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作者:李逸侯
第三十七回撤簾歸政退處深宮變法維新洊登臺閣英宗悚然改容道:“朕知道了?!彼爝M宮省問曹太后起居,泣陳病時的過失。曹太后亦流淚撫慰,極盡慈母衷腸。兩宮疑隙,至此完全冰釋。十月,安葬仁宗皇帝于永昭陵廟,號做仁宗。至冬底,詔明年改元做治平。元年春,韓琦因為英宗病已痊愈,想請曹太后撤簾歸政,乃擇取十余件事,奏請英宗裁決。英宗裁決后,即詣曹太后復(fù)奏,曹太后件件都稱裁決得很妥當(dāng)。
韓琦便奏道:“這些都是由皇上裁決的,而今國太都認(rèn)為適當(dāng),可見皇上已能親斷機宜,臣可以告退了,愿請國太賜臣罷休!”曹太后道:“相公不可以求去,惟我當(dāng)退處深宮了?!表n琦復(fù)奏道:“前代賢后,像馬后、鄧后,對于權(quán)勢,尚不免顧戀,而今國太便能歸政,真是前代賢后所不及,但不知國太決取哪一天撤簾呢?”曹太后道:“說什么決取哪一天呢?我參政許多時,豈是出于得已?就在此時便可撤簾!”曹太后說罷,遽離座退入。韓琦大聲叱道:“國太有旨,鑾儀司撤簾者!”
鑾儀司聽旨,疾忙上前撤簾。簾既除下,曹太后因匆匆走入,還在御屏后瞧見她的衣袂,內(nèi)外都驚為異事。至是韓琦見得從前讒間兩宮,乃由內(nèi)侍任守忠所為,坐政事堂驟召任守忠至,而數(shù)他的罪惡,把他竄逐于蘄州,即日押解出都;任守忠的同黨史昭錫等,一并遠徙南方。俄頃之間,奸佞一掃而空,中外稱快。英宗遂親政,上曹太后宮名做慈壽,加韓琦尚書右仆射。
此時英宗高皇后已生四子:長名作仲針,次名作顥,又次名作顏,再次名作頵。顏生下便夭折了,而今存的,實只有三子。乃詔封長子趙仲針為光國公,未幾復(fù)晉封為淮陽郡王,改名作頊。英宗本為濮安懿王子,入繼仁宗為嗣。濮安懿王有三王妃:元妃王氏,封譙國夫人;次妃韓氏,封襄國夫人;三妃任氏,封仙游縣君。韓琦奏言:“禮不忘本,濮安懿王德盛位隆,理宜尊崇,請付有司議定?!币荒晁脑?,英宗遂詔禮官與待制以上,議定崇奉濮安懿王典禮。韓琦、歐陽修等,主張追崇;司馬光、王珪、呂誨、范純?nèi)?、呂大防等,主不追崇,相互爭?zhí),久而不決。曹太后見這等一件事體,朝臣爭執(zhí)半年周載,不但不能解決,而且愈爭愈烈,覺得他們大可笑,亦大可憐,遂手詔中書省遵行。詔云:聞群臣議崇奉濮安懿王典禮,自去夏迄今春,爭持不決,何無斷也?因特隆諭:濮安懿王,譙國夫人王氏,襄國夫人韓氏,仙游縣君任氏,可令皇帝稱親;濮安懿王稱皇,王氏、韓氏、任氏并稱后。
韓琦等奉到此詔,即轉(zhuǎn)呈英宗。英宗胸中原早有成竹,因見廷臣爭執(zhí),未即下詔,至是遂立頒詔旨,謙讓不受尊號,但稱親;就濮安懿王塋建園立廟,封濮安懿王子趙宗懿為濮國公,主奉祠事。至是,濮議遂定。這時富弼已終母喪,任為樞密使,因不滿意韓琦,二十余次上章力求解政。英宗乃封富弼為鄭國公,出判揚州,未幾又徙判汝州,而召潞國公文彥博,從判河南,回任樞密使;擢權(quán)三司使呂公弼為樞密副使;涇原路副都道署郭逵簽書樞密院事。
忽忽又到三年十一月了,英宗復(fù)患疾病,形容日見憔悴。
韓琦奏請道:“陛下圣躬不豫,不能臨朝,中外不免驚疑,請陛下早立皇太子,以安眾心,而固社稷。”英宗微微點首。韓琦又奏道:“陛下既然首肯,愿請降詔,即日冊立,安妥此事?!北忝賹W(xué)士承旨張方平,立刻入殿草詔。張方平既入,乃進紙筆請英宗寫明立誰為太子。英宗接過筆去,就紙上寫了數(shù)字。
韓琦瞧著,是寫的“立火火王為皇太子”字樣,因復(fù)奏請道:“圣意想是屬在潁王了,還請陛下親筆寫明?!庇⒆诓庞衷趥?cè)面加注了“潁王頊”三字。張方平即援筆草就,立刻繕正,呈與英宗親填太子名字。英宗只得又親自填了太子名字。填畢,將筆擲下,長嘆一聲,不禁掉下淚來,身體便覺支撐不住,即命內(nèi)侍掖至龍床,嗒然臥下了。韓琦、張方平等也就退出。文彥博顧謂韓琦道:“瞧見皇上顏色么?
