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香
作者：王韜吳孟材，太倉(cāng)州人。素性好游，凡吳郡諸山，閱歷殆遍。竹杖芒鞋，探幽選勝，登涉之勞，所不憚也。聞泰山之勝，思往游焉。適有戚串在泰安縣署司筆札，躍然起曰：“行計(jì)決矣。”挈裝而往。重陽前一日，同人相約登高，遂造岱峰。出郭門即坐籃輿?；@輿者，竹兜子也，二人舁之，中圓而洼，被其中，坐臥皆適；四隅建竹竿，圍以布幄，有風(fēng)則垂，否則卷，甚輕而便。舁之者以皮帶掛諸肩，循坡而上，其高也以漸，始若不知登山者。梵宇琳宮，夾道而毗屬者，以十?dāng)?shù)。有斗母宮焉，游人入者頗伙。吳素聞其名，謀先躋其上，而后下宿于此。同行中有曹生者，登徒子也，急欲先睹為快，排闥竟入。是宮緣山起飛閣，參差如排雁翅，仰而視之，伏窗而窺者，皆少艷也。曲房邃室，霧閣云窗，備極幽雅。庭中花木蕭疏，泉石清幽，入之者疑非塵境。
既入，眾尼咸來問訊，類皆容色妖冶，裝束殊妙，言詞輕倩，宛轉(zhuǎn)動(dòng)人。詢其法號(hào)，則年最長(zhǎng)者為妙塵；最稚者為妙香，容尤秀美，略與酬應(yīng)，笑不可止，輒以巾掩其口。妙塵目生曰：“客登陟勞頓，盍少駐芳蹤，留此小飲?！北娊栽唬骸吧??！蹦藢?dǎo)入內(nèi)堂，頓覺庭宇軒敞，欄檻玲瓏，別一世界。庭畔一池頗寬廣，白蘋紅蓼，點(diǎn)綴其間，濱池多植芙蓉，時(shí)已開花，紅白爛熳若錦屏。妙香坐石闌旁，命老媼持釣竿至，理綸垂釣，神致悠遠(yuǎn)。吳生側(cè)立觀之。須臾，一魚吞餌而起，金色鱗粲然遍體，其重釣竿幾不能勝，投之桶中，猶叱撥跳躍不已。頃刻間連獲兩尾，不禁狂喜。笑謂生曰：“佳客來例當(dāng)烹鮮?！币蛎鼜N娘作膾，供下酒。惟時(shí)堂中肴核已備，即請(qǐng)入席。妙香持釣竿欲避去。生曰：“遠(yuǎn)來特為卿耳，盍少留一攀清話?！泵钕愀┦子袘M色，紅潮暈頰，益增嬌媚。席間互相酬酢，酒至，生前特設(shè)巨觥，眾曰：“此妙香專以此敬吳君者，不飲恐孤雅意?！鄙晃岜M。即注酒觥中，轉(zhuǎn)餉妙香，捧至唇邊。妙香笑不飲，曰：“請(qǐng)為吳君歌以侑此觴?！北娊栽唬骸吧啤！蹦藶槌罢哿栮P(guān)”一闋，聲調(diào)凄逸，咸擊節(jié)稱賞。東西夾生而坐者為妙嚴(yán)、妙音，貌并雅麗，皓齒明眸，意態(tài)流逸，酒量甚宏，飲無算爵。見妙香發(fā)聲，亦擊箸而歌，裂帛遏云，無此高抗。回顧妙香，則已逸去。曹生方擁末座一尼，以口灌酒，曰：“此皮杯也。”尼不肯遽咽；南座一尼以纖指削其臉作羞勢(shì)，哇然傾吐，狼藉滿地。生曰：“此亦惡作劇。”袖出羅巾，代為拂拭。詢其字，曰妙華。視其容，媚異常，然薄暈，有若朝霞將散；攜其手，軟若兜羅綿，纖指青蔥，合之無隙縫。生因令合兩掌，注酒曰：“此白玉蓮花杯也，雅于皮杯多矣?！蓖兄杏欣钌?