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古詩六
作者：韓愈撰 魏仲舉編符讀書城南（城南，公別墅，符，公之子。孟東野有《喜符郎》詩，有《游城南韓氏莊》之作。按：公墓銘及《登科記》，公之子曰昶，登長慶四年進(jìn)士第，符豈昶之小字耶？元和十一年秋作。）
木之就規(guī)矩，在梓匠輪輿。（《孟子·盡心》：“梓匠輪輿，能與人規(guī)矩，不能使人巧?！保┤酥転槿?，由腹有詩書。詩書勤乃有，不勤腹空虛。欲知學(xué)之力，賢愚同一初。（同一或作一同，非是。）由其不能學(xué)，所入遂異閭。兩家各生子，提孩巧相如。（提或作啼，非是。巧或作兩。）少長聚嬉戲，（少讀如多少之少，《漢·賈誼、匈奴、東平王傳》三見，公此詩與劉統(tǒng)軍、李虛中志亦三用。）不殊同隊(duì)魚。（山谷次韻高子勉有云，“忽作飛黃去，頓超同隊(duì)魚。”皆用公語也。）年至十二三，頭角稍相疏；二十漸乖張，清溝映渠；三十骨骼成，（骼音格。《記》：掩骼埋。）乃一龍一豬。飛黃騰踏去，（《選》張景陽《七命》：“整頓云輅驂飛黃?！保┎荒茴欝蛤?。一為馬前卒，鞭背生蟲蛆；（鞭背或作背上，非是。）一為公與相，潭潭府中居。（陸唐老曰：“退之不絕吟六藝之文，不停披百家之編。招諸生立館舍，敕勵其行業(yè)之未至，而深戒其責(zé)望于有司，此豈有利心于吾道者?！斗鸸恰芬皇瑁h論奮激，曾不以去就禍福回其操?！对馈芬粫矍О傺?，攘斥異端，用力殆與孟軻氏等。退之所學(xué)所行，亦無愧矣。惟《符讀書城南》一詩，乃駭目潭潭之居，掩鼻蟲蛆之背，切切然餌其幼子以富貴利達(dá)之美，若有戾于向之所得者矣?！保﹩栔我驙?？（或作耳。）學(xué)與不學(xué)歟。金璧雖重寶，費(fèi)用難貯儲。學(xué)問藏之身，身在則有余。（則或作即。）君子與小人，不系父母且。（《詩·巧言》：“悠悠昊天，曰父母且”。且，語助也。且，子魚切。）不見公與相，起身自犁Θ。（閣本作“不見公與汝，幸免自犁Θ。”今按：閣本之謬，有如此者，它可盡信邪？）不見三公后，寒饑出無驢。（《荀子》：“雖王公大夫之子孫也，不能屬于禮義，則歸之庶人。庶人之子孫也，積文學(xué)，正身行，能屬于禮義，則歸之卿相士大夫。”）文章豈不貴，經(jīng)訓(xùn)乃畬。（《易》：“不畬?！薄稜栄拧罚骸疤镆粴q曰，三歲曰畬?！眳卧鳌峨s記》云：“少陵詩云：‘文章一屑，于道未為尊?！恼咻d道之器，安得謂之屑，顧所用如何耳。韓退之詩曰，‘文章豈不貴，經(jīng)訓(xùn)乃畬’，此說有可取焉?！碑屢糇陀?。）潢潦無根源，（《左氏》：“潢污行潦之水?！变?，胡光切。潦音老。）朝滿夕已除。人不通古今，（或作今古。）馬牛而襟裾。行身陷不義，況望多名譽(yù)。（音歟。）時秋積雨霽，（方作開。）新涼入郊墟。燈火稍可親，簡編可卷舒。豈不旦夕念，為爾惜居諸。（居諸，謂日月?！对姟罚骸叭站釉轮T。”）恩義有相奪，作詩勸躊躇。（魯直嘗書此詩，跋其后曰：或謂韓公當(dāng)開后生以性命之學(xué)，不當(dāng)誘之以富貴榮顯。涪翁曰：“熙寧、元豐間大儒之過也，又何學(xué)焉？孔子曰：‘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韓公之言，其于勸獎之功，異趨而同歸也?！保?br>示爽（《譜系》，公子侄無名爽者，疑為韓湘小字。湘登長慶三年進(jìn)士第。）
宣城去京國，里數(shù)逾三千。念汝欲別我，解裝具盤筵。日昏不能散，起坐相引牽。冬夜豈不長，達(dá)旦燈燭然。座中悉親故，誰肯舍汝眠。念汝將一身，西來曾幾年？名科掩眾俊，（名科或作科名。）州考居吏前。今從府公召，府公又時賢。時輩千百人，孰不謂汝妍。汝來江南近，里閭故依然。（汝來或作此來，故或作固。）昔日同戲兒，看汝立路邊。人生但如此，（但或作得，）其實(shí)亦可憐。吾老世味薄，因循致留連。強(qiáng)顏班行內(nèi)，（行，胡郎切。此詩當(dāng)是知制誥時作。）何實(shí)非罪愆。才短難自力，懼終莫洗湔。（音箋。）臨分不汝誑，有路即歸田。
人日城南登高（《荊楚歲時記》：“正月七日為人日”。董勛《問禮俗》：“正月一日為雞，二日為狗，三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背悄?，公別墅所在，以故新交子侄來為人日之集也。）
初正候才兆，涉七氣已弄。靄靄野浮陽，暉暉水披凍。圣朝身不廢，佳節(jié)古所用。親交既許來，子失亦可從。（失或作至。）盤蔬冬春雜，樽酒清濁共。令征前事為，（東漢賈景伯有《酒令》九篇，今不傳。劉貢父云：“唐人飲酒，喜以令為罰，今人以絲管歌謳為令，即白傅所謂‘醉翻衤闌衫拋小令’是也。其舉故事物色為令，即所謂‘令征前事為’是也。”令去聲。）觴詠新詩送。扶杖凌圮，（或作址。）刺船犯枯葑。（《莊子》：“漁父言：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陛祝愿?，江東有葑田。梁庾肩吾詩：“墨米生菰葑?！贝蹋咭嗲?。葑，方用切。）戀池群鴨回，釋?shí)略瓶v。人生本坦蕩，（《論語》：“君子坦蕩蕩?！保┱l使妄倥傯。（《楚辭》：“愁倥傯于山陸。”注，倥傯，猶困苦也。上音控，下音粽。）直指桃李闌，幽尋寧止重。（幽尋或作尋幽。）
病鴟（《說文》：“鴟，鳶也?！兵B之貪惡者，其性好攫而善飛。公意蓋有所譏也。）
屋東惡水溝，有鴟墮鳴悲。青泥扌兩翅，（扌或作淹，又作氵。）拍拍不得離。（《東方朔傳》：“擊之拍拍”。）群童叫相召，瓦礫爭先之。計校生平事，殺卻理亦宜。奪攘不愧恥，飽滿盤天嬉。晴日占光景，高風(fēng)送追隨。（或作恣追飛。）遂凌紫鳳群，肯顧鴻鵠卑。（遂或作擬，紫或作鸞，鴻鵠或作鵠雁。今按：紫鴻是假對。）今者運(yùn)命窮，遭逢巧丸兒。中汝要害處，汝能不得施。于吾乃何有，不忍乘其危。丐汝將死命，（丐或作救，又作與。丐兄弟死命，《寇恂傳》語。）浴以清水池。朝餐輟魚肉，暝宿防狐貍。自知無以致，蒙德久猶疑。飽入深竹叢，饑來傍階基。亮無責(zé)報心，（亮或作諒。）固以聽所為。昨日有氣力，飛跳弄藩籬。今晨忽徑去，（徑或作勁。）曾不報我知。僥幸非汝福，天衢汝休窺。京城事彈射，豎子豈易欺。勿諱泥坑辱，泥坑乃良規(guī)。（良或作汝，非是。）華山女街東街西講佛經(jīng)，撞鐘吹螺鬧宮庭。廣張罪福資誘脅，聽眾狎恰排浮萍。（資或作恣。狎恰，唐人語，白樂天《櫻桃》詩：“洽恰舉頭千萬顆?！被蜃髑∷?，非是。）黃衣道士亦講說，座下寥落如明星。華山女兒皆奉道，欲驅(qū)異教歸仙靈。洗妝拭面著冠帔，白咽紅頰長眉青。遂來升座演真訣，觀門不許人開扃。不知誰人暗相報，訇然振動如雷霆。（訇音轟。）掃除眾寺人跡絕，驊騮塞路連輜。（《后漢》“輜曜日?！币羝肌＃┯^中人滿坐觀外，后至無地?zé)o由聽。抽釵脫釧解環(huán)佩，堆金迭玉光青熒。（諸本青作晶，字本《西都賦》。）天門貴人傳詔召，六宮愿識師顏形。玉皇頷首許歸去，乘龍駕鶴來青冥。豪家少年豈知道，來繞百匝腳不停。云窗霧閣事慌惚，重重翠幔深金屏。仙梯難攀俗緣重，浪憑青鳥通丁寧。（《漢武帝故事》：“七月七日，上于承華殿齋正中，忽有青鳥從西方來集。上問東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來?！许暎跄钢?，有三青鳥如烏，夾侍王母旁?！痹娨馍w取此。青或作三云。三鳥王母使，見《山海經(jīng)》、《楚辭·九嘆》、江文通《雜詩》。今按：陶詩云三青鳥，則青字亦未為無據(jù)也?；蚬止懦夥鹄希贿z余力，而于華山女獨(dú)假借如此，非也。此正譏其姿色假山靈以惑眾，又譏時君不察，使失行婦人得入宮禁耳。觀其卒章豪家少年，云窗霧閣，翠幔金屏，青鳥丁寧等語，褻慢甚矣，豈真以神仙處之哉！）