人生到此,雖屬父子,亦不免動情吧!”韓琦道:“這原本是很可嗟嘆之事!巨鹿受封,不還是眼前事嗎?而今能有幾時,又要請求立太子了?!?br>到了明日,便舉行冊立太子典禮,大赦天下。文武百官,相率稱賀。英宗于病榻聽了,益覺側(cè)然心酸,灑淚不止。自是,英宗的病勢,竟一天沉重似一天,臉上身上的肉,都瘦干了,一個人只剩著個枯軀殼兒,存著口氣罷了。延至四年正月,英宗的病,已到十二分光景,眼見得只是延捱時刻了。朝里諸臣,卻還在粉飾太平,稱慶稱賀。忽然宮中傳出喪音,這個在位剛四年,享壽才三十六歲,雄圖未展的圣明天子,已經(jīng)駕崩了。
英宗既崩,由皇太子趙頊入嗣大位,是為神宗皇帝。神宗即皇帝位后,尊曹太后為太皇太后,高皇后為皇太后,封皇弟趙顥為昌王,趙頹為樂安郡王,命韓琦守司空兼侍中,曾公亮行門下侍郎兼吏部尚書,文彥博行尚書左仆射、檢校司徒兼中書令,富弼改武寧節(jié)度使,張升改河陽三城節(jié)度使,歐陽修、趙概并加尚書左丞,仍參知政事,陳升之為戶部侍郎,呂公弼為刑部侍郎;其余百官,均進秩有差。二月,神宗御紫宸殿朝見群臣,詔冊元妃向氏為皇后。向后系故相向敏中曾孫女,人潁王邸后,封安國夫人,至是冊立為皇后。神宗在王邸時,常聽得記室韓維稱揚王安石,很想見王安石這個人,于是遂降詔征召王安石入都。王安石高臥不起,神宗因謂輔臣道:“王安石自先帝朝以來,屢召不至,多說他不恭順,而今又不肯來,到底是有病呢?還是有什么要求呢?”曾公亮奏對道:“王安石他乃是輔相材,必不會欺君罔上的?!眳强G阻道:“臣曾與王安石同過事,見他護非自用,所為迂闊,如果重用了他,必定紊亂朝政的。”神宗不聽,又降詔命王安石知江寧府。大家揣測,以為王安石又要推辭的,不料他這番卻老實不客氣,奉到旨命,不但不推辭,而且便走馬到任去了。這王安石,字做介甫,臨川人,好讀書,會作文章,他的友人曾鞏,拿他作的文章給歐陽修看,歐陽修嘆為奇才,便到處替他延譽。因此,他遂得擢進士上第,授淮南判官;舊例判官秩滿,得求試館職,他獨不求試,再調(diào)知鄞縣。他到了鄞縣,便運用他的建設(shè)計劃,小試牛刀,起堤堰,決陂塘,興水陸之利;又貸谷與人民,薄取利息,定期償還,俾得新陳相易。鄞縣的人民,都稱說便利。
不久,通判舒州,又卓著政聲。文彥博便極力舉薦他,請朝廷不次進用。朝廷乃召試館職,辭謝不就。歐陽修復(fù)薦他作諫官,仍辭謝不就。再薦,再召,再辭,且懇求外補。朝廷因命知常州,改提點江西刑獄。他到了江西,恰巧與周敦頤遇著,兩個談?wù)撎煜麓笫拢沤裰涡g(shù),連日連夜,滔滔不絕。及至兩下分開了,他深思周敦頤的理論,甚至忘寢廢食。到仁宗嘉祐五年,復(fù)召他為三司制度判官,他才入朝受職。當(dāng)時的朝野人士,因為朝命迭下,他輒辭不起,甚是欣慕他的為人,誰也想一見為快。他進京受職而后,不久便上了一篇表言書,主張法古變今,理財足用。
