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言語

作者:王讜
杜司徒常言:“處世無立敵?!狈镀蜕涑Q裕骸罢煞蛑心昴軗p嗜欲,未有不貴達者。”
陳子云:“代宗時,有術(shù)士曰唐若山,餌芝術(shù),咽氣導引,壽不逾八十。郭尚父立勛業(yè),出入將相,窮奢極侈,壽鄰九十?!迸d元中,有僧曰法欽。以其道高,居徑山,時人謂之徑山長者。房孺復之為杭州也,方欲決重獄,因詣欽,以理求之曰:“今有犯禁,且獄成,于至人活之與殺之孰是?”欽曰:“活之則慈悲,殺之則解脫。”
陳子曰:“衛(wèi)公之戰(zhàn)伐,無兵也。杜員外詠歌,無詩也。張長史草圣,無書也?!?br>太宗止一樹下,頗嘉之,宇文士及從而頌美之,不容于口。帝正色曰:“魏征常勸我遠佞人,我不悟佞人為誰,意疑汝而未明也,今乃果然?!笔考斑殿^謝曰:“南衙群官面折廷爭,陛下常不能舉首。今臣幸在左右,若不少順從,陛下雖貴為天子,亦何聊乎?”意復解。武衛(wèi)將軍秦叔寶,晚年常多疾病。每謂人曰:“吾少長戎馬,經(jīng)百余戰(zhàn),計前后出血不啻數(shù)斛,何能無疾乎?”
太宗將致櫻桃于阝公(原注:隋后封為阝公),稱“奉”則似尊,言“賜”又似卑,及問之虞監(jiān)。監(jiān)曰:“昔梁帝遺齊巴陵王,稱‘餉’。”遂從之。
太宗之征遼也,作飛梯臨其城。有應(yīng)募為梯首者,城中矢射如雨,竟為先登。英公指謂中書舍人許敬宗曰:“此人豈不大???”敬宗曰:“健即大健,要是未解思量?!钡勐?,特罷之。
司稼卿梁孝仁,高宗時造蓬萊宮,諸庭院列樹白楊。將軍契何力,鐵勒之渠率也,于宮中縱觀。孝仁指白楊曰:“此木易長,三數(shù)年間,宮中可蔭影?!焙瘟σ粺o所應(yīng),但誦古人詩云:“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意此是冢墓間木,非宮室中所宜種。孝仁遂令拔去,更種梧桐。昆明池者,漢武帝所置。蒲魚之利,京師賴之。中宗朝,安樂公主請之。帝曰:“前代以來不以與人,此則不可?!敝鞑粣?,因役人徒別鑿,號曰定昆池。既成,中宗往觀,令公卿賦詩。李黃門日知詩曰:“但愿暫思居者逸,無使時傳作者勞?!奔邦W诩次唬^之曰:“當時朕亦不敢言,非卿忠正,何能若是!”尋遷侍中。魏征陳古今理體,言太平可致。太宗納其言。封德彝難之曰:“三代以后,人漸澆訛,故秦任法律,漢雜霸道,皆欲理而不能,豈能理而不欲?征書生,若信其虛論,必亂國家?!被照Z之曰:“五帝三王,不易人而理。行帝道則帝,行王道則王,在其所化而已??贾d籍,可得而知。昔黃帝雖與蚩尤戰(zhàn),既勝之后,便致太平。四夷亂德,顓頊征之,既克之后,不失其理。桀為亂德,湯放之;紂無道,武王伐之,而俱致太平。若言人漸澆訛,不返樸素,至今應(yīng)為鬼魅,寧可得而教化耶?”德彝無以難之。征薨,太宗御制碑文并御書。后為人所讒,敕令踣之。及征遼不如意,深自悔恨,乃曰:“魏征若在,不使我有此舉也。”既渡,馳驛以少牢祭之,復立碑焉。
