云。）長沙千里平，（長沙，即潭州也。）勝地猶在險。況當(dāng)江闊處，斗起勢匪漸。（斗，頓也。匪，一作非。）深林高玲瓏，青山上琬琰。（上或作生。）路窮臺殿辟，佛事煥且儼。剖竹走泉源，開廊架崖廣。（《說文》：“廣，因巖為屋?！崩龋蛔骼?。）是時秋之殘，（之或作初。）暑氣尚未斂。群行忘后先，朋息棄拘檢。（朋或作困。）客堂喜空涼，（空或作風(fēng)。）華榻有清簟。澗蔬煮蒿芹，水果剝菱芡。（音儉。）伊余夙所慕，陪賞亦云忝。幸逢車馬歸，獨宿門不掩。山樓黑無月，漁火燦星點。夜風(fēng)一何喧，杉檜屢磨。（磨或作摩，古磨摩通。）猶疑在波濤，怵惕夢成魘。靜思屈原沉，（《楚辭》：“屈原沉于汨羅?！保┻h(yuǎn)憶賈誼貶。（賈誼為長沙王太傅，公自御史貶陽山，至是量移江陵掾，過長沙，故引此二人以自比。）椒蘭爭妒忌，（《離騷經(jīng)》曰：“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椒專佞以慢慆兮，扌殺又欲充夫佩幃?！蓖跻葑ⅲ骸疤m，楚懷王弟司馬子蘭也。椒，楚大夫子椒也?！保┙{灌共讒諂。（《西漢·賈誼傳》：“文帝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乃毀誼曰：‘洛陽人年少初學(xué)，專欲擅權(quán)，紛亂諸事。’于是天子以為長沙王太傅?！鳖亷煿抛ⅲ航{，絳侯周勃。灌，灌嬰也。）誰令悲生腸，坐使淚盈臉。翻飛乏羽翼，（乏或作進(jìn)。）指摘困瑕玷。（困，或作因，非是。）珥貂藩維重，（應(yīng)劭《漢官儀》曰：“侍中冠金蟬，有貂，貂取其內(nèi)勁捍而外溫潤?！辈苤泊飨s珥貂。珥，音耳。貂，丁聊切。）政化類分陜。（漢弘農(nóng)縣，周之二伯分陜之地?！豆颉吩唬骸白躁兌鴸|，周公主之。自陜而西，召公主之?！狈株円嘁姟妒酚洝肥兰摇ｇ眭醴株?，謂憑以常侍鎮(zhèn)長沙也。陜音閃。）禮賢道何優(yōu)，奉己事苦儉，大廈棟方隆，巨川《楫戈》行剡，（行或作初?！兑住ご筮^》：“棟陋?！薄断缔o》：“剡木為楫。”）經(jīng)營誠少暇，游宴固已歉。（歐本云：歉俗字，當(dāng)作慊。古書歡欣之類，或從心，或從欠，多通用。）旅程愧淹留，徂歲嗟荏苒。平生每多感，柔翰遇頻染，（《選》：“弱冠弄柔翰?！保┱罐D(zhuǎn)嶺猿鳴，曙燈青ㄦㄦ。（燈，方作光。ㄦㄦ或作焰焰。今按：曉光不青，作燈是也。）岳陽樓別竇司直（竇司直，名庠，字胄卿。韓皋鎮(zhèn)武昌，辟庠幕府。陟大理司直，權(quán)領(lǐng)岳州。公自陽山移江陵法曹，道出岳陽樓，作此詩，永貞元年冬十月也。劉禹錫有和篇，足成六十韻，見劉集。）
洞庭九州間，厥大誰與讓？南匯群崖水，（匯或作維。）北注何奔放。潴為七百里，吞納各殊狀。自古澄不清，環(huán)混無歸向，炎風(fēng)日搜攬，幽怪多冗長。（《選》陸機(jī)曰：“故無取于冗長?！遍L音仗。）軒然大波起，宇宙隘而妨，（音訪，一作放。）巍峨拔嵩華，騰踔較健壯。（踔或作躍，《選·吳都賦》：“騰踔飛超。”）聲音一何宏，轟曷車萬兩，（曷，諸本作盍，或作揭。方定作曷，云：丘葛切，車聲也，揚雄《羽獵賦》所謂“皇車幽曷”是也。杭、蜀本作渴。盧仝《月蝕詩》，亦有“推蕩轟渴”，不知唐人何以訛“曷”為渴也。今本多作磕，“砰磅轟磕”，《上林賦》語?？呐c曷音義一也。）猶疑帝軒轅，張樂就空曠。（《莊子》：“黃帝張咸池之樂于洞庭之野?！保泽ぢ订蓼?，（《選》：“或藏蛟螭┺ね，以懸鐘磬?！痹斠姟对褪サ略姟?。）縞練吹組帳，（組或作祖。今按：鮑照詩：“組帳揚春風(fēng)。”）鬼神非人世，節(jié)奏頗跌踢。（上徒結(jié)切，下徒浪切。）陽施見夸麗，陰閉感凄愴。（感或作咸。）朝過宜春口，（過或作回。宜春，即袁州也。）極北缺堤障。（北或作地。）夜纜巴陵洲，（巴陵郡即岳州。）叢芮才可傍。星河盡涵泳，俯仰迷下上。余瀾怒不已，喧聒鳴甕盎。明登岳陽樓，輝煥朝日亮。飛廉戢其威，（《離騷》：“后飛廉使奔屬?！蓖跻葑ⅲ猴L(fēng)伯也。）清晏息纖纊。（息或作自。按《海賦》“輕塵不飛，纖羅不動”。息字為勝。）泓澄湛凝綠，物影巧相況。