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七·行狀、狀

故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汴州刺史充宣武軍節(jié)度副大使知節(jié)度事管內(nèi)支度營田汴宋亳潁等州觀察處置等使上柱國隴西郡開國公贈太傅董公行狀（題中或無“支度”二字。）
曾祖仁琬，皇任梁州博士。祖大禮，皇贈右散騎常侍。父伯良，皇贈尚書左仆射。（一本有“皇任開州新浦縣主簿”九字。公嘗從晉于汴州，為觀察推官，故知晉行治甚詳?！短剖贰x傳》，皆取公《行狀》為之，其增修者不一二爾。司馬溫公《考異》，以為公作晉《行狀》，必?fù)P美蓋惡，敘其為相時事，止于此，則其循默充位可知。然其重謹(jǐn)，亦可稱也?！墩勊挕吩疲骸啊抖瓡x行狀》書李懷光事，大似《左氏》?！保?br>公諱晉，字混成，河中虞鄉(xiāng)萬里人。少以明經(jīng)上第。宣皇帝居原州，（至德元載十月，肅宗幸原州。）公在原州，宰相以公善為文，任翰林之選聞。（選下或有既以字。）召見，拜秘書省校書郎，入翰林為學(xué)士。三年出入左右，天子以為謹(jǐn)愿，賜緋魚袋，累升為衛(wèi)尉寺丞。出翰林，以疾辭，拜汾州司馬。崔圓為揚(yáng)州，詔以公為圓節(jié)度判官，攝殿中侍御史。（上元二年二月，以前汾州刺史崔圓為淮南節(jié)度使，奏晉以本官攝御史，充判官。）以軍事如京師朝，天子識之，拜殿中侍御史內(nèi)供奉；由殿中為侍御史，入尚書省為主客員外郎；由主客為祠部郎中。先皇帝時，兵部侍郎李涵如回紇，（下沒切。）立可敦。詔公兼侍御史，賜紫金魚袋，為涵判官。（大歷四年五月，兵部侍郎李涵如回紇，奏晉為判官。）回紇之人來曰：“唐之復(fù)土疆，取回紇力焉，（取，一作假。）約我為馬市。（市字絕句。方以馬字屬上句，而復(fù)出馬字連下文為句，非是。）既入，而歸我賄不足，我于使人乎取之?！保ê?，一作卒。）涵懼不敢對，視公。公與之言曰：“我之復(fù)土疆，爾信有力焉。吾非無馬，而與爾為市，為賜不既多乎？（公與，或作公為。與上或無而字。為賜，或作為爾賜。）爾之馬歲至，吾數(shù)皮而歸資，邊吏請致詰也。（至上或有五字，而無吾字，皆非是。）天子念爾有勞，故下詔禁侵犯。（或無故字。）諸戎畏我大國之爾與也，莫敢校焉。爾之父子寧而畜馬蕃者，非我誰使之？”于是其眾皆環(huán)公拜，（是下或無其字。）既又相率南面序拜，皆兩舉手曰：“不敢復(fù)有意大國。”（兩舉，或作舉兩，此用《莊子》：“盜跖大怒，兩展其足也?！被驘o復(fù)字。）自回紇歸，拜司勛郎中，未嘗言回紇之事。遷秘書少監(jiān)，歷太府、太常二寺亞卿，為左金吾衛(wèi)將軍。
今上即位，（德宗即位。）以大行皇帝山陵，出財賦，拜太府卿；由太府為左散騎常侍，兼御史中丞，知臺事。三司使選擢才俊有威風(fēng)，始公為金吾，未盡一月，拜太府。（未盡，或作始盡。）九日，又為中丞，朝夕入議事。于是宰相請以公為華州刺史，拜華州刺史、潼關(guān)防御鎮(zhèn)國軍使。朱Г之亂，加御史大夫，詔至于上所，又拜國子祭酒，兼御史大夫，宣慰恒州。（建中四年十二月，以晉為國子祭酒，河北宣慰使。）于是朱滔自范陽以回紇之師助亂，人大恐。（人下或有心字；或有心字，無大字。）公既至恒州，恒州即日奉詔出兵，與滔戰(zhàn)，大破走之，還至河中。