仁宗看了,不說什么,把它擱置不議。他見主張不行,心里很覺不快,雖頻遷美官,如同修起居注,知制誥,糾察在京刑獄等,都不愜意,總想求去;后來適因母喪,便解職回籍去了。英宗朝也曾召他,只是不肯再起。韓絳、韓維兄弟與呂公著等,都是他的好朋友,更極力替他標(biāo)榜游揚,遂把王安石三字,抬捧得大名鼎鼎,所以神宗便極意要引用他,召他不至,又命他知江寧。這時宰相韓琦,因執(zhí)政三朝,任事太久,權(quán)位又重,便有人詆毀他做事專擅,而曾公亮復(fù)力薦王安石可作宰相,以謀間他,于是力請去位。神宗不得已,命韓琦以司徒兼侍中判相州。韓琦奉旨,即入朝辭駕,神宗泣道:“侍中定然要去,朕沒奈何,今日已下詔了!然卿去之后,哪一個可任國家大事呢?王安石如何?”韓琦奏對道:“王安石作翰林學(xué)士便有余,處輔弼的地位則不可。”神宗默然,韓琦知道神宗的意思,亦不申論,即告辭去了。
神宗遂召王安石為翰林學(xué)士。
不覺殘年已過,仁宗乃詔改元做熙寧,是為熙寧元年。四月,王安石始至京師,從受翰林學(xué)士的任命,至此已經(jīng)七越月了。神宗聽得王安石到了,不勝幸悅,即詔王安石越次入對。
神宗問道:“治國的要道以什么當(dāng)先呢?”王安石奏對道:“擇方法當(dāng)先?!?br>神宗又問道:“唐太宗何如?”王安石又對道:“陛下當(dāng)取法堯、舜,何必講唐太宗呢?堯、舜治天下的方法,至簡單而不麻煩,至切而不迂闊,至易行而不難作。但后世的學(xué)者,因為不能通曉堯、舜的治術(shù),所以他便說是高不可及?!鄙褡诘溃骸扒淇芍^責(zé)難于君了。朕自視眇躬,恐怕無以副卿的意思??!但愿卿盡心盡意輔助朕躬,使得達目的!”一日,群臣侍講經(jīng)席畢,群臣皆退,神宗獨留王安石,賜坐更問治道。
神宗道:“朕有事要與卿從容議論的。朕觀古人,像唐太宗必然要得著魏征,漢昭烈帝必然要得著諸葛亮,然后才可以有為。
魏征、諸葛亮兩個,真是不世出的人材啦!“王安石奏對道:”陛下真能作堯、舜,自然有皋、夔、稷、契的;真能作高宗,自然有傅說的。像魏征、諸葛亮兩個,都是有學(xué)問的人所卑視的,何足稱道呢?以天下的廣大,人民的眾多,百年的承平,學(xué)者不能說不多,然而總愁無人可以佐治。只因是陛下?lián)穹椒ㄎ茨苊髁?,推誠信未能及至,雖是有皋、夔、稷、契、傅說般的賢臣亦將被小人所排擠,卷懷而去哪!
