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第三十三回金蓮花上觀妙舞紅羅亭中逼承恩話說南唐主對于諸弟甚是友愛，如皇弟景遂、景逷、景達(dá)，皆已封王，李璟尚以為未足，又把景遂等子弟，皆加封爵。李氏一族，富貴榮華已達(dá)極點，對于外姓之臣，卻絕無思澤。
李家明見了，甚為不然，意欲諷諫。一日，李景設(shè)筵殿中，俳優(yōu)雜進(jìn)。家明乃扮為翁媼，列坐于下，下列許多兒媳，進(jìn)奉飲食，禮拜甚煩。翁媼嫌兒媳過于多禮，發(fā)怒罵道：“自家官，自家家，何用多拜?！苯惴Q翁為官；稱姑為家。李璟聽了笑道：“家明以朕恩及于家人，而不及于外臣，所以有此諷諫。
遂重賞家明，加恩文武臣僚，進(jìn)秩有差。后人因楊花飛、李家明皆能借事諷諫，遂作宮詞一首，以詠之。其宮詞道：停觴久為聽歌聲，花外垂鉤空復(fù)情；一笑當(dāng)筵除拜普，仙僚共話李家明。
李璟因李家明善于諷諫，所以大為寵愛，每遇游宴，必令相隨。這日在池邊釣魚，家明亦隨侍在側(cè)，見李璟垂釣半日，未能得魚，心內(nèi)甚為不悅。他便作詩，為之解嘲。李璟覽詩之下，為之釋然，遂散了群臣，回到宮中，睡至三更時分，忽夢徐溫，仗劍而來，怒目言道：“李璟賊子，妄殺無辜，我已請于上帝，取你之命，為子孫報仇。”說著，舉劍砍來。李璟躲閃不迭，大叫一聲，驚醒過來，冷汗遍體，側(cè)耳聽時，正打三更，侍寢的妃嬪，也為李璟喊聲驚醒，忙問陛下因甚大聲叫喚？李璟知道殺了徐氏之族，因此徐溫陰靈作祟，心內(nèi)甚是驚恐，口中卻不肯說出夢之事，只言忽然夢魘，所以驚喊，并無別故。遂命斟了一杯香茗，慢慢飲下，重行睡覺。
哪知剛一合眼，便見徐溫仗劍而來，并且率領(lǐng)了許多男女小兒，圍繞著李璟，亦呼“還我命來！”你推我搡，把李璟鬧得不敢合眼，心內(nèi)又驚又怕，只盼望快些天明。
不料到得天明，李璟身體已如為炭一般發(fā)起熱來，頭眩眼花，四肢無力，動彈不得。
從此病勢日漸沉重，醫(yī)官診視開方，服藥下去，如石沉大海，絕無效驗。李璟知是冤魂索命，自己大數(shù)已盡，料難痊愈，急宣宋齊邱、馮延巳等諸臣入宮，預(yù)囑后事。宋齊邱等遵旨入宮，來到御榻之前，啟請了圣安。李璟說道：“卿等皆國之重臣，輔佐朕躬，已歷多年。今朕大限已盡，料難再與卿等共理國事了?！彼锡R邱、馮延巳齊聲奏道：“圣躬略有不豫，即當(dāng)痊愈，萬勿以后事，致勞圣慮?！崩瞽Z道：“朕身為一國之君，富貴已極，死亦無恨！惟長子冀，立為太子，不久即逝?！?br>至今儲貳未定，朕擬以第六子從嘉，正位東宮，諸卿以為如何？“眾臣頓首道：”
陛下斷自宸衷，擇賢授器，諒必不謬。臣等敢不敬遵圣諭?！袄瞽Z乃命韓熙載，就榻前草詔，立從嘉為太子，并命監(jiān)國；又囑咐太子道：”年紀(jì)尚輕，卿等宜善輔之。
宋主雄才大略，宜恭順臣事，不可自召滅亡?！氨姵碱D首領(lǐng)命。李璟囑托后事畢，不上兩日，即便薨逝。
