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之六  古詩二十六首

作者:王維撰
夷門歌
七雄雄雌猶未分,七雄,《唐詩品匯》作“七國”。攻城殺將何紛紛。秦兵益圍邯鄲急,魏王不救平原君。公子為嬴停駟馬,執(zhí)轡愈恭意愈下。亥為屠肆鼓刀人,嬴乃夷門抱關(guān)者。非但慷慨獻(xiàn)奇謀,奇,《唐詩正音》作“良”。意氣兼將身命酬。向風(fēng)刎頸送公子,頸,《唐詩正音》、《唐詩品匯》俱作“頭”。七十老翁何所求!
成按:夷門抱關(guān),屠肆鼓刀,點化二豪之語,對仗天成,已征墨妙;末句復(fù)借用段灼理鄧艾語,尤見筆精。使事至此,未許后入步驟。
新秦郡松樹歌
青青山上松,數(shù)里不見今更逢。不見君,心相憶,此心向君君應(yīng)識。為君顏色高且閑,亭亭迥出浮云間。
青雀歌
青雀翅羽短,未能遠(yuǎn)食玉山禾。猶勝黃雀爭上下,唧唧空倉復(fù)若何?
同詠
盧象
啾啾青雀兒,飛來飛去仰天池。逍遙飲啄安涯分,何假扶搖九萬為!
同詠
王縉
林間青雀兒,來往翩翩繞一枝。莫言不解銜環(huán)報,但問君恩今若為?
同詠
崔興宗
青扈繞青林,翩翾陋體一微禽。不應(yīng)長在藩籬下,他日凌云誰見心?
同詠
裴迪
動息自適性,不曾妄與燕雀群。幸忝鴛鸞早相識,何時提攜致青云?
隴頭吟
一作《邊情》。
長城少年游俠客,城,顧元緯本、《河岳英靈集》俱作“安”。夜上戍樓看太白。隴頭明月迥臨關(guān),迥,《唐詩品匯》作“尚”。隴上行人夜吹笛。關(guān)西老將不勝愁,駐馬聽之雙淚流。淚,一作“涕”。身經(jīng)大小百余戰(zhàn),身,《唐詩品匯》作“曾”。麾下偏裨萬戶侯。蘇武才為典屬國,節(jié)旄空盡海西頭!空盡,一作“零落”。《河岳英靈集》作“落盡”,《唐詩品匯》作“空落”。海西,《唐文粹》作“海南”。
老將行
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取胡馬騎。取,《樂府詩集》作“得”。射殺山中白額虎,山中,一作“中山”,一作“陰山”??蠑?shù)鄴下黃須兒。一身轉(zhuǎn)戰(zhàn)三千里,一劍曾當(dāng)百萬師。漢兵奮迅如霹靂,虜騎崩騰畏蒺藜。衛(wèi)青不敗由天幸,李廣無功緣數(shù)奇。自從棄置便衰朽,便,凌本作“更”。世事蹉跎成白首。昔時飛箭無全目,箭,當(dāng)作“雀”。今日垂楊生左肘。路旁時賣故侯瓜,門前學(xué)種先生柳。茫茫古木連窮巷,茫茫,顧元緯本,凌本、《文苑英華》、《唐詩品匯》俱作“蒼?!?。連,一作“迷’。寥落寒山對虛牖。寥,一作“遼”。誓令疏勒出飛泉,不似潁川空使酒。賀蘭山下陣如云,羽檄交馳日夕聞。節(jié)使三河募年少,三,劉本、顧可久本、《唐詩品匯》俱作“山”,誤。詔書五道出將軍。試拂鐵衣如雪色,聊持寶劍動星文。愿得燕弓射大將,大,劉本、凌本、顧可久本、《唐詩品匯》俱作“天”。恥令越甲鳴吾君。恥,《唐詩品匯》作“敢”。吾君,劉本,《樂府詩集》、《唐詩正音》、《唐詩品匯》俱作“吳軍”,誤。莫嫌舊日云中守,猶堪一戰(zhàn)立功勛。立,《唐詩正音》作“樹”,《樂府詩集》、《文苑英華》作“取”。
燕支行
時年二十一。
