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集 卷二
作者：韓愈撰 魏仲舉編上賈滑州書（《舊史》云：賈耽以貞元二年改檢校右仆射，兼滑州刺史、義成軍節(jié)度使。此篇從蜀《苑》書，稱年二十三，則貞元六年也。八年而公登第，九年而耽入相，十一年，公三上宰相書，耽時(shí)正當(dāng)國，亦不報(bào)，誠以暗投入耶？義成今改為武成矣。）
愈儒服者，不敢用他術(shù)干進(jìn)。（術(shù)，或作藝。）又惟古執(zhí)贄之禮，竊整頓舊所著文一十五章，以為贄，（章，或作首，下同，）而喻所以然之意于此曰：豐山上有鐘焉，人所不可至，霜既降，則鏗然鳴。（或無既字?！渡胶＝?jīng)》云：“豐山有九鐘，知霜鳴?！弊⒃疲骸八祫t鐘鳴?！保┥w氣之感，非自鳴也。
愈年二十有三，讀書學(xué)文十五年，（或無有字。三或作二?！白x書學(xué)文十五年”，洪慶善云：公《與刑尚書》書云：“生七歲而讀書，十三而能文，二十有五而擢第于春官?！保┭孕胁桓异逵诠湃耍薰蹄荒茏杂?jì)。（或作故，非是。）周流四方，無所適歸。伏惟閣下，昭融古之典義，含和發(fā)英，（和，或作華。）作唐德元；（或作臣。）簡棄詭說，保任皇極。是宜小子刻心悚慕，又焉得不感而鳴哉！徒以獻(xiàn)策闕下，方勤行役，且有負(fù)薪之疾，不得稽首軒階，遂拜書家仆，待命于鄭之逆旅。（仆，或作僮。逆上或無之字。）伏以小子之文，可見于十五章之內(nèi)，小子之志，可見于此書。與之進(jìn)，敢不勉；與之退，敢不從。（或作退。）進(jìn)退之際，實(shí)惟閣下裁之。上考功崔虞部書（或作“上考功宏詞官虞部崔員外書”?；蛟疲捍拊惨病Ｔ?，《史》有傳，名鵬，以字行。舉進(jìn)士，博舉宏詞，賢良方正皆異等，獨(dú)不載為虞部員外郎，或略之也。公貞元八年登第，明年以博舉宏詞，試于吏部，而作此書，故書云“年二十有六矣?！保?br>愈不肖，行能誠無可取。行己頗僻，與時(shí)俗異態(tài)，抱愚守迷，固不識仕進(jìn)之門。乃與群仕爭名，競得失，行人之所甚鄙，（或無行字。）求人之所甚利，其為不可，雖童昏實(shí)知之。如執(zhí)事者，不以是為念，援之幽窮之中，推之高顯之上。是知其文之或可，而不知其人之莫可也；知其人之或可，而不知其時(shí)之莫可也。（下知其人上，或有是字。）既以自咎，（以，或作已。）又嘆執(zhí)事者，所守異于人人，（句。）廢耳任目，（廢上或有之字。）華實(shí)不兼，（不疑當(dāng)作必。）故有所進(jìn)，故有所退。且執(zhí)事始考文之明日，浮囂之徒，已相與稱曰：“某得矣，某得矣。”問其所從來，必言其有自。一日之間，九變其說。凡進(jìn)士之應(yīng)此選者，三十有二人，其所不言者，（不言，或作不云。）數(shù)人而已，而愈在焉。及執(zhí)事既上名之后，三人之中，其二人者，（或無其字。）固所傳聞矣。（固上或有則字。）華實(shí)兼者也，果竟得之，而又升焉。（果，或作畢，下同。）其一人者，則莫之聞矣。實(shí)與華違，行與時(shí)乖，果竟退之。如是則可見時(shí)之所與者，時(shí)之所不與者之相遠(yuǎn)矣。
然愚之所守，竟非偶然，故不可變。（竟非，或作慬非。故，或作固。）凡在京師八九年矣，足不跡公卿之門，名不譽(yù)于大夫士之口。（或無譽(yù)字。于或作一?；驘o士字。）始者謬為今相國所第，此時(shí)惟念，以為得失固有天命，不在趨時(shí)，而偃仰一室，嘯歌古人。今則復(fù)疑矣。未知夫天竟如何，命竟如何？由人乎哉，不由人乎哉？（未上或有又字，或無夫字。天竟或作天意。人乎或并作乎人。）欲事干謁，（欲上或有夫字。）則患不能小書，因於投刺；（於，或作于。）欲學(xué)為佞，則患言訥詞直，率事不成，（為，或作于?；枷禄蛴杏谧?。卒，或作則。）徒使其躬亻焉而不終日。（其躬，方本如此，而《舉正》躬作窮，蓋誤。而諸本作如。方云：蜀本作而，今本皆以表記“君子不以一日使其躬亻如不終日?！闭Z刊作如，然不知古而、如同意。此語不當(dāng)以如、似之義讀之，唐人惟韓、柳知此。子厚《答韋中立書》“假而以仆年先吾子”，與公此文是也。董彥遠(yuǎn)曰：《春秋》書“星隕如雨”，《左氏》“室如縣罄，”是皆以如為而。《風(fēng)俗通》“國人望君而望歲”，鄒陽書“白頭而新”，是皆以而為如。按：《家語》“君入廟如右”，荀子作“而右”?！稑犯贰鞍鐝垺保嘧鳌鞍鴱垺?。今人所用“漣ㄝ”，考之李善《文選》，乃“漣而”也。實(shí)用《易》之“泣血漣如”為義，去古益遠(yuǎn)，字義多失。惟韓、柳文時(shí)見一二，因?yàn)樵斨＝癜矗骸睹献印罚骸巴蓝粗??！币嗍谴死??！斗窖浴酚钟卸?、如古字通用之說。然陸德明論當(dāng)時(shí)語音之失，有曰：“北人則而、如靡異?！鄙w不以為然也。然則此而字，須讀為如，乃為正耳。董引“室如縣磬”，乃據(jù)《左傳》作罄字，而杜預(yù)注云：“如，而也。言居室而資糧縣盡?！惫势湔f如此?！秶Z》則作縣磬，而韋昭注云：“府藏空虛，但有榱梁如縣磬。”《左傳》蓋借罄為磬，而杜氏誤解，《國語》則正作磬字，而韋說得之，董氏所引，不足據(jù)以為說。今并論之，附見于此。）是以勞思長懷，中夜起坐，（中，作終。）