讀皇甫公安園池詩書其后（公集有《和陸渾山火》及《書公安園池詩后》。今考持正集，二詩皆亡。其佗詩，亦未嘗有一傳世者。偶然逸耶，抑皆不足以傳世也。劉貢父云：“持正不能詩，掎摭糞壤間。”公所以譏之，豈或然歟。嘗為陸渾尉，仕至工部郎中，分司東都，留守裴度辟為判官，此詩當(dāng)在陸渾尉后為郎中前作。）
晉人目二子，其猶吹一。（《莊子》：“惠子曰：‘吹劍首者而已。堯舜，人之所譽(yù)也，道堯舜于戴晉人之前，譬猶一也”。注疏：戴晉人，梁之賢者，姓戴，字晉人。音血。）區(qū)區(qū)自其下，顧肯掛牙舌?！洞呵铩窌醴?，不誅其人身?！稜栄拧纷⑾x魚，定非磊落人。也困公安，（公安縣，江陵。）不自閑窮年。枉智思掎摭，糞壤污穢豈有臧。（古本只如此，一本不自閑下，有其閑字，糞壤下有間字，蜀本間字下有糞壤多字。豈字下有必字，有字下有否字。又一本無必字否字，而臧字下有不臧字。謝本窮年作至閑，而注云近本增足八字。不知所校之自，語淺俗，非韓文。胡元任云：“我有一池水已下，當(dāng)為別篇?！笨只蛉灰?。今按：此詩多不可曉，當(dāng)闕?；蛟剖烙惺九c今本同，知舊本脫誤明矣。謂有所增八字也。然諸公校本皆不言，不知果然否也。）誠不如兩忘，但以一概量。我有一池水，蒲葦生其間。蟲魚沸相嚼，日夜不得閑。我初往觀之，其后益不觀。觀之亂我意，不如不觀完。用將濟(jì)諸人，舍得業(yè)孔顏。百年詎幾時，君子不可閑。
路傍堠（元和十四年春，出為潮州作。）堆堆路傍堠，（堆堆或作拆拆，唐本作堠堠，皆非是。）一雙復(fù)一只。迎我出秦關(guān)，送我入楚澤。千以高山遮，萬以遠(yuǎn)水隔。（遠(yuǎn)或作大。）吾君勤聽治，照與日月敵。臣愚幸可哀，臣罪庶可釋。何當(dāng)迎送歸，緣路高歷歷。
食曲河驛（驛在商、鄭之間，公之潮州自藍(lán)關(guān)入商陵，將過鄧州而作。）晨及曲河驛，悽然自傷情。（悽或作凄。）群烏巢庭樹，（烏或作鳥。）乳雀飛檐楹。而我抱重罪，孑孑萬里程。親戚頓乖角，（或作榷。）圖史棄縱橫。下負(fù)明義重，（明或作朋。按：杜詩，于公負(fù)明義，作朋非是。）上孤朝命榮。殺身諒無補(bǔ)，何用答生成。（用或作由。）
過南陽（南陽鄭州，公赴潮州日作。）
南陽郭門外，桑下麥青青。行子去未已，春鳩鳴不停。秦商邈既遠(yuǎn)，湖海浩將經(jīng)。孰忍生以，吾將寄余齡。（或作蹙。）
瀧吏（元和十四年赴潮州作。1111南行逾六旬，始下昌樂瀧。（昌樂瀧，溪名。水湍浚為瀧。昌樂，諸本作樂昌，今從杭、蜀本云。歐公嘗以劉仲章言，考?xì)w舊本。蔣穎叔云：李君謂樂昌五里有昌山，有樂石，瀧在縣上五里。今按：歐云縣名樂昌，瀧名昌樂也。瀧，閭江切，又音雙。）險惡不可狀，（唐本作樂昌險惡狀，非是。）船石相舂撞。往問瀧頭吏，潮州尚幾里？行當(dāng)何時到，土風(fēng)復(fù)何似？瀧吏垂手笑，（東坡詩：“瀧吏無言只笑儂?！保┕俸螁栔?？譬官居京邑，（或作譬如官居此。一本作牧郡邑。）何由知東吳。（一作京都。）東吳游宦鄉(xiāng)，官知自有由。潮州底處所，有罪乃竄流。儂幸無負(fù)犯，（吳人稱我曰儂，音農(nóng)。）何由到而知。官今行自到，那遽妄問為。（妄或作妾，非是。）不虞卒見困，汗出愧且駭。吏曰聊戲官，儂嘗使往罷。嶺南大抵同，官去道苦遼。下此三千里，有州始名潮。惡溪瘴毒聚，雷電常洶洶。（《楚辭》：“聽波聲之洶洶。”洶音胸。）鱷魚大于船。（《永州記》曰：“鱷魚大者凡數(shù)丈，善食人，一生百卵，及成形，則有為蛇為龜為蛟者，甚靈?！惫小都厉{魚文》。鱷，五各切。）牙眼怖殺儂。州南數(shù)十里，（數(shù)十，諸本作十?dāng)?shù)，謝本作數(shù)十。方從閣本作斗數(shù)云。杭斗作《豆斗》，義同。《史記·書》：“盛山斗入海?！倍?，絕也。今以地里考之，謝本為是。此句與斗入海文意絕不同，方說誤矣。）有海無天地。（?；蜃魉?。）颶風(fēng)有時作，（颶風(fēng)，見一卷《赴江陵途中寄三學(xué)士》詩注。颶音具。）掀簸真差事。（差音詫。）圣人于天下，于物無不容。比聞此州囚，亦有生還儂。官無嫌此州，固罪人所徙。（閣本作“官嫌此州惡，固人之所徙”。）官當(dāng)明時來，事不待說委。（李本作“官當(dāng)來時事，不待說而委”。）官不自謹(jǐn)慎，宜即引分往。胡為此水邊，神色久惝慌。（《楚辭》：“心惝慌而不我與。”上他朗切，下胡晃切?！犊和摺反笃縖B124]小，所任自有宜。（《亢瓦》，居郎切。又或作《方瓦》，音仿。《周禮》有《方瓦》人，義不相近。）官何不自量，滿溢以取斯。工農(nóng)雖小人，事業(yè)各有守。不知官在朝，有益國家不。得無虱其間，（諸本虱作風(fēng)，今從唐、杭、荊公、洪、謝本云。《商君》二十六篇，大抵以仁義禮樂為虱官，曰：“六虱成俗，兵必大敗?！焙閼c善引阮籍語，亦非也。）不武亦不文。仁義飾其躬，（飾或作飭，躬或作奸。）巧奸敗群倫。（杭、蜀本如此，奸或作躬，群或作其。群倫，方從閣本作倫群云，謂敗其倫敗其群也。群倫為無義。今按：倫群不詞。而冠乎群倫，乃揚(yáng)子云語，又正與其躬為對，不可謂之無義。）叩頭謝吏言，始慚今更羞。歷官二十余，國恩并未酬。凡吏之所訶，嗟實(shí)頗有之。不即金木誅，（《莊子》：“為外刑者，金與木也。”）敢不識恩私。潮州雖云遠(yuǎn)，雖惡不可過。（雖惡，方作惟。今據(jù)洪、謝本皆作雖，下注澄字，其義差長。蓋再迭上句雖遠(yuǎn)，又接下文而言也。二字或又作惟思，雖亦可通，然與下文不相應(yīng)。）于身實(shí)已多，敢不持自賀。（持或作特。）
贈別元十八協(xié)律六首（或無別字。元十八，于詩不見其名，柳子厚集有《送元十八山人南游序》，亦不著其名。樊澤之謂元十八集虛，見《樂天集·游大林寺序》。桂林伯，裴行立也。此詩赴潮州道中元和十四年作。）