漢家天將才且雄,天,顧元緯本、《唐詩品匯》俱作“大”。來時謁帝明光宮。來時,一作“時來”。萬乘親推雙闕下,千官出餞五陵東。誓辭甲第金門里,身作長城玉塞中。衛(wèi)霍纔堪一騎將,纔,凌本作“才”。朝廷不數(shù)貳師功。不,《唐文粹》、《樂府詩集》俱作“莫”。趙魏燕韓多勁卒,關(guān)西俠少何咆勃!勃,劉本、顧可久本、《唐詩品匯》俱作“哱\”,非。報仇只是聞嘗膽,飲酒不曾妨刮骨。畫戟雕戈白日寒,連旗大旆黃塵沒。迭鼓遙翻瀚海波,鳴笳亂動天山月。天,《樂府詩集》作“關(guān)”。麒麟錦帶佩吳鉤,颯踏青驪躍紫騮。拔劍已斷天驕臂,歸鞍共飲月支頭。漢兵大呼一當(dāng)百,虜騎相看哭且愁。教戰(zhàn)須令赴湯火,須,顧元緯本、凌本俱作“雖”。終知上將先伐謀。先伐謀,《唐粹》、《樂府詩集》俱作“伐謀猷”。
桃源行
時年十九。
漁舟逐水愛山春,兩岸桃花夾去津。去,《唐文粹》、《方輿勝覽》、《樂府詩集》俱作“古”。坐看紅樹不知遠(yuǎn),行盡青溪不見人。不見,《文苑英華》、《唐文粹》、《方輿勝覽》、《樂府詩集》俱作“忽值”。山口潛行始隈隩,山開曠望旋平陸。遙看一處攢云樹,近入千家散花竹。《方輿勝覽》作“近入千花映煙竹”。樵客初傳漢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居人共住武陵源,還從物外起田園。月明松下房櫳靜,日出云中雞犬喧。驚聞俗客爭來集,驚,《文苑英華》怍“忽”。競引還家問都邑。都,《唐詩正音》作“鄉(xiāng)”。平明閭巷掃花開,薄暮漁樵乘水入。初因避地去人間,更聞成仙遂不還。更聞,劉本、顧可久本、《樂府詩集》、《唐詩品匯》俱作“更問”?!段脑酚⑷A》、《唐文粹》、《方輿勝覽》俱作“及至”。遂,《文苑英華》、《唐文粹》、《方輿勝覽》俱作“去”。峽里誰知有人事,世中遙望空云山。中,劉本、顧可久奉俱怍“上”。不疑靈境難聞見,塵心未盡思鄉(xiāng)縣。出洞無論隔山水。辭家終擬長游衍。自謂經(jīng)過舊不迷,安知峰壑今來變。峰,《文苑英華》作“岑”。當(dāng)時只記入山深,青溪幾度到云林。度,一作“曲”。春來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
東坡謂世傳桃源事,多過其實??紲Y明所記,止言先世避秦亂來此,則漁人所見,似是其子孫,非秦人不死者也。又云:殺雞作食,豈有仙而殺者乎?舊說南陽有菊水,水甘而芳,民居三十余家,飲其水皆壽,或至百二三十歲。蜀青城山老人村,有見五世孫者,道極險遠(yuǎn),生不識鹽醯,而溪中多枸杞,根如龍蛇,飲其水故壽。近歲道稍通,漸能致五味,而壽亦益衰,桃源益此比也歟?使武陵太守得而至焉,則已化為爭奪之場久矣。嘗意天壤之間,若此者甚眾,不獨桃源,其說甚正。乃后之詩人文士,往往以為神蹤仙境,如韓退之詩云:“神仙有無何渺茫,桃源之說誠荒唐!”劉錫禹云:“仙家一出尋無蹤,至今流水山重重?!苯允е印S邑┐嗽?,亦未能免俗。
洛陽女兒行
時年十六,一作十八。
洛陽女兒對門居,才可顏容十五余。良人玉勒乘驄馬,侍女金盤膾鯉魚。畫閣朱樓盡相望,紅桃綠柳垂檐向。羅帷送上七香車,寶扇迎歸九華帳。狂夫富貴在青春,意氣驕奢劇季倫。自憐碧玉親教舞,不惜珊瑚持與人。春窗曙滅九微火,九微片片飛花瑣。戲罷曾無理曲時,妝成只是薰香坐。城中相識盡繁華,日夜經(jīng)過趙李家。誰憐越女顏如玉,貧賤江頭自浣紗?