度時(shí)揣己，廢然而返，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又常念古之人日已進(jìn)，今之人日已退。（常，或作嘗。）夫古之人，四十而仕，其行道為學(xué)，既已大成，而又之死不倦。故其事業(yè)功德，老而益明，死而益光，故《詩》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毖岳铣芍缮幸病＃缮匣蛴腥俗?。）又曰：“樂只君子，德音不已?！敝^死而不亡也。（已，或作忘。亡，或作忘，方作已。）夫今之人，務(wù)利而遺道，（或無夫字。遺，或作違。）其學(xué)其問，（問上或無其字。）以之取名致官而已。得一名，獲一位，（或作官。）則棄其業(yè)，而役役于持權(quán)者之門。故其事業(yè)功德，日以忘，月以削，老而益昏，死而遂亡。（忘，或作亡。）愈今二十有六矣，（今下或有年始字。）距古人始仕之年，尚十四年，豈為晚哉？（豈上或有年始字。）行之以不息，要之以至死，不有得于今，必有得于古；不有得于身，必有得于后。用此自遣，且以為知己者之報(bào)，執(zhí)事以為如何哉？其信然否也？（為如，或作謂如。）今所病者，在于窮約，無僦屋賃仆之資，無袍糲食之給。（糲，蘭末、厲賴二音。）驅(qū)馬出門，不知所之，斯道未喪，天命不欺，豈遂殆哉，豈遂困哉？竊惟執(zhí)事之于愈也。（執(zhí)事下或有者字。愈下或無也字。）無師友之交，無久故之事，無顏色言語之情。（顏色言語，或作言語顏色。）卒然振而發(fā)之者，必有以見知爾。（或作耳。）故盡暴其所志，不敢以默。（以默，或作默默。）又懼執(zhí)事多在省，非公事不敢以至，是則拜見之不可期，（至下或有于字。期下或有也字。）獲侍之無時(shí)也。是以進(jìn)其說如此，庶執(zhí)事察之也。（庶，或作幸。之下或無也字。）
與張徐州薦薛公達(dá)書（此篇疑非公作，當(dāng)刪。）
與少室李拾遺書（諸本室下有山字，李下有渤字。今從蜀《苑》、《新書》。此書作于元和三年，公時(shí)尚為博士。據(jù)《新史》，渤有傳，字浚之，刻志于學(xué)，隱少室。元和初，戶部侍郎李巽，諫議大夫韋況，交章薦之，詔以右拾遺召。于是河南少尹杜兼，遺使持詔幣，即山敦促。渤上書謝：“昔屠羊說有位三旌，祿萬鐘，知貴于屠羊，然不可使妄施。后賤賈也，猶能忘己愛君；臣雖欲盜榮，以濟(jì)所欲，得無愧屠羊乎？”不拜。洛陽令韓愈遺書云云。渤心善其言，始出家東都。每朝廷有缺政，輒附章列上，即此書也。然公嘗為河南令，而未嘗為洛陽令，史之誤，類如此。以公之集，考史之載，其差誤蓋不止此云耳。此書雖不見于正集，而史載之，則知《外集》之文，亦未可輕議其非也。渤元和九年起為著作郎，太和中，終太子賓客。）
十二月某日，愈頓首。（或無此八字。）伏承天恩，詔河南敦諭拾遺公，（拾遺公，《新書》作遺公，篇內(nèi)并同。）朝廷之士，引頸東望，若景星鳳皇之始見也，爭先睹之為快。方今天子仁圣，小大之事，（小大，《舉正》作大小，恐誤。事，或作士。）皆出宰相，樂善言，如不得聞。自即大位已來，于今四年，（憲宗以永貞元年即位，至今四年，即元和三年也。）凡所施者，無不得宜。（者，或作為。凡所施者，《新書》作“凡所出而施者”。）勤儉之聲，寬大之政，幽閨婦女，草野小人，（草，或作山。人，《新書》作子。）皆飽聞而厭道之。愈不通於古，（愈，或作某。於，或作于。）請問先生，世非太平之運(yùn)歟？（或無世字，非作匪?！缎聲纷鳌捌澐翘绞罋e”。）加又有非人力而至者，年谷熟衍，符貺委至。若干紀(jì)之奸，不戰(zhàn)而拘，強(qiáng)梁之兇，銷鑠縮栗，迎風(fēng)而委伏。其有一事未就正，自視若不成人。（《新書》無自字。視，或作是，非是。）四海之所環(huán)，無一夫甲而兵者。（而，作與。）若此時(shí)也，（若上或有未有字。）拾遺公不疾起，與天下之士君子，樂成而享之，斯無時(shí)矣。
昔者，孔子知不可為，而為之不已，足跡接于諸侯之國。（或無足跡字，）即可為之時(shí)，自藏深山，牢關(guān)而固距，即與仁義者異守矣。想拾遺公冠帶就車，惠然肯來，舒所蓄積，以補(bǔ)綴盛德之有闕遺，（或作遺闕，《新書》無有、遺二字。）利加於時(shí)，（利下或無加字。加於，《新書》作加于。）名垂于將來，踴躍悚企，傾刻以冀。（傾，或作頃。）又竊聞朝廷之議，必起拾遺公。使者往若不許，即河南必繼以行。（或無即字。）拾遺征君若不至，必加高秩，如是則辭少就多，（則，或作即，《新書》無則字。）傷于廉而害于義，拾遺公必不為也。善人斯進(jìn)，其類皆有望于拾遺公；拾遺公倘不為起，使眾善人不與斯人施也。（或無使字。也，或作者。今按：此句疑有誤。）由拾遺公而使天子不盡得良臣，君子不盡得顯位，人庶不盡被惠利，其害不為細(xì)。（人庶，或作庶人。）必望審察而遠(yuǎn)思之，（而下或有長字。遠(yuǎn)，《新書》作諦。）務(wù)使合于孔子之道。幸甚！愈再拜。