知識久去眼，（去或作絕。）吾行其既遠(yuǎn)。瞢瞢莫訾省，（閣、蜀本作毀。《史記·膠西王傳》：“遂為無訾省?！碧K林謂為無訾錄，無所省錄也。今按：蘇注不可曉，而顏?zhàn)⒂忠詾椴皇■へ?，亦非是?！抖Y記》：“不訾重器，毋訾金玉成器?！弊⒔栽扑家病Ｔ敶?，蓋以訾為思慮計度之意云。瞢，莫東、眉登、母亙?nèi)?。訾音紫。）默默但寢飯。子兮何為者，冠佩立憲憲。（《詩》：“顯顯令德?！薄抖Y》作憲憲，校本多讀憲為顯?！对姟酚衷疲骸盁o然憲憲。”傳曰：“猶欣欣也?！保┖问现畯膶W(xué)，蘭蕙已滿畹。（已或作以。）于何玩其光，以至歲向晚。治惟尚和同，（《老子》：“和其光，同其塵。”治惟或作時治。）無俟于謇謇。（《楚辭》：“余固知謇謇之為患。”注：忠正貌，音蹇。）或師絕學(xué)賢，不以藝自免。（《周禮》：“輦車組免?！弊ⅲ喝嗣庵孕?。免音挽。）子兮獨(dú)何如，能自媚婉娩。（上於阮切，下無遠(yuǎn)切。一本作媚婉婉。）金石出聲音，（《莊子》：“曾子居衛(wèi)，袍無表，曳縮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石?！保m室發(fā)關(guān)楗。（《老子》：“善閉者，無關(guān)楗而不可開?！保┖稳俗R章甫，（《莊子》：“宋人有資章甫而適越，越人斷發(fā)文身，無所用之?！保┒E蹄。（《選·東都賦》：“馬余足?！?，跌也，於阮切。）惜乎吾無居，不得留息偃。臨當(dāng)背面時，（公《祭張員外文》亦曰：“解手背面，遂十一年。”）裁詩示繾綣。（上音遣，下苦遠(yuǎn)切。）
英英桂林伯，（裴行立，元和十二年以御史中丞為桂管觀察使。伯，侯伯也。）實(shí)維文武特。（《詩》：“百夫之特?！保┻h(yuǎn)勞從事賢，來吊逐臣色。南裔多山海，道里屢紆直。風(fēng)波無程期，所憂動不測。子行誠艱難，（行一作往，難一作險。）我去未窮極。臨別且何言，有淚不可拭。（何或作無。）
吾友柳子厚，其人藝且賢。吾未識子時，已覽贈子篇。（《子厚集》有《送元十八南游序》，公嘗有書與子厚，謂見送元生序，已覽贈子篇，蓋謂是也。）寤寐想風(fēng)采。（《漢·霍光傳》：“天下想聞其風(fēng)采?！保┯诮褚讶?。不意流竄路，旬日同食眠。（旬日或作兼旬。）所聞昔已多，所得今過前。如何又須別，使我抱ぉぉ。（《詩》：“中心ぉぉ?！庇诰壡?。）
勢要情所重，排斥則埃塵。骨肉未免然，又況四海人。（又況或作況又。）嶷嶷桂林伯，（《史記》：“其德嶷嶷?！贬冢~力切。）矯矯義勇身。（《詩》：“矯矯武臣?！背C，居夭切。）生平所未識，待我逾交親。（逾或作如。）遺我數(shù)幅書，繼以藥物珍。藥物防瘴癘，書勸養(yǎng)形神。（形一作精。）不知四罪地，（《書》：“四罪而天下咸服?！保┴M有再起辰。窮途致感激，肝膽還輪。（《前漢·鄒陽傳》：“蟠木根柢，輪離奇?！?，去輪切。）
讀書患不多，思義患不明?；甲阋巡粚W(xué)，（已，或作以。足已而不學(xué)，《史記·周亞夫贊論》。）既學(xué)患不行。子今四美具，實(shí)大華亦榮。王官不可闕，未宜后諸生。嗟我擯南海，無由助飛鳴。（南海一作海南。）
寄書龍城守，（柳子厚時守柳州。龍城，柳州也。）君驥何時秣。峽山逢颶風(fēng)，（峽山，山名。颶，海風(fēng)名。見第一卷《將赴江陵途中寄贈翰林三學(xué)士》詩注。颶音具。）雷電助撞ㄏ。（《莊子》：“齊人之井，飲者相ㄏ也。”撞，宅江切。ㄏ，昨沒切。）乘潮簸扶胥，（《南海神廟碑》曰：“扶胥之口，黃木之灣?！保┙吨敢话l(fā)。兩巖雖云牢，木石牙飛發(fā)。屯門雖云高，亦映波浪沒。余罪不足惜，子生未宜忽。胡為不忍別，感謝情至骨。
初南食貽元十八協(xié)律（元和十四年抵潮州后作。）
鱟實(shí)如惠文，骨眼相負(fù)行。（惠或作車?！渡胶＝?jīng)》云：“鱟形如車文?！币姟队衿贰９?，李本云疑當(dāng)作背。《嶺表錄異》“鱟眼在背上，雌負(fù)雄而行”?！兜乩碇尽吩疲骸敖恢河绪c，形如惠文冠?！保┖老囵樯?，百十各自生。（《嶺表錄異》云：“豪，即牡礪也。初生海邊，如拳石。四面漸長，高一二丈者，巖如山?！焙酪艉?，字書無豪字。董彥遠(yuǎn)云：“五代潘崇徹敗王逵兵于豪石，亦地名，不應(yīng)不見字書，蓋闕誤?！保┢阳~尾如蛇，（蒲魚，即為魚也。）口眼不相營。（方作縈。）蛤即是蝦蟆。（《本草注》云：“青蛙，{吉電}蛤長腳蠼子，皆蝦蟆之類。”）同實(shí)浪異名。章舉馬甲柱，（《釋音》云：“章舉有八腳，身上有肉如臼，亦曰章魚。馬甲柱，今江瑤也，即郭璞《江賦》所謂玉珧。）斗以怪自呈。其余數(shù)十種，莫不可嘆驚。我來御魑魅，（《左氏傳》云：“流四兇，投諸四裔，以御魑魅?！惫云滟H斥也。）自宜味南烹。調(diào)以咸與酸。（以或作之。Ρ以椒與橙。（《詩》“左右Ρ之?！宝?，亦調(diào)也。張協(xié)曰：“單以秋橙?！宝币裘?。橙，除更切。）腥臊始發(fā)越，咀吞面汗も。（思營切，赤色。）惟蛇舊所識，實(shí)憚口眼獰。（尼更切。）開籠聽其去，郁屈尚不平。賣爾非我罪，不屠豈非情。不祈靈珠報，（《搜神記》：“隋侯行，見有大蛇傷者，救而活之，其后蛇銜珠以報?！薄痘茨献印匪^隋侯之珠者是也。）幸無嫌怨并。（無或作不。）聊歌以記之，又以告同行。（記或作寄。）
宿曾江口示侄孫湘二首（湘字北渚，老成之子，公兄之孫。元和十四年赴潮州作。）
云昏水奔流，天水漭相圍。三江滅無口，其誰識涯圻。暮宿投民村，高處水半扉。犬雞俱上屋，不復(fù)走與飛。篙舟入其家，暝聞屋中唏。（音希，哀而不泣曰唏。）問知?dú)q常然，（知或作之?！哆x》陸機(jī)《嘆逝賦》：“經(jīng)終古而常然”。）哀此為生微。海風(fēng)吹寒晴，波揚(yáng)眾星輝。仰現(xiàn)北斗高，不知路所歸。
舟行亡故道，（亡或作止。）屈曲高林間。林間無所有，奔流但潺潺。嗟我亦拙謀，致身落南蠻。茫然失所詣，無路何能還？答柳柳州食蝦蟆。
（公在潮州，子厚在柳州，時元和十四年也。）蝦蟆雖水居，水特變形貌。（下水字或作未。方作水云，言于水族之中，特異其形貌也。今按：此字此說，皆不成文理，闕之可也。）強(qiáng)號為蛙蛤，于實(shí)無所校。（或作較，或作效。）雖然兩股長，（然，一作云。）其奈脊皴╅。（脊皴，一作背脊。╅，匹豹切。）跳躑雖云高，意不離濘淖。（《左氏》：“晉戎馬還，濘而止。”又“有淖于前?！币饣蜃骶?。今按文義，作意為是。下文又有竟不字，不應(yīng)復(fù)出。濘音佞，淖音鬧。）鳴聲相呼和，（胡過切。）無理只取鬧。周公所不堪，灑灰垂典教。（《周官》：“蟈氏掌去{圭黽}黽，焚牡鞠，以灰灑之則死?！睘⑴c灑同。）我棄愁海濱，（方作渚。）恒愿眠不覺。（古孝切。）叵堪朋類多，（叵或作頗。）沸耳作驚爆。（音豹。）端能敗笙磬，（一作磬鐘。）仍工亂學(xué)校。雖蒙句踐禮，（《韓子》：“越王伐吳，欲人之輕死，出見怒{圭黽}，乃為之軾。從者曰：‘奚敬于此？’，王曰：‘為其有氣故也。’”）竟不聞報效。大戰(zhàn)元鼎年，（《漢·武帝紀(jì)》：“元鼎五年秋，{圭黽}蝦蟆斗”。）孰強(qiáng)孰敗橈。（或作撓字。從木，《左傳》：“畏君之震，師徒橈敗?！倍旁疲簶铮?。）居然當(dāng)鼎味，豈不辱釣罩。余初不下喉，近亦能稍稍。常懼染蠻夷，失平生好樂。（方從唐本如此，諸本或作“平生性不樂”，閣本作不好。今按：此句未詳，當(dāng)闕?！抖Y》：“有所好樂?！焙?，呼報切。樂，五教切。）而君復(fù)何為，甘食比豢豹。獵較務(wù)同俗，（《孟子》：“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陛^音角。）全身斯為孝。（《禮》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保┌г账紤]深，未見許回棹。）