江豚時出戲，驚波忽蕩漾。（波或作沒。）時當(dāng)冬之孟，（公永貞元年十月至岳州。）隙窮縮寒漲。前臨指近岸，側(cè)坐眇難望。滌濯神魂醒，幽懷舒以暢。主人孩童舊，（孩童一作童孩。）握手乍忻悵。憐我竄逐歸，相見得無恙，（《風(fēng)俗通》曰：“恙，毒蟲也，喜傷人。古人草居露宿，故相勞問，必曰無恙?！崩盍暝唬骸盎襞c上官無恙乎?！庇帧逗鬂h·蘇竟傳》：“君執(zhí)事無恙?！表Γ∫?。）開筵交履舄，（《史·滑稽傳》：“履舄交錯?！保懧辜裔?，（劉恢曰：“見何次道飲，令人欲傾家釀?！贬?，醞也。）杯行無留停，（或作佇留。）高柱送清唱，中盤進(jìn)橙栗，投擲傾脯醬。歡窮悲心生，婉孌不能忘。（《詩》：“婉兮孌兮?！保┠钗羰甲x書，志欲干霸王，（去聲。）屠龍破千金，（《莊子》：“朱萍漫學(xué)屠龍于支離益，殫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保樗囈嘣瓶?。愛才不擇行，觸事得讒謗。前年出官由，（或作日，以前卷“上疏豈其由”之語推之，作由者是。但恐此與彼語意不同，則只作日亦通。）此禍最無妄。公卿采虛名，擢拜職天仗，奸猜畏彈射，斥逐恣欺誑。新恩移府庭，（移或作趨。）逼側(cè)廁諸將，（《子虛賦》：“逼側(cè)泌節(jié)?！弊⒃疲合嗥纫?。）於嗟苦駑緩，但懼失宜當(dāng)。追思南渡時，魚腹甘所葬，（《史記》：“屈原曰：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保﹪?yán)程迫風(fēng)帆，劈箭入高浪，顛沉在須臾，忠鯁誰復(fù)諒？生還真可喜，克己自懲創(chuàng)。（克或作刻。）庶從今日后，粗識得與喪，事多改前好，趣有獲新尚。誓耕十畝田，不取萬乘相，細(xì)君知蠶織，稚子已得餉，（東方朔曰：“歸遺細(xì)君?！闭f者云：細(xì)君，朔妻之名。又云：細(xì)，小也，朔自比于諸侯，謂其妻曰小君。孫蕓銘石庵：“稚子拾薪，老夫汲澗，細(xì)君緝。”）行當(dāng)掛其冠，生死君一訪。
送文暢師北游（公貞元十九年為四門博士，有《送文暢師序》，今詩亦多序意。然公是詩，自陽山回為國子博士在京師時作也。）
昔在四門館，（后魏太和中，立學(xué)于四門，因以為名。隋始隸國子。公時為四門國子博士。）晨有僧來謁。（《聞見錄》云：“歐陽公于詩，主退之不主子美。劉仲原父每不然之。公曰：‘子美老夫清晨梳白頭，玄都道士來相訪，有俗氣，退之決不道也。’仲原父曰：‘亦退之昔在四門館，晨有僧來謁之句之類耳?！p其辯?！保┳匝员緟侨耍傩W(xué)城闕。（《詩》：“挑兮達(dá)兮，在城闕兮?！背顷I，謂城郭也。）已窮佛根源，粗識事︼︷。（《語》：大車無︼，械無︷。注：︼者，轅端橫木以縛軛。︷者，轅端上曲鉤衡。︼，五雞切。︷，魚骨切。）攣拘屈吾真，（或作身。漢鄒陽上書：“能越攣拘之語。”）戒轄思遠(yuǎn)發(fā)。薦紳秉筆徒，聲譽(yù)耀前閥。從求送行詩，（求或作來。）屢造忍顛蹶。今成十余卷，浩汗羅斧鉞。先生窮巷，未得窺剞劂。（《淮南子》：“剞劂無跡，人巧之妙。”剞，居綺切。劂音厥。或云剞作剖字。見傅毅《琴賦》。當(dāng)考。）又聞識大道，何路補(bǔ)京刂刖？（《莊子》：“庸詎知進(jìn)物者不息我京刂而補(bǔ)我劓？”公詩意謂文暢既祝發(fā)為僧，欲補(bǔ)其京刂刖而反之初可得乎？京刂與黥同，并音渠京切，一作《兀奇》，音幾。）出其囊中文，滿聽實清越。謂僧當(dāng)少安，草序頗排訐。上論古之初，所以施賞罰；下開迷惑胸，{穴孝}豁株{厥木}。（何遜詩：“{穴孝}豁下{山牙}?！眥穴孝}音哮，氣上也。校本一用《西京賦》，作《廣孝》豁，恐非。今按：一本作《廣孝》豁，注云開達(dá)貌?！段骶┵x》李善無注，而《篇韻》以為宮殿貌。祝氏《音義》作《廣孝》豁，開達(dá)貌。潘岳《登虎牢賦》：“幽谷豁以《廣孝》寥?！苯褚辔丛斒胧牵覐姆绞献鱷穴孝}?！读凶印罚骸拔崽幰?，若{厥木}株扌勾?！弊ⅲ簲嗨病＃┥畷r不聽瑩，（《莊子》：“是黃帝之所聽瑩也?！笔瑁郝牞摚苫蛎?。）若飲水救。（或作渴，方云：“公詩用今韻者，未嘗逾韻。