李懷光反，上如梁州。（興元元年三月，李懷光反，車駕幸梁州。）懷光所率皆朔方兵，公知其謀與朱Г合也，患之，造懷光言曰：“公之功，天下無與敵；（與上或有以字。）公之過，未有聞于人。某至上所，言公之情，上寬明，將無不赦宥焉，乃能為朱Г臣乎？彼為臣而背其君，茍得志，于公何有？且公既為太尉矣，彼雖寵公，何以加此？彼不能事君，能以臣事公乎？公能事彼，而有不能事君乎？彼知天下之怒，朝夕戮死者也，故求其同罪而與之比。（或無故字。）公何所利焉？公之?dāng)潮擞杏嗔?，不如明告之絕，而起兵襲取之，清宮而迎天子，庶人服而請罪有司。（罪下或有于字。）雖有大過，猶將掩焉。如公則誰敢議？”語已，懷光拜曰：“天賜公活懷光之命。”喜且泣，公亦泣。則又語其將卒如語懷光者，將卒呼曰：“天賜公活吾三軍之命。”拜且泣，公亦泣，故懷光卒不與朱Г。當(dāng)是時，懷光幾不反。公氣仁，語若不能出口，及當(dāng)事，乃更疏亮捷給。其詞忠，其容貌溫然，故有言于人，無不信。（下或有之字。）明年，上復(fù)京師，拜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由大金吾為尚書左丞，又為太常卿；（貞元二年七月，以晉為尚書左丞，被黜，復(fù)拜太常卿。）由太常拜門下侍郎平章事。（五年正月，以晉為門下侍郎平章事。）在宰相位凡五年，所奏于上前者，皆二帝三王之道，由秦漢以降未嘗言。（以或作已。）退歸，未嘗言所言于上者于人。子弟有私問者，公曰：“宰相所職系天下。（句。）天下安危，宰相之能與否可見。欲知宰相之能與否，如此視之其可。凡所謀議于上前者，不足道也?！惫势涫伦洳宦?。（或無復(fù)出“天下”二字。）以疾病辭于上前者不記。（或作已。）退以表辭者八，方許之。拜禮部尚書。（九年五月，罷相，改禮部尚書。）制曰：“事上盡大臣之節(jié)?！庇衷唬骸耙恍姆罟??！庇谑翘煜轮醒杂谏弦?。初，公為宰相時，五月朔會朝，天子在位，公卿百執(zhí)事在廷，侍中贊，百僚賀，中書侍郎平章事竇參攝中書令，當(dāng)傳詔，疾作，不能事。（疾上或有辭字，非是。）凡將大朝會，當(dāng)事者既受命，皆先日習(xí)儀，于時未有詔，公卿相顧。公逡巡進(jìn)，北面言曰：“攝中書令臣某，病不能事，臣請代某事?！庇谑悄厦嫘略t詞，事已復(fù)位，進(jìn)退甚詳。為禮部四年，拜兵部尚書。（十二年，以晉守兵部尚書，充東都留守，判東都尚書省，東都畿汝州防御使。）入謝，上語問日晏。（謝下或有遷字。“問日晏”三字，或作“移時”。）復(fù)有入謝者，上喜曰：“董某疾且損矣！”出語人曰：“董公且復(fù)相?！奔榷眨輺|都留守，判東都尚書省事，充東都畿汝州都防御使，（或無州字。）兼御史大夫，仍為兵部尚書。由留守未盡五月，（或無由字。）拜檢校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汴州刺史、宣武軍節(jié)度副大使、知節(jié)度事、管內(nèi)支度營田、汴宋亳潁等州觀察處置等使。
