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六列傳第五十六 鮮卑 吐谷渾
作者：沈約阿柴虜吐谷渾，遼東鮮卑也。父弈洛韓，有二子，長曰吐谷渾，少曰若洛廆。若洛廆別為慕容氏，渾庶長，廆正嫡。父在時(shí)，分七百戶與渾。渾與廆二部俱牧馬，馬斗相傷，廆怒，遣信謂渾曰：“先公處分，與兄異部，牧馬何不相遠(yuǎn)，而致斗爭相傷？”渾曰：“馬是畜生，食草飲水，春氣發(fā)動，所以致斗。斗在于馬，而怒及人邪？乖別甚易，今當(dāng)去汝萬里?！庇谑菗眈R西行，日移一頓，頓八十里。經(jīng)數(shù)頓，廆悔悟，深自咎責(zé)，遣舊父老及長史乙那樓追渾，令還。渾曰：“我乃祖以來，樹德遼右，又卜筮之言，先公有二子，福胙并流子孫。我是卑庶，理無并大，今以馬致別，殆天所啟。諸君試擁馬令東，馬若還東，我當(dāng)相隨去?！睒窍舶菰唬骸疤幙珊??！碧斞浴疤幙珊?，宋言爾官家也。即使所從二千騎共遮馬令回，不盈三百步，炎然悲鳴突走，聲若頹山。如是者十余輩，一向一遠(yuǎn)。樓力屈，又跪曰：“可寒，此非復(fù)人事?！睖喼^其部落曰：“我兄弟子孫，并應(yīng)昌盛，廆當(dāng)傳子及曾孫玄孫，其間可百余年，我乃玄孫間始當(dāng)顯耳?！庇谑撬煳鞲疥幧?。遭晉亂，遂得上隴。后廆追思渾，作《阿干之歌》。鮮卑呼兄為“阿干”。廆子孫竊號，以此歌為輦后大曲。
渾既上隴，出罕開、西零。西零，今之西平郡；罕開，今桴罕縣。自桴罕以東千余里，暨甘松，西至河南，南界昂城、龍涸。自洮水西南，極白蘭，數(shù)千里中，逐水草，廬帳居，以肉酪為糧。西北諸雜種謂之為阿柴虜。
渾年七十二死，有子六十人，長吐延嗣。吐延身長七尺八寸，勇力過人，性刻暴，為昂城羌酋姜聰所刺；劍猶在體，呼子葉延，語其大將絕拔渥曰：“吾氣絕，棺斂訖，便遠(yuǎn)去保白蘭。白蘭地既嶮遠(yuǎn)，又土俗懦弱，易為控御。葉延小，意乃欲授與余人，恐倉卒終不能相制。今以葉延付汝，汝竭股肱之力以輔之，孺子得立，吾無恨矣！”抽劍而死。嗣位十三年，年三十五，有子十二人。葉延少而勇果，年十歲，縛草為人，號曰姜聰，每旦輒射之，射中則喜，不中則號叫泣涕。其母曰：“仇賊諸將已屠膾之，汝年小，何煩朝朝自苦如此！”葉延嗚咽不自勝。答母曰：“誠知無益，然葉延罔極之心，不勝其痛耳?！毙灾列ⅲ覆?，三日不能食，葉延亦不食。頗視書傳，自謂曾祖弈洛韓始封昌黎公，曰：“吾為公孫之子，案禮，公孫之子，得氏王父字。”命姓為吐谷渾氏。嗣立二十三年，年三十三。有子四人。
長子碎奚立。碎奚性純謹(jǐn)，三弟專權(quán)，碎奚不能制，諸大將共誅之。碎奚憂哀不復(fù)攝事，遂立子視連為世子，委之事，號曰：“莫賀郎”。“莫賀”，宋言父也。
碎奚遂以憂死。在位二十五年，年四十一。有子六人。子視連以父憂卒，不游娛，不酣宴。在位十五年，年四十二。有子二人，長曰視羆，次烏紇提。視羆嗣立十一年，年四十二；子樹洛干等并小，弟烏紇提立。紇提立八年，年三十五。視羆子樹洛干立，自稱車騎將軍，義熙初也。樹洛干死，弟阿豺自稱驃騎將軍。譙縱亂蜀，阿豺遣其從子西強(qiáng)公吐谷渾敕來泥拓土至龍涸、平康。少帝景平中，阿豺遣使上表獻(xiàn)方物。詔曰：“吐谷渾阿豺介在遐表，募義可嘉，宜有寵任。今酬其來款，可督塞表諸軍事、安西將軍、沙州刺史、澆河公?！蔽醇鞍菔?，太祖元嘉三年，又詔加除命。未至而阿犲死，弟慕璝立。