此詩三十二韻，不應(yīng)獨旁取此一韻。”今按：方說不知何以見此詩用今韻，當(dāng)考。）風(fēng)塵一出門，時日多如發(fā)。三年竄荒嶺，守縣坐深樾。（此言出為陽山令。楚謂兩木交陰之下曰樾。）征租聚異物，（或作物異，非是。）詭{制衣}怛巾襪。（{制衣}或作制，怛或作恒。怛，驚也。）幽窮共誰語？（共或作與。）思想甚含噦。（噦，逆氣。《禮記》：“不敢噦噫嚏咳?！眹?，于月切。）昨來得京官，（元和元年六月，自江陵召還為國子博士。）照壁喜見蝎。（《酉陽雜俎》：“江南舊無蝎。開元初，有一主簿，竹筒盛過江，今江南往往有之，俗呼為主簿蟲?！倍旁姡骸懊砍钜怪凶宰阈??！碧K內(nèi)翰《聞騾馱試筆》：“余謫居黃州五年，今日離泗州北行，岸上騾馱聲空籠，意亦欣然，蓋不聞此聲久矣?！蓖酥毡谙惨娦?，不虛語也。又《嶺南歸》云“已脫問鵬之變，行有見蝎之喜”，皆取諸此。蝎音歇。）況逢舊親識，（或作識知，親或作相。）無不比鶼{厥蟲}。（《爾雅》陸德明音義云：“鶼鶼鳥一目一翅，相得乃飛，故曰兼兼?！薄犊讌沧印罚罕狈接蝎F名曰{厥蟲}，愛蛩蛩巨虛，食得甘草，必嚙以遺，蛩蛩巨虛見人將來，必負(fù){厥蟲}以走，{厥蟲}非愛蛩蛩巨虛也，為其假足也。二獸亦非愛{厥蟲}也，為其得甘草而遺之也。夫禽獸猶知比假而相報也，況士君子欲名利者乎。鶼，古恬切。{厥蟲}音厥。）長安多門戶，吊慶少休歇。而能勤來過，重惠安可揭。（重惠或作惠重。丘儉詩：“憂責(zé)重山岳，誰能為我擔(dān)?！迸c此義同。）當(dāng)今圣政初，（謂憲宗初即位也。）恩澤完《羽》犭。（完或作寬?！抖Y記》“鳳以為畜，故鳥不犭。麟以為畜，故獸不犭?！薄队稹?，許出切。犭，許月切。）胡為不自暇，飄戾逐{厥鳥}。（，鷂屬。{厥鳥}似鷹，尾上白，善掎鼠，{厥鳥}一名{揚鳥}。《爾雅》“{揚鳥}，白{厥鳥}?！?，之然切。{厥鳥}音厥。）仆射領(lǐng)北門，（謂田季安為魏博節(jié)度使。）威德壓胡羯。相公鎮(zhèn)幽都，（謂劉濟(jì)為幽州節(jié)度。）竹帛爛勛伐。酒場舞閨姝，（《詩》：“彼姝者子?！辨?，昌株切。）獵騎圍邊月。開張篋中寶，自可得津筏。（《吳志》：“束縛作大筏?！狈ひ舴ァ＃钠澑霍民R，寧復(fù)茹藜蕨。余期報恩后，謝病老耕垡。庇身指蓬茅，逞志縱獫犭曷。（《爾雅》：“長喙曰獫，短喙曰犭曷?！薄对姟吩唬骸拜d獫犭曷犭喬。”獫，虛檢切。犭曷，許竭切。）僧還相訪來，山藥煮可掘。
答張徹（公為國子博士時作。張徹，公門下士，又公之從子婿，詳見《醉贈張秘書》注?！豆P墨閑錄》曰：“劉亻閑云：《答張徹》一詩，尤奇麗?！保?br>辱贈不知報，我歌爾其聆。首敘始識面，（《北史》：“齊神武自太原來朝見，宋游曰：‘嘗聞其名，今日始識其面?！保┐窝院蠓中?。（曹子建《求自試表》：“誠與國分形同氣，憂患共之也?！苯栌靡匝噪x別。）道途綿萬里，日月垂十齡。（謂自貞元十二年丙子，至是元和改元丙戌，十年也。）浚郊避兵亂，（貞元十五年二月，汴州亂。）睢岸連門停。（諸本作庭，閣本作停，而方從諸本。按：停猶居也。上對亂字，宜用停字乃的。后又有洞庭字，或未必重押也。）肝膽一古劍，波濤兩浮萍。漬墨竄舊史，磨丹注前經(jīng)，義苑手秘寶，文堂耳驚霆。暄晨躡露舄，暑夕眠風(fēng)欞。結(jié)友子讓抗，（《晉陽秋》曰：“陸抗、羊祜為邊將，推僑札之好?？箛L遺祜酒，祜亦饋抗藥，各推心服之?！保┱垘熚覒M丁。（《左氏》襄十四年：“尹公佗學(xué)射于庾公差，庾公差學(xué)射于公孫丁。二子追公，公孫丁御。尹公佗曰：‘子為師，我則遠(yuǎn)矣。’”）初味猶敢蔗，（《晉史》：“顧愷之啖蔗，自尾至本，云漸入佳境?！备?，徒敢切，與啖同。）遂通斯建瓴。（《漢·高紀(jì)》云：“譬猶居高屋之上而建瓴水也?！保┧哑嫒沼懈唬壬菩臒o寧。石梁平亻延々，（音挺，《說文》：“亻延，長貌?！保┥乘饫淅?。乘枯摘野艷，沉細(xì)抽潛腥。游寺去陟，（《詩》：“陟則在?！?，語偃切。陟或作登。）尋徑返穿汀。（徑或作巫，非是。）緣云竹竦竦，失路麻冥冥。淫潦忽翻野，平蕪眇開溟。防泄塹夜塞，懼沖城晝扃。