，稍持重，與北座尼并肩聯(lián)坐，兩人默然不吐一詞。生曰：“如此殊殺風(fēng)景。曷不拇戰(zhàn)為樂？”詢知是尼為妙蓮，娉婷婀娜，含睇宜笑，洵可人也。酒半，妙塵呼媼促妙香來，曰：“貴客來自遠(yuǎn)方，不可輕慢?！表曋?，妙香珊珊至，手持象筒，中貯牙籌數(shù)十枝，謂生曰：“飲酒不可無消遣，茍徒作長(zhǎng)鯨之吸百川，是牛飲也?！币蚺e生為席糾，主觴政，曰：“有犯令者，罰無赦，君他日為鐵面御史，庶幾無愧斯職?！鄙υ唬骸爸Z。”于是在席諸人，循環(huán)掣簽，周而復(fù)始。久之，眾皆酩酊，擬各歸房。吳生屬意妙香，挽袂并起；曹生欲就妙華，而妙華掉首他顧，意似未可；李生中立，無所可否。妙塵曰：“汝等欲參摩登伽禪，雖是今世事，亦由夙世緣，盍以籌決之，庶無所爭(zhēng)?！北娊栽唬骸吧啤！币?qū)懕娔崦诨I，依次掣之。曹生得妙塵，李生得妙華，而吳生竟得妙香。咸呼咄咄怪事。妙香赧然卻立，瑟縮不肯前。眾或推之，或挽之，始造其房闥。妙塵謂吳生曰：“君好生消受，一枝白梨花猶未經(jīng)風(fēng)雨也?！?br>蓋妙香年僅十五，平日不輕見客，今見吳生，獨(dú)不深匿，殆宿分也。生視其室，帷帳鼎彝，無不雅澹，圖籍書畫，充左右，明窗幾，絕無纖塵，不覺胸鬲為之頓爽，妙香令生坐，呼小鬟瀹茗。既進(jìn)，盛以白磁，色綠而味醇。妙香曰：“此碧蘿春也?！绷韮A琉璃瓶中香露，授生曰：“可以解酲?！鄙唬骸案鞣肯ひ岳蠇嫻┮凼?，何卿獨(dú)以小鬟？”妙香曰：“此自吾家攜來者。吾本姓陸，父亦名下士，不幸早逝，家中落。繼母年少，不能守，嫁一武弁，將鬻余入倡家作倚門生活，余不愿，故遁入空門耳。不意誤投火坑，其命也夫！瑤光奪婿，天女散花，雖尼也而實(shí)妓焉。幸住持者憐余志，初不相逼。不然，有死而已。”言訖，淚墮如綆縻。生為肅然改容，直如冷水澆背，一切淫情，盡已冰澌雪化。因問妙香曰：“卿今日處此境界，意將何為？”妙香曰：“亦欲求渡慈航，誕登彼岸，惜未遇其人耳。今觀君意氣慷慨，君子人也，亦豪杰士也，必能拯妾脫離此厄。”生曰：“余戚在泰安縣署，夙負(fù)文名，與當(dāng)?shù)蓝嘞嘧R(shí)。試與之商，當(dāng)能為力?！泵钕阍兩槲?。生曰：“娶已四年，昨歲悼亡。孤琴不彈，么弦獨(dú)張，正坐無才容并擅如卿者耳?！泵钕阍唬骸捌埐槐陕耍S侍巾櫛，實(shí)三生之幸。如蒙不棄，當(dāng)以終身為托?！鄙唬骸笆撬敢?，不敢請(qǐng)耳?！奔从诿钕闼┌滓麓笫壳办南闳紶T，行交拜禮，曰：“百年姻眷，實(shí)始于此。他日當(dāng)更遣媒妁，以堅(jiān)此盟?！泵钕阌诖?，自幸身有所托，頓覺萬斛閑愁，消釋何所。時(shí)已街鼓如，吳生促睡曰：“夜深矣，盍即眠？且既為伉儷，何得終外人情？”妙香曰：“不然。完此白璧之貴，以待青廬之夢(mèng)。茍少不自慎，與淫奔亦復(fù)何異耶？妾與君并枕談心，和衣達(dá)旦可也?！鄙云溲哉觳桓覐?qiáng)。