太宗嘗臨軒謂侍臣曰:“朕非不能恣情為樂,常每勵心苦節(jié),卑宮菲食者,正為蒼生爾。我為人主,兼行將相事,豈不是奪公等名?昔漢高得蕭、曹、韓、彭,天下寧宴;舜、禹、殷、周得稷、契、伊、呂,四海安。此事朕并兼用之?!苯o事中張行成諫曰:“有隋失道,天下沸騰。陛下?lián)軄y反正,拯生人于涂炭,何禹、湯所能擬?陛下圣德含光,規(guī)模宏遠,雖文、武之烈,實無以加。何用臨朝對眾,與之校量。將謂天下已定,不藉其力,復以萬乘至尊,與臣下爭功。臣備員近樞,非敢知獻替事,輒陳狂直,伏待菹醢?!碧谏罴{之,俄遷侍中。
高宗朝,晉州地震,雄雄有聲,經(jīng)旬不止。高宗以問張行成,行成對曰:“陛下本封于晉,今晉州地震,不有征應(yīng),豈使然哉!夫地,陰也,宜安靜而乃屢動。自古禍生宮掖,釁起宗親者,非一朝一夕,或恐諸王公主謁見頻煩,乘間伺隙;復恐女謁用事,臣下陰謀。陛下宜深思慮,兼修德以杜未萌?!备咦谏罴{之。則天以武承嗣為左丞相。李昭德奏曰:“不知陛下委承嗣重權(quán),何也?”則天曰:“我子侄,委以心腹耳?!闭训略唬骸叭粢怨弥吨H,何如父子?何如母子?”則天曰:“不如也?!闭训略唬骸案缸印⒛缸由杏斜茒Z,何諸姑所能容?使其有便可乘,寶位其能安乎?陛下之子,受何福慶,而委重權(quán)于侄手?事之去矣!”則天懼曰:“我未思也?!奔慈樟T承嗣政事。
太宗射猛獸于苑內(nèi),有群豕突出林中,太宗引弓射之,四發(fā),殪四豕。有一雄豕直來沖馬,吏部尚書唐儉下馬搏之。太宗拔劍斷豕,顧而笑曰:“天策長史,不見上將擊賊耶,何懼之甚?”儉對曰:“漢祖以馬上得之,不以馬上理之。陛下以神武定四方,豈復逞雄心于一獸?”太宗善之,因命罷獵。
太宗言尚書令史多受賂者,乃密遣左右以物遺之,司門令史果受絹一匹。太宗將殺之,裴矩諫曰:“陛下以物試之,遽行極法,誘人陷罪,非‘道德、齊禮’之義?!蹦嗣?。張玄素,貞觀初,太宗聞其名,召見,訪以理道。玄素曰:“臣觀自古以來,未有如隋室喪亂之甚,豈非其君自專,其法日亂?向使君虛受于上,臣弼違于下,豈至于此!且萬乘之主,欲使自專庶務(wù),日斷十事而有五條不中者,何況萬務(wù)乎?以日繼月,以至累年,乖謬既多,不亡何待?陛下若近鑒危亡,日慎一日,堯舜之道,何以加之!”太宗深納之。
太宗幸九成宮,還京,有宮人憩川縣官舍。俄而李靖、王至,縣官移宮人于別所而舍靖、。太宗聞之,怒曰:“威福豈由靖等?何為禮靖等而輕我宮人!”即令按驗川官屬。魏征諫曰:“靖等,陛下心膂大臣;宮人,皇后賤隸。論其委任,事理不同。又靖等出外,官吏訪闕廷法式朝覲,陛下問人疾苦。靖等自當與官吏相見,官吏不可不謁。至于宮人,供養(yǎng)之外,不合參承。若以此罪,恐不益德音,駭天下耳目?!碧谠唬骸肮允??!彼焐岵粏枴9饶锹?,貞觀中為諫議大夫,褚遂良呼為“九經(jīng)庫”。永徽中,嘗從獵,途中遇雨,高宗問:“油衣若為得不漏?”對曰:“能以瓦為之,不漏也?!币獠粸轭鲍C。高宗深賞焉。賜帛二百匹。