六年，表曰：“大宋應(yīng)運(yùn)，四海宅心，臣亡兄阿犲慕義天朝，款情素著。去年七月五日，謁者董湛至，宣傳明詔，顯授榮爵，而臣私門不幸，亡兄見背。臣以懦弱，負(fù)荷后任，然天恩所報(bào)，本在臣門，若更反覆，懼停信命。輒拜受寵任，奉遵上旨，伏愿詳處，更授章策?！逼吣辏t曰：“吐谷渾慕璝兄弟慕義，至誠可嘉，宜授策爵，以甄忠款?？啥饺碇T軍事、征西將軍、沙州刺史、隴西公。”
先是晉末，金城東允街縣胡人乞伏干歸擁部眾據(jù)洮河、罕開，自號隴西公。干歸死，子熾磐立，遣使詣晉朝歸順，以為使持節(jié)、都督河西諸軍事、平西將軍，公如故。高祖即位，進(jìn)號安西大將軍。熾磐死，子茂蔓立。慕璝前后屢遣軍擊，茂蔓率部落東奔隴右，慕璝據(jù)有其地。是歲，赫連定于長安為索虜拓跋燾所攻，擁秦戶口十余萬西次罕開，欲向涼州。慕璝距擊，大破之，生擒定。燾遣使求，慕璝以定與之。九年，慕璝遣司馬趙敘奉貢獻(xiàn)，并言二萬人捷。太祖加其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領(lǐng)護(hù)羌校尉，進(jìn)爵隴西王。弟慕延為平東將軍，慕璝兄樹洛干子拾寅為平北將軍，阿豺子煒代鎮(zhèn)軍將軍。
詔慕璝南國將士，昔沒在佛佛者，并悉致。慕璝遣送硃昕之等五十五戶，一百五十四人。
慕璝死，弟慕延立，遣使奉表。十五年，除慕延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領(lǐng)護(hù)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隴西王。十六年，改封河南王。其年，以拾虔弟拾寅為平西將軍，慕延庶長子繁昵為撫軍將軍，慕延嫡子瑍為左將軍、河南王世子。十九年，追贈阿豺本號安西、秦沙三州諸軍事、沙州刺史、領(lǐng)護(hù)羌校尉、隴西王。索虜拓跋燾遣軍擊慕延，大破之，慕延率部落西奔白蘭，攻破于闐國。慮虜復(fù)至，二十七年，遣使上表云：“若不自固者，欲率部曲入龍涸越巂門。”并求牽車，獻(xiàn)烏丸帽、女國金酒器、胡王金釧等物。太祖賜以牽車，若虜至不自立，聽入越巂。虜竟不至也。
慕延死，拾寅自立。二十九年，以拾寅為使持節(jié)、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領(lǐng)護(hù)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拾寅東破索虜，加開府儀同三司。
世祖大明五年，拾寅遣使獻(xiàn)善舞馬，四角羊?；侍?、王公以下上《舞馬歌》者二十七首。太宗泰始三年，進(jìn)號征西大將軍。五年，拾寅奉表獻(xiàn)方物，以弟拾皮為平西將軍、金城公。前廢帝又進(jìn)號車騎大將軍。其國西有黃沙，南北一百二十里，東西七十里，不生草木，沙州因此為號。屈真川有鹽池，甘谷嶺北有雀鼠同穴，或在山嶺，或在平地，雀色白，鼠色黃，地生黃紫花草，便有雀鼠穴。白蘭土出黃金、銅、鐵。其國雖隨水草，大抵治慕賀川。