妙香自言：“當(dāng)父沒時(shí)，所有遺稿，手自檢點(diǎn)，親加封識(shí)，寄存舅氏所。他日歸郎君，當(dāng)取之來，若壽之梨棗，以傳不朽，則妾愿畢矣，尚何憾哉！”生問妙香亦能詩文否。曰：“所作有《香禪集》?！币蛴谡砩蠟樯鞫^，韻細(xì)音嬌，真使人之意也消。生屢情動(dòng)，輒引手撫摩之，然漸至佳處，妙香輒拒不許。俄而，雞鳴喔喔；又俄而，窗日已紅。旋小鬟亦起，烹茶供餅餌。妙香臨鏡理妝，略加盥洗，自取盒中白粉調(diào)水，供生曰：“常服可以卻疾延年?！鄙残△咛街T人起未，則諸人已至窗外。見妙香晨妝已竟，咸訝曰：“起何早也？此時(shí)一刻千金，奈何孤負(fù)香衾耶？”生與妙香但相視嫣然一笑，亦不復(fù)與之辨。
諸人乃辭眾尼登山，直詣日觀峰，宿焉。翌日下山，竟回衙齋，與戚串商。妙香曾作函與舅氏，述欲還俗裝，嫁一士人。戚某見之，曰：“即此一書，可作左證?！彼煺衅渚耸蟻?，謂：“若朝進(jìn)稟，縣批即夕出矣。然后至斗母宮偕君甥女歸，必?zé)o異說?！眻?zhí)柯者一為戚串，一即舅氏之友。一切婚事，舅為之主。生即于縣署左近擇屋一廛，涓吉行親迎禮。夫婦相得甚歡，不啻鸞鳳之和鳴云路也。宮觀中與妙香年相若者，為妙蓮，容華明麗，亦相伯仲，與妙香最為契合。每見生客，不交一言，偶涉狎褻，潛自避匿，以此深藏固拒，十七歲猶處女也。嘗與妙香私誓，將來同嫁一夫，必不甘以女冠子老。故妙香、妙蓮皆未削發(fā)，裙下雙蓮鉤，尤為纖削，進(jìn)香士女見之，多疑為閨閣名姝，而不知其為尼也。妙香既得所，妙蓮日夕哭泣，誓欲相從俱去。妙香登輿時(shí)附耳密語，乃如平日。逮生南旋日，偵知宮觀中女尼皆他出，獨(dú)留妙蓮守門應(yīng)客。生遣魚軒逆之，待于東郭外，至則登車并發(fā)。二女和婉無間言。妙香謂生曰：“曩初見時(shí)，一釣得雙魚，其兆不已驗(yàn)哉？”
既入，眾尼咸來問訊，類皆容色妖冶，裝束殊妙，言詞輕倩，宛轉(zhuǎn)動(dòng)人。詢其法號(hào)，則年最長(zhǎng)者為妙塵；最稚者為妙香，容尤秀美，略與酬應(yīng)，笑不可止，輒以巾掩其口。妙塵目生曰：“客登陟勞頓，盍少駐芳蹤，留此小飲?！北娊栽唬骸吧??！蹦藢?dǎo)入內(nèi)堂，頓覺庭宇軒敞，欄檻玲瓏，別一世界。庭畔一池頗寬廣，白蘋紅蓼，點(diǎn)綴其間，濱池多植芙蓉，時(shí)已開花，紅白爛熳若錦屏。妙香坐石闌旁，命老媼持釣竿至，理綸垂釣，神致悠遠(yuǎn)。吳生側(cè)立觀之。須臾，一魚吞餌而起，金色鱗粲然遍體，其重釣竿幾不能勝，投之桶中，猶叱撥跳躍不已。頃刻間連獲兩尾，不禁狂喜。笑謂生曰：“佳客來例當(dāng)烹鮮?！币蛎鼜N娘作膾，供下酒。惟時(shí)堂中肴核已備，即請(qǐng)入席。妙香持釣竿欲避去。生曰：“遠(yuǎn)來特為卿耳，盍少留一攀清話?！泵钕愀┦子袘M色，紅潮暈頰，益增嬌媚。