汴州自大歷來，多兵事，劉玄佐益其師至十萬。玄佐死，子士寧代之，畋游無度。（或無畋游字。無度，或作無幾?？贾秱鳌罚骸笆繉幟款鲍C，數(shù)日方還。”或本非是。）其將李萬榮乘其畋也，逐之。萬榮為節(jié)度一年，（度下或有使字。）其將韓惟清、張彥林作亂，求殺萬榮不克。三年，萬榮病風(fēng)，昏不知事，其子乃復(fù)欲為士寧之故。監(jiān)軍使俱文珍與其將鄧惟恭執(zhí)之，歸京師，而萬榮死。詔未至，惟恭權(quán)軍事。公既受命，遂行。劉宗經(jīng)、韋弘景、韓愈實(shí)從，不以兵衛(wèi)。及鄭州，逆者不至，鄭州人為公懼，或勸公止以待。有自汴州出者，言于公曰：“不可入?！惫粚?，遂行，宿圃田。明日，食中牟，逆者至，（者下或無至字，非是。）宿八角。明日，惟恭及諸將至，（及，或作與。）遂逆以入。及郛，三軍緣道歡聲，庶人壯者呼，老者泣，婦人啼，遂入以居。初，玄佐死，吳湊代之，（或無初字。）及鞏聞亂歸，士寧、萬榮皆自為而后命，軍士將以為常，故惟恭亦有志。以公之速也不及謀，遂出逆。既而私其人，觀公之所為以告，曰：“公無為?！蔽┕玻疅o害己也，委心焉。進(jìn)見公者退，皆曰：“公仁人也?！甭劰哉?，皆曰：“公仁人也?！杯h(huán)以相告，故大和。
初，玄佐遇軍士厚，士寧懼，復(fù)加厚焉。（懼下方有不字，云：“士寧懼其無以繼也。若去不字，則下文皆衍?！苯癜矗菏繉?、萬榮專命竊據(jù)，故懼士卒之圖己，而復(fù)加厚焉。尋上下文，未見其惜費(fèi)而薄之之意也。況以下文又加厚、每加厚推之，不字之衍甚明。方說誤矣。）至萬榮，如士寧志；及韓張亂，又加厚以懷之；至于惟恭，每加厚焉。故士卒驕不能御，（故士下或有寧字，非是。）則置腹心之士，幕于公庭廡下，挾弓執(zhí)劍以須。日出而入，前者去；日入而出，后者至。寒暑時，至則加勞賜酒肉。公至之明日，皆罷之。（“明日”二字，或作時，非是。初，玄佐曹汴州兵至十萬，遇之厚，萬榮、惟恭每加厚焉，嘗介勇士伏幕下，早幕番休，晉一罷之。）貞元十二年七月也。八月，上命汝州刺史陸長源為御史大夫、行軍司馬，楊凝自左司郎中為檢校吏部郎中、觀察判官，杜倫自前殿中侍御史為檢校工部員外郎、節(jié)度判官，孟叔度自殿中侍御史為檢校金部員外郎、支度營田判官。（朝廷以晉仁柔多可，恐不能集事，八月，以汝州刺史陸長源為晉行軍司馬。晉謙恭簡儉，每事因循，故亂兵粗安。長源性剛刻，多更張舊事，晉初皆許之。案成則命且罷以財賦。叔度為人佻脫，軍中惡之。）職事修，人俗化，嘉禾生，白鵲集，蒼烏來巢，嘉瓜同蒂聯(lián)實(shí)。（事下或有既字。俗或作民。蒼烏舊本多作蒼鳥?！都艺Z》：蒼鳥，雁也?！度饝?yīng)圖》有蒼烏。）四方至者，歸以告其帥，小大威懷；有所疑，輒使來問；有交惡者，公與平之。累請朝，不許。及有疾，又請之，且曰：“人心易動，軍旅多虞，及臣之生，計不先定，至于他日，事或難期。”猶不許。十五年二月三日，薨于位。上三日罷朝，贈太傅，使吏部員外郎楊於陵來祭，吊其子，贈布帛米有加。公之將薨也，命其子三日斂。既斂而行，（或無“既斂”二字。）于行之四日，汴州亂。（乙酉，以長源為宣武軍節(jié)度使，是日兵亂，殺長源、叔度、丘穎等。）故君子以公為知人。（知，或作智。）公之薨也，汴州人歌之曰：“濁流洋洋，有辟其郛；闐道歡呼，公來之初。今公之歸，公在喪車?！庇指柙唬骸肮葋碇?，東人以完；今公歿矣，人誰與安！”（人誰，或作其誰。今按：《外集》作其，非是。）