答劉秀才論史書（劉秀才或云名軻，字希仁，集中不他見。公是時(shí)為史館修撰，劉作此書以勉之。柳子厚有與公《論史官書》曰：“前獲書言史事，云具《與劉秀才書》，及今乃見書稿，私心甚不喜”云云。反復(fù)論辨，皆以公為不肯任作史之責(zé)，則柳所見，即公此書也。李漢自謂“收拾遺文，無所失墜”，乃逸此篇于正集之外，豈以其嘗為子厚所辨駁而遂棄歟？或問張子韶曰：“退之與《劉秀才論史書》，言作史不有人禍，必有天殃。子厚以書辟之，其說甚有理。退之所論似屈?！弊由卦唬骸按艘嗤酥f得未盡處，想其意亦不專在畏禍，但恐褒貶足以貽禍，故遷就其說，而失之泥，宜為子厚所攻?！保?br>六月九日，韓愈白秀才。（或無此九字?；蜃鳌澳吃氯?，韓愈白，劉君足下”。）辱問見愛，教勉以所宜務(wù)，敢不拜賜。愚以為凡史褒貶大法，《春秋》已備之矣。（為，或作謂。）后之作者，在據(jù)事跡實(shí)錄，則善惡自見。（或復(fù)出“實(shí)錄”二字。見下或有矣字。）然此尚非淺陋偷惰者所能就，況褒貶邪？
孔子圣人作《春秋》，辱于魯、衛(wèi)、陳、宋、齊、楚，卒不遇而死；齊太史氏兄弟幾盡；（或無氏字。《左傳》襄二十五年，太史書曰：“崔杼弒其君?！贝拮託⒅涞芩脮勒叨恕Ｄ鲜肥下勌繁M死，執(zhí)簡以往，聞既書矣，乃還。）左丘明紀(jì)春秋時(shí)事以失明；（司馬遷《報(bào)任安書》曰：“左氏失明，厥有國語。”）司馬遷作《史記》，刑誅；（《漢書》：天漢二年，李陵降匈奴，遷盛言陵忠，武帝以遷誣罔，下遷蠶室。）班固瘐死；（和帝永元初，洛陽令種兢以事捕固，固死獄中。洪慶善云：“瘐音愈，囚以饑寒死也。”今本誤作疲，或作瘦，或作廢，皆非是。）陳壽起又廢，卒亦無所至；（壽字承祚，仕蜀為觀閣令史，遭父喪，有疾，使婢侍藥，鄉(xiāng)黨以為貶議。后以母憂，母遺言葬洛陽，壽遵其志，又坐不歸葬，竟被貶議。）王隱謗退，死家；（隱字處叔，晉太興初，官著作郎，為虞預(yù)所斥，竟以謗黜，歸死于家。）習(xí)鑿齒無一足；（鑿齒，字彥威，襄陽人，以腳疾（居里巷。）崔浩、范曄赤誅；（浩字伯深，后魏人，著《國書》三十卷。太武帝太平真君十一年，以罪夷其族。曄字蔚宗，宋人，刪眾家《后漢書》為一家之作。文帝元嘉二十二年，謀反伏誅。赤或作“赤族”二字。）魏收夭絕；（收字伯起，著《后魏書》一百三十卷。北齊后主武平三年卒，無子。夭或作天。）宋孝王誅死。（孝王事高齊，為北平王文學(xué)，撰《關(guān)東風(fēng)俗傳》三十卷。周大象初，預(yù)尉遲迥事，誅死。）足下所稱吳兢，（兢撰《梁》、《齊》、《周》史各十卷，《陳史》五卷，《隋史》二十卷，天寶八載卒于恒王傅。）亦不聞身貴，而今其后有聞也。（或無今其字，或無其后字。）夫?yàn)槭氛?，不有人禍，則有天刑，豈可不畏懼而輕為之哉！
唐有天下二百年矣，圣君賢相相踵，其余文武之士，（士上或無之字。）立功名跨越前后者，不可勝數(shù)，豈一人卒卒能紀(jì)而傳之邪？（能上或無復(fù)出卒字?！端抉R遷傳》：“卒卒無須臾之間。”顏曰：“促遽之意也”。）仆年志已就，衰退不可自敦率。（或無就字。敦率，猶敦勉也，或作敢為，或無此二字。今按：此二字，恐有脫誤。）宰相知其無他才能，不足用，（他上或無無字。）哀其老窮，齟齬無所合，不欲令四海內(nèi)有戚戚者，猥言之上，茍加一職榮之耳，非必督責(zé)迫蹙令就功役也。（就下或有其字。）賤不敢逆盛指，行且謀引去。（且，一作自。）且傳聞不同，善惡隨人所見。（傳聞，或作傳云聞見。）甚者，附黨憎愛不同，巧造語言，鑿空構(gòu)立善惡事跡，于今何所承受取信，而可草草作傳記，令傳萬世乎？（或無乎字。）若無鬼神，豈可不自心慚愧；（自心上或有可字，非是?；驘o心字。）若有鬼神，將不福人。仆雖，亦粗知自愛，實(shí)不敢率爾為也。
夫圣唐鉅跡，（或無圣字。）及賢士大夫事，皆磊磊軒天地，決不沉沒。（《文苑》決下有必字，又云蜀本作“落落掀天地”，而無必字。又按：“決，或作決地，或作抉地?！苯癜矗汗懦北荆幰嘧飨?，而無必字。蓋因柳子厚書云，所云“磊磊軒天地者，決必沉沒”，故諸本或誤加必字耳。今從《柳集》作軒，從潮本去必字。）今館中非無人，將必有作者勤而纂之。（將必或作必將。）后生可畏，安知不在足下？（或脫“不在”二字。）亦宜勉之！愈再拜。
與大顛師書（此書諸本皆無。唯嘉小杭本有之。其篇次在此。與作召。顛作巔。師作和尚。方本列于石刻之首。今從杭本附此，而名篇從方氏。杭本又注云：唐元和十四年，刻石在潮陽靈山禪院。宋慶歷丁亥，江西袁陟、世弼得此書，疑之，因之滁州謁歐陽永叔。永叔覽之曰：“實(shí)退之語，他意不及也?！狈奖韭暂d其語，又錄歐公《集古錄跋尾》云：“文公《與顛師書》，世所罕傳。予以集錄古文，其求之博，蓋久而后獲，其以《系辭》為《大傳》，謂著山林與著城郭無異等語，宜為退之之言。其后書‘吏部侍郎潮州刺史’，則非也。蓋退之自刑部侍郎貶潮州，后移袁州，召為國子祭酒，遷兵部侍郎。久之，始遷吏部。而流俗相傳，但知為韓吏部爾?！额崕熯z記》，雖云長慶中立，蓋并韓書皆國初重刻，故謬為附益爾。”方又注云：“今石刻乃元七年重立?！庇衷疲骸鞍矗汗啠匝俪ＵZ耳，初無崇信佛法之說。妄者旁沿別撰答問等語，以肆誣謗，要當(dāng)存此簡，以解后世之惑?！苯癜矗汉急荆恢稳怂?，疑袁自書也。便以《跋尾》參之，其記歐公之語，不謬矣。而東坡《雜說》乃云：“韓退之喜大顛，如喜澄觀、文暢意，非信佛法也。而或者妄撰退之《與大顛書》，其詞凡鄙，雖退之家奴仆，亦無此語。今一士人，又于其末妄題云，歐陽永叔謂此文非退之不能作，又誣永叔矣?！碧K公此語，蓋但見集注之出于或人，而未見《跋尾》之為歐公親筆也。二公皆號一代文宗，而其去然同如此，覽者不能無惑。然方氏盡載歐語，而略不及蘇說，其意可見。至呂伯恭乃于《文鑒》特著蘇說，以備乙覽，則其同異之間，又益后人之惑矣。