史臣曰：吐谷渾逐草依泉，擅強(qiáng)塞表，毛衣肉食，取資佃畜，而錦組繒紈，見珍殊俗，徒以商譯往來，故禮同北面。自昔哲王，雖存柔遠(yuǎn)，要荒回隔，禮文弗被，大不過子，義著《春秋》。晉、宋垂典，不修古則，遂爵班上等，秩擬臺光。辮發(fā)稱賀，非尚簪冕，言語不通，寧敷袞職。雖復(fù)苞篚歲臻，事惟賈道，金罽氈毦，非用斯急，送迓煩擾，獲不如亡。若令肅慎年朝，越裳歲饗，固不容以異見書，取高前策。圣人謂之荒服，此言蓋有以也。
渾既上隴，出罕開、西零。西零，今之西平郡；罕開，今桴罕縣。自桴罕以東千余里，暨甘松，西至河南，南界昂城、龍涸。自洮水西南，極白蘭，數(shù)千里中，逐水草，廬帳居，以肉酪為糧。西北諸雜種謂之為阿柴虜。
渾年七十二死，有子六十人，長吐延嗣。吐延身長七尺八寸，勇力過人，性刻暴，為昂城羌酋姜聰所刺；劍猶在體，呼子葉延，語其大將絕拔渥曰：“吾氣絕，棺斂訖，便遠(yuǎn)去保白蘭。白蘭地既嶮遠(yuǎn)，又土俗懦弱，易為控御。葉延小，意乃欲授與余人，恐倉卒終不能相制。今以葉延付汝，汝竭股肱之力以輔之，孺子得立，吾無恨矣！”抽劍而死。嗣位十三年，年三十五，有子十二人。葉延少而勇果，年十歲，縛草為人，號曰姜聰，每旦輒射之，射中則喜，不中則號叫泣涕。其母曰：“仇賊諸將已屠膾之，汝年小，何煩朝朝自苦如此！”葉延嗚咽不自勝。答母曰：“誠知無益，然葉延罔極之心，不勝其痛耳?！毙灾列ⅲ覆?，三日不能食，葉延亦不食。頗視書傳，自謂曾祖弈洛韓始封昌黎公，曰：“吾為公孫之子，案禮，公孫之子，得氏王父字。”命姓為吐谷渾氏。嗣立二十三年，年三十三。有子四人。
長子碎奚立。碎奚性純謹(jǐn)，三弟專權(quán)，碎奚不能制，諸大將共誅之。碎奚憂哀不復(fù)攝事，遂立子視連為世子，委之事，號曰：“莫賀郎”。“莫賀”，宋言父也。
碎奚遂以憂死。在位二十五年，年四十一。有子六人。子視連以父憂卒，不游娛，不酣宴。在位十五年，年四十二。有子二人，長曰視羆，次烏紇提。視羆嗣立十一年，年四十二；子樹洛干等并小，弟烏紇提立。紇提立八年，年三十五。視羆子樹洛干立，自稱車騎將軍，義熙初也。樹洛干死，弟阿豺自稱驃騎將軍。譙縱亂蜀，阿豺遣其從子西強(qiáng)公吐谷渾敕來泥拓土至龍涸、平康。少帝景平中，阿豺遣使上表獻(xiàn)方物。詔曰：“吐谷渾阿豺介在遐表，募義可嘉，宜有寵任。今酬其來款，可督塞表諸軍事、安西將軍、沙州刺史、澆河公?！蔽醇鞍菔?，太祖元嘉三年，又詔加除命。未至而阿犲死，弟慕璝立。
六年，表曰：“大宋應(yīng)運(yùn)，四海宅心，臣亡兄阿犲慕義天朝，款情素著。去年七月五日，謁者董湛至，宣傳明詔，顯授榮爵，而臣私門不幸，亡兄見背。臣以懦弱，負(fù)荷后任，然天恩所報(bào)，本在臣門，若更反覆，懼停信命。輒拜受寵任，奉遵上旨，伏愿詳處，更授章策?！逼吣辏t曰：“吐谷渾慕璝兄弟慕義，至誠可嘉，宜授策爵，以甄忠款?？啥饺碇T軍事、征西將軍、沙州刺史、隴西公。”