始公為華州，亦有惠愛，人思之。公居處恭，無妾媵，不飲酒，不諂笑，好惡無所偏，與人交，泊如也。未嘗言兵，有問者，曰：“吾志于教化。”享年七十六。階累升為金紫光祿大夫，勛累升為上柱國，爵累升為隴西郡開國公。娶南陽張氏夫人，后娶京兆韋氏夫人，皆先公終。四子：全道、溪、全素、。全道、全素，皆上所賜名。全道為秘書省著作郎，溪為秘書省秘書郎，全素為大理評事，為太常寺太祝，皆善士，有學(xué)行。（諸本溪作全溪，作全?？肌妒老当怼?、《董溪志》：溪皆無全字，蓋全道、全素，出于賜名也?；驘o“為大理評事”五字。）
謹(jǐn)具歷官行事狀，伏請牒考功，（或無伏字。）并牒太常議所謚，牒史館請垂編錄。謹(jǐn)狀。（或作狀上。）
貞元十五年五月十八日，故吏前汴宋亳潁等州觀察推官將士郎試秘書省校書郎韓愈狀。與汝州盧郎中論薦侯喜狀（或無薦字。盧虔也。喜嘗為虔作《復(fù)黃陂記》。公既已薦喜于盧汝州，十八年，陸傪佐主司，權(quán)德輿又薦于陸傪，后一年，喜登第，誠可謂知己矣。）
進(jìn)士侯喜。
右其人為文甚古，立志甚堅，行止取舍，有士君子之操；家貧親老，無援于朝，在舉場十余年，竟無知遇。（或無知字。）愈常慕其才，而恨其屈。與之還往，歲月已多，嘗欲薦之于主司，（或作有司；）言之于上位，名卑官賤，其路無由。觀其所為文，未嘗不掩卷長嘆。（長，或作而。）去年，愈從調(diào)選，本欲攜持同行，適遇其人，自有家事，（或作難。）坎軻，又廢一年。及春末，自京還，怪其久絕消息。（絕下一有無字。）五月初至此，自言為閣下所知，辭氣激揚(yáng)，而有矜色，曰：“侯喜死不恨矣！喜辭親入關(guān)，羈旅道路，見王公數(shù)百，（王公下或有大人字，或有貴人字。）未嘗有如盧公之知我也。比者分將委棄泥途，老死草野；今胸中之氣，勃勃然，復(fù)有仕進(jìn)之路矣！”愈感其言，賀之以酒，謂之曰：“盧公天下之賢刺史也。未聞有所推引，蓋難其人而重其事。今子郁為選首，其言‘死不恨’固宜也。古所謂知己者，正如此耳。身在貧賤，為天下所不知，獨(dú)見遇于大賢，乃可貴耳。若自有名聲，又托形勢，此乃市道之事，（乃下或有為字。）又何足貴乎？子之遇知于盧公，真所謂知己者也。士之修身立節(jié)，而竟不遇知己，前古已來，不可勝數(shù)，或日接膝而不相知，或異世而相慕。以其遭逢之難，故曰士為知己者死。（司馬遷《答任安書》：“士為知己者死?！保┎黄淙缓?，不其然乎？”（或無復(fù)出四字，不其，或作其不。）
閣下既已知侯生，而愈復(fù)以侯生言于閣下者，非為侯生謀也；感知己之難遇，大閣下之德，而憐侯生之心，故因其行而獻(xiàn)于左右焉。謹(jǐn)狀。論今年權(quán)停舉選狀（德宗貞元十九年，自正月至五月不雨，分命祈禱山川。秋七月戊午，以闕輔饑，罷吏部選、禮部貢舉。公時為四門博士，抗疏論列，其曰“雖非朝官”，蓋未為御史時也。按：《登科記》：“貞元二十年卒停舉?！笔枪m有此疏，而上不從也。）