以余考之，所傳三書，最后一篇，實(shí)有不成文理處，但深味其間語意一二，文勢抑揚(yáng)，則恐歐、袁、方意誠不為過。但意或是舊本亡逸，僧徒所記不真，致有脫誤。歐公特觀其大概，故但取其所可取，而未暇及其所可疑。蘇公乃覺其所可疑，然亦不能察其為誤，而直斥以為凡鄙。所以其論雖各有以，而皆未能無所未盡也。若乃后之君子，則又往往不能究其本根。其附歐說者，既未必深知其所以為可信；其主蘇氏者，亦未必果以其說為然也。徒幸其言可為韓公解紛，若有補(bǔ)于世教，故特表而出之耳，皆非可與實(shí)事而求是者也。至如方氏雖附歐說，然亦未免曲為韓諱，殊不知其言既曰“久聞道德”，又曰“側(cè)承道高”，又曰“所示廣大深迥，非造次可喻”，又曰“論甚宏博”，安得謂初無崇信其說之意邪？韓公之事，余于《答孟簡書》，蓋已論其詳可矣，故不復(fù)論，特從方本，載此三書于《別集》，并錄歐公二語，而附蘇說方說于其后，且為全載書文于此，而考其同異，訂其謬誤如左。方以為讀者以此觀之，則其決為韓公之文，而非他人之所能作，無疑矣。方氏所據(jù)石本與（杭本，又自不同，則疑傳寫之訛，而歐公所疑官稱之誤，亦為得之。但愚意，猶恐當(dāng)時(shí)既謫刺遠(yuǎn)州，亦未必更帶侍郎舊官也。方氏所駁世俗偽造誣謗之書，即今所謂《別傳》者。洪慶善《辨證》云：“《別傳》載公與大顛往復(fù)之語，深詆退之，其言多近世經(jīng)義之說，又偽作永叔跋云，使退之復(fù)生，不能自解免?！眳窃疵髟疲骸靶炀揭娊楦Σ幌餐酥首鞔宋?。”方氏又云：周端禮曰：“徐安國自言年二十三四時(shí)，戲?yàn)榇?，今悔之無及，然則其為徐作無疑矣?！钡阶职驳?，而方云安國，未知便是君平否耳。然靈山石刻張系所撰，其間載韓公問大顛云：“西國一真之法，何不教人？”顛云：“教人達(dá)性，離無明貪嗔驕慢，不生嫉妒?！贝艘噌屪映Ｑ?，初無難解。但韓公素所未聞，而頗中其病，故雖不盡解，而適亦有會于心耳。又載韓公責(zé)云：“人生貴賤，各有定分，何得以三途之說誑人？”而顛答云：“公何不常守侍郎之任，而來此為官耶？”則恐其有謬誤，或其徒所附益也。）
愈啟：（或無此二字。）孟夏漸熱，（下或有伏字。）惟道體安和。愈弊劣無謂，坐事貶官到此，久聞道德，切思見顏。（切，杭作竊，據(jù)石本如此。切乃懇切之意，此下大率多從石本云。）緣昨到來，未獲參謁，倘能暫垂見過，實(shí)為多幸。（杭本無“倘能”以下十字。）已帖縣令具人船奉迎，日久《立寧》瞻，（帖，杭作貼。久，當(dāng)作夕?！读帯?，據(jù)石本作佇。）不宣。愈白。（據(jù)石本無“愈白”字。今據(jù)石本，此下具銜，姓名下云：“上顛師，四月七日?！保?br>愈啟：（或無此二字。）海上窮處，無與話言，側(cè)承道高，思獲披接。專輒有此咨屈，倘惠能降喻，非所敢望也。（惠字疑衍，或下有然字，而并在能字之下。諸本及石本皆誤。）至此一二日，卻歸高居，亦無不可。旦夕渴望。（杭本無“倘惠”以下二十七字，而有“此旬來晴明，不甚熱，倘能乘間一訪，實(shí)謂幸也”十八字。今按：“此旬”以下，乃下篇語，定從石本。）不宣。愈白。（據(jù)石本無“愈白”字。今據(jù)石本與前書同，但云：“六月初三日。”）愈啟：（或無此二字。）惠勻至，辱答問，珍悚無已。所示廣大深迥，非造次可諭。（杭作量。）《易大傳》曰：（或無“易大”二字。曰，一作云。）“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圣人之意，其終不可得而見邪？”（據(jù)石本意作旨，無而字，邪作也。今按：《易》實(shí)作意邪，而無終、而二字。大抵石本亦自多誤也，后放此。）如此而論，讀來一百遍，（一字疑衍。蘇氏所謂凡鄙指此等處耳。）不如親□顏色，隨問而對之易了。（據(jù)石本如此，但無親字。今按：親下當(dāng)有見字，而兩本皆闕，故不敢增，而空其處，以待知者。杭但云“不如親面而對之”，是亦蘇氏所謂凡鄙者。然親字乃方本之闕文。面字乃問字之誤筆，而又脫去“□顏色”、“隨”“易了”六字耳。）此旬來晴明，旦夕不甚熱，倘能乘閑一訪，幸甚。旦夕馳望。（杭本已見上篇，此不復(fù)出。）愈聞道無疑滯，行止系縛，茍非所戀著，則山林閑寂，與城郭無異。（此從杭本，但郭作隍，今據(jù)歐公語，據(jù)石本止下有所字；縛下有愛戀字；所下無戀字及則字；而著字下，復(fù)出著字及與字；異下有邪字，皆非是。其用邪字，尤不當(dāng)律令，亦所謂凡鄙者也。但或疑非字下當(dāng)有有字。言于行止系縛，若我所戀著，則靜鬧一致，語尤明白耳?；蛴忠煞钱?dāng)作有，則語意實(shí)主尤順，然未知孰是，又諸本皆無，不敢輒增改也。）大顛師論甚宏博，而必守山林，義不至城郭，（顛，杭見上，或無師字。杭無義字。城作州。）自激修行，獨(dú)立空曠，無累之地者，非通道也。（自或作似，然細(xì)考之，與下文“自激修行”四字皆可疑。或又以也為矣，而“并非通道”四字，屬于行字之下。又以獨(dú)為自，而立下有于字，皆非是。）勞于一來，安于所適，道故如是。（于，杭作於。適方據(jù)石本與杭本并作識。今得真石本考之，乃如此，然則方之所考，亦不詳矣。蓋適猶便也，與“唯適之安”之語，用字略同。言一來雖勞，而既來則當(dāng)隨其所便，無處不安也?！暗拦嗜缡恰?，即所以上文，“道無疑滯”之意，方以如為此，亦石本，誤。）不宣。愈頓首。（據(jù)石本，無末三字。今據(jù)石本與前二書同，但云“大顛禪師”，“七月十五日”，不知韓公之于大顛，既聞其語，而為禮益恭如此，何也？）