（自“肝膽一古劍”以下至此，皆言十五年睢岸連居與徹相從之樂。）及去事戎轡，（公先居睢水，久之，建封以為節(jié)度推官。）相逢宴軍伶。觥秋縱兀兀，獵旦馳。（《詩》：“牡馬。”音扃，旦或作晏。）從賦始分手，（謂徹赴舉試也。）朝京忽同ぎ。（是年冬，公以徐州從事朝正于京師，又與徹同行?！冻o》：“乘ぎ船余上沅?！堡袅?。）急時促暗棹，戀月留虛亭。畢事驅(qū)傳馬，（謂十六年春公朝正事畢，歸彭城也。傳，若今之驛。傳，除戀切。）安居守窗螢，梅花灞水別，宮燭驪山醒。（《杜詩》“軍吏回宮燭，驪山在昭應(yīng)”?！豆P墨閑錄》曰：“劉亻閑云：此對極有風(fēng)味?！斌P，力駟切。宮，一作官。）省選逮投足，鄉(xiāng)賓尚摧翎，（謂徹下第也，徹后元和四年始登第。）塵祛又一摻，（《詩》：“摻執(zhí)子之祛兮。”摻，攬。祛，袂。執(zhí)袂別也。摻，所減切。）淚眥還雙熒。（《列子》：“拂眥揚眉而望之。”自畢事驅(qū)傳馬至此，皆言十六年朝正畢，及與徹相別時事。眥音漬，又在計切。）洛邑得休告，華山窮絕陘。（《爾雅》：“山絕陘。”音形。）傍巖睨海浪，引袖拂天星。日駕此回轄，金神所司刑。（華山西岳，其神少昊，為金神，西方主刑也。）泉紳拖修白，石劍攢高青。磴蘚拳，（《選》：“石磴瀉紅泉。”《字林》云：“，滑也?！比?，蘚滑之貌?！冻o》：“拳顧而不行?！表悖监嚽?。音闥，音局。）梯飆伶俜。（《楚辭》：“忽飆騰兮浮云?！绷尜?，行不正貌?！哆x》：“少伶俜而偏孤?！庇帧哆x·古猛行》云：“少年惶且怖，伶俜到他鄉(xiāng)?！憋j，卑遙切。伶音零。俜，普丁切。）悔狂已咋指，（咋，嚙也，大聲也，又多聲?！哆x》：“譊譊喧咋?！闭σ糌?zé)，狂一作往。）垂誡仍鐫銘。（嘗過華山，登絕頂，發(fā)狂慟哭，遺書為誡，見《國史補(bǔ)》。）峨豸忝備列，（《前漢》：“陂池犭卑豸?！滨襞cチ同?！墩f文》：獬，チ獸，似牛而一角。古者決訟，令觸不直。今曰峨豸，以御史冠用之故耳。法冠一名柱后惠文冠，或謂獬豸冠。凡執(zhí)法官皆服之?！懂愇镏尽罚骸氨被闹杏蝎F名獬豸，性別曲直，見人斗，觸不直者。聞人爭，咋不正者。楚王嘗獲此獸，因象其形以制衣冠?！笔拍辏珵橛?，故云峨豸也。豸，宅買切。）伏蒲愧分涇。（漢元帝寢疾，數(shù)問尚書以景帝時立膠東王故事。史丹候上獨寢時，直入臥內(nèi)，伏青蒲上，泣涕諫帝，帝由是不廢太子。分涇，分別涇渭，以明清濁也。）微誠慕橫草，（終軍云：“軍無橫草之功?！保┈嵙Υ葑?。（《說苑》：子路對趙襄子曰：“建天下之鐘而撞之以，豈能發(fā)其聲乎哉？”音廷，諸本從草。方云：“當(dāng)從竹，纟崔絲也，見東方朔《客難》?！保┑┳呱處X，飛波航洞庭。下險疑墮井，守官類拘囹。（官或作宮。）荒餐茹獠蠱，（獠夷別名?！逗鬂h》：“大詔獠者?！扁?，南夷。蠱，蠱毒。自“峨冠忝備列”已下，皆言貞元十九年冬自監(jiān)察御史言事貶陽山時也。獠音老。）幽夢感湘靈。（《楚辭》：“使湘靈鼓瑟兮，令海若舞馮夷。”）刺史肅蓍蔡，（《三國名臣贊》：“思同蓍蔡，運用無方。”蔡，龜也。《家語》：“臧文仲有守龜焉，名曰蔡?！陛椴蹋辇斠?，言刺史為人所信如蓍蔡。）吏人沸蝗螟。點綴簿上字，趨蹌閣前鈴。（《東漢·周紆傳》：“又問鈴下?！弊ⅲ骸稘h官儀》曰：“鈴下侍閣辟車。此皆以名自定者也?！睍x羊祜出鎮(zhèn)南夏，鈴閣之下，侍衛(wèi)不過十?dāng)?shù)人。鈴音苓。）賴其飽山水，得以娛瞻聽，紫樹雕斐，（雕一作雜。）碧流滴瓏玲，映波鋪遠(yuǎn)錦，插地列長屏，愁酸骨死，（或作怨。，余救切。）怪花醉魂馨，潛苞絳實坼，幽乳翠毛零。（乳或作孔。）赦行五百里，（二十一年正月順宗即位，二月大赦，公自陽山量移江陵法曹。）月變?nèi)ā兜弁跏兰o(jì)》曰：“堯時有草，夾階而生，每月朔日生一莢，至望日則落一莢，月小則余一莢?！痹伦?nèi)约耙辉乱?。音冥。）漸階群振鷺，（《詩》：振鷺于飛，有必振振。鷺并興潔白之士，群集于朝。）入學(xué)誨螟蛉，（《揚子》：“螟蛉之子，殪而逢蜾，祝之曰：‘類我類我，久則肖之矣?！泵?，桑上青蟲。蜾，細(xì)腰蜂也。元和元年六月，公自江陵法曹召為國子博士，故云。