右臣伏見今月十日敕，今年諸色舉選宜權(quán)停者。（舉選，一作選舉。）道路相傳，皆云以歲之旱，陛下憐閔京師之人，慮其乏食，故權(quán)停舉選，以絕其來者，所以省費(fèi)而足食也。臣伏思之，竊以為十口之家，益之以一二人，于食未有所費(fèi)。今京師之人，不啻百萬，都計舉者，不過五七千人，并其僮仆畜馬，不當(dāng)京師百萬分之一。（分上或無萬字。）以十口之家計之，誠未為有所損益。又今年雖旱，去歲大豐，商賈之家，必有儲蓄，舉選者皆赍持資用，以有易無，未見其弊。今若暫停舉選，或恐所害實(shí)深，一則遠(yuǎn)近驚惶，二則人士失業(yè)。臣聞古之求雨之詞曰：“人失職歟?！保ā豆騻鳌坊肝迥暝唬骸按篥д吆?，旱祭也?！焙涡葑⒃疲骸熬H之南郊，自責(zé)曰，政不一與？民失職與？”以民為人，避太宗諱。）然則人之失職，足以致旱。今緣旱而停舉選，是使人失職而召災(zāi)也。
臣又聞君者，陽也；臣者，陰也，獨(dú)陽為旱，獨(dú)陰為水。今者陛下圣明在上，雖堯舜無以加之，而群臣之賢，不及于古，又不能盡心于國，與陛下同心，助陛下為理。有君無臣，是以久旱。以臣之愚，以為宜求純信之士，骨鯁之臣，憂國如家，忘身奉上者，超其爵位，置在左右，如殷高宗之用傅說，周文王之舉太公，齊桓公之拔寧戚，漢武帝之取公孫弘。（或無公字。）清閑之余，時賜召問，必能輔宣王化，銷殄旱災(zāi)。（王化，或作主化。）
臣雖非朝官，月受俸錢，歲受祿粟，茍有所知，不敢不言。謹(jǐn)詣光順門奉狀以聞。伏聽圣旨。
御史臺上論天旱人饑狀（公時為監(jiān)察御史?；矢楣鳌渡竦辣吩唬骸柏懺拍?，關(guān)中旱饑，人死相枕籍，吏刻取怨。先生列言天下根本，民急如是，請寬民徭役，而免田租之弊。專政者惡之，出為連州陽山令。”蓋謂此也。公二十一年赴江陵，途中《寄三學(xué)士詩》，歷言得罪之由，與言無異。史以為言“宮市”出陽山，誤矣。）右臣伏以今年已來，京畿諸縣，夏逢亢旱，秋又早霜，田種所收，十不存一。陛下恩逾慈母，仁過春陽，租賦之間，例皆蠲免。所征至少，所放至多；上恩雖弘，下困猶甚。至聞有棄子逐妻，以求口食；坼屋伐樹，以納稅錢；寒餒道途，（餒或作饣委。）斃踣溝壑。有者皆已輸納，無者徒被追征。臣愚以為此皆群臣之所未言，陛下之所未知者也。臣竊見陛下憐念黎元，同于赤子，至或犯法當(dāng)戮，猶且寬而宥之，況此無辜之人，豈有知而不救？又京師者，四方之腹心，國家之根本，其百姓實(shí)宜倍加憂恤。今瑞雪頻降，來年必豐，急之則得少而人傷，緩之則事存而利遠(yuǎn)。伏乞特敕京兆府，應(yīng)今年稅錢及草粟等在百姓腹內(nèi)征未得者，（腹，或作復(fù)。德宗十四年，詔諸道州府，應(yīng)貞元八年至一年兩稅及扌酒錢在百姓腹內(nèi)者，并除放。今按：腹內(nèi)，謂應(yīng)納而未納者。嘗見國初時官文書猶有此語，如今言名下也。）并且停征，容至來年，蠶麥?zhǔn)?，少有存立。臣至陋至愚，無所知識。（或無知字。）受恩思效，有見輒言，無任懇款慚懼之至。謹(jǐn)錄奏聞。謹(jǐn)奏。
請復(fù)國子監(jiān)生徒狀（貞元十九年，公為四門館博士時奏請也。）
國子監(jiān)應(yīng)三館學(xué)士等，準(zhǔn)《六典》：（《唐六典》三十卷，開元十年，起居舍人陸堅被詔撰。玄宗手寫六條，曰：理典、教典、禮典、政典、刑典、事典，至二十六年書成。）國子館學(xué)生二百人，皆取文武三品已上及國公子孫，從二品已上曾孫補(bǔ)充；或作以，下同。）太學(xué)館學(xué)生五百人，皆取五品已上及郡、縣公子孫，從三品已上曾孫補(bǔ)充；（或無從字。）四門館學(xué)生五百人，皆取七品已上及侯、伯、子、男子補(bǔ)充。