席間互相酬酢，酒至，生前特設(shè)巨觥，眾曰：“此妙香專以此敬吳君者，不飲恐孤雅意?！鄙晃岜M。即注酒觥中，轉(zhuǎn)餉妙香，捧至唇邊。妙香笑不飲，曰：“請(qǐng)為吳君歌以侑此觴?！北娊栽唬骸吧啤！蹦藶槌罢哿栮P(guān)”一闋，聲調(diào)凄逸，咸擊節(jié)稱賞。東西夾生而坐者為妙嚴(yán)、妙音，貌并雅麗，皓齒明眸，意態(tài)流逸，酒量甚宏，飲無算爵。見妙香發(fā)聲，亦擊箸而歌，裂帛遏云，無此高抗。回顧妙香，則已逸去。曹生方擁末座一尼，以口灌酒，曰：“此皮杯也。”尼不肯遽咽；南座一尼以纖指削其臉作羞勢(shì)，哇然傾吐，狼藉滿地。生曰：“此亦惡作劇。”袖出羅巾，代為拂拭。詢其字，曰妙華。視其容，媚異常，然薄暈，有若朝霞將散；攜其手，軟若兜羅綿，纖指青蔥，合之無隙縫。生因令合兩掌，注酒曰：“此白玉蓮花杯也，雅于皮杯多矣?！蓖兄杏欣钌?，稍持重，與北座尼并肩聯(lián)坐，兩人默然不吐一詞。生曰：“如此殊殺風(fēng)景。曷不拇戰(zhàn)為樂？”詢知是尼為妙蓮，娉婷婀娜，含睇宜笑，洵可人也。酒半，妙塵呼媼促妙香來，曰：“貴客來自遠(yuǎn)方，不可輕慢?！表曋?，妙香珊珊至，手持象筒，中貯牙籌數(shù)十枝，謂生曰：“飲酒不可無消遣，茍徒作長(zhǎng)鯨之吸百川，是牛飲也?！币蚺e生為席糾，主觴政，曰：“有犯令者，罰無赦，君他日為鐵面御史，庶幾無愧斯職?！鄙υ唬骸爸Z。”于是在席諸人，循環(huán)掣簽，周而復(fù)始。久之，眾皆酩酊，擬各歸房。吳生屬意妙香，挽袂并起；曹生欲就妙華，而妙華掉首他顧，意似未可；李生中立，無所可否。妙塵曰：“汝等欲參摩登伽禪，雖是今世事，亦由夙世緣，盍以籌決之，庶無所爭(zhēng)?！北娊栽唬骸吧啤！币?qū)懕娔崦诨I，依次掣之。曹生得妙塵，李生得妙華，而吳生竟得妙香。咸呼咄咄怪事。妙香赧然卻立，瑟縮不肯前。眾或推之，或挽之，始造其房闥。妙塵謂吳生曰：“君好生消受，一枝白梨花猶未經(jīng)風(fēng)雨也?！?br>蓋妙香年僅十五，平日不輕見客，今見吳生，獨(dú)不深匿，殆宿分也。生視其室，帷帳鼎彝，無不雅澹，圖籍書畫，充左右，明窗幾，絕無纖塵，不覺胸鬲為之頓爽，妙香令生坐，呼小鬟瀹茗。既進(jìn)，盛以白磁，色綠而味醇。妙香曰：“此碧蘿春也?！绷韮A琉璃瓶中香露，授生曰：“可以解酲?！鄙唬骸案鞣肯ひ岳蠇嫻┮凼?，何卿獨(dú)以小鬟？”妙香曰：“此自吾家攜來者。吾本姓陸，父亦名下士，不幸早逝，家中落。繼母年少，不能守，嫁一武弁，將鬻余入倡家作倚門生活，余不愿，故遁入空門耳。不意誤投火坑，其命也夫！瑤光奪婿，天女散花，雖尼也而實(shí)妓焉。幸住持者憐余志，初不相逼。不然，有死而已。”言訖，淚墮如綆縻。生為肅然改容，直如冷水澆背，一切淫情，盡已冰澌雪化。因問妙香曰：“卿今日處此境界，意將何為？”妙香曰：“亦欲求渡慈航，誕登彼岸，惜未遇其人耳。今觀君意氣慷慨，君子人也，亦豪杰士也，必能拯妾脫離此厄。”