蛉音苓。）蘋甘謝鳴鹿，（《詩》：“呦呦鹿鳴，食野之蘋?！甭沟锰O則鳴相呼，詩意謂朋友也。）滿慚罄《缶并》。（《詩》：“《缶并》之罄矣，維之恥?！薄扼静ⅰ沸《M，《缶并》大而盈，恥者，刺不能使富分貧，眾恤寡也。）ぁぁ抱瑚璉，（《選》：“ぁぁ秋月明?！薄墩Z》曰：“何器也？曰：瑚璉也?！焙鳝I，宗廟之器，以喻徹。ぁ，居永切。）飛飛聯(lián)，（《詩》：“在原，兄弟急難?！薄稜栄拧罚骸?，渠。”郭注：“雀屬也，飛則鳴，行則搖?！痹娨詻r兄弟，張徹弟復(fù)，亦舉進(jìn)士，故云。，資昔切，，郎丁切。）魚鬣欲脫背，（鬣，須鬣?！渡胶＝?jīng)》：“是魚赤目赤鬣。”欲脫背，言將化為龍也。鬣音獵。）虬光先照硎，（光先或作精光?！肚f子》：“刀刃若新發(fā)于硎?！表剩剖?。）豈獨出丑類，方當(dāng)動朝廷。勤來得晤語，勿憚宿寒廳。
薦士（孟東野，貞元十一年進(jìn)士，為溧陽尉時，鄭余慶尹河南，公作是詩以薦之，鄭辟為水陸運從事。此詩作于郊為尉后，辟從事前歟？觀公銘郊墓，謂鄭公尹河南，既辟從事，后以節(jié)領(lǐng)興元，復(fù)奏為參謀。皆公一詩之薦也。）周《詩》三百篇，雅麗理訓(xùn)誥。（雅麗或作麗雅，理或作埋。今按：二字皆未安，恐必有誤。）曾經(jīng)圣人手，議論安敢到。五言出漢時，蘇李首更號。（《選·李陵與蘇武詩》注云：“五言詩自陵始也?！保〇|都漸彌漫，派別百川導(dǎo)。建安能者七，（建安，謂魏之文人也。《典論》云：“今之文人，魯國孔融、廣陵陳琳、山陽王粲、北海徐干、陳留阮、汝南應(yīng)、東平劉公干，斯七子也?！保竭烨?，一音暢，又音陽。）卓犖變風(fēng)操。逶迤抵晉宋，氣象日凋耗。中間數(shù)鮑謝，（鮑照、謝也?；蛟恢x靈運，蓋二謝通稱。）比近最清奧。齊梁及陳隋，眾作等蟬噪，搜春摘花卉，沿襲傷剽盜。國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筆墨閑錄》曰：“《薦士》詩與《送孟東野序》，盛言子昂、李、杜，余皆不在其列，唐詩由子昂始唱之也?！弊影盒贞?，梓州射洪人，唐高宗時有文章盛名。）勃興得李杜，萬類困陵暴。后來相繼生，亦各臻閫奧。（或作奧，舊本作奧，今本以重韻誤刊也?！栋喙虃鳌罚骸熬肯仁ブ畩W?！保┯懈F者孟郊，（“東野窺禹穴”，“東野動驚俗”，公平日以朋友處之，字而不名，獨此詩曰：“有窮者孟郊?！鄙w薦之于王公大人，不得不名也。）受材實雄驁。冥觀洞古今，象外逐幽好。橫空盤硬語，（橫空或作縱橫。）妥帖力排。（《論語》：“蕩舟?！焙窔⒂懈F后羿，因其室而生。多力，能陸地行舟，為少康所殺。臨川云：“吟詩各有所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此李白所得也?！蚩呆浯涮m苕上，未掣鯨鯢碧海中’，此杜甫所得也?！畽M空盤硬語，妥帖力排’，此韓愈所得也?！?，魚到切。）敷柔肆紆余，奮猛卷海潦。榮華肖天秀，捷疾逾響報。（捷或作健，逾或作愈。）行身踐規(guī)矩，甘辱恥媚灶。（媚灶見《論語·八佾》。）孟軻分邪正，眸子看毛。（眸子毛，見《孟子·離婁上》。音了。毛音耄。）杳然粹而清，（或作精。）可以鎮(zhèn)浮躁。酸寒溧陽尉，（溧陽，即今升州縣名。貞元十二年，呂渭知貢舉，郊年四十有六，中進(jìn)士第。間四年，調(diào)溧陽尉。溧音栗。）五十幾何耄？（八十九十曰耄。）孜孜營甘旨，（《禮記·內(nèi)則》：“昧爽而朝，慈以甘旨?！保┬量嗑盟?。俗流知者誰？指注競嘲慠。圣皇索遺逸，髦士日登造。廟堂有賢相，（謂鄭余慶。）愛遇均覆燾。（公有與余慶書云“再奉示問，皆緣孟家事?！苯妓烙谠途拍辏瑫r余慶為興元尹。韋莊云：“東野佐徐州幕，卒，使下廷評以墓志?！笨贾鄳c在興元，奏郊為參謀，未至而卒，莊說非也。覆，方又切。）況承歸與張，（謂郊嘗為歸登、張建封所知。）二公迭嗟悼。青冥送吹噓，強(qiáng)箭射魯縞。（《前漢·韓安國傳》：“強(qiáng)弩之末，力不能穿魯縞?！保┖鸀榫脽o成？使以歸期告。（貞元十九年，建封死久矣，公猶且云爾者，蓋言東野素為建封所知，胡為久無成，以歸期告也。）