右國家典章，崇重庠序。近日趨競，未復(fù)本源。至使公卿子孫，恥游太學(xué)；工商凡冗，或處上庠。今圣道大明，儒風(fēng)復(fù)振，恐須革正，以贊鴻猷。今請國子館并依《六典》，其太學(xué)館，量許齲參官八品已上子弟充；其四門館，亦量許取無資蔭有才業(yè)人充；如有資蔭，不補(bǔ)學(xué)生應(yīng)舉者，請禮部不在收試限；其新補(bǔ)人有冒蔭者，請牒送法司科罪。緣今年舉期已近，伏請去上都五百里內(nèi)，特許非時收補(bǔ)；其五百里外，且任鄉(xiāng)貢，至來年春，一時收補(bǔ)。其廚糧度支，先給二百七十四人，今請準(zhǔn)新補(bǔ)人數(shù)，量加支給。謹(jǐn)具如前，伏聽處分。唐故贈絳州刺史馬府君行狀（公嘗志殿中少監(jiān)馬君繼祖墓，即北平莊武王之孫，贈太子少傅暢之子。嘗言：“始余初冠，應(yīng)進(jìn)士貢，在京師，窮不能自存，以故人稚弟拜北平于馬前。王問而憐之，軫其寒饑，賜食與衣，召二子使為之主焉?！苯裼譃閰R之行狀，匯，即北平之長子也，故其終亦曰：“愈既世通家，詳聞其世系事業(yè)，今葬有期日，從少府請，掇其大者為行狀，托立言之君子，而圖其不朽焉?！惫隈R氏，可謂厚矣。據(jù)《狀》貞元十九年作。）
君諱某，字某。（諱某，或作諱匯。）其先為嬴姓。當(dāng)周之衰，處晉為趙氏。（其先本嬴姓伯益后，伯益生大廉，大廉四世孫中衍，中衍四世孫仲，仲生飛廉，飛廉子季勝為趙氏，季勝十世孫叔帶，去周事晉，叔帶五世孫夙。）晉亡而趙氏為諸侯，（夙九世孫浣，自立為諸侯，是為趙獻(xiàn)侯。）其后益大，與齊、楚、韓、魏、燕為六國，俱稱王。其別子趙奢，當(dāng)趙時，（或無時字。）破秦軍閼與，有功，號馬服君，子孫由是以馬為氏。（浣四世孫武靈王，與六國俱稱王。武靈王子惠文王二十九年，使別子趙奢擊秦，大破秦軍閼與下，賜奢號馬服君，子孫以馬為氏。閼與，地名。）梁有安州刺史、侍中贈太尉岫。岫生喬卿，任襄州主簿，國亂，去官不仕。喬卿生君才，隋末為薊令，（薊，或作蒯。）燕王藝師之，以有幽都之眾。（羅藝字子世，京兆云陽人。隋大業(yè)十二年十二月，舉兵自稱幽州總管。）武德初，朝京師，拜武候大將軍，（唐武德二年十月，藝奉表歸國，詔封為燕郡王，賜姓李氏。六年二月，藝請入朝。）封南陽郡公，卒葬大梁新里，趙郡李華刻碑頌之。君才生珉，為玉鈐衛(wèi)倉曹參軍事，贈尚書左仆射；生季龍，為嵐州刺史，贈司空，清河崔元翰銘其德于碑，在新里。司空生燧，為司徒侍中北平王，贈太傅，謚莊武。莊武之勛勞在策書，君其長子也。（燧二子，長匯，次暢。）
少舉明經(jīng)，司徒公作藩太原，（大歷十四年閏五月，以燧為河?xùn)|節(jié)度使。）授河南府參事。建中四年，司徒公使將武人子弟才力之士三百人，朝行在捍衛(wèi)，獻(xiàn)御服、用物、弓甲、煮器、幄幕，奔走危難。上嘉其勤，（嘉，或作喜。）超拜太常丞，賜章服，遷少府少監(jiān)，太仆少卿。司徒公之薨也，刺臂出血，書佛經(jīng)千余言，期以報德。廬墓側(cè)，植松柏。終喪，又拜太仆少卿。疾病一年，貞元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七，或作十。）終于家。凡年四十有五。其弟少府監(jiān)暢，上印綬，求追贈。（一作賜。）贈絳州刺史，布帛百匹。