黃雀癡
黃雀癡,黃雀癡,謂言青鷇是我兒。一一口銜食,養(yǎng)得成毛衣。到大啁啾解游揚(yáng),各自東西南北飛。薄暮空巢上,羈雌獨自歸。鳳凰九雛亦如此,慎莫愁思憔悴損容輝。
榆林郡歌
山頭松柏林,山下泉聲傷客心。千里萬里春草色,黃河?xùn)|流流不息。黃龍戍上游俠兒,愁逢漢使不相識。
問寇校書雙溪
君家少室西,為復(fù)少室東?別來幾日今春風(fēng)。新買雙溪定何似?余生欲寄白云中。似,凌本作“事”。
寄崇梵僧
崇梵僧,崇梵僧,秋歸覆釜春不還。落花啼鳥紛紛亂,澗戶山窗寂寂閑。峽里誰知有人事,郡中遙望空云山。
同崔傅答賢弟
洛陽才子姑蘇客,桂苑殊非故鄉(xiāng)陌。桂苑,凌本作“杜苑”,劉本、顧可久本、《唐詩品匯》俱作“杜宛”,《唐詩正音》作“桂宛”,俱非。故,《唐詩正音》作“舊”。九江楓樹幾回青,一片揚(yáng)州五湖白。揚(yáng)州時有下江兵,蘭陵鎮(zhèn)前吹笛聲。夜火人歸富春郭,秋風(fēng)鶴唳石頭城。周郎陸弟為儔侶,對舞前溪歌白苧。曲幾書留小史家,史,《唐詩品匯》作“吏”。草堂棋賭山陰墅。衣冠若話外臺臣,先數(shù)夫君席上珍。更聞臺閣求三語,遙想風(fēng)流第一人。
同比部楊員外十五夜游有懷靜者季
承明少休沐,明,顧元緯本作“恩”,誤。建禮省文書。夜漏行人息,歸鞍落日余。豈知三五夕,豈,顧元緯本、凌本怍“懸”。萬戶千門辟。夜出曙翻歸,傾城滿南陌。陌頭馳騁盡繁華,王孫公子五侯家。由來月明如白日,共道春燈勝百花。聊看侍中千寶騎,強(qiáng)識小婦七香車。香車寶馬共喧闐,個里多情俠少年。競向長楊柳市北,肯過精舍竹林前。獨有仙郎心寂寞,卻將宴坐為行樂。倘覓忘懷共往來,覓,顧元緯本、凌本俱作“覺”。幸沾同舍甘藜藿。
故人張諲工詩善易卜兼能丹青草隸頃以詩見贈聊獲酬之
酬,《唐詩正音》作“答”。
不逐城東游俠兒,隱囊紗帽坐彈棋。蜀中夫子時開卦,洛下書生解詠詩。書,一作“諸”。藥欄花徑衡門里,時復(fù)據(jù)梧聊隱幾。屏風(fēng)誤點惑孫郎,團(tuán)扇草書輕內(nèi)史。輕,凌本作“驚”。故園高枕度三春,永日垂帷絕四鄰。自想蔡邕今已老,想,《文苑英華》作“惜”。更將書籍與何人?
答張五弟
終南有茅屋,前對終南山。終年無客長閉關(guān),終日無心長自閑。不妨飲酒復(fù)垂釣,君但能來相往還。相,顧可久本作“且”。
贈吳官
長安客舍熱如煮,無個茗糜難御暑。個,一作“過”。空搖白團(tuán)其諦苦,疑有訛字。欲向縹囊還歸旅。江鄉(xiāng)鯖蚱不寄來,秦人湯餅?zāi)强霸S。不如儂家任挑達(dá),草屩撈蝦富春渚。撈,劉本、顧可久本俱作“蟧”,誤。
雪中憶李揖
積雪滿阡陌,故人不可期。長安千門復(fù)萬戶,何處蹀躞黃金羈。
送崔五太守
長安廄吏來到門,朱文露網(wǎng)動行軒。朱文,一作“未央”,誤。黃花縣西九折坂,玉樹宮南五丈原。褒斜谷中不容幰,惟有白云當(dāng)露冕。子午山里杜鵑啼,嘉陵水頭行客飯。劍門忽斷蜀川開,萬井雙流滿眼來。霧中遠(yuǎn)樹刀州出,天際澄江巴字回。使君年幾三十余,幾,《唐詩正音》作“紀(jì)”。少年白皙專城居。欲持畫省郎官筆,筆,一作“草”?;嘏c臨邛父老書。
送李睢陽
將置酒,思悲翁。使君去,出城東。麥漸漸,雉子斑。槐陰陰,到潼關(guān)。騎連連,車遲遲,遲遲,顧元緯本作“遙遙”。心中悲,宋又遠(yuǎn)。周間之,南淮夷。東齊兒,碎碎織練與素絲。游人賈客信難持,五谷前熟方可為,下車閉閣君當(dāng)思,天子當(dāng)?shù)顑耙律选L偕惺酬愑鹩x,彤庭散綬垂鳴珰,黃紙詔書出東廂,輕紈迭綺爛生光。宗室子弟君最賢,分憂當(dāng)為百辟先。布衣一言相為死,何況圣主恩如天。鸞聲噦噦魯侯旗,明年上計朝京師。須意今日斗酒別,慎勿富貴忘我為。
寒食城東即事
清溪一道穿桃李,演漾綠蒲涵白芷。溪上人家凡幾家,落花半落東流水。半,顧可久本作“共”。蹴踘屢過飛鳥上,秋千競出垂楊里。少年分日作遨游,不用清明兼上巳。
歐陽永叔作《浣溪沙》詞,有云“綠楊樓外出秋千”,晁無咎深美之,以為“出”字后人道不到,讀右丞“競出垂楊”之句,則歐公又落第二義矣。
不遇詠
北闕獻(xiàn)書寢不報,南山種田時不登。百人會中身不預(yù),五侯門前心不能。身投河朔飲君酒,家在茂陵平安否?且共登山復(fù)臨水,共,顧元緯本作“此”。莫問春風(fēng)動楊柳。今人作人多自私,作,顧元緯本作“晚”。我心不說君應(yīng)知。濟(jì)人然后拂衣去,肯作徒爾一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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