武德初,萬年縣法曹孫伏伽三上表,以事諫。其一曰:“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凡曰狩,須順四時。陛下即位之明日,有獻鷂雛者,此乃前朝之弊風,少年之事務(wù),何意今日行之?又聞相國參軍盧牟子獻琵琶,長安縣丞張安道獻弓箭,并蒙賞賚。但普天之下,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陛下有所欲,何求不得,豈少此物乎?”其二曰:“百戲散樂,本非正聲,此謂淫風,不可不改?!逼淙唬骸疤又T王左右群寮,不可不擇。愿陛下納選賢才,以為寮友,則克安磐石,永固維城矣?!备咦嬗[之悅,賜帛百匹,遂拜為侍御史。
武德四年,王世充平后,其行臺仆射蘇世長以漢南歸順。高祖責其后服。世長稽首曰:“自古帝王受命,為逐鹿之喻,一人得之,萬夫斂手。豈有獵鹿之后,忿同獵之徒,問爭肉之罪也?”高祖與之有舊,遂笑而釋之。后從獵于高陵,是日大獲,陳禽于旌門。高祖顧謂群臣曰:“今日畋,樂乎?”世長對曰:“陛下廢萬幾,事畋獵,不滿十旬,未為大樂?!备咦嫔儯榷υ唬骸翱駪B(tài)發(fā)耶?”對曰:“為臣私計則狂,為陛下國計則忠矣?!眹L侍宴披香殿,酒酣,奏曰:“此殿隋煬帝之所作耶?何雕麗之若是也!”高祖曰:“卿好諫似直,其心實詐。豈不知此殿是吾所造,何須詭疑是煬帝?”對曰:“臣實不知。但見傾宮、鹿臺,琉璃之瓦,并非帝王節(jié)用之所為也。若是陛下所造,誠非所宜。臣昔在武功,幸當陪侍。見陛下宅宇才蔽風霜,當此時亦以為足。今因隋之侈,人不堪命,數(shù)歸有道,而陛下得之,實謂懲其奢淫,不忘儉約,今于隋宮之內(nèi),又加雕飾,欲撥其亂,寧可得乎?”高祖每優(yōu)容之。前后匡諫諷刺,多所宏益。
張文素為給事中。貞觀初,修洛陽宮,以備巡幸,上書極諫。太宗善之,賜彩三百匹。魏征嘆曰:“張公論事,遂有回天之力??芍^仁人之言,其利博哉!”太宗將幸九成宮,馬周上疏諫曰:“伏見明敕,以二月二日幸九成宮。臣竊惟太上皇春秋已高,陛下宜朝夕侍膳,晨昏起居。今所幸宮,去京三百余里,鑾輿動軔,俄經(jīng)旬日,非可朝發(fā)暮至;脫上皇或思感,欲即見陛下者,將何逮之。且車駕今行,本意避暑;則上皇尚留熱處,而陛下自逐涼處。溫清之道,臣切不安?!碧诜Q善。房玄齡與高士廉偕行,遇少府少監(jiān)竇德素。問之曰:“北門近來有何營造?”德素以聞。太宗謂玄齡、士廉曰:“卿但知南衙事,我北門小小營造,何妨卿事?”玄齡等拜謝。魏征進曰:“臣不解陛下責,亦不解玄齡等謝。既任大臣,即陛下股肱耳目,所營造何容不知?責其訪問官司,臣所不解。陛下所為若是,當助陛下成之;所為若非,當奏罷之:此乃事君之道。玄齡等所問無罪而陛下責之,玄齡等不識所守。臣實不喻?!碧谏罴{之。
總章中,高宗將幸涼州。時隴右虛耗,議者以為非便。高宗聞之,召五品以上,謂曰:“帝王五載一巡狩,群后四朝,此蓋常禮。朕欲暫幸涼州,乃聞中外咸謂非宜?!痹壮家韵履袑φ?。詳刑大夫來公敏進曰:“陛下巡幸涼州,宣王略,求之故實,未虛令典。但隨時度事,臣下竊有所疑。高麗雖平,余寇尚梗;西道經(jīng)略,兵猶未停。且隴右諸州,人戶少寡,供待車駕,備擬稍闕。臣聞中外實有竊議?!备咦谠唬骸凹扔写搜?,我止度隴,存問故老,狩即還。”遂下詔停西幸,擢公敏為黃門侍郎。