愈儒服者，不敢用他術(shù)干進(jìn)。（術(shù)，或作藝。）又惟古執(zhí)贄之禮，竊整頓舊所著文一十五章，以為贄，（章，或作首，下同，）而喻所以然之意于此曰：豐山上有鐘焉，人所不可至，霜既降，則鏗然鳴。（或無既字?！渡胶＝?jīng)》云：“豐山有九鐘，知霜鳴?！弊⒃疲骸八祫t鐘鳴?！保┥w氣之感，非自鳴也。
愈年二十有三，讀書學(xué)文十五年，（或無有字。三或作二?！白x書學(xué)文十五年”，洪慶善云：公《與刑尚書》書云：“生七歲而讀書，十三而能文，二十有五而擢第于春官?！保┭孕胁桓异逵诠湃耍薰蹄荒茏杂?jì)。（或作故，非是。）周流四方，無所適歸。伏惟閣下，昭融古之典義，含和發(fā)英，（和，或作華。）作唐德元；（或作臣。）簡棄詭說，保任皇極。是宜小子刻心悚慕，又焉得不感而鳴哉！徒以獻(xiàn)策闕下，方勤行役，且有負(fù)薪之疾，不得稽首軒階，遂拜書家仆，待命于鄭之逆旅。（仆，或作僮。逆上或無之字。）伏以小子之文，可見于十五章之內(nèi)，小子之志，可見于此書。與之進(jìn)，敢不勉；與之退，敢不從。（或作退。）進(jìn)退之際，實(shí)惟閣下裁之。上考功崔虞部書（或作“上考功宏詞官虞部崔員外書”?；蛟疲捍拊惨病Ｔ?，《史》有傳，名鵬，以字行。舉進(jìn)士，博舉宏詞，賢良方正皆異等，獨(dú)不載為虞部員外郎，或略之也。公貞元八年登第，明年以博舉宏詞，試于吏部，而作此書，故書云“年二十有六矣?！保?br>愈不肖，行能誠無可取。行己頗僻，與時(shí)俗異態(tài)，抱愚守迷，固不識仕進(jìn)之門。乃與群仕爭名，競得失，行人之所甚鄙，（或無行字。）求人之所甚利，其為不可，雖童昏實(shí)知之。如執(zhí)事者，不以是為念，援之幽窮之中，推之高顯之上。是知其文之或可，而不知其人之莫可也；知其人之或可，而不知其時(shí)之莫可也。（下知其人上，或有是字。）既以自咎，（以，或作已。）又嘆執(zhí)事者，所守異于人人，（句。）廢耳任目，（廢上或有之字。）華實(shí)不兼，（不疑當(dāng)作必。）故有所進(jìn)，故有所退。且執(zhí)事始考文之明日，浮囂之徒，已相與稱曰：“某得矣，某得矣。”問其所從來，必言其有自。一日之間，九變其說。凡進(jìn)士之應(yīng)此選者，三十有二人，其所不言者，（不言，或作不云。）數(shù)人而已，而愈在焉。及執(zhí)事既上名之后，三人之中，其二人者，（或無其字。）固所傳聞矣。（固上或有則字。）華實(shí)兼者也，果竟得之，而又升焉。（果，或作畢，下同。）其一人者，則莫之聞矣。實(shí)與華違，行與時(shí)乖，果竟退之。如是則可見時(shí)之所與者，時(shí)之所不與者之相遠(yuǎn)矣。
然愚之所守，竟非偶然，故不可變。（竟非，或作慬非。故，或作固。）凡在京師八九年矣，足不跡公卿之門，名不譽(yù)于大夫士之口。（或無譽(yù)字。于或作一?；驘o士字。）始者謬為今相國所第，此時(shí)惟念，以為得失固有天命，不在趨時(shí)，而偃仰一室，嘯歌古人。今則復(fù)疑矣。未知夫天竟如何，命竟如何？由人乎哉，不由人乎哉？（未上或有又字，或無夫字。天竟或作天意。人乎或并作乎人。）欲事干謁，（欲上或有夫字。）則患不能小書，因於投刺；（於，或作于。）欲學(xué)為佞，則患言訥詞直，率事不成，（為，或作于?；枷禄蛴杏谧?。卒，或作則。）徒使其躬亻焉而不終日。（其躬，方本如此，而《舉正》躬作窮，蓋誤。而諸本作如。方云：蜀本作而，今本皆以表記“君子不以一日使其躬亻如不終日?！闭Z刊作如，然不知古而、如同意。此語不當(dāng)以如、似之義讀之，唐人惟韓、柳知此。子厚《答韋中立書》“假而以仆年先吾子”，與公此文是也。董彥遠(yuǎn)曰：《春秋》書“星隕如雨”，《左氏》“室如縣罄，”是皆以如為而。《風(fēng)俗通》“國人望君而望歲”，鄒陽書“白頭而新”，是皆以而為如。按：《家語》“君入廟如右”，荀子作“而右”?！稑犯贰鞍鐝垺保嘧鳌鞍鴱垺?。今人所用“漣ㄝ”，考之李善《文選》，乃“漣而”也。實(shí)用《易》之“泣血漣如”為義，去古益遠(yuǎn)，字義多失。惟韓、柳文時(shí)見一二，因?yàn)樵斨＝癜矗骸睹献印罚骸巴蓝粗??！币嗍谴死??！斗窖浴酚钟卸?、如古字通用之說。然陸德明論當(dāng)時(shí)語音之失，有曰：“北人則而、如靡異?！鄙w不以為然也。然則此而字，須讀為如，乃為正耳。董引“室如縣磬”，乃據(jù)《左傳》作罄字，而杜預(yù)注云：“如，而也。言居室而資糧縣盡?！惫势湔f如此?！秶Z》則作縣磬，而韋昭注云：“府藏空虛，但有榱梁如縣磬。”《左傳》蓋借罄為磬，而杜氏誤解，《國語》則正作磬字，而韋說得之，董氏所引，不足據(jù)以為說。今并論之，附見于此。）是以勞思長懷，中夜起坐，（中，作終。）度時(shí)揣己，廢然而返，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又常念古之人日已進(jìn)，今之人日已退。（常，或作嘗。）夫古之人，四十而仕，其行道為學(xué)，既已大成，而又之死不倦。