別趙子（趙子名德。公為潮州刺史時，攝海陽尉，督州學(xué)生徒者。東坡所謂“潮人初未知學(xué)，公命趙德為之師”，即其人也。公自潮移袁，詩以別之。德，潮人，公欲與俱而不可耳。）
我遷于揭陽，（揭陽，漢縣，屬南?？ぃ撂茷槌敝葜??！稄V州記》云：“大庾、始安、臨賀、桂陽、揭陽為五嶺?！表f昭音曰：揭，其逝切。師古曰，揭音竭。）君先揭陽居。揭陽去京華，其里萬有余。（萬有余，《莊子》語。）不謂小郭中，有子可與娛。（《詩·鄭風(fēng)》：“聊可與娛?！保┬钠蕉懈撸ā稘h·宣元六王傳》：“韋元成經(jīng)明行高?！保﹥赏ā对姟放c《書》。婆娑海水南，（晉陶侃為荊州刺史，將歸，顧謂王衍曰：“老子婆娑，正坐諸君輩。”）簸弄明月珠。及我遷宜春，（元和十四年七月己丑，憲宗上尊號，大赦天下。十二月二十四日，公自潮州量移袁州郡，即宜春郡也。）意欲攜以俱。擺頭笑且言：（一作不可。）我豈不足歟？又奚為于北，往來以紛如。（北或作此，非是。以或作各。）海中諸山中，幽子頗不無。相期風(fēng)濤觀，已久不可渝。又嘗疑龍蝦，果誰雄牙須。蚌蠃魚鱉蟲，（蚌，音棒。蠃，盧戈切，與螺同。）瞿瞿以狙狙。（《詩》：“狂夫瞿瞿?！弊ⅲ簾o守貌。瞿音衢，又音屢。）識一已忘十，（已一作以。山谷、謝本以皆作已，今從黃、謝。）大同細(xì)自殊。欲一窮究之，時歲屢謝除。今子南且北，豈非亦有圖。人心未嘗同，（《左傳》：“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保┎豢梢焕韰^(qū)。（或作驅(qū)。）宜各從所務(wù)，未用相賢愚。（務(wù)或作好，或作勝。相一作分。）
除官赴闕至江州寄鄂岳李大夫（謂李程也。元和十五年九月，公自袁州召拜國子祭酒，行次盆城作。）盆城去鄂渚，（《潯陽記》：“盆水出青盆山，因以為名?！薄峨x騷經(jīng)》曰：“乘鄂渚而久顧?！倍蹁荆穸踔?。）風(fēng)便一日耳。不枉故人書，無因帆江水。（帆，諸本作泛，今從蜀本云。帆去聲。少陵詩：“浦帆晨初發(fā)。”）故人辭禮闈，旌節(jié)鎮(zhèn)江圻。（《舊史》：“程元和十三年四月，拜禮部侍郎，六月出為鄂州刺史、鄂岳觀察使?！背套远Y闈出鎮(zhèn)，明矣。）而我竄逐者，龍鐘初得歸。別來已三歲，望望長迢遞。咫尺不相聞，平生那可計。我齒落且盡，君鬢白幾何。（鬢或作須。）年皆過半百，來日苦無多。少年樂新知，衰暮思故友。（衰或作歲。）譬如親骨肉，寧免相可不。我昔實(shí)愚，（或作戇，愚見《禮記》，《漢書》多用愚戇字。今按：《說文》：“，丑江切。戇，陟絳切?！保┎荒芙瞪o。子犯亦有言，臣猶自知之。（《左》僖二十四年：“子犯曰：臣負(fù)羈紲，從君巡于天下，臣之罪多矣。臣猶知之，而況君乎？”）公其務(wù)貰過，（貰，始過切。）我亦請改事。（《左氏》宣十二年：“鄭伯逆楚之辭曰：‘使改事君，夷于九縣，君之惠也，孤之愿也’?！保┥Ｓ芴瓤墒眨h光武勞馮異曰：“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愿寄相思字。南山有高樹行贈李宗閔（據(jù)詩意，鳳凰謂裴度，挾丸子謂李德裕、李紳、元稹也。據(jù)《宗閔傳》：“裴度伐蔡，引為彰義觀察判官，蔡平，知制誥。長慶初，錢徽典貢舉。宗閔托所親于徽，李德裕、李紳、元稹共白徽取士不以實(shí)，坐貶劍州刺史，俄復(fù)為中書舍人。由是嫌怨顯結(jié)，縉紳之禍四十余年不解?！贝嗽娂跋缕?，蓋長慶初作也。此詩當(dāng)是宗閔初貶，公為祭酒時作。后篇當(dāng)是宗閔復(fù)入后作也，詩意可見。《新史》云，“宗閔初為裴度引用，及度薦李德?？蔀樵紫啵陂h遂與為怨，韓愈作《南山、猛虎行》。”據(jù)度薦德裕，在公歿后五年，史誤矣。《苕溪漁隱詩話》云：“退之、宗閔俱裴晉公征淮西時幕客也，退之作《南山有高樹》及《猛虎行》贈宗閔，皆略盡其終身所為。然退之無恙時，宗閔才為中書舍人，所為尚未暴。自錢徽貶后，牛、李之憾始結(jié)。至其為相，則退之死久矣，遂有封川之行。所謂前汝下視鳥，各議汝瑕疵，烏鵲從噪之，虎不知所歸者。何其明驗(yàn)也?！保?br>南山有高樹，花葉何衰衰。（考張衡《南都賦》，當(dāng)作蓑蓑。）上有鳳皇巢，鳳皇乳且棲。四旁多長枝，群鳥所托依。黃鵠據(jù)其高，眾鳥接其卑。（接或作棲。）不知何山鳥，羽毛有光輝。飛飛擇所處，正得眾所希。上承鳳皇恩，自期永不衰。中與黃鵠群，不自隱其私。下視眾鳥群，汝徒竟何為？（眾鳥，方作群鳥。今按：下有群字，不當(dāng)復(fù)出。）不知挾丸子，心默有所規(guī)。（或作窺，規(guī)圖也。東坡《五禽言》“去年麥不熟，挾彈規(guī)我肉”，本公語也。）彈汝枝葉間，汝翅不覺摧?；蜓杂牲S鵠，黃鵠豈有之。慎勿猜眾鳥，眾鳥不足猜。（蜀本以猜不入韻，校作疑。按：公此二詩，皆視古用韻，古音齊與灰皆通支用，如《詩》“維葉萋萋，黃鳥于飛”，又“則不我遺，先祖于摧”，又“天子是毗，俾民不迷”是也。）無人語鳳皇，汝屈安得知？黃鵠得汝去，婆娑弄毛衣。（方云：閣本作婆婆。今按：閣本之謬，乃有如此之甚者。方雖不從，而亦不敢明言其謬也。）前汝下視鳥，各議汝瑕疵。汝豈無朋匹，有口莫肯開。汝落蒿艾間，幾時復(fù)能飛？哀哀故山友，中夜思汝悲。路遠(yuǎn)翅翎短，不得持汝歸。（得或作能。）
猛虎行（諸本有贈李宗閔字，今從唐、閣、蔡、李本云。蜀本總題誤以上題“贈李宗閔”四字綴《猛虎行》之上，后人因之。其實(shí)后詩不為宗閔作也?！睹突⑿小?，樂府舊題，非前詩類也?！缎率贰酚种^裴度薦李德裕，宗閔怨之，為作此詩。薦事在大和三年，公沒久矣，不可據(jù)。）
猛虎雖云惡，亦各有匹儕。群行深谷間，百獸望風(fēng)低。身食黃熊父，（文王囚里，散宜生得黃熊以獻(xiàn)紂，免西伯之難。熊或作能，奴來切，非是。下同。）子食赤豹は（楚辭乘赤豹，從文。は，莫兮切。）擇肉于熊豹（或作羆）?？弦曂门c貍。正晝當(dāng)谷眠。眼有百步威自矜無當(dāng)對。氣性縱以乖朝怒殺其子。暮還食其妃。匹儕四散走。猛虎孤棲。狐鳴門兩旁。（兩或作四。注云山谷本四作兩。今按門只有兩旁。作兩為是。山谷蓋以唐本定也。）鳥鵲從噪之。出逐猴入居。（諸本皆如此。方從舊監(jiān)本潮本倒此兩句。又從杭蜀本以猴為犭隹云。居當(dāng)音姬。傅本不考古音。多以鳥鵲從噪之一語易置於其上。質(zhì)之舊本定也。犭隹音壘。似猴而大。今按詩意。蓋謂狐鳴鵲噪以外。虎出逐之。虎乃入居其穴。而虎不知所歸耳。狐鳴鵲噪。能使虎出。而不能使之失其歸。猴既入穴。則又不待鵲噪而后虎失所歸也。方以舊本古韻之故。必欲倒此二句。而不能顧其文理之不順。不若諸本之為當(dāng)也。又犭隹字本作隹字。雖見於禮經(jīng)。然非常有之物。亦不若作猴之為明白而易知也。）虎不知所歸誰云猛虎惡中路正悲啼。豹來銜其尾。熊來攫其頤。猛虎死不辭。但斬前所為?；⒆鵁o助死。況如汝細(xì)微。（坐或作兕。如或作知。皆非是。）故當(dāng)結(jié)以信。親當(dāng)結(jié)以私。親故且不保。人誰信汝為。