生曰：“余戚在泰安縣署，夙負(fù)文名，與當(dāng)?shù)蓝嘞嘧R(shí)。試與之商，當(dāng)能為力?！泵钕阍兩槲?。生曰：“娶已四年，昨歲悼亡。孤琴不彈，么弦獨(dú)張，正坐無才容并擅如卿者耳?！泵钕阍唬骸捌埐槐陕耍S侍巾櫛，實(shí)三生之幸。如蒙不棄，當(dāng)以終身為托?！鄙唬骸笆撬敢?，不敢請(qǐng)耳?！奔从诿钕闼┌滓麓笫壳办南闳紶T，行交拜禮，曰：“百年姻眷，實(shí)始于此。他日當(dāng)更遣媒妁，以堅(jiān)此盟?！泵钕阌诖?，自幸身有所托，頓覺萬斛閑愁，消釋何所。時(shí)已街鼓如，吳生促睡曰：“夜深矣，盍即眠？且既為伉儷，何得終外人情？”妙香曰：“不然。完此白璧之貴，以待青廬之夢(mèng)。茍少不自慎，與淫奔亦復(fù)何異耶？妾與君并枕談心，和衣達(dá)旦可也?！鄙云溲哉觳桓覐?qiáng)。妙香自言：“當(dāng)父沒時(shí)，所有遺稿，手自檢點(diǎn)，親加封識(shí)，寄存舅氏所。他日歸郎君，當(dāng)取之來，若壽之梨棗，以傳不朽，則妾愿畢矣，尚何憾哉！”生問妙香亦能詩文否。曰：“所作有《香禪集》?！币蛴谡砩蠟樯鞫^，韻細(xì)音嬌，真使人之意也消。生屢情動(dòng)，輒引手撫摩之，然漸至佳處，妙香輒拒不許。俄而，雞鳴喔喔；又俄而，窗日已紅。旋小鬟亦起，烹茶供餅餌。妙香臨鏡理妝，略加盥洗，自取盒中白粉調(diào)水，供生曰：“常服可以卻疾延年?！鄙残△咛街T人起未，則諸人已至窗外。見妙香晨妝已竟，咸訝曰：“起何早也？此時(shí)一刻千金，奈何孤負(fù)香衾耶？”生與妙香但相視嫣然一笑，亦不復(fù)與之辨。
諸人乃辭眾尼登山，直詣日觀峰，宿焉。翌日下山，竟回衙齋，與戚串商。妙香曾作函與舅氏，述欲還俗裝，嫁一士人。戚某見之，曰：“即此一書，可作左證?！彼煺衅渚耸蟻?，謂：“若朝進(jìn)稟，縣批即夕出矣。然后至斗母宮偕君甥女歸，必?zé)o異說?！眻?zhí)柯者一為戚串，一即舅氏之友。一切婚事，舅為之主。生即于縣署左近擇屋一廛，涓吉行親迎禮。夫婦相得甚歡，不啻鸞鳳之和鳴云路也。宮觀中與妙香年相若者，為妙蓮，容華明麗，亦相伯仲，與妙香最為契合。每見生客，不交一言，偶涉狎褻，潛自避匿，以此深藏固拒，十七歲猶處女也。嘗與妙香私誓，將來同嫁一夫，必不甘以女冠子老。故妙香、妙蓮皆未削發(fā)，裙下雙蓮鉤，尤為纖削，進(jìn)香士女見之，多疑為閨閣名姝，而不知其為尼也。妙香既得所，妙蓮日夕哭泣，誓欲相從俱去。妙香登輿時(shí)附耳密語，乃如平日。逮生南旋日，偵知宮觀中女尼皆他出，獨(dú)留妙蓮守門應(yīng)客。生遣魚軒逆之，待于東郭外，至則登車并發(fā)。二女和婉無間言。妙香謂生曰：“曩初見時(shí)，一釣得雙魚，其兆不已驗(yàn)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