君在家，行孝友，待賓客朋友有信義。其守官，恭慎舉職；其朝獻(xiàn)，奉父命不避難；其居喪，有過人行。初，司徒公娶河南元氏，封潁川郡夫人，贈許國夫人。許國薨，少府始孩，顧托以其侄為繼室，是為陳國夫人。陳國無子，（陳國無子，或作夫人無子。）愛君與少府，如己生。其薨也，君與少府喪之猶實(shí)生己，親負(fù)土封其墓。夫人滎陽鄭氏，王屋縣令況之女，有賢行。侍君疾，逾年不下堂，食菜、飲水、藥物必自擇，將進(jìn)輒先嘗；方書、《本草》，恒置左右。子男二人：赦，前左衛(wèi)倉曹參軍；揚(yáng)，右清道率府胄曹參軍。女子二人在室，雖皆幼，侍疾居喪如成人。
愈既世通家，詳聞其世系事業(yè)。今葬有期日，從少府請，掇其大者為行狀，托立言之君子，而圖其不朽焉。
復(fù)仇狀（蜀本此狀首云：“元和六年九月，富平縣人梁悅，為父報仇，殺人，自投縣請罪。敕：‘復(fù)仇殺人，固有彝典，以其申冤請罪，視死如歸，自詣公門，發(fā)于天性，志在徇節(jié)，本無求生。寧失不經(jīng)，特從減死。宜決杖一百，配流循州?！谑鞘饭俾毞絾T外郎韓愈獻(xiàn)議云云?！惫跁r未為史官也，此后人以史文增入，閣本，舊本皆無之。事之首末，已具載本篇?！杜f史》書于《憲宗紀(jì)》、《刑法志》，《新史》書于《孝友張傳》。按《新史》所書，自太宗時至是，復(fù)仇者凡七人，原之者三，不原者四，梁悅其一也。大抵殺人者死，有國常典，而貸死者，出于一時之特敕。公此議欲令凡事發(fā)，具其事下尚書石議，酌宜而行，禮刑兩不失矣。）
右伏奉今月五日敕：（奉一作睹?！埃?fù)仇，據(jù)《禮經(jīng)》則義不同天，征法令，則殺人者死。禮法二事，皆王教之端。（端上或有大字。）有此異同，必資論辯。宜令都石議聞奏者?！背h郎行尚書職方員外郎上騎都尉韓愈議曰：
伏以子復(fù)父仇，見于《春秋》，（《公羊傳》定四年：“父不受誅，子復(fù)仇可也”。）見于《禮記》，（《記·檀弓》：子夏問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子曰：“寢苫枕干不仕，弗與共天下也；遇諸市朝，不反兵而斗?！保┯忠姟吨芄佟?，（《周官·調(diào)人》：“凡殺人而義者，令勿仇，仇之則死?！保┯忠娭T子史，不可勝數(shù)，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詳于律，而律無其條，（無下或有有字。）非闕文也。蓋以為不許復(fù)仇，則傷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訓(xùn)。（一無而字。）許復(fù)仇，則人將倚法專殺，無以禁止其端矣。夫律雖本于圣人，然執(zhí)而行之者，有司也。經(jīng)之所明者，制有司者也。丁寧其義于經(jīng)，而深沒其文于律者，其意將使法吏一斷于法，（將，或作特。）而經(jīng)術(shù)之士得引經(jīng)而議也。