木之就規(guī)矩，在梓匠輪輿。（《孟子·盡心》：“梓匠輪輿，能與人規(guī)矩，不能使人巧?！保┤酥転槿?，由腹有詩書。詩書勤乃有，不勤腹空虛。欲知學(xué)之力，賢愚同一初。（同一或作一同，非是。）由其不能學(xué)，所入遂異閭。兩家各生子，提孩巧相如。（提或作啼，非是。巧或作兩。）少長聚嬉戲，（少讀如多少之少，《漢·賈誼、匈奴、東平王傳》三見，公此詩與劉統(tǒng)軍、李虛中志亦三用。）不殊同隊(duì)魚。（山谷次韻高子勉有云，“忽作飛黃去，頓超同隊(duì)魚。”皆用公語也。）年至十二三，頭角稍相疏；二十漸乖張，清溝映渠；三十骨骼成，（骼音格。《記》：掩骼埋。）乃一龍一豬。飛黃騰踏去，（《選》張景陽《七命》：“整頓云輅驂飛黃?！保┎荒茴欝蛤?。一為馬前卒，鞭背生蟲蛆；（鞭背或作背上，非是。）一為公與相，潭潭府中居。（陸唐老曰：“退之不絕吟六藝之文，不停披百家之編。招諸生立館舍，敕勵其行業(yè)之未至，而深戒其責(zé)望于有司，此豈有利心于吾道者?！斗鸸恰芬皇瑁h論奮激，曾不以去就禍福回其操?！对馈芬粫矍О傺?，攘斥異端，用力殆與孟軻氏等。退之所學(xué)所行，亦無愧矣。惟《符讀書城南》一詩，乃駭目潭潭之居，掩鼻蟲蛆之背，切切然餌其幼子以富貴利達(dá)之美，若有戾于向之所得者矣?！保﹩栔我驙?？（或作耳。）學(xué)與不學(xué)歟。金璧雖重寶，費(fèi)用難貯儲。學(xué)問藏之身，身在則有余。（則或作即。）君子與小人，不系父母且。（《詩·巧言》：“悠悠昊天，曰父母且”。且，語助也。且，子魚切。）不見公與相，起身自犁Θ。（閣本作“不見公與汝，幸免自犁Θ。”今按：閣本之謬，有如此者，它可盡信邪？）不見三公后，寒饑出無驢。（《荀子》：“雖王公大夫之子孫也，不能屬于禮義，則歸之庶人。庶人之子孫也，積文學(xué)，正身行，能屬于禮義，則歸之卿相士大夫。”）文章豈不貴，經(jīng)訓(xùn)乃畬。（《易》：“不畬?！薄稜栄拧罚骸疤镆粴q曰，三歲曰畬?！眳卧鳌峨s記》云：“少陵詩云：‘文章一屑，于道未為尊?！恼咻d道之器，安得謂之屑，顧所用如何耳。韓退之詩曰，‘文章豈不貴，經(jīng)訓(xùn)乃畬’，此說有可取焉?！碑屢糇陀?。）潢潦無根源，（《左氏》：“潢污行潦之水?！变?，胡光切。潦音老。）朝滿夕已除。人不通古今，（或作今古。）馬牛而襟裾。行身陷不義，況望多名譽(yù)。（音歟。）時秋積雨霽，（方作開。）新涼入郊墟。燈火稍可親，簡編可卷舒。豈不旦夕念，為爾惜居諸。（居諸，謂日月?！对姟罚骸叭站釉轮T。”）恩義有相奪，作詩勸躊躇。（魯直嘗書此詩，跋其后曰：或謂韓公當(dāng)開后生以性命之學(xué)，不當(dāng)誘之以富貴榮顯。涪翁曰：“熙寧、元豐間大儒之過也，又何學(xué)焉？孔子曰：‘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韓公之言，其于勸獎之功，異趨而同歸也?！保?br>示爽（《譜系》，公子侄無名爽者，疑為韓湘小字。湘登長慶三年進(jìn)士第。）
宣城去京國，里數(shù)逾三千。念汝欲別我，解裝具盤筵。日昏不能散，起坐相引牽。冬夜豈不長，達(dá)旦燈燭然。座中悉親故，誰肯舍汝眠。念汝將一身，西來曾幾年？名科掩眾俊，（名科或作科名。）州考居吏前。今從府公召，府公又時賢。時輩千百人，孰不謂汝妍。汝來江南近，里閭故依然。（汝來或作此來，故或作固。）昔日同戲兒，看汝立路邊。人生但如此，（但或作得，）其實(shí)亦可憐。吾老世味薄，因循致留連。強(qiáng)顏班行內(nèi)，（行，胡郎切。此詩當(dāng)是知制誥時作。）何實(shí)非罪愆。才短難自力，懼終莫洗湔。（音箋。）臨分不汝誑，有路即歸田。
人日城南登高（《荊楚歲時記》：“正月七日為人日”。董勛《問禮俗》：“正月一日為雞，二日為狗，三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背悄?，公別墅所在，以故新交子侄來為人日之集也。）
初正候才兆，涉七氣已弄。靄靄野浮陽，暉暉水披凍。圣朝身不廢，佳節(jié)古所用。親交既許來，子失亦可從。（失或作至。）盤蔬冬春雜，樽酒清濁共。令征前事為，（東漢賈景伯有《酒令》九篇，今不傳。劉貢父云：“唐人飲酒，喜以令為罰，今人以絲管歌謳為令，即白傅所謂‘醉翻衤闌衫拋小令’是也。其舉故事物色為令，即所謂‘令征前事為’是也。”令去聲。）觴詠新詩送。扶杖凌圮，（或作址。）刺船犯枯葑。（《莊子》：“漁父言：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陛祝愿?，江東有葑田。梁庾肩吾詩：“墨米生菰葑?！贝蹋咭嗲?。葑，方用切。）戀池群鴨回，釋?shí)略瓶v。人生本坦蕩，（《論語》：“君子坦蕩蕩?！保┱l使妄倥傯。（《楚辭》：“愁倥傯于山陸。”注，倥傯，猶困苦也。上音控，下音粽。）直指桃李闌，幽尋寧止重。（幽尋或作尋幽。）
病鴟（《說文》：“鴟，鳶也?！兵B之貪惡者，其性好攫而善飛。公意蓋有所譏也。）
屋東惡水溝，有鴟墮鳴悲。青泥扌兩翅，（扌或作淹，又作氵。）拍拍不得離。（《東方朔傳》：“擊之拍拍”。）群童叫相召，瓦礫爭先之。計校生平事，殺卻理亦宜。奪攘不愧恥，飽滿盤天嬉。晴日占光景，高風(fēng)送追隨。（或作恣追飛。）遂凌紫鳳群，肯顧鴻鵠卑。（遂或作擬，紫或作鸞，鴻鵠或作鵠雁。今按：紫鴻是假對。）今者運(yùn)命窮，遭逢巧丸兒。中汝要害處，汝能不得施。于吾乃何有，不忍乘其危。丐汝將死命，（丐或作救，又作與。丐兄弟死命，《寇恂傳》語。）浴以清水池。朝餐輟魚肉，暝宿防狐貍。自知無以致，蒙德久猶疑。飽入深竹叢，饑來傍階基。亮無責(zé)報心，（亮或作諒。）固以聽所為。昨日有氣力，飛跳弄藩籬。今晨忽徑去，（徑或作勁。）曾不報我知。僥幸非汝福，天衢汝休窺。京城事彈射，豎子豈易欺。勿諱泥坑辱，泥坑乃良規(guī)。（良或作汝，非是。）華山女街東街西講佛經(jīng)，撞鐘吹螺鬧宮庭。廣張罪福資誘脅，聽眾狎恰排浮萍。（資或作恣。狎恰，唐人語，白樂天《櫻桃》詩：“洽恰舉頭千萬顆?！被蜃髑∷?，非是。）黃衣道士亦講說，座下寥落如明星。華山女兒皆奉道，欲驅(qū)異教歸仙靈。洗妝拭面著冠帔，白咽紅頰長眉青。遂來升座演真訣，觀門不許人開扃。不知誰人暗相報，訇然振動如雷霆。（訇音轟。）掃除眾寺人跡絕，驊騮塞路連輜。（《后漢》“輜曜日?！币羝肌＃┯^中人滿坐觀外，后至無地?zé)o由聽。抽釵脫釧解環(huán)佩，堆金迭玉光青熒。（諸本青作晶，字本《西都賦》。）天門貴人傳詔召，六宮愿識師顏形。玉皇頷首許歸去，乘龍駕鶴來青冥。豪家少年豈知道，來繞百匝腳不停。云窗霧閣事慌惚，重重翠幔深金屏。仙梯難攀俗緣重，浪憑青鳥通丁寧。（《漢武帝故事》：“七月七日，上于承華殿齋正中，忽有青鳥從西方來集。上問東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來?！许暎跄钢?，有三青鳥如烏，夾侍王母旁?！痹娨馍w取此。青或作三云。三鳥王母使，見《山海經(jīng)》、《楚辭·九嘆》、江文通《雜詩》。今按：陶詩云三青鳥，則青字亦未為無據(jù)也?；蚬止懦夥鹄希贿z余力，而于華山女獨(dú)假借如此，非也。此正譏其姿色假山靈以惑眾，又譏時君不察，使失行婦人得入宮禁耳。觀其卒章豪家少年，云窗霧閣，翠幔金屏，青鳥丁寧等語，褻慢甚矣，豈真以神仙處之哉！）