故其事業(yè)功德，老而益明，死而益光，故《詩》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毖岳铣芍缮幸病＃缮匣蛴腥俗?。）又曰：“樂只君子，德音不已?！敝^死而不亡也。（已，或作忘。亡，或作忘，方作已。）夫今之人，務(wù)利而遺道，（或無夫字。遺，或作違。）其學(xué)其問，（問上或無其字。）以之取名致官而已。得一名，獲一位，（或作官。）則棄其業(yè)，而役役于持權(quán)者之門。故其事業(yè)功德，日以忘，月以削，老而益昏，死而遂亡。（忘，或作亡。）愈今二十有六矣，（今下或有年始字。）距古人始仕之年，尚十四年，豈為晚哉？（豈上或有年始字。）行之以不息，要之以至死，不有得于今，必有得于古；不有得于身，必有得于后。用此自遣，且以為知己者之報(bào)，執(zhí)事以為如何哉？其信然否也？（為如，或作謂如。）今所病者，在于窮約，無僦屋賃仆之資，無袍糲食之給。（糲，蘭末、厲賴二音。）驅(qū)馬出門，不知所之，斯道未喪，天命不欺，豈遂殆哉，豈遂困哉？竊惟執(zhí)事之于愈也。（執(zhí)事下或有者字。愈下或無也字。）無師友之交，無久故之事，無顏色言語之情。（顏色言語，或作言語顏色。）卒然振而發(fā)之者，必有以見知爾。（或作耳。）故盡暴其所志，不敢以默。（以默，或作默默。）又懼執(zhí)事多在省，非公事不敢以至，是則拜見之不可期，（至下或有于字。期下或有也字。）獲侍之無時(shí)也。是以進(jìn)其說如此，庶執(zhí)事察之也。（庶，或作幸。之下或無也字。）
與張徐州薦薛公達(dá)書（此篇疑非公作，當(dāng)刪。）
與少室李拾遺書（諸本室下有山字，李下有渤字。今從蜀《苑》、《新書》。此書作于元和三年，公時(shí)尚為博士。據(jù)《新史》，渤有傳，字浚之，刻志于學(xué)，隱少室。元和初，戶部侍郎李巽，諫議大夫韋況，交章薦之，詔以右拾遺召。于是河南少尹杜兼，遺使持詔幣，即山敦促。渤上書謝：“昔屠羊說有位三旌，祿萬鐘，知貴于屠羊，然不可使妄施。后賤賈也，猶能忘己愛君；臣雖欲盜榮，以濟(jì)所欲，得無愧屠羊乎？”不拜。洛陽令韓愈遺書云云。渤心善其言，始出家東都。每朝廷有缺政，輒附章列上，即此書也。然公嘗為河南令，而未嘗為洛陽令，史之誤，類如此。以公之集，考史之載，其差誤蓋不止此云耳。此書雖不見于正集，而史載之，則知《外集》之文，亦未可輕議其非也。渤元和九年起為著作郎，太和中，終太子賓客。）
十二月某日，愈頓首。（或無此八字。）伏承天恩，詔河南敦諭拾遺公，（拾遺公，《新書》作遺公，篇內(nèi)并同。）朝廷之士，引頸東望，若景星鳳皇之始見也，爭先睹之為快。方今天子仁圣，小大之事，（小大，《舉正》作大小，恐誤。事，或作士。）皆出宰相，樂善言，如不得聞。自即大位已來，于今四年，（憲宗以永貞元年即位，至今四年，即元和三年也。）凡所施者，無不得宜。（者，或作為。凡所施者，《新書》作“凡所出而施者”。）勤儉之聲，寬大之政，幽閨婦女，草野小人，（草，或作山。人，《新書》作子。）皆飽聞而厭道之。愈不通於古，（愈，或作某。於，或作于。）請問先生，世非太平之運(yùn)歟？（或無世字，非作匪?！缎聲纷鳌捌澐翘绞罋e”。）加又有非人力而至者，年谷熟衍，符貺委至。若干紀(jì)之奸，不戰(zhàn)而拘，強(qiáng)梁之兇，銷鑠縮栗，迎風(fēng)而委伏。其有一事未就正，自視若不成人。（《新書》無自字。視，或作是，非是。）四海之所環(huán)，無一夫甲而兵者。（而，作與。）若此時(shí)也，（若上或有未有字。）拾遺公不疾起，與天下之士君子，樂成而享之，斯無時(shí)矣。
昔者，孔子知不可為，而為之不已，足跡接于諸侯之國。（或無足跡字，）即可為之時(shí)，自藏深山，牢關(guān)而固距，即與仁義者異守矣。想拾遺公冠帶就車，惠然肯來，舒所蓄積，以補(bǔ)綴盛德之有闕遺，（或作遺闕，《新書》無有、遺二字。）利加於時(shí)，（利下或無加字。加於，《新書》作加于。）名垂于將來，踴躍悚企，傾刻以冀。（傾，或作頃。）又竊聞朝廷之議，必起拾遺公。使者往若不許，即河南必繼以行。（或無即字。）拾遺征君若不至，必加高秩，如是則辭少就多，（則，或作即，《新書》無則字。）傷于廉而害于義，拾遺公必不為也。善人斯進(jìn)，其類皆有望于拾遺公；拾遺公倘不為起，使眾善人不與斯人施也。（或無使字。也，或作者。今按：此句疑有誤。）由拾遺公而使天子不盡得良臣，君子不盡得顯位，人庶不盡被惠利，其害不為細(xì)。（人庶，或作庶人。）必望審察而遠(yuǎn)思之，（而下或有長字。遠(yuǎn)，《新書》作諦。）務(wù)使合于孔子之道。幸甚！愈再拜。
答劉秀才論史書（劉秀才或云名軻，字希仁，集中不他見。公是時(shí)為史館修撰，劉作此書以勉之。柳子厚有與公《論史官書》曰：“前獲書言史事，云具《與劉秀才書》，及今乃見書稿，私心甚不喜”云云。反復(fù)論辨，皆以公為不肯任作史之責(zé)，則柳所見，即公此書也。李漢自謂“收拾遺文，無所失墜”，乃逸此篇于正集之外，豈以其嘗為子厚所辨駁而遂棄歟？或問張子韶曰：“退之與《劉秀才論史書》，言作史不有人禍，必有天殃。子厚以書辟之，其說甚有理。退之所論似屈?！弊由卦唬骸按艘嗤酥f得未盡處，想其意亦不專在畏禍，但恐褒貶足以貽禍，故遷就其說，而失之泥，宜為子厚所攻?！保?br>六月九日，韓愈白秀才。（或無此九字?；蜃鳌澳吃氯?，韓愈白，劉君足下”。）辱問見愛，教勉以所宜務(wù)，敢不拜賜。愚以為凡史褒貶大法，《春秋》已備之矣。（為，或作謂。）后之作者，在據(jù)事跡實(shí)錄，則善惡自見。（或復(fù)出“實(shí)錄”二字。見下或有矣字。）然此尚非淺陋偷惰者所能就，況褒貶邪？