霜風(fēng)破佳菊，嘉節(jié)迫吹帽。（晉孟嘉在征西將軍幕中，九日宴龍山，風(fēng)吹嘉帽落。）念將決焉去，感物增戀。（，[A092]物也?！堵曧崱吩疲骸耙?，戀惜也?！薄墩f文》云：固也。，盧到切。）彼微水中荇，尚煩左右Ρ。（《詩》：“參差荇菜，左右Ρ之?！宝?，擇也。Ρ音冒。）魯侯國至小，廟鼎猶納郜。（《春秋》桓二年：“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納于太廟。”郜，地名。郜音告。）幸當(dāng)擇珉玉，寧有棄瑁。（《周禮》：“天子執(zhí)瑁四寸，以朝諸侯?！辫＃熳庸缫?。瑁音冒。）悠悠我之思，擾擾風(fēng)中纛。（纛以牛尾為之，大如斗，系于左馬軛上。《選》：“黃屋左纛?！背踉唬骸肮讶酥?，搖搖然如懸旌?！痹娨馊〈?。纛音道。）上言愧無路，日夜惟心禱。鶴翎不天生，變化在啄菢。（鳥伏卵謂之菢。菢，薄報切。）通波非難圖，尺地易可漕。善善不汲汲，后時徒悔懊。救死具八珍，（《周禮·膳夫》：“珍用八物?！庇郑骸笆翅t(yī)掌八珍之齊?！薄抖Y記·內(nèi)則》：“八珍謂淳熬、淳母、炮豚、炮羊、搗珍、漬、熬、肝也?！保┎蝗缫缓勱＃ǔc晉戰(zhàn)，或人進(jìn)王一簞酒，王傾酒于水上，與士共飲。簟音單。不或作無。）微詩公勿誚，（微或作數(shù)。）愷悌神所勞。（《詩》：“愷悌君子，神所勞矣?！眲?，郎到切。）
喜侯喜至贈張籍張徹（公初謫陽山令，元和改元六月，自江陵掾召為國子博士。其從游，如喜、如籍、如徹，皆會于都下，詩以是作。）
昔我在南時，（謂責(zé)陽山時也。）數(shù)君長在念。搖搖不可止，諷詠日喁僉。（喁僉，魚口動貌。《選》張衡曰：喁僉沉浮。喁音，僉音驗。）如以膏濯衣，每漬垢逾染。又如心中疾，箴石非所砭。常思得游處，至死無倦?yún)?。（無或作不。）地遐物奇怪，水鏡涵石劍。（水鏡一名蜮。陸璣《疏》云：“一名射影，江淮水皆有之。人在岸上，影在水中，投人影則殺之?！保┗幕ǜF漫亂，幽獸工騰閃。礙目不忍窺，忽忽坐昏墊。（《書》：“下民昏墊。”注：昏，瞀。墊，溺。墊，都念切。）逢神多所祝，豈忘靈即驗。依依夢歸路，歷歷想行店。今者誠自幸，所懷無一欠。孟生去雖索，（孟生，孟郊。索，離也。東野其年十一月從河南尹鄭余慶奏為水陸運從事。索，悉各切。）侯氏來還歉。（說已見上。）欹眠德新詩，屋角月艷艷。（眠或作枕。月或作日。）雜作承間騁，（雜，方作新。按：上句已云聽新詩，不應(yīng)此句便重出新字，當(dāng)作“雜作承間騁”，蓋謂間出他文也。）交驚舌[C042]《舌詹》。（交或作文，[C042]或作牙，皆誤。[C042]，俗互字也。《說文》：“《舌詹》，吐舌貌”?！渡嗾病?，他念切。）繽紛指瑕疵，拒捍阻城塹。（阻城或作城阻，非是。）以余經(jīng)摧挫，固請發(fā)鉛槧。（王充《論衡》：“斷木為槧。”《西京雜記》：“揚子云好事，常懷鉛提槧，從諸計吏訪殊方絕域之語?！便U，墨。槧，牘也。槧，七艷切。）居然妄推讓，見謂天焰。（天或作黔，非是。）比疏語徒妍，悚息不敢占。呼奴具盤食，（或作餐。）魚菜贍。人生但如此，朱紫安足僭！
古風(fēng)（蜀本作二首。觀詩意當(dāng)在德宗之世，與《烽火》詩意相表里。蓋自安史亂后，方鎮(zhèn)相望于內(nèi)地，兵驕則逐帥，帥強(qiáng)則叛上，不廷不貢，故托古風(fēng)以寓意。謂當(dāng)時之民疲于賦役，無可逃之地，譬如一邑之水尚可違，而天下湯湯則無所可歸。好衣甘食，以茍一日安，則可見當(dāng)時之不自聊如此。）
今日曷不樂，幸時不用兵。無曰既蹙矣，（曰或作日。）乃尚可以生。（以或作勞，非是。）彼州之賦，去汝不顧；此州之役，去我奚適？（去我，方作我去，奚或作爰，皆非是。）一邑之水，可走而違；天下湯湯，曷其而歸？（湯音傷。）好我衣服，甘我飲食，無念百年，聊樂一日。
駑驥（唐本有“贈陽詹”字，或作《駑驥吟示歐陽詹》。詹集有《答韓十八駑驥吟》。唐本云贈歐陽詹，詹字行周，泉州晉江人。貞元八年，與公同中進(jìn)士第。公貞元十五年冬，以徐州從事朝正于京，詹時為國子監(jiān)四門助教，將率其徒伏闕下，舉公為博士。此詩殆斯時所作歟？）