讀皇甫公安園池詩書其后（公集有《和陸渾山火》及《書公安園池詩后》。今考持正集，二詩皆亡。其佗詩，亦未嘗有一傳世者。偶然逸耶，抑皆不足以傳世也。劉貢父云：“持正不能詩，掎摭糞壤間。”公所以譏之，豈或然歟。嘗為陸渾尉，仕至工部郎中，分司東都，留守裴度辟為判官，此詩當(dāng)在陸渾尉后為郎中前作。）
晉人目二子，其猶吹一。（《莊子》：“惠子曰：‘吹劍首者而已。堯舜，人之所譽(yù)也，道堯舜于戴晉人之前，譬猶一也”。注疏：戴晉人，梁之賢者，姓戴，字晉人。音血。）區(qū)區(qū)自其下，顧肯掛牙舌?！洞呵铩窌醴?，不誅其人身?！稜栄拧纷⑾x魚，定非磊落人。也困公安，（公安縣，江陵。）不自閑窮年。枉智思掎摭，糞壤污穢豈有臧。（古本只如此，一本不自閑下，有其閑字，糞壤下有間字，蜀本間字下有糞壤多字。豈字下有必字，有字下有否字。又一本無必字否字，而臧字下有不臧字。謝本窮年作至閑，而注云近本增足八字。不知所校之自，語淺俗，非韓文。胡元任云：“我有一池水已下，當(dāng)為別篇?！笨只蛉灰?。今按：此詩多不可曉，當(dāng)闕?；蛟剖烙惺九c今本同，知舊本脫誤明矣。謂有所增八字也。然諸公校本皆不言，不知果然否也。）誠不如兩忘，但以一概量。我有一池水，蒲葦生其間。蟲魚沸相嚼，日夜不得閑。我初往觀之，其后益不觀。觀之亂我意，不如不觀完。用將濟(jì)諸人，舍得業(yè)孔顏。百年詎幾時，君子不可閑。
路傍堠（元和十四年春，出為潮州作。）堆堆路傍堠，（堆堆或作拆拆，唐本作堠堠，皆非是。）一雙復(fù)一只。迎我出秦關(guān)，送我入楚澤。千以高山遮，萬以遠(yuǎn)水隔。（遠(yuǎn)或作大。）吾君勤聽治，照與日月敵。臣愚幸可哀，臣罪庶可釋。何當(dāng)迎送歸，緣路高歷歷。
食曲河驛（驛在商、鄭之間，公之潮州自藍(lán)關(guān)入商陵，將過鄧州而作。）晨及曲河驛，悽然自傷情。（悽或作凄。）群烏巢庭樹，（烏或作鳥。）乳雀飛檐楹。而我抱重罪，孑孑萬里程。親戚頓乖角，（或作榷。）圖史棄縱橫。下負(fù)明義重，（明或作朋。按：杜詩，于公負(fù)明義，作朋非是。）上孤朝命榮。殺身諒無補(bǔ)，何用答生成。（用或作由。）
過南陽（南陽鄭州，公赴潮州日作。）
南陽郭門外，桑下麥青青。行子去未已，春鳩鳴不停。秦商邈既遠(yuǎn)，湖海浩將經(jīng)。孰忍生以，吾將寄余齡。（或作蹙。）
瀧吏（元和十四年赴潮州作。1111南行逾六旬，始下昌樂瀧。（昌樂瀧，溪名。水湍浚為瀧。昌樂，諸本作樂昌，今從杭、蜀本云。歐公嘗以劉仲章言，考?xì)w舊本。蔣穎叔云：李君謂樂昌五里有昌山，有樂石，瀧在縣上五里。今按：歐云縣名樂昌，瀧名昌樂也。瀧，閭江切，又音雙。）險惡不可狀，（唐本作樂昌險惡狀，非是。）船石相舂撞。往問瀧頭吏，潮州尚幾里？行當(dāng)何時到，土風(fēng)復(fù)何似？瀧吏垂手笑，（東坡詩：“瀧吏無言只笑儂?！保┕俸螁栔?？譬官居京邑，（或作譬如官居此。一本作牧郡邑。）何由知東吳。（一作京都。）東吳游宦鄉(xiāng)，官知自有由。潮州底處所，有罪乃竄流。儂幸無負(fù)犯，（吳人稱我曰儂，音農(nóng)。）何由到而知。官今行自到，那遽妄問為。（妄或作妾，非是。）不虞卒見困，汗出愧且駭。吏曰聊戲官，儂嘗使往罷。嶺南大抵同，官去道苦遼。下此三千里，有州始名潮。惡溪瘴毒聚，雷電常洶洶。（《楚辭》：“聽波聲之洶洶。”洶音胸。）鱷魚大于船。（《永州記》曰：“鱷魚大者凡數(shù)丈，善食人，一生百卵，及成形，則有為蛇為龜為蛟者，甚靈?！惫小都厉{魚文》。鱷，五各切。）牙眼怖殺儂。州南數(shù)十里，（數(shù)十，諸本作十?dāng)?shù)，謝本作數(shù)十。方從閣本作斗數(shù)云。杭斗作《豆斗》，義同。《史記·書》：“盛山斗入海?！倍?，絕也。今以地里考之，謝本為是。此句與斗入海文意絕不同，方說誤矣。）有海無天地。（?；蜃魉?。）颶風(fēng)有時作，（颶風(fēng)，見一卷《赴江陵途中寄三學(xué)士》詩注。颶音具。）掀簸真差事。（差音詫。）圣人于天下，于物無不容。比聞此州囚，亦有生還儂。官無嫌此州，固罪人所徙。（閣本作“官嫌此州惡，固人之所徙”。）官當(dāng)明時來，事不待說委。（李本作“官當(dāng)來時事，不待說而委”。）官不自謹(jǐn)慎，宜即引分往。胡為此水邊，神色久惝慌。（《楚辭》：“心惝慌而不我與。”上他朗切，下胡晃切?！犊和摺反笃縖B124]小，所任自有宜。（《亢瓦》，居郎切。又或作《方瓦》，音仿。《周禮》有《方瓦》人，義不相近。）官何不自量，滿溢以取斯。工農(nóng)雖小人，事業(yè)各有守。不知官在朝，有益國家不。得無虱其間，（諸本虱作風(fēng)，今從唐、杭、荊公、洪、謝本云。《商君》二十六篇，大抵以仁義禮樂為虱官，曰：“六虱成俗，兵必大敗?！焙閼c善引阮籍語，亦非也。）不武亦不文。仁義飾其躬，（飾或作飭，躬或作奸。）巧奸敗群倫。（杭、蜀本如此，奸或作躬，群或作其。群倫，方從閣本作倫群云，謂敗其倫敗其群也。群倫為無義。今按：倫群不詞。而冠乎群倫，乃揚(yáng)子云語，又正與其躬為對，不可謂之無義。）叩頭謝吏言，始慚今更羞。歷官二十余，國恩并未酬。凡吏之所訶，嗟實(shí)頗有之。不即金木誅，（《莊子》：“為外刑者，金與木也。”）敢不識恩私。潮州雖云遠(yuǎn)，雖惡不可過。（雖惡，方作惟。今據(jù)洪、謝本皆作雖，下注澄字，其義差長。蓋再迭上句雖遠(yuǎn)，又接下文而言也。二字或又作惟思，雖亦可通，然與下文不相應(yīng)。）于身實(shí)已多，敢不持自賀。（持或作特。）
贈別元十八協(xié)律六首（或無別字。元十八，于詩不見其名，柳子厚集有《送元十八山人南游序》，亦不著其名。樊澤之謂元十八集虛，見《樂天集·游大林寺序》。桂林伯，裴行立也。此詩赴潮州道中元和十四年作。）
知識久去眼，（去或作絕。）吾行其既遠(yuǎn)。瞢瞢莫訾省，（閣、蜀本作毀。《史記·膠西王傳》：“遂為無訾省?！碧K林謂為無訾錄，無所省錄也。今按：蘇注不可曉，而顏?zhàn)⒂忠詾椴皇■へ?，亦非是?！抖Y記》：“不訾重器，毋訾金玉成器?！弊⒔栽扑家病Ｔ敶?，蓋以訾為思慮計度之意云。瞢，莫東、眉登、母亙?nèi)?。訾音紫。）默默但寢飯。子兮何為者，冠佩立憲憲。（《詩》：“顯顯令德?！薄抖Y》作憲憲，校本多讀憲為顯?！对姟酚衷疲骸盁o然憲憲。”傳曰：“猶欣欣也?！保┖问现畯膶W(xué)，蘭蕙已滿畹。（已或作以。）于何玩其光，以至歲向晚。治惟尚和同，（《老子》：“和其光，同其塵。”治惟或作時治。）無俟于謇謇。（《楚辭》：“余固知謇謇之為患。”注：忠正貌，音蹇。）或師絕學(xué)賢，不以藝自免。（《周禮》：“輦車組免?！弊ⅲ喝嗣庵孕?。免音挽。）子兮獨(dú)何如，能自媚婉娩。（上於阮切，下無遠(yuǎn)切。一本作媚婉婉。）金石出聲音，（《莊子》：“曾子居衛(wèi)，袍無表，曳縮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石?！保m室發(fā)關(guān)楗。（《老子》：“善閉者，無關(guān)楗而不可開?！保┖稳俗R章甫，（《莊子》：“宋人有資章甫而適越，越人斷發(fā)文身，無所用之?！保┒E蹄。（《選·東都賦》：“馬余足?！?，跌也，於阮切。）惜乎吾無居，不得留息偃。臨當(dāng)背面時，（公《祭張員外文》亦曰：“解手背面，遂十一年。”）裁詩示繾綣。（上音遣，下苦遠(yuǎn)切。）