孔子圣人作《春秋》，辱于魯、衛(wèi)、陳、宋、齊、楚，卒不遇而死；齊太史氏兄弟幾盡；（或無氏字。《左傳》襄二十五年，太史書曰：“崔杼弒其君?！贝拮託⒅涞芩脮勒叨恕Ｄ鲜肥下勌繁M死，執(zhí)簡以往，聞既書矣，乃還。）左丘明紀(jì)春秋時(shí)事以失明；（司馬遷《報(bào)任安書》曰：“左氏失明，厥有國語。”）司馬遷作《史記》，刑誅；（《漢書》：天漢二年，李陵降匈奴，遷盛言陵忠，武帝以遷誣罔，下遷蠶室。）班固瘐死；（和帝永元初，洛陽令種兢以事捕固，固死獄中。洪慶善云：“瘐音愈，囚以饑寒死也。”今本誤作疲，或作瘦，或作廢，皆非是。）陳壽起又廢，卒亦無所至；（壽字承祚，仕蜀為觀閣令史，遭父喪，有疾，使婢侍藥，鄉(xiāng)黨以為貶議。后以母憂，母遺言葬洛陽，壽遵其志，又坐不歸葬，竟被貶議。）王隱謗退，死家；（隱字處叔，晉太興初，官著作郎，為虞預(yù)所斥，竟以謗黜，歸死于家。）習(xí)鑿齒無一足；（鑿齒，字彥威，襄陽人，以腳疾（居里巷。）崔浩、范曄赤誅；（浩字伯深，后魏人，著《國書》三十卷。太武帝太平真君十一年，以罪夷其族。曄字蔚宗，宋人，刪眾家《后漢書》為一家之作。文帝元嘉二十二年，謀反伏誅。赤或作“赤族”二字。）魏收夭絕；（收字伯起，著《后魏書》一百三十卷。北齊后主武平三年卒，無子。夭或作天。）宋孝王誅死。（孝王事高齊，為北平王文學(xué)，撰《關(guān)東風(fēng)俗傳》三十卷。周大象初，預(yù)尉遲迥事，誅死。）足下所稱吳兢，（兢撰《梁》、《齊》、《周》史各十卷，《陳史》五卷，《隋史》二十卷，天寶八載卒于恒王傅。）亦不聞身貴，而今其后有聞也。（或無今其字，或無其后字。）夫?yàn)槭氛?，不有人禍，則有天刑，豈可不畏懼而輕為之哉！
唐有天下二百年矣，圣君賢相相踵，其余文武之士，（士上或無之字。）立功名跨越前后者，不可勝數(shù)，豈一人卒卒能紀(jì)而傳之邪？（能上或無復(fù)出卒字?！端抉R遷傳》：“卒卒無須臾之間。”顏曰：“促遽之意也”。）仆年志已就，衰退不可自敦率。（或無就字。敦率，猶敦勉也，或作敢為，或無此二字。今按：此二字，恐有脫誤。）宰相知其無他才能，不足用，（他上或無無字。）哀其老窮，齟齬無所合，不欲令四海內(nèi)有戚戚者，猥言之上，茍加一職榮之耳，非必督責(zé)迫蹙令就功役也。（就下或有其字。）賤不敢逆盛指，行且謀引去。（且，一作自。）且傳聞不同，善惡隨人所見。（傳聞，或作傳云聞見。）甚者，附黨憎愛不同，巧造語言，鑿空構(gòu)立善惡事跡，于今何所承受取信，而可草草作傳記，令傳萬世乎？（或無乎字。）若無鬼神，豈可不自心慚愧；（自心上或有可字，非是?；驘o心字。）若有鬼神，將不福人。仆雖，亦粗知自愛，實(shí)不敢率爾為也。
夫圣唐鉅跡，（或無圣字。）及賢士大夫事，皆磊磊軒天地，決不沉沒。（《文苑》決下有必字，又云蜀本作“落落掀天地”，而無必字。又按：“決，或作決地，或作抉地?！苯癜矗汗懦北荆幰嘧飨?，而無必字。蓋因柳子厚書云，所云“磊磊軒天地者，決必沉沒”，故諸本或誤加必字耳。今從《柳集》作軒，從潮本去必字。）今館中非無人，將必有作者勤而纂之。（將必或作必將。）后生可畏，安知不在足下？（或脫“不在”二字。）亦宜勉之！愈再拜。
與大顛師書（此書諸本皆無。唯嘉小杭本有之。其篇次在此。與作召。顛作巔。師作和尚。方本列于石刻之首。今從杭本附此，而名篇從方氏。杭本又注云：唐元和十四年，刻石在潮陽靈山禪院。宋慶歷丁亥，江西袁陟、世弼得此書，疑之，因之滁州謁歐陽永叔。永叔覽之曰：“實(shí)退之語，他意不及也?！狈奖韭暂d其語，又錄歐公《集古錄跋尾》云：“文公《與顛師書》，世所罕傳。予以集錄古文，其求之博，蓋久而后獲，其以《系辭》為《大傳》，謂著山林與著城郭無異等語，宜為退之之言。其后書‘吏部侍郎潮州刺史’，則非也。蓋退之自刑部侍郎貶潮州，后移袁州，召為國子祭酒，遷兵部侍郎。久之，始遷吏部。而流俗相傳，但知為韓吏部爾?！额崕熯z記》，雖云長慶中立，蓋并韓書皆國初重刻，故謬為附益爾。”方又注云：“今石刻乃元七年重立?！庇衷疲骸鞍矗汗啠匝俪ＵZ耳，初無崇信佛法之說。妄者旁沿別撰答問等語，以肆誣謗，要當(dāng)存此簡，以解后世之惑?！苯癜矗汉急荆恢稳怂?，疑袁自書也。便以《跋尾》參之，其記歐公之語，不謬矣。而東坡《雜說》乃云：“韓退之喜大顛，如喜澄觀、文暢意，非信佛法也。而或者妄撰退之《與大顛書》，其詞凡鄙，雖退之家奴仆，亦無此語。今一士人，又于其末妄題云，歐陽永叔謂此文非退之不能作，又誣永叔矣?！碧K公此語，蓋但見集注之出于或人，而未見《跋尾》之為歐公親筆也。二公皆號一代文宗，而其去然同如此，覽者不能無惑。然方氏盡載歐語，而略不及蘇說，其意可見。至呂伯恭乃于《文鑒》特著蘇說，以備乙覽，則其同異之間，又益后人之惑矣。以余考之，所傳三書，最后一篇，實(shí)有不成文理處，但深味其間語意一二，文勢抑揚(yáng)，則恐歐、袁、方意誠不為過。但意或是舊本亡逸，僧徒所記不真，致有脫誤。歐公特觀其大概，故但取其所可取，而未暇及其所可疑。蘇公乃覺其所可疑，然亦不能察其為誤，而直斥以為凡鄙。