眾臣奉太子從嘉即位，改名為煜，立母鐘氏，為圣尊后，以后父名章泰，故不稱太后；立妻周氏為周后，群臣均進(jìn)秩有差，遣戶部尚書馮謐，赴宋廷告哀，并請迫尊李璟帝號，宋廷答詔許之。李煜乃謚璟為明道崇德文孝皇帝，廟號元宗，陵曰順陵。李煜年少穎悟，喜讀書屬文，工書畫，知音律，甚有才名，故李璟臨歿，立為太子。那李煜相貌清癯，一目有重瞳子，史家皆稱為南唐后主。
后主自即位之后，不以國事為心，一味的征歌選舞，譜詞度曲，以風(fēng)流自命。
每當(dāng)春日，百花盛開，便把殿上的梁棟窗壁，柱拱階砌，都裝成隔筩，密插各種花枝，懸榜于殿上，謂之“錦洞天”；令宮中妃嬪，皆為纖裳高髻，首翹鬢朵之裝，日夕相偕，飲于錦洞天內(nèi)。又命內(nèi)侍，將后苑所有之花，盡行折取前來，當(dāng)筵賜于宮嬪插戴。一剎那頃，妃嬪入宮，滿頭都是花枝，紅綠相間，上下顫動，后主看了，覺得粉光膩滑，花香拂拂，撲入鼻官，馨芬異常。
其時有個宮人，名喚秋水，生得粉面櫻唇，頎身玉立，甚是美麗，素性最喜簪花，今天也侍立筵前，忽蒙后主折了許多奇異的花枝，賜與她們插戴，正是投其所好，心內(nèi)如何不喜呢？
旁的妃嬪宮人，不過擇取數(shù)枝插在頭上，也就算了。惟有秋水，卻搶著插戴，竟把兩髻插得滿滿的，好似戴著一頂花冠，連她的一頭青絲細(xì)發(fā)，都遮蓋得密不通風(fēng)。恰乃殿庭之中，有一對五彩粉蝶，在庭心里來往飛舞，聞得殿上花香馥郁，那蝶兒便向著有花香的所在飛來，一上一下的直入殿中徘徊旋舞，好似尋找什么一般。
后主和妃嬪們，見一對蝶兒，驀地飛入殿上，正在看著納罕，誰知那對蝶兒，飛了一會，好似尋著了藏身之地一般。竟向著秋水頭上撲去。
秋水正侍立一旁，預(yù)備替后主斟酒。忽見一對蝶兒，自向自己頭上撲來，連忙將酒壺放下，舉起纖手去趕逐蝶兒。這蝶兒好生奇怪，任憑秋水舉著一雙玉手，亂趕亂撲，只是在秋水頭上繞來繞去，不肯飛開。眾人見了，齊聲稱奇，把個秋水急得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眾妃嬪見一對蝶兒，只是繞住了秋水的云鬢飛舞，把秋水急得面紅耳赤，還是不肯離開，那種形狀，十分好看，不覺齊聲笑將起來。這一笑不打緊，卻把個秋水羞得無地容身，幾乎哭將出來。后主見秋水羞得要哭，心中十分憐愛。忙起身出席，走近秋水身旁，連聲阻止道：“這對蝶兒，并不是什么異怪之物。乃因你生得花容月貌，異常美艷，又戴滿了一頭的花枝，香氣從頭上發(fā)出。那蝶兒嗅著花香，所以繞著你云鬢飛舞不去了。你可任它停止在鬢上，待到香氣略散，那蝶兒不用你去撲它，自會飛去的。”說著，攔住了秋水的纖手，一任那蝶兒停在秋水花鬢上面，后主方才重復(fù)入席，歡呼暢飲。后人有宮詞詠此事道：匝匼\春陰錦洞天，纖裳高髻斗嬋娟；花香拂拂隨人影，凰子紛粘綠鬢邊。
后主有琵琶一面，名叫燒槽，甚為貴重，常親作《念家山曲》，以琵琶彈之，其聲清越嘹亮，不同尋常。周皇后亦通曉書史，精擅音律，尤工琵琶。一日雪夜，后主與周后設(shè)筵賞雪，酒至半酣，周后向后主言道：“素聞陛下善舞，今夜飲宴甚歡，陛下何不一獻(xiàn)身手呢？”后主笑道：“朕幼年嬉戲之時，常喜為之，今已多年，未嘗練習(xí)，生疏得極了。卿能于頃刻之間，創(chuàng)為新聲。朕當(dāng)為卿起舞?！敝芎蟮溃骸氨菹麓搜?，可是真么？