“神宗道:”哪一個朝代沒有小人呢?就是堯、舜的時候,尚且不能無四兇??!“王安石復(fù)對道:“因為能夠辨別四兇,把他們除去,這才成其為堯、舜啦!若使四兇得逞他們的讒慝,那么皋、夔、稷、契,又怎肯與他們同流合污,茍且食祿,而終身不去呢?”神宗聽了,連連點首,信用王安石的心志,從此益加牢不可破了。二年二月,復(fù)召富弼入朝,任同平章事,擬擢王安石為參知政事。唐介審知神宗的意思,乃入諫王安石不堪大任。神宗怫然道:“王安石文學(xué)不可任呢?經(jīng)術(shù)不可任呢?”唐介答奏道:“王安石固是個好學(xué)的,但是泥古不化,所以議論很是迂闊。若是使他執(zhí)政,必定多所變更,想治反亂了?!鄙褡诓宦?,竟任王安石參知政事。至是,王安石遂奏請神宗行用新法。神宗準(zhǔn)奏,即立制置三司條例司,掌經(jīng)畫邦計,變更舊法,調(diào)濟天下利權(quán)。
命王安石、陳升之總領(lǐng)制置三司條例司,協(xié)同辦理。又命呂惠卿、蘇轍并為檢詳文字,章惇為三司條例官,曾布檢正中書五行公事。呂惠卿、曾布都小有才,事事迎合王安石意旨。王安石深信二人,不啻倚為左右手,故一同引用。于是王安石遂拿出他皋、夔、稷、契、傅說的學(xué)問,與呂惠卿、曾布等,酌定富國強兵的新法八條:一、農(nóng)田水利。派員分行諸路,相度農(nóng)田水利,墾荒廢,浚溝渠,酌量升科,吏民同役,不得隱瞞逃匿。
二、均輸。凡州郡上輸?shù)墓偌Z,官得徙貴就賤,因近易遠,預(yù)知在京倉庫所當(dāng)辦的,得以便宜蓄買。
三、青苗。農(nóng)民播種青苗時,如果無錢播種,由國家借給,令出息二分,俟谷熟隨夏秋稅償還國家。
四、免役。人民依等級繳納免役錢于國家,得免勞役,國家將免役錢另募無職業(yè)人民充當(dāng)役夫。
五、市易。京師置市易所,使購不賣的物品于官,或與官物交換,又備資貸與商人,依限納息還本。
六、方田。以東南西北各千步為一方,計量田地,依地的肥瘠良窳而定稅五等,人民按稅則繳納。
七、保甲。采古時民兵制度,十家為保,五百家為都保,都保置正副二人,領(lǐng)導(dǎo)保丁貯弓箭,習(xí)武藝。八、保馬。設(shè)置官馬,凡保甲愿養(yǎng)馬的,每家得領(lǐng)養(yǎng)一匹,愿養(yǎng)二匹的,聽歲一檢驗,有死病的補償。
這八條新法,前六條稱為富國之法,后二條稱為強兵之法。
當(dāng)時朝廷諸臣,除附和王安石以外的,都不贊成這個新法,紛紛爭議。王安石對反對的諸人道:“公等所以爭論,都是因為沒有多讀書哪!”趙撲道:“這話就說錯了!皋、夔、稷、契的時候,試問有什么書可讀呢?”王安石不應(yīng)。神宗獨深信不疑,次第頒行天下。四月,任命劉彝、謝卿材、侯叔獻、程顥、盧秉、王汝冀、魯伉、王廣廉八人,行諸路“農(nóng)田水利法”;七月,任命薛向行淮、浙、江湖六路“均輸法”;九月,詔先自河北、東京、淮南三路行“青苗法”;十二月,行“保甲法”、“免役法”。五年正月,行“市易法”;四月,行“保馬法”;八月,行“方田法”;至是,王安石的新法悉行,而天下騷然,民間受苦痛已不堪言。朝里老成的一派,因議論新法,罷黜殆盡:如御史中丞呂誨出知鄧州,知諫院范純?nèi)食鲋又懈?,檢詳文字蘇轍為河南府推官,宰相富弼出判毫州,知審官院孫覺出知廣德軍,御史中丞呂公著貶潁州,直史館蘇軾出為杭州通判,樞密使文彥博出判河陽,司馬光罷知永興軍,朝貶夕謫,真?zhèn)€更仆難數(shù)。這正是:多數(shù)老成都罷政,一時新進盡登朝。
要知王安石的新法,后來效果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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