駑駘誠齷齪，（《選》：“小人自齷齪。”駘音臺，齷音渥。齪音濁。）市者何其稠？力小苦易制，價微良易酬。（苦或作良，良或作誠。）渴飲一斗水，饑食一束芻。嘶鳴當(dāng)大路，志氣若有余。騏驥主絕域，自矜無匹儔，牽驅(qū)入市門，行者不為留。借問價幾何？黃金比嵩丘。（老杜《驄馬行》：“未覺千金滿高價?！保┙鑶栃袔缀?？咫尺視九州。饑食玉山禾，（玉山，山名，周穆王訪西王母所經(jīng)行之處。）渴飲醴泉流。（《禮記》：“地出醴泉?！保﹩栒l能為御？（諸本作“借問誰能御”，方從杭、蜀、本及《歐陽詹集》如此。）曠世不可求。惟昔穆天子，乘之極遐游，（《史記》：“穆王得溫驪、赤兔、驊騮、耳之駟，西巡狩至昆侖山，見西王母，樂而忘歸?！保┩趿紙?zhí)其轡，（王良，古之善御者，事見《孟子》。良，趙簡子時善御者，《左氏》號郵無恤。）造父挾其。（《史記》：“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穆王，穆王封之趙城。”，車轅也。挾，諸本作夾，此從《詹集》。今按：《左傳》：“潁考叔挾以走?！碑?dāng)作挾。，張留切。）因言天外事，（穆王時西極有化人來，王敬事之，遂肆意遠(yuǎn)游。駕八駿之乘，主車則造父為御，宿于昆侖之阿，赤水之陽，別日升昆侖之上，以觀黃帝之宮，遂賓于西王母。公曰“天外事”，即謂昆侖池之事，非中國所見者也。）茫惚使人愁。（?；蜃?，或作荒，《詹集》作慌，古慌與茫通。，許往切。惚，呼骨切。）駑駘謂騏驥，餓死余爾羞，（餓或作饑。）有能必見用，有德必見收，孰云時與命，通塞皆自由？騏驥不敢言，低徊但垂頭。人皆劣騏驥，共以駑駘優(yōu)。喟余獨興嘆，才命不同謀。寄詩心同子，為我商聲謳。（詩或作言，商或作高。）
馬厭谷（劉向《新序》：“燕相得罪將出，召門下諸大夫曰：‘有能從我出者乎？’大夫有進(jìn)者曰：‘兇年饑歲，士糟粕不厭，而君之犬馬有余谷粟。隆冬烈寒，士短褐不全，而君之臺觀，幃簾錦繡，飄飄而弊。財者君之所輕，死者士之所重，君不能施君之所輕，而求得士之所重，不亦難乎？’燕相慚?！惫獬龃?。公年十九舉進(jìn)士京師，二十五登第春官，二九年始佐汴幕，此詩及其下《出門》，皆未得志之辭，其三上光范書時作乎？）
馬厭谷兮，士不厭糠乞。（杜詩“黍民糠乞窄”?！妒酚洝贰瓣惼绞晨泛恕?。晉灼云：“京師謂粗屑為紇頭，字與乞同。”乞，胡骨切，又音纈。）土被文繡兮，（《漢·賈誼傳》：“民墻屋被文繡。”）士無高阝褐。（高阝或作短。《前漢·貨殖傳》實用高阝字。董彥遠(yuǎn)、洪慶善皆嘗辨古無短褐。按：高阝褐字，兩《漢》如賈誼、貢禹、貨殖傳，班彪、劉平、張衡傳凡六見，無有作短字者。班彪《王命論》：“短褐之襲?！薄稘h書》作衤豆，《文選》則用丁管切。是唐儒方兩用之，故少陵詩“賜浴皆長纓，與宴非短褐”。又云：“短褐風(fēng)霜入，還丹日月遲?！苯宰鏖L短之短。而《史記·孟嘗君傳》與《戰(zhàn)國策》、《墨子》語，蓋皆傳寫之訛。公好古最深，當(dāng)以高阝為正。今按：《戰(zhàn)國策》，“鄰有短褐”。一作高阝?！妒酚洝贰笆坎坏枚毯帧?，司馬貞曰：“短亦音豎”。班彪《王命論》“短褐之襲”，韋昭曰：“短當(dāng)作高阝，襦也”，字皆正作短，注中乃云：“高阝字豎音?！庇帧痘茨献印芬嘣啤拔遵R期才衣短褐”，而高誘無說，則亦未必皆傳寫之誤也。又柳子厚亦嘗用之，則安知韓公之必不然乎。今兩存之，以俟知者。）彼其得志兮不我虞，一朝失志兮其何如？已焉哉，嗟嗟平鄙夫！
出門長安百萬家，出門無所之。豈敢尚幽獨，與世實參差。古人雖已死，書上有其辭。（其或作遺。）開卷讀且想，千載若相期。出門各有道，我道方未夷。且于此中息，天命不吾欺。（命或作誠。）