《周官》曰：“凡殺人而義者，令勿仇，仇之則死?！绷x，宜也，明殺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復(fù)仇也。此百姓之相仇者也?！豆騻鳌吩唬骸案覆皇苷D，子復(fù)仇可也?！辈皇苷D者，罪不當(dāng)誅也。誅者，上施于下之辭，非百姓之相殺者也。（殺下或無者字。）又《周官》曰：“凡報仇讎者，書于士，殺之無罪?！毖詫?fù)仇，必先言于官，則無罪也。
今陛下垂意典章，思立定制，惜有司之守，憐孝子之心，示不自專，訪議群下。臣愚以為復(fù)仇之名雖同，而其事各異，或百姓相仇，如《周官》所稱，可議于今者；或?yàn)楣偎D，（為官下或有吏字。）如《公羊》所稱，不可行于今者；又《周官》所稱，將復(fù)仇，先告于士，則無罪者；若孤稚羸弱，抱微志而伺敵人之便，恐不能自言于官，未可以為斷于今也。然則殺之與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有復(fù)父仇者，事發(fā)，具其事申尚書省，尚書石議奏聞。（或無有字。申或作“由下”二字。今按：此合有由字，但下字當(dāng)作申，又或是上字耳，更詳之。）酌其宜而處之，則經(jīng)、律無失其指矣?！保ɑ驘o律字。）謹(jǐn)議。錢重物輕狀（《唐史·食貨志》云：自建中定兩稅，而物輕錢重，民以為患。至是四十年，當(dāng)時為絹二疋半者為八疋，大率加倍。豪家大商，積錢以逐輕重。故農(nóng)日困，末業(yè)日增。穆宗亦以貨輕錢重，民困而不充，詔百官議曰：“今宜使天下兩稅扌酒鹽利上供，及留州送使錢，悉輸以布帛谷粟云云。”此狀大率與於陵議合。）
右臣伏準(zhǔn)御史臺牒，準(zhǔn)中書門下帖奉進(jìn)止，（帖，或作牒。）錢重物輕，為弊頗甚，詳求適變，可以便人。所貴緡貨通行，里閭寬息。宜令百寮隨所見，作利害狀者。
臣愚以為錢重物輕，救之之法有四：一曰，在物土貢。夫五谷布帛，農(nóng)人之所能出也，工人之所能為也。人不能鑄錢，而使之賣布帛谷米，以輸錢于官，是以物愈賤，而錢愈貴也。（而錢或無而字。）今使出布之鄉(xiāng)，租賦悉以布。出綿絲百貨之鄉(xiāng)，租賦悉以綿絲百貨。去京百里悉出草，三百里以粟，五百里之內(nèi)，及河渭可漕入，愿以草粟租賦，（草粟下或有米字。）悉以聽之。則人益農(nóng)，（或作豐。）錢益輕，谷米布帛益重。二曰，在塞其隙，無使之泄。禁人無得以銅為器皿，（或無皿字。）禁鑄銅為浮屠佛像鐘磬者。蓄銅過若干斤者，鑄錢以為他物者，皆罪死不赦。禁錢不得出五嶺，（下或有復(fù)出五嶺字。）買賣一以銀。盜以錢出嶺，及違令以買賣者，皆坐死。（一無坐字。）五嶺舊錢，聽人載出，如此則錢必輕矣。三曰，更其文貴之。使一當(dāng)五，而新舊兼用之。凡鑄錢千，其費(fèi)亦千。今鑄一而得五，是費(fèi)錢千，而得錢五千，可立多也。四曰，扶其病，使法必立。（扶，或作狀，非是。）凡法始立必有病。今使人各輸其土物，以為租賦，則州縣無見錢。州縣無見錢，而谷米布帛未重，則用不足。而官吏之祿俸，月減其舊三之一。各置鑄錢使，新錢一當(dāng)五者以給之，輕重平乃止。四法用，錢必輕，谷米布帛必重，百姓必均矣。
謹(jǐn)錄奏聞，伏聽敕旨。謹(jǐn)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