莫要使妾制成新曲，陛下又不肯起舞呢？“后主道：”卿盡管放心，朕為一國之主，豈有失信之理。“周后聞言，遂即命箋綴譜，喉無滯音，筆無停思。傾刻之間，譜成《邀醉舞》、《恨來遲》兩曲，取燒槽琵琶，親自彈將起來。后主又命歌姬，和著琵琶，歌唱新曲，真是個琵琶悠揚，歌聲宛轉(zhuǎn)；那新曲之妙，果然不比舊時之歌，甚是可聽，更益周后彈著琵琶，輕挑淺撥，聲韻悠揚。后主聽了，心中大悅，待至歌畢，向著周后連聲稱贊道：“卿真才思敏捷，一剎那間，即能譜成新曲。朕實佩服得很！這面燒槽琵琶，乃是從前父皇常御之物，極為寶貴。今即以之賜卿，聊酬譜制新曲的勞苦。”周后連忙拜謝道：“雖蒙陛下賜妾燒槽琵琶，只是適間允妾起舞，亦求陛下克踐前言，使妾一開眼界，那就感恩不盡了?！焙笾餍Φ溃骸扒浼葠塾^朕舞，即為卿試之?！彼炱鹕沓鱿Y(jié)束衣襟，步至筵前。舞將起來。初時還是慢慢的一起一落，周旋中節(jié)，舞到分際，忽然一陣緊一陣，好似鷹隼盤空，龍蛇飛舞。令人看了，目眩神迷，口中說不出話來。后主舞了半日，收住了架式，面不改色，氣不涌出，仍是安安詳詳?shù)娜胂嬀?。周后連連稱贊道：“陛下之舞，真乃靈妙已極，宮中那些舞女，哪里能及得陛下這樣的出色?！焙笾鞯溃骸半薏贿^略諳手法，未征精妙。卿瞧了已是如此稱揚，若見了宮嬪李窅娘的妙舞，還不知要稱揚到如何地步呢？”周后忙道：“宮中既有此人，陛下奈何瞞著臣妾，不令一觀呢？”后主道：“非朕不允卿言，召取窅娘前來，使卿得觀其技，只因窅娘疾病方愈，尚須靜養(yǎng)，此時召令前來，也是病后無力，不能試技的。朕擬制造一件東西，待至七月七夕，當(dāng)大張筵宴，使窅娘當(dāng)筵獻(xiàn)技，不但令卿縱觀，且使后宮中人，亦知窅娘色藝雙佳，絕非尋常宮嬪所可企及。”周后聽了這番言語，料知后主必有新鮮娛樂之法，所以必要待至七夕，方令官娘獻(xiàn)技，便也不再多言，陪著后主，飲過了酒，方才散去。
從此后主日夜與周后，率了許多妃嬪，歌舞取樂，飲筵蹴鞠，遂無虛夕。后主又因?qū)m嬪所歌諸曲，均嫌陳舊，聽了甚覺可厭，嘗慕唐明皇與楊貴妃所譜的《霓裳羽衣曲》，乃是明皇同了葉法善，游月宮時，竊聽而來?？上寮颈鴣y，歌詞盡皆遺失，至今僅有譜而無曲。后主常與周后談及，甚惜《霓裳羽衣曲》絕無傳者。倘得有人依譜尋聲，填出歌詞，必較宮中所歌的曲兒，格外動聽?！爸芎舐犃撕笾髦?，欲顯才能，也不當(dāng)面說明，即于暗中，翻出《霓裳羽衣曲》的舊譜，花了不少功夫，按譜填詞，制成一曲。私自唱了一會，果然聲韻鏗鏘，余音繞梁，絕非平常之曲所可比擬。周后心下甚喜！遂將此曲，教導(dǎo)宮中歌伎練習(xí)，親自指示音節(jié)，練了數(shù)日，已經(jīng)熟習(xí)，周后又再三復(fù)按，并無錯誤，方才啟奏后主道：”陛下素以《霓裳羽衣曲》失傳為恨，臣妾現(xiàn)在按譜尋聲，制成歌詞，已練習(xí)純熟，敬獻(xiàn)御前，尚乞陛下俯賜清聽，指點謬誤，以便更正。“后主不待言畢，已經(jīng)歡躍起來道：”