嗟哉董生行（董召南，壽州安豐人。公嘗有《送董生游河北序》，且曰：“董生舉進(jìn)士，連不得志于有司?！倍嗽姅⑵湫⑶掖热绱恕ＬK翰林嘗作《蘇州姚氏三瑞堂》詩云：“君不見董召南，隱居行義孝且慈。天公亦恐無人知，故令雞狗相哺兒，又令韓老為作詩。爾來三百年，名與淮水馳?！保?br>淮水出桐柏（《禹貢》：“導(dǎo)淮自桐柏?！蓖┌兀矫?，今在唐州界，淮水所出。）山，東馳遙遙（一作悠悠。）千里不能休。淝水出其側(cè)，（淝水在廬江?！稌x史》：“列陣臨淝水?！变且舴省＃┎荒芮Ю?，（句絕。）百里入淮流。（百上或無里字。不能千里者，以興董生居下，其可以施于人者不遐也。按：《水經(jīng)》“淝水出九江北入于淮”，故云。）壽州屬縣有安豐，唐貞元時，（元下或有年字。）縣人董生召南（召或作邵。）隱居行義于其中。（《論語》：“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dá)其道?！保┐淌凡荒芩]，天子不聞名聲。（句絕。）爵祿不及門，門外惟有吏，日來征租更索錢。（方無更字，非是。）嗟哉董生朝出耕，夜歸讀古人書。盡日不得息?；蛏蕉?，或水而漁。（而，方并作于，非是。）入廚具甘旨，上堂問起居。父母不戚戚，妻子不咨咨。（方從閣、杭、蜀本作羞羞，云此詩以三嗟哉易韻，以羞葉居，視古用韻也。今按：咨字，自與居葉，方于《毛潁傳》資字論之矣，何獨于此而疑之邪？羞羞韻雖可葉，然殊無理而可笑。方之主此，又其酷信三本之誤也?；蚩直臼青底郑~音子余反，而誤作羞字耳，然亦不如且作咨字之見成穩(wěn)當(dāng)也。）嗟哉董生孝且慈。人不識，（句絕。）惟有天翁知。（方無有字，非是。）生祥下瑞無時期。家有狗乳出求食，雞來哺其兒，啄啄庭中拾蟲蟻，哺之不食鳴聲悲，彷徨躑躅久不去，（躑，直炙切。躅，廚玉切。）以翼來覆待狗歸。（覆去聲。）嗟哉董生誰將與儔？時之人夫妻相虐兄弟為仇，食君之祿，而令父母愁。亦獨何心？嗟哉董生無與儔！（或作“誰將與儔”，或作“將無與儔”，或作“誰與儔”。今按：上句“誰將與儔”，疑而問之之詞也。此云無與儔，答而決之之詞也。）
烽火（周幽王為烽燧，寇至則舉以招兵，諸侯患之。公感時而有取云。時吳少誠敗韓全義，兩都甚擾擾，公詩以此作。）登高望烽火，誰謂寒塵飛。王城富且樂，曷不事光輝。勿言日已暮，相見恐行稀。愿君熟念此，秉燭夜中歸。我歌寧自感，乃獨淚沾衣。
汴州亂二首（汴州自大歷后多兵，劉玄佐死，子士寧代之，無度，其將李萬榮逐而代之。萬榮死，董晉實代之。晉卒，陸長源總留后，八日而軍亂，長源死。公是時已從晉喪出汴四日，實貞元十五年。二詩之作，蓋譏德宗姑息之政云。）
汴州城門朝不開，天狗墮地聲如雷。（《天官書》：天狗狀如大奔，有聲。其下止地，類狗。漢吳楚七國反，天狗過梁野。及兵起，遂伏尸流血其下。）健兒爭夸殺留后，（夸或作誘。留后，陸長源也。）連屋累棟燒成灰。（累棟或作累累。）諸侯咫尺不能救，孤士何者自興哀？
母從子走者為誰？大夫夫人留后兒。（謂長源之妻子。）昨日乘車騎大馬，坐者起趨乘者下。廟堂不肯用干戈，（肯或作敢。）嗚呼奈汝母子何！利劍（此詩次汴州亂后，不平之氣，略見于此。）利劍光耿耿，佩之使我無邪心。故人念我寡徒侶，（寡或作無，徒或作儔。）持用贈我比知音。我心如冰劍如雪，不能刺讒夫，使我心腐劍鋒折。決云中斷開青天，噫！劍與我俱變化歸黃泉。（晉雷煥得酆城寶劍，一與張華，一自佩。華誅，劍失所在。煥死，其子持過延平津，忽于腰間躍出，墮水化為兩龍而去。）齪齪（貞元十五年，鄭、滑大水。公十六年自京師歸彭城，詩云：“去歲東郡水?！倍嗽娨嘣啤昂拥虥Q東郡，老弱隨驚湍”，詩意皆相似。大抵言當(dāng)世士齪齪，無能為國慮者。）
齪齪當(dāng)世士，所憂在饑寒，但見賤者悲，不聞貴者嘆。（音灘。）大賢事業(yè)異，遠(yuǎn)抱非俗觀，報國心皎潔，念時涕ォ瀾。（《選》歐陽堅石詩：“揮筆涕ォ瀾?！保┭ё笥?，柔指發(fā)哀彈，（潘安仁《笙賦》：“輟張女之哀彈。”彈音壇。）酒肴雖日陳，感激寧為歡？秋陰欺白日，（欺，方作蔽。今按：作蔽固古語，然作欺尤有味也。）泥潦不少干，河堤決東郡，（滑州也。）老弱隨驚湍。天意固有屬，誰能詰其端？（屬，或作謂，或作以。詰，方作語。今按：謂以語，不若作屬詰為深切。）愿辱太守薦，得充諫諍官，（諫諍，方作爭臣。今按：爭臣下更著官字，語復(fù)，非是。）排云叫閶闔，披腹呈瑯。致君豈無術(shù)，自進(jìn)誠獨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