英英桂林伯，（裴行立，元和十二年以御史中丞為桂管觀察使。伯，侯伯也。）實(shí)維文武特。（《詩》：“百夫之特?！保┻h(yuǎn)勞從事賢，來吊逐臣色。南裔多山海，道里屢紆直。風(fēng)波無程期，所憂動不測。子行誠艱難，（行一作往，難一作險。）我去未窮極。臨別且何言，有淚不可拭。（何或作無。）
吾友柳子厚，其人藝且賢。吾未識子時，已覽贈子篇。（《子厚集》有《送元十八南游序》，公嘗有書與子厚，謂見送元生序，已覽贈子篇，蓋謂是也。）寤寐想風(fēng)采。（《漢·霍光傳》：“天下想聞其風(fēng)采?！保┯诮褚讶?。不意流竄路，旬日同食眠。（旬日或作兼旬。）所聞昔已多，所得今過前。如何又須別，使我抱ぉぉ。（《詩》：“中心ぉぉ?！庇诰壡?。）
勢要情所重，排斥則埃塵。骨肉未免然，又況四海人。（又況或作況又。）嶷嶷桂林伯，（《史記》：“其德嶷嶷?！贬冢~力切。）矯矯義勇身。（《詩》：“矯矯武臣?！背C，居夭切。）生平所未識，待我逾交親。（逾或作如。）遺我數(shù)幅書，繼以藥物珍。藥物防瘴癘，書勸養(yǎng)形神。（形一作精。）不知四罪地，（《書》：“四罪而天下咸服?！保┴M有再起辰。窮途致感激，肝膽還輪。（《前漢·鄒陽傳》：“蟠木根柢，輪離奇?！?，去輪切。）
讀書患不多，思義患不明?；甲阋巡粚W(xué)，（已，或作以。足已而不學(xué)，《史記·周亞夫贊論》。）既學(xué)患不行。子今四美具，實(shí)大華亦榮。王官不可闕，未宜后諸生。嗟我擯南海，無由助飛鳴。（南海一作海南。）
寄書龍城守，（柳子厚時守柳州。龍城，柳州也。）君驥何時秣。峽山逢颶風(fēng)，（峽山，山名。颶，海風(fēng)名。見第一卷《將赴江陵途中寄贈翰林三學(xué)士》詩注。颶音具。）雷電助撞ㄏ。（《莊子》：“齊人之井，飲者相ㄏ也。”撞，宅江切。ㄏ，昨沒切。）乘潮簸扶胥，（《南海神廟碑》曰：“扶胥之口，黃木之灣?！保┙吨敢话l(fā)。兩巖雖云牢，木石牙飛發(fā)。屯門雖云高，亦映波浪沒。余罪不足惜，子生未宜忽。胡為不忍別，感謝情至骨。
初南食貽元十八協(xié)律（元和十四年抵潮州后作。）
鱟實(shí)如惠文，骨眼相負(fù)行。（惠或作車?！渡胶＝?jīng)》云：“鱟形如車文?！币姟队衿贰９?，李本云疑當(dāng)作背。《嶺表錄異》“鱟眼在背上，雌負(fù)雄而行”?！兜乩碇尽吩疲骸敖恢河绪c，形如惠文冠?！保┖老囵樯?，百十各自生。（《嶺表錄異》云：“豪，即牡礪也。初生海邊，如拳石。四面漸長，高一二丈者，巖如山?！焙酪艉?，字書無豪字。董彥遠(yuǎn)云：“五代潘崇徹敗王逵兵于豪石，亦地名，不應(yīng)不見字書，蓋闕誤?！保┢阳~尾如蛇，（蒲魚，即為魚也。）口眼不相營。（方作縈。）蛤即是蝦蟆。（《本草注》云：“青蛙，{吉電}蛤長腳蠼子，皆蝦蟆之類。”）同實(shí)浪異名。章舉馬甲柱，（《釋音》云：“章舉有八腳，身上有肉如臼，亦曰章魚。馬甲柱，今江瑤也，即郭璞《江賦》所謂玉珧。）斗以怪自呈。其余數(shù)十種，莫不可嘆驚。我來御魑魅，（《左氏傳》云：“流四兇，投諸四裔，以御魑魅?！惫云滟H斥也。）自宜味南烹。調(diào)以咸與酸。（以或作之。Ρ以椒與橙。（《詩》“左右Ρ之?！宝?，亦調(diào)也。張協(xié)曰：“單以秋橙?！宝币裘?。橙，除更切。）腥臊始發(fā)越，咀吞面汗も。（思營切，赤色。）惟蛇舊所識，實(shí)憚口眼獰。（尼更切。）開籠聽其去，郁屈尚不平。賣爾非我罪，不屠豈非情。不祈靈珠報，（《搜神記》：“隋侯行，見有大蛇傷者，救而活之，其后蛇銜珠以報?！薄痘茨献印匪^隋侯之珠者是也。）幸無嫌怨并。（無或作不。）聊歌以記之，又以告同行。（記或作寄。）
宿曾江口示侄孫湘二首（湘字北渚，老成之子，公兄之孫。元和十四年赴潮州作。）
云昏水奔流，天水漭相圍。三江滅無口，其誰識涯圻。暮宿投民村，高處水半扉。犬雞俱上屋，不復(fù)走與飛。篙舟入其家，暝聞屋中唏。（音希，哀而不泣曰唏。）問知?dú)q常然，（知或作之?！哆x》陸機(jī)《嘆逝賦》：“經(jīng)終古而常然”。）哀此為生微。海風(fēng)吹寒晴，波揚(yáng)眾星輝。仰現(xiàn)北斗高，不知路所歸。
舟行亡故道，（亡或作止。）屈曲高林間。林間無所有，奔流但潺潺。嗟我亦拙謀，致身落南蠻。茫然失所詣，無路何能還？答柳柳州食蝦蟆。
（公在潮州，子厚在柳州，時元和十四年也。）蝦蟆雖水居，水特變形貌。（下水字或作未。方作水云，言于水族之中，特異其形貌也。今按：此字此說，皆不成文理，闕之可也。）強(qiáng)號為蛙蛤，于實(shí)無所校。（或作較，或作效。）雖然兩股長，（然，一作云。）其奈脊皴╅。（脊皴，一作背脊。╅，匹豹切。）跳躑雖云高，意不離濘淖。（《左氏》：“晉戎馬還，濘而止。”又“有淖于前?！币饣蜃骶?。今按文義，作意為是。下文又有竟不字，不應(yīng)復(fù)出。濘音佞，淖音鬧。）鳴聲相呼和，（胡過切。）無理只取鬧。周公所不堪，灑灰垂典教。（《周官》：“蟈氏掌去{圭黽}黽，焚牡鞠，以灰灑之則死?！睘⑴c灑同。）我棄愁海濱，（方作渚。）恒愿眠不覺。（古孝切。）叵堪朋類多，（叵或作頗。）沸耳作驚爆。（音豹。）端能敗笙磬，（一作磬鐘。）仍工亂學(xué)校。雖蒙句踐禮，（《韓子》：“越王伐吳，欲人之輕死，出見怒{圭黽}，乃為之軾。從者曰：‘奚敬于此？’，王曰：‘為其有氣故也。’”）竟不聞報效。大戰(zhàn)元鼎年，（《漢·武帝紀(jì)》：“元鼎五年秋，{圭黽}蝦蟆斗”。）孰強(qiáng)孰敗橈。（或作撓字。從木，《左傳》：“畏君之震，師徒橈敗?！倍旁疲簶铮?。）居然當(dāng)鼎味，豈不辱釣罩。余初不下喉，近亦能稍稍。常懼染蠻夷，失平生好樂。（方從唐本如此，諸本或作“平生性不樂”，閣本作不好。今按：此句未詳，當(dāng)闕?！抖Y》：“有所好樂?！焙?，呼報切。樂，五教切。）而君復(fù)何為，甘食比豢豹。獵較務(wù)同俗，（《孟子》：“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陛^音角。）全身斯為孝。（《禮》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保┌г账紤]深，未見許回棹。）