德宗既貶盧杞,然常思之。后欲稍遷,朝臣恐懼,皆有諫疏。上問李公曰:“盧杞何處奸邪?”對曰:“陛下不知,此所以為奸邪也?!?br>馬司徒之孫始生,德宗名之曰“繼祖?!毙υ唬骸按擞卸?,謂以索系祖也?!?br>陸長源以舊德為宣武行軍司馬,韓愈為巡官?;蜃I年輩相懸。周愿曰:“大蟲老鼠,俱為十二相屬,何怪之有?!毖諅饔陂L安中。高貞公郢為中書舍人九年,家無制草?;蛟唬骸扒拜呌兄萍?,焚之何也?”答曰:“王言不可存于私家。”
高貞公致仕,制云:“以年致政,抑有前聞;近代寡廉,罕由斯道?!笔菚r杜司徒年過七十,無意請老。裴晉公為舍人,以此譏之。
憲宗忽問:“京兆尹幾員?”李相吉甫對曰:“京兆三員:一員大尹,二員少尹?!比艘詾樯茖?。
衢州人余長安,父叔二人為同郡方金所殺。長安八歲自誓,十七乃復仇。大理斷死。刺史元錫奏:“余氏一家,遇橫死者實二平人,蒙顯戮者乃一孝子?!币豆騻鳌贰案覆皇苷D,子得復仇”之義。時裴為宰相,李刑部為有司,事竟不行。老儒薛伯高遺錫書:“大司寇是俗吏,執(zhí)政柄乃小生,余氏子宜其死矣!”
憲宗問趙相宗儒曰:“人言卿在荊門,球場草生,何也?”對曰:“罪誠有之。雖然,草生不妨球子。”上為之笑。
鄭陽武常言欲為《易比》,以三百八十四爻各比人事。又云:“仁義之有莊周,猶禪律之有維摩詰,欲圖畫之,未能也?!蓖跸嘌淖ⅰ短?,常取以卜,自言所中多于《易》筮。
高貞公之子定,通王氏《易》。為圖,合八出,以畫八卦。上圓下方,合則為重,轉(zhuǎn)則為演。七轉(zhuǎn)為六十四卦,六甲八節(jié)備焉。著外傳二十二篇。定,小字董二,時人多以小字稱。初年七歲,讀《尚書》至《湯誓》,問父曰:“奈何以臣伐君?”父答曰:“應(yīng)天順人?!庇謫栐唬骸坝妹p于祖;不用命,戮于社,豈是順人?”父不能答。年二十三,為京兆府參軍卒。
李直方嘗第果實,若貢士者。以綠李為首,楞梨為二,櫻桃為三,柑為四。蒲桃為五?;蛩]荔枝,曰:“寄舉之首?!庇謫枺骸袄跞缰危俊痹唬骸白钣袑嵤?,不出八九。”始范曄以諸香品時輩,侯味虛撰《百官本草》,皆此類也。
宋濟老于詞場,舉止可笑。嘗試賦,語失官韻,乃撫膺曰:“宋五又坦率矣!”因此大著。后禮部上甲乙名,德宗先問:“宋五坦率否?”
伊慎每求族望以嫁子,李長榮則求時名以嫁子,皆自署為判官。奏言:“臣不敢學交質(zhì)罔上?!钡伦趶闹?。
李德裕太尉未出學院,盛有詞藻,而不樂應(yīng)舉。吉甫相,俾親表勉之。衛(wèi)公曰:“好驢馬不入行?!庇墒且云纷訑⒐僖?。
李吉甫為相,以武相元衡同列,事多不葉。每退,公詞色不懌。掌武啟白曰:“此出之何難!”乃請修狄梁公廟。于是武相漸求出鎮(zhèn),智計已聞于早成矣。

典籍推薦

本站部份資料來自網(wǎng)絡(luò)或由網(wǎng)友提供,如有問題請速與我們聯(lián)系,我們將立即處理!

Copyright © 2020-2023 795造句詞典 All Rights Reserved 浙ICP備20019715號-29

免責聲明:本站非營利性站點,以方便網(wǎng)友為主,僅供學習。合作/投訴聯(lián)系QQ:1553292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