所以其論雖各有以，而皆未能無所未盡也。若乃后之君子，則又往往不能究其本根。其附歐說者，既未必深知其所以為可信；其主蘇氏者，亦未必果以其說為然也。徒幸其言可為韓公解紛，若有補(bǔ)于世教，故特表而出之耳，皆非可與實(shí)事而求是者也。至如方氏雖附歐說，然亦未免曲為韓諱，殊不知其言既曰“久聞道德”，又曰“側(cè)承道高”，又曰“所示廣大深迥，非造次可喻”，又曰“論甚宏博”，安得謂初無崇信其說之意邪？韓公之事，余于《答孟簡書》，蓋已論其詳可矣，故不復(fù)論，特從方本，載此三書于《別集》，并錄歐公二語，而附蘇說方說于其后，且為全載書文于此，而考其同異，訂其謬誤如左。方以為讀者以此觀之，則其決為韓公之文，而非他人之所能作，無疑矣。方氏所據(jù)石本與（杭本，又自不同，則疑傳寫之訛，而歐公所疑官稱之誤，亦為得之。但愚意，猶恐當(dāng)時(shí)既謫刺遠(yuǎn)州，亦未必更帶侍郎舊官也。方氏所駁世俗偽造誣謗之書，即今所謂《別傳》者。洪慶善《辨證》云：“《別傳》載公與大顛往復(fù)之語，深詆退之，其言多近世經(jīng)義之說，又偽作永叔跋云，使退之復(fù)生，不能自解免?！眳窃疵髟疲骸靶炀揭娊楦Σ幌餐酥首鞔宋?。”方氏又云：周端禮曰：“徐安國自言年二十三四時(shí)，戲?yàn)榇?，今悔之無及，然則其為徐作無疑矣?！钡阶职驳?，而方云安國，未知便是君平否耳。然靈山石刻張系所撰，其間載韓公問大顛云：“西國一真之法，何不教人？”顛云：“教人達(dá)性，離無明貪嗔驕慢，不生嫉妒?！贝艘噌屪映Ｑ?，初無難解。但韓公素所未聞，而頗中其病，故雖不盡解，而適亦有會于心耳。又載韓公責(zé)云：“人生貴賤，各有定分，何得以三途之說誑人？”而顛答云：“公何不常守侍郎之任，而來此為官耶？”則恐其有謬誤，或其徒所附益也。）
愈啟：（或無此二字。）孟夏漸熱，（下或有伏字。）惟道體安和。愈弊劣無謂，坐事貶官到此，久聞道德，切思見顏。（切，杭作竊，據(jù)石本如此。切乃懇切之意，此下大率多從石本云。）緣昨到來，未獲參謁，倘能暫垂見過，實(shí)為多幸。（杭本無“倘能”以下十字。）已帖縣令具人船奉迎，日久《立寧》瞻，（帖，杭作貼。久，當(dāng)作夕?！读帯?，據(jù)石本作佇。）不宣。愈白。（據(jù)石本無“愈白”字。今據(jù)石本，此下具銜，姓名下云：“上顛師，四月七日?！保?br>愈啟：（或無此二字。）海上窮處，無與話言，側(cè)承道高，思獲披接。專輒有此咨屈，倘惠能降喻，非所敢望也。（惠字疑衍，或下有然字，而并在能字之下。諸本及石本皆誤。）至此一二日，卻歸高居，亦無不可。旦夕渴望。（杭本無“倘惠”以下二十七字，而有“此旬來晴明，不甚熱，倘能乘間一訪，實(shí)謂幸也”十八字。今按：“此旬”以下，乃下篇語，定從石本。）不宣。愈白。（據(jù)石本無“愈白”字。今據(jù)石本與前書同，但云：“六月初三日。”）愈啟：（或無此二字。）惠勻至，辱答問，珍悚無已。所示廣大深迥，非造次可諭。（杭作量。）《易大傳》曰：（或無“易大”二字。曰，一作云。）“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圣人之意，其終不可得而見邪？”（據(jù)石本意作旨，無而字，邪作也。今按：《易》實(shí)作意邪，而無終、而二字。大抵石本亦自多誤也，后放此。）如此而論，讀來一百遍，（一字疑衍。蘇氏所謂凡鄙指此等處耳。）不如親□顏色，隨問而對之易了。（據(jù)石本如此，但無親字。今按：親下當(dāng)有見字，而兩本皆闕，故不敢增，而空其處，以待知者。杭但云“不如親面而對之”，是亦蘇氏所謂凡鄙者。然親字乃方本之闕文。面字乃問字之誤筆，而又脫去“□顏色”、“隨”“易了”六字耳。）此旬來晴明，旦夕不甚熱，倘能乘閑一訪，幸甚。旦夕馳望。（杭本已見上篇，此不復(fù)出。）愈聞道無疑滯，行止系縛，茍非所戀著，則山林閑寂，與城郭無異。（此從杭本，但郭作隍，今據(jù)歐公語，據(jù)石本止下有所字；縛下有愛戀字；所下無戀字及則字；而著字下，復(fù)出著字及與字；異下有邪字，皆非是。其用邪字，尤不當(dāng)律令，亦所謂凡鄙者也。但或疑非字下當(dāng)有有字。言于行止系縛，若我所戀著，則靜鬧一致，語尤明白耳?；蛴忠煞钱?dāng)作有，則語意實(shí)主尤順，然未知孰是，又諸本皆無，不敢輒增改也。）大顛師論甚宏博，而必守山林，義不至城郭，（顛，杭見上，或無師字。杭無義字。城作州。）自激修行，獨(dú)立空曠，無累之地者，非通道也。（自或作似，然細(xì)考之，與下文“自激修行”四字皆可疑。或又以也為矣，而“并非通道”四字，屬于行字之下。又以獨(dú)為自，而立下有于字，皆非是。）勞于一來，安于所適，道故如是。（于，杭作於。適方據(jù)石本與杭本并作識。今得真石本考之，乃如此，然則方之所考，亦不詳矣。蓋適猶便也，與“唯適之安”之語，用字略同。言一來雖勞，而既來則當(dāng)隨其所便，無處不安也?！暗拦嗜缡恰?，即所以上文，“道無疑滯”之意，方以如為此，亦石本，誤。）不宣。愈頓首。（據(jù)石本，無末三字。今據(jù)石本與前二書同，但云“大顛禪師”，“七月十五日”，不知韓公之于大顛，既聞其語，而為禮益恭如此，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