先是晉末，金城東允街縣胡人乞伏干歸擁部眾據(jù)洮河、罕開，自號隴西公。干歸死，子熾磐立，遣使詣晉朝歸順，以為使持節(jié)、都督河西諸軍事、平西將軍，公如故。高祖即位，進(jìn)號安西大將軍。熾磐死，子茂蔓立。慕璝前后屢遣軍擊，茂蔓率部落東奔隴右，慕璝據(jù)有其地。是歲，赫連定于長安為索虜拓跋燾所攻，擁秦戶口十余萬西次罕開，欲向涼州。慕璝距擊，大破之，生擒定。燾遣使求，慕璝以定與之。九年，慕璝遣司馬趙敘奉貢獻(xiàn)，并言二萬人捷。太祖加其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領(lǐng)護(hù)羌校尉，進(jìn)爵隴西王。弟慕延為平東將軍，慕璝兄樹洛干子拾寅為平北將軍，阿豺子煒代鎮(zhèn)軍將軍。
詔慕璝南國將士，昔沒在佛佛者，并悉致。慕璝遣送硃昕之等五十五戶，一百五十四人。
慕璝死，弟慕延立，遣使奉表。十五年，除慕延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領(lǐng)護(hù)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隴西王。十六年，改封河南王。其年，以拾虔弟拾寅為平西將軍，慕延庶長子繁昵為撫軍將軍，慕延嫡子瑍為左將軍、河南王世子。十九年，追贈阿豺本號安西、秦沙三州諸軍事、沙州刺史、領(lǐng)護(hù)羌校尉、隴西王。索虜拓跋燾遣軍擊慕延，大破之，慕延率部落西奔白蘭，攻破于闐國。慮虜復(fù)至，二十七年，遣使上表云：“若不自固者，欲率部曲入龍涸越巂門。”并求牽車，獻(xiàn)烏丸帽、女國金酒器、胡王金釧等物。太祖賜以牽車，若虜至不自立，聽入越巂。虜竟不至也。
慕延死，拾寅自立。二十九年，以拾寅為使持節(jié)、督西秦河沙三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領(lǐng)護(hù)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拾寅東破索虜，加開府儀同三司。
世祖大明五年，拾寅遣使獻(xiàn)善舞馬，四角羊?；侍?、王公以下上《舞馬歌》者二十七首。太宗泰始三年，進(jìn)號征西大將軍。五年，拾寅奉表獻(xiàn)方物，以弟拾皮為平西將軍、金城公。前廢帝又進(jìn)號車騎大將軍。其國西有黃沙，南北一百二十里，東西七十里，不生草木，沙州因此為號。屈真川有鹽池，甘谷嶺北有雀鼠同穴，或在山嶺，或在平地，雀色白，鼠色黃，地生黃紫花草，便有雀鼠穴。白蘭土出黃金、銅、鐵。其國雖隨水草，大抵治慕賀川。
史臣曰：吐谷渾逐草依泉，擅強(qiáng)塞表，毛衣肉食，取資佃畜，而錦組繒紈，見珍殊俗，徒以商譯往來，故禮同北面。自昔哲王，雖存柔遠(yuǎn)，要荒回隔，禮文弗被，大不過子，義著《春秋》。晉、宋垂典，不修古則，遂爵班上等，秩擬臺光。辮發(fā)稱賀，非尚簪冕，言語不通，寧敷袞職。雖復(fù)苞篚歲臻，事惟賈道，金罽氈毦，非用斯急，送迓煩擾，獲不如亡。若令肅慎年朝，越裳歲饗，固不容以異見書，取高前策。圣人謂之荒服，此言蓋有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