卿既制成《霓裳羽衣曲》，何不早些陳明，朕思聽此曲，寤寐縈情，已非一日?？伤儆邝昴一ㄏ拢⒃O(shè)筵席，以歌此曲?！八烀鼉?nèi)侍傳出旨意道：”朕今日賞名花，聽仙曲?？闪钣鶑N司，備給豐盛筵席，設(shè)于移風(fēng)殿內(nèi)，不得遲延?！皟?nèi)侍傳旨既訖，后主遂攜著周后，同至移風(fēng)殿內(nèi)去了。
你道后主聽那《霓裳羽衣曲》，為什么定要設(shè)筵在移風(fēng)殿的麝囊花底奏曲呢？原來這麝囊花，乃是仙種，其色正紫，又號紫風(fēng)流，江南境內(nèi)，只有廬山僧人得著一叢，栽于庵中，視同珍寶，不肯傳種于人。后主聞得廬山僧人有此奇花，遂下詔于僧人，欲傳麝囊花之種，僧人怎敢違逆圣旨，只得分取一叢，交于使臣帶回。后主得此奇花，頗為喜悅！即命種于移風(fēng)殿，賜名為蓬萊紫。每逢花時，后主必定設(shè)筵賞玩，今日正因麝囊花盛開，欲與周后同往看花，恰值《霓裳羽衣曲》已經(jīng)周后按譜填成，所以欲在麝囊花底奏曲，一則賞名花，二則聽新曲，乃是一舉兩得之事，后主怎么不要興如顛狂呢？
當(dāng)下攜定周后，來至移風(fēng)殿前，見那蓬萊紫，開得異常茂旺，其花如丁香一般，芬芳馥郁，撲人眉宇。周后細(xì)細(xì)賞玩了一會兒道：“此花顏色正紫，卻是光芒四射，香氣馨烈，果然與眾花不同，別繞異趣，非仙品哪能如此?！焙笾鼽c頭道：“朕聞此花，與揚州的瓊花，稱為雙絕；瓊花是白玉種成。此花乃系五代時候有一仙人，結(jié)茅于廬山，修煉多年，成道之后，白日飛升，懷出紫玉，埋于土中，遂生玉花，所以開放時，盡做紫色。天下之人，無不稱為仙品。惟廬山僧寺，留得此種。
朕聞其異，此詔求之，得這一株，栽培數(shù)年，方才開花，很不容易得此異種呢！
“說著，又?jǐn)y了周后，步入移風(fēng)殿上。見酒席已經(jīng)擺好，遂同周后入席飲酒，吩咐歌伎們，排立在麝囊花旁，奏起《霓裳羽衣曲》來。一時之間，笙簫齊奏，歌聲悠揚，比到那些舊曲，果然大不相同，只覺那歌聲于清越之中，含著柔和之氣，其音韻中正和平，絕不偏激，使人聽了，躁釋矜平，心神怡悅；便是殿階之前養(yǎng)的一對白鶴，聽了這樣的樂聲，也伸頸長鳴，展翅飛舞起來。后主滿心大悅！極口稱揚，即命宮人斟上酒來，連進(jìn)數(shù)觥。后人有宮詞一首，詠此事道：燒槽拜賜出東房，新破番番迭和長；要倩重瞳頻醉舞，麝囊花底按霓裳。
后主自得周后譜了《霓裳羽衣曲》之后，愈加縱情酒色，日日與妃嬪宮人和在一處，追歡取樂，把國家政事，完全置之度外。每天除了飲酒聽歌之外，便拈弄詞翰，日夕吟哦，偶見宮人云鬢蓬松，晚妝惺忪，遂戲作云鬢亂一詞，調(diào)寄《鷓鴣天》道：節(jié)候雖佳景漸闌，吳綾已暖越羅寒。朱扇日暮隨風(fēng)掩，一樹藤花獨自看。云鬢亂，晚妝殘，帶恨眉兒遠(yuǎn)岫攢。斜托香腮春筍嫩。為誰和淚倚欄干？
又有保儀黃氏，宮人慶奴，都生得容態(tài)華麗，冠艷當(dāng)時，顧盼顰笑，百媚橫生。