別趙子（趙子名德。公為潮州刺史時，攝海陽尉，督州學(xué)生徒者。東坡所謂“潮人初未知學(xué)，公命趙德為之師”，即其人也。公自潮移袁，詩以別之。德，潮人，公欲與俱而不可耳。）
我遷于揭陽，（揭陽，漢縣，屬南?？ぃ撂茷槌敝葜??！稄V州記》云：“大庾、始安、臨賀、桂陽、揭陽為五嶺?！表f昭音曰：揭，其逝切。師古曰，揭音竭。）君先揭陽居。揭陽去京華，其里萬有余。（萬有余，《莊子》語。）不謂小郭中，有子可與娛。（《詩·鄭風(fēng)》：“聊可與娛?！保┬钠蕉懈撸ā稘h·宣元六王傳》：“韋元成經(jīng)明行高?！保﹥赏ā对姟放c《書》。婆娑海水南，（晉陶侃為荊州刺史，將歸，顧謂王衍曰：“老子婆娑，正坐諸君輩。”）簸弄明月珠。及我遷宜春，（元和十四年七月己丑，憲宗上尊號，大赦天下。十二月二十四日，公自潮州量移袁州郡，即宜春郡也。）意欲攜以俱。擺頭笑且言：（一作不可。）我豈不足歟？又奚為于北，往來以紛如。（北或作此，非是。以或作各。）海中諸山中，幽子頗不無。相期風(fēng)濤觀，已久不可渝。又嘗疑龍蝦，果誰雄牙須。蚌蠃魚鱉蟲，（蚌，音棒。蠃，盧戈切，與螺同。）瞿瞿以狙狙。（《詩》：“狂夫瞿瞿?！弊ⅲ簾o守貌。瞿音衢，又音屢。）識一已忘十，（已一作以。山谷、謝本以皆作已，今從黃、謝。）大同細(xì)自殊。欲一窮究之，時歲屢謝除。今子南且北，豈非亦有圖。人心未嘗同，（《左傳》：“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保┎豢梢焕韰^(qū)。（或作驅(qū)。）宜各從所務(wù)，未用相賢愚。（務(wù)或作好，或作勝。相一作分。）
除官赴闕至江州寄鄂岳李大夫（謂李程也。元和十五年九月，公自袁州召拜國子祭酒，行次盆城作。）盆城去鄂渚，（《潯陽記》：“盆水出青盆山，因以為名?！薄峨x騷經(jīng)》曰：“乘鄂渚而久顧?！倍蹁荆穸踔?。）風(fēng)便一日耳。不枉故人書，無因帆江水。（帆，諸本作泛，今從蜀本云。帆去聲。少陵詩：“浦帆晨初發(fā)。”）故人辭禮闈，旌節(jié)鎮(zhèn)江圻。（《舊史》：“程元和十三年四月，拜禮部侍郎，六月出為鄂州刺史、鄂岳觀察使?！背套远Y闈出鎮(zhèn)，明矣。）而我竄逐者，龍鐘初得歸。別來已三歲，望望長迢遞。咫尺不相聞，平生那可計。我齒落且盡，君鬢白幾何。（鬢或作須。）年皆過半百，來日苦無多。少年樂新知，衰暮思故友。（衰或作歲。）譬如親骨肉，寧免相可不。我昔實(shí)愚，（或作戇，愚見《禮記》，《漢書》多用愚戇字。今按：《說文》：“，丑江切。戇，陟絳切?！保┎荒芙瞪o。子犯亦有言，臣猶自知之。（《左》僖二十四年：“子犯曰：臣負(fù)羈紲，從君巡于天下，臣之罪多矣。臣猶知之，而況君乎？”）公其務(wù)貰過，（貰，始過切。）我亦請改事。（《左氏》宣十二年：“鄭伯逆楚之辭曰：‘使改事君，夷于九縣，君之惠也，孤之愿也’?！保┥Ｓ芴瓤墒眨h光武勞馮異曰：“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愿寄相思字。南山有高樹行贈李宗閔（據(jù)詩意，鳳凰謂裴度，挾丸子謂李德裕、李紳、元稹也。據(jù)《宗閔傳》：“裴度伐蔡，引為彰義觀察判官，蔡平，知制誥。長慶初，錢徽典貢舉。宗閔托所親于徽，李德裕、李紳、元稹共白徽取士不以實(shí)，坐貶劍州刺史，俄復(fù)為中書舍人。由是嫌怨顯結(jié)，縉紳之禍四十余年不解?！贝嗽娂跋缕?，蓋長慶初作也。此詩當(dāng)是宗閔初貶，公為祭酒時作。后篇當(dāng)是宗閔復(fù)入后作也，詩意可見。《新史》云，“宗閔初為裴度引用，及度薦李德?？蔀樵紫啵陂h遂與為怨，韓愈作《南山、猛虎行》。”據(jù)度薦德裕，在公歿后五年，史誤矣。《苕溪漁隱詩話》云：“退之、宗閔俱裴晉公征淮西時幕客也，退之作《南山有高樹》及《猛虎行》贈宗閔，皆略盡其終身所為。然退之無恙時，宗閔才為中書舍人，所為尚未暴。自錢徽貶后，牛、李之憾始結(jié)。至其為相，則退之死久矣，遂有封川之行。所謂前汝下視鳥，各議汝瑕疵，烏鵲從噪之，虎不知所歸者。何其明驗(yàn)也?！保?br>南山有高樹，花葉何衰衰。（考張衡《南都賦》，當(dāng)作蓑蓑。）上有鳳皇巢，鳳皇乳且棲。四旁多長枝，群鳥所托依。黃鵠據(jù)其高，眾鳥接其卑。（接或作棲。）不知何山鳥，羽毛有光輝。飛飛擇所處，正得眾所希。上承鳳皇恩，自期永不衰。中與黃鵠群，不自隱其私。下視眾鳥群，汝徒竟何為？（眾鳥，方作群鳥。今按：下有群字，不當(dāng)復(fù)出。）不知挾丸子，心默有所規(guī)。（或作窺，規(guī)圖也。東坡《五禽言》“去年麥不熟，挾彈規(guī)我肉”，本公語也。）彈汝枝葉間，汝翅不覺摧?；蜓杂牲S鵠，黃鵠豈有之。慎勿猜眾鳥，眾鳥不足猜。（蜀本以猜不入韻，校作疑。按：公此二詩，皆視古用韻，古音齊與灰皆通支用，如《詩》“維葉萋萋，黃鳥于飛”，又“則不我遺，先祖于摧”，又“天子是毗，俾民不迷”是也。）無人語鳳皇，汝屈安得知？黃鵠得汝去，婆娑弄毛衣。（方云：閣本作婆婆。今按：閣本之謬，乃有如此之甚者。方雖不從，而亦不敢明言其謬也。）前汝下視鳥，各議汝瑕疵。汝豈無朋匹，有口莫肯開。汝落蒿艾間，幾時復(fù)能飛？哀哀故山友，中夜思汝悲。路遠(yuǎn)翅翎短，不得持汝歸。（得或作能。）
猛虎行（諸本有贈李宗閔字，今從唐、閣、蔡、李本云。蜀本總題誤以上題“贈李宗閔”四字綴《猛虎行》之上，后人因之。其實(shí)后詩不為宗閔作也?！睹突⑿小?，樂府舊題，非前詩類也?！缎率贰酚种^裴度薦李德裕，宗閔怨之，為作此詩。薦事在大和三年，公沒久矣，不可據(jù)。）
猛虎雖云惡，亦各有匹儕。群行深谷間，百獸望風(fēng)低。身食黃熊父，（文王囚里，散宜生得黃熊以獻(xiàn)紂，免西伯之難。熊或作能，奴來切，非是。下同。）子食赤豹は（楚辭乘赤豹，從文。は，莫兮切。）擇肉于熊豹（或作羆）?？弦曂门c貍。正晝當(dāng)谷眠。眼有百步威自矜無當(dāng)對。氣性縱以乖朝怒殺其子。暮還食其妃。匹儕四散走。猛虎孤棲。狐鳴門兩旁。（兩或作四。注云山谷本四作兩。今按門只有兩旁。作兩為是。山谷蓋以唐本定也。）鳥鵲從噪之。出逐猴入居。（諸本皆如此。方從舊監(jiān)本潮本倒此兩句。又從杭蜀本以猴為犭隹云。居當(dāng)音姬。傅本不考古音。多以鳥鵲從噪之一語易置於其上。質(zhì)之舊本定也。犭隹音壘。似猴而大。今按詩意。蓋謂狐鳴鵲噪以外。虎出逐之。虎乃入居其穴。而虎不知所歸耳。狐鳴鵲噪。能使虎出。而不能使之失其歸。猴既入穴。則又不待鵲噪而后虎失所歸也。方以舊本古韻之故。必欲倒此二句。而不能顧其文理之不順。不若諸本之為當(dāng)也。又犭隹字本作隹字。雖見於禮經(jīng)。然非常有之物。亦不若作猴之為明白而易知也。）虎不知所歸誰云猛虎惡中路正悲啼。豹來銜其尾。熊來攫其頤。猛虎死不辭。但斬前所為?；⒆鵁o助死。況如汝細(xì)微。（坐或作兕。如或作知。皆非是。）故當(dāng)結(jié)以信。親當(dāng)結(jié)以私。親故且不保。人誰信汝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