又皆能文善書，后主命兩人分掌書籍及墨寶，十分寵愛，嘗題詩于黃羅扇，賜赍兩人道：風(fēng)情漸老見春羞，到處魂銷感舊游；多謝長條似相識，強(qiáng)垂煙態(tài)拂人頭。
那扇上所寫的字跡，皆作顫筆樛曲之狀，遒勁如寒松霜竹。
后主自稱其書為金錯刀。每日在宮歡娛快樂，那時光過得甚是迅速，轉(zhuǎn)瞬又到七月七日，乞巧佳節(jié)，其時宮嬪李窅娘的疾病已經(jīng)調(diào)理痊愈，精神復(fù)全。
后主擬于七夕這晚命她獻(xiàn)技，先在碧落宮內(nèi)，張起八尺琉璃屏風(fēng)，以紅白羅百匹，扎成月宮天河之狀。又于宮中地上，鑿金作蓮花，高約六尺，飾以各種珍寶，細(xì)帶纓絡(luò)，更于蓮花之內(nèi)，作品色瑞蓮，布置好了，即同周后說道：“卿前日聞得宮嬪窅娘，纖麗善舞，曾欲令其獻(xiàn)技。朕因窅娘正在病后，且欲特制一物，令她舞于其上，故允卿于七月七日，當(dāng)使窅娘獻(xiàn)其平生絕藝，今日已是乞巧良辰，諸事預(yù)備停妥，卿可隨朕往碧落宮觀看。”說畢，攜了周后，同乘小輦，偕至碧落宮前，方才下輦，已聽得笙簫盈耳，鼓樂齊鳴，十分熱鬧。
步進(jìn)宮門，只見紅白相間，現(xiàn)出一座月宮，檐前天河一道，橫亙于上，長約數(shù)丈，四面懸著一色琉璃燈，點得內(nèi)外通明，月宮里面，有無數(shù)歌伎，身穿霞裾云裳，扮成仙女模樣，各執(zhí)樂器，奏著《霓裳羽衣曲》，音韻嘹亮，悅耳怡神。后主攜定周后，步入宮中，好似真?zhèn)€到了月宮一般。周后四邊觀看了一會，連聲稱揚道：“陛下巧思真不可及！如此布置，與廣寒清虛之府，一般無二，倘被姮娥知道，恐怕也要奔下凡間，參預(yù)這個盛會了。”后主聽得周后極口譽揚，心中大悅！拍著周后的玉肩，含笑說道：“昔唐人有詩道：”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驮娨饪磥?，嫦娥雖得安居月宮，成了萬劫不壞的金身，也未免有寂寞凄涼之感，哪里及得朕與卿，在著凡間，反可以朝歡暮樂，安享榮華富貴呢！“后主與周后并肩細(xì)語，一路游覽，行入正殿。周后見正殿上面，周圍懸了各色彩燈，地上鋪了錦罽，居中設(shè)立一座黃金鑿成的蓮花，完全繞著珍寶纓絡(luò)，光輝奪目。那蓮花的中心，又生出一朵品色瑞蓮來，周后瞧了，不識何物，便問后主，設(shè)此何用？后主道：“此即朕新近為窅娘制成的舞器。卿且觀之，自知其妙?！敝芎舐犃?，不知怎樣舞法，正欲細(xì)問，忽聽一派細(xì)樂，聲韻悠揚，許多纖裳高髻的宮人，簇?fù)碇粋€美貌女子，身穿五色舞衣，一雙小腳，用白綾纏繞，纖細(xì)屈上，作新月之狀；外面罩著素襪，由眾宮人細(xì)吹細(xì)打，引導(dǎo)而前。周后細(xì)看那個女子，正是窅娘。只見那輕盈慢步，上前參見了后主與周后，侍立一旁，恭候旨意。后主點頭含笑說道：“窅娘，朕知你身輕善舞，特地制成金蓮花一座，你可上去舞來。”窅娘口稱領(lǐng)旨，行至蓮花之前，將腳一蹬，已立在當(dāng)中瑞蓮上面，一時之間，管弦齊奏，樂聲嘹亮，窅娘隨著樂聲，在蓮花里面舞將起來。忽疾忽徐，忽進(jìn)忽退，翩若驚鴻，翻若游龍，體態(tài)婀娜，腰肢輕盈，舞到緊處，回旋曲折，飄飄然有凌虛之態(tài)?？吹煤笾髋c周后，心眩目蕩，連聲喝采。那窅娘聽得采聲齊起，她故意立異呈奇，要顯本領(lǐng)。把頭一折，鬢邊的一枝玉簪，墜于氍毹上面；窅娘乘勢翻轉(zhuǎn)柳腰，縱金蓮花中，徐徐的把身體彎向后面，將粉頰貼地，張開櫻唇，銜起那枝玉簪，仍舊從從容容，氣閑神定的端然立在蓮花上面。后主與周后瞧了這樣絕技，更是稱贊不絕，就是奏樂的歌姬舞伎和隨從的宮人，見窅娘有這等本領(lǐng)，也都不勝佩服！后人有宮詞一首詠道：紅羅迭間白羅層，檐角河光一曲澄；碧落今宵誰得巧，凌波妙舞月新升。
后主與周后看窅娘舞得精妙異常，遂即重加賞賜，并命她坐旁侍宴。窅娘謝恩入席，陪侍后主開懷暢飲，直至天色已明，方才席散。
不料天道忌盈，樂極悲生。周后在七夕夜間，多飲了幾杯酒，失了睡眠，忽然生起病來，臥在床上，呻吟不已。后主甚是著急，一面命醫(yī)診視，一面召著周后家屬，入宮省視。周后的父母，得了此信，自然惶急異常，便由后母攜帶次女，入宮問候。周后見了母妹，心下甚喜！病勢略覺輕減，遂留母妹在宮略住數(shù)日，待自己病愈，再行回去。后母因家事繁冗，不能不回去，卻因周后正病中，未便重違其意，即留次女在宮侍疾，她便告辭回去。周后姊妹之間，甚是情重，得著妹妹在宮陪伴，已有起色。后主聞得王姨在宮，他素知王姨秀外慧中，才色比周后，尤為佳妙，久已在暗中垂涎，只因無由親近，惟有心中羨慕?，F(xiàn)在聽得王姨居住宮中，如何還肯輕輕放過，遂命心腹宮人，將王姨引誘至后苑紅羅小亭里面，逼著她勉承雨露。
你道這紅羅小亭，是何等所在？原來后主嘗在群花之中，建筑一亭，罩以紅羅，押以玳瑁象牙，雕鏤得極其華麗，面積極其狹小，僅容兩人棲止。后主遇有美貌宮人，中了自己之意，便引至亭內(nèi)，任意臨幸，所以亭中備有床榻、錦衾繡褥，一切完備。此時看中了王姨，暗囑宮人，領(lǐng)著王姨，赴后苑游賞，慢慢的把她引入小亭里面。那小亭的門，是暗藏機(jī)關(guān)的，不知其中巧妙的人，休想開得。
宮人把王姨引入之后，轉(zhuǎn)身退出，那門“呀”的一聲，早已闔上。王姨見內(nèi)中地方甚小，卻收拾得金碧輝煌，設(shè)著珊瑚床，懸著碧紗帳，錦衾高迭，繡褥重茵，有一個美貌青年，端然坐在那里。王姨認(rèn)得正是后主，不覺紅潮暈頰，羞慚無地，慌忙翻轉(zhuǎn)身來，用手啟門，意欲退將出去。哪知這門閉得甚是堅牢，任你用盡氣力，也不能開。后主早已起身上前，滿面含春的說道：“難得王姨獨自來此，真是前生緣分。”說罷，走上一步，執(zhí)定了王姨的纖手。王姨此時要想躲避，又無處可以藏身，只得含羞帶愧的說道：“陛下請放尊重些。倘被姊姊知道，妾之顏面何存，就是陛下也頗多不便?！焙笾餍ξ恼f道：“自古風(fēng)流帝主，哪一個不惜玉憐香呢？
唐明皇這樣的英明，他還寵愛虢國、秦國兩位王姨。何況于朕，且此處甚為秘密，宮人們不奉傳宣不敢擅入，萬無泄漏之理。王姨盡管放心?！?br>未知王姨